方雨萱已经穿好小黑裙,抬头看见宋鹿盯着镜子一动不动,叉着腰哭笑不得说:“你自己在那里美什么?快点,还要化妆。要迟到了。”
宋鹿和方雨萱化上和裙子相配的浓艳妆容,涂上同款闪耀的雨点限量款唇膏出门了。
京北的这个傍晚起了大风。
一出酒店旋转大门,宋鹿就觉得空气有股被风掀起来的土味。经过两年的疫、情的洗礼,宋鹿有随身携带口罩的习惯,她从包里拿出两个口罩,分给方雨萱一个。两人戴上口罩,等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林也虽然没有空陪她们逛京北,但安排了专车和司机供她们使用。
车子接上两人,又接上了方雨萱的朋友。
雨点的这个朋友叫小新,国内知名连锁家居品牌的少东家。一头利落的寸头短发,上窄下宽紫棠脸,五官凌厉,一口糯米银牙,打鼻钉和耳钉,穿宽大的黑T恤、藏蓝短裤和流苏靴,是个很酷的女孩子。
宋鹿看到小新的一瞬间,就被对方帅到了,同时被她酷酷的外表震撼到不敢主动打招呼。她心里不禁奇怪,这样的女孩子竟然追星,且迷恋长相甜美的Sherry米。外表和内心有时候真不能对等起来。
小新虽然看起来酷酷的,但却是个很随和开朗的性格,特别能聊天,一上车就和方雨萱叙旧叙个不停。她悄悄看了戴口罩的宋鹿好几次。几次偷看都被宋鹿察觉了。宋鹿对她回以大方礼貌的微笑。小新似乎把这样的微笑当成是一种鼓励,之后就开始大大方方打量宋鹿。
口罩戴得时间长了就觉得特别闷,宋鹿手指捏住口罩的一个尖,反复掀开放下口罩让气流贯通。
因为口罩,宋鹿突然想到林也,她担心林也长时间待在京北哮喘会发作,虽然现在提醒他当心点像是马后炮,但她还是拿出手机编辑信息给林也:京北的空气不太好。以后出门要戴口罩。不许再抽烟。
林也几乎马上回了:记住了。
方雨萱懒洋洋瘫在座椅上,像是一只露肚皮晒太阳的猫,她取笑小新:“从Sherry米出道开始你就迷她,到现在都快有十年了吧?还不腻啊?”
小新假模假样拍一下方雨萱的手臂,“你知道的,我就吃她的颜。”
宋鹿觉得实在太闷了,就取下口罩折叠好穿到手臂上去。
小新不经意地觑了一眼宋鹿后就定住了,再也移不开目光,眼睛越瞪越圆,越瞪越亮。宋鹿粉嘟嘟的一张圆脸都要把她眼睛撑爆了。她感觉迎面吹来一袭奶香四溢的清风,都要把她骨头吹酥了。
方雨萱探身到小新身前,双臂平举,双掌呈碗状承托在小谢的下巴之下,“小新,你的眼珠子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我替你接着。”
小新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你是那个民间Sherry米。”
方雨萱皱眉。
宋鹿暗叫不好,当时她和Sherry米的热搜在微博上飘了一阵,女明星的粉丝都把她骂成猪头三了,那是她第一次尝到网暴的滋味。小新是女明星的狂热粉丝,不会因为亲眼看到冒牌货而破口大骂吧?
那雨点会多难堪啊!
方雨萱推了一把小新的肩膀,“你别胡说八道啊。心思太活络的话现在下车!”
方雨萱这一推就把小新的魂招回来了,小新虽然还在盯着宋鹿的脸,但已经会眨眼睛了:“当时以为是哪个十三四线的小明星蹭热度p图p到那么像的。原来不是。”小新的手插进口袋,“现实里更好看。”
方雨萱按住小新掏东西的手,“你干什么?你在掏什么?”
小新抖出手机,眼珠子还挂在宋鹿身上,“那个,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你叫宋鹿?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我们交个朋友,以后常联系。”
方雨萱松了手,掩嘴笑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从忧心忡忡唰地一下变为幸灾乐祸,仿佛在看好戏。在雨点的见证下,宋鹿和小新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上了微信好友。
三个女孩子坐进Sherry米给她们预留的二楼看台位。是两个前排位和一个后排位,呈品字形排布。小新主动把前排的位子让给宋鹿和方雨萱,自己坐到后排。
开幕前舞台上要响三次开场锣,在这三次锣声落地前,已经看过十几场的小新凑到宋鹿耳边说:“这台剧脱胎于昆曲《游园惊梦》,讲述了战乱年代昆曲大班和春社的生死命运。米姐在里边演名旦小云玲,会真拉腔开嗓子唱《牡丹亭》。”
小新凑得太近,鼻息钻到宋鹿脖子窝很痒,但宋鹿又不好意思躲,轻轻“嗯”着回应小新。方雨萱一把推开小新,“我们自己看得懂内容。开场了还说话,没礼貌!”
名为《惊梦》的舞台剧一共演了两个半小时,中场休十五分钟。
Sherry米在台上时而作蓝衫黑裙民国进步女学生的清丽装扮,时而作贴片子满头珠翠的当家花旦装扮。她面白唇红,美目如珠,身段盈盈风流,一颦一笑一顾一盼都是情意。她唱的牡丹亭袅袅如梁上音。
就算同样身为女人,宋鹿也不得不由衷赞叹S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舞台剧演员在漫天桃花瓣飞舞中谢幕了足足十分钟。
等人潮开始向出口涌动,宋鹿才恍然回过神。她心底浮起浅浅的哀伤,不知道是因为还陷在刚才荡气回肠的剧情中,还是因为在女明星绝对的美貌前自惭形秽。刚才舞台上下了一场大雪,这雪像是落在她身上,将她身上的一切光辉掩埋起来。黯然失色。
雨点和小新四只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宋鹿。
宋鹿拿起手机,拨通了林也给她的S的助理的电话。女助理让她们在原地等一会儿,她会出来接她们进后台。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头上扎丸子头的年轻女孩来到二楼看台,热络地和她们打招呼,引她们到后台一间标着女明星名字的休息室的门口。丸子头敲了敲门,一个女声回应:“进来。”
丸子头扭动门把手,脆生生喊了一声:“米姐,人接来了。”
门被
打开,一股杂乱无章的气息压来。休息室的地上堆满了鲜艳的花束和包装精美的礼物。那些礼物上的丝带都没有被拆开,盒子被很随意地压叠在一起,仿佛到了明天就要进垃圾箱。
女明星正坐在化妆台前,头饰已经拆掉了,脸上还没有卸妆。化妆师站在她身后喝矿泉水,微笑着盯着她们。
Sherry手中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从镜子里看宋鹿她们走进来,一抹笑在她星子般的眼睛里荡开,“Beauty,你穿红裙实在太迷人了。我在台上看得差点走神忘词。我羡慕死Link了。”
宋鹿看到Sherry化妆台最边上有一盆被小心保存的蓝鸢尾,上面挂着一张卡片,用花体英文写了几行字,落笔是龙飞凤舞的、斗大的签名——Link。
因为是Link送的才得到了特别关照,没有像垃圾一样放在地上?
Sherry顺着宋鹿的目光看向那盆蓝鸢尾,她用夹烟的手指轻轻压一下花骨朵,“首场开演Link来看了,亲自送来的。”她把烟送进樱桃小口,深吸一口,无所顾忌地把烟吐成圈喷出来,“他知道我喜欢蓝鸢尾。我的香水也是这个味道。闻到了吗?”
果然是这样。
女明星浑身散发出那种淡淡的、让人一闻就想睡觉的木香掩盖了清冽的香水味。
宋鹿后知后觉地发现,Link和S连抽的烟都是同一款。而她,甚至连烟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在知道这件事前,她已知林也身上的木香是烟味,但她仍然固执地认为那味道独属于林也。只有她这个林太太一个人能闻到。
在知道这件事后,她才开始重视起一个一直被她无视的事实——烟是市售的大路货,任何人只要出够钱都可以买到这个味道。
林也一点也不特别。
他们一点也不特别。
她竟然庆幸虽然他们身上有着一样的烟味,但至少她从没有从林也身上闻到属于女明星的香水味。
那股浓郁的蓝鸢尾花香已在她杏仁核上烙下印记,或许终其一生她都会守候晚归的丈夫,扑到他怀里去嗅他身上是否有蓝鸢尾的味道。
那种浅浅的哀伤又潮水般在宋鹿心里泛滥起来。她暗暗在身体里架起一座心坝,小心翼翼地倾泻情绪的洪水。她脸上维持着完美的笑容,问候:“你好,S。林也在开会,没有过来。”
笨嘴拙舌到像是一句废话。
Sherry米在烟缸里掐掉烟头,迷人一笑,“我知道。我们每天都有联系。”
第107章 Chapter107姬达。
宋鹿扯动嘴角,脸僵得像打了肉毒杆菌。
她不知道Sherry米这个“每天都有联系”具体指的是什么。发短信?打电话?通视频?还是——每天都见面?如果经常见面,见了面又在做什么?吃饭?聊天?睡觉?做一切情侣间会做的事?
一个又一个疑问如闪电般劈在身上,把宋鹿打回原形。心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告诉她,她不过是留守在申港的妻子。
宋鹿和林也之间经常隔着至少7小时的时差,有时候单纯是因为两个人都忙,超过24小时没有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从他们重逢开始计时,他们对视累计时长不超过2.5小时,他们接吻累计时长不超过2.5小时,他们赤、身衣果体相见累计时长不超过2.5小时,他却能从百忙之中抽出2.5小时观看S的舞台剧。
林也的忙与不忙难道还是对人的?
TMD,又是个无法自己琢磨出答案的疑问。
爱真的让人变得卑微。在如此闪耀的女明星面前,她渺小如三寸钉。宋鹿不敢怒、不敢闹、不敢去质问,小心维护着林太太的体面。
方雨萱却斗志昂扬如一只大公鸡,“每、天、联、系。”她一字一顿啄着米,高声问,“我真的很好奇。你和林也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鹿眼皮一跳。
方雨萱对宋鹿挑起半边细眉。
宋鹿心头涌上一阵暖流,同时,心脏的肌肉和神经在痉挛地抽搐。她迫切想知道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答案,又惧怕于亲耳听到答案。
就是一种矛盾的心理!
Sherry米既没有表现出受到冒犯的不悦,也没有借题发挥向“情敌”炫耀她和林也的感情,她只是很平淡地说:“Link是我儿子的sugardaddy。”
从S的神情根本无法揣摩她的立场。
女明星果然是掌管微表情的怪物。
方雨萱依旧针锋相对:“我是说你和林也。扯你儿子做什么?”
Sherry米托腮看镜子边的花叶如蝴蝶舒展的蓝鸢尾,“那么就是,无可奉告。”
其实,S暧昧不明的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只是局内人心有不甘罢了。宋鹿有种感觉,Sherry执着于在她层层光鲜亮丽的皮囊外再套上一层“资方的甜心宠儿”这件外衣。而这一点,林也是默许的。
就权当是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吧。
无关第三人。:
方雨萱还想说什么,被宋鹿和小新一人一只手按住肩膀。宋鹿微微对雨点摇头。方雨萱做出“没出息”的口型,摇头晃脑、唉声叹气走开了。
小谢立刻接雨点的棒,开始和Sherry米攀谈,并从包里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双手捧给S。Sherry修长的手指夹住礼物,看也没看直接交给女助理。女助理单手拿礼物,垂下手臂,把礼物压在腹前。
三人也就立刻心知肚明了,这个礼物待会儿的结局就是和地上的礼物去处对象。女明星受千万人宠爱,她独爱的却只有那一盆不起眼的蓝鸢尾。
Sherry米和小新聊了大约十分钟,她婉拒了小新私下聚餐的请求。
小新一点都没显露出失落的神色,反倒红光满面,可能被拒绝约饭也是预料中的事,能和偶像聊上十分钟她已经很满足了。
聊天的过程中,小新反倒心不在焉,频频偷看宋鹿,连带着Sherry米也光明正大看宋鹿。
时间一到,女助理就跳出来说:“米姐,时间差不多了,郑导还等着您过本子呐。”一看就是事先准备好的赶客说辞。
三人都懂。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临走前,小新和Sherry合照,转过身,让Sherry米用荧光笔在她穿的黑T恤背面签上名字。Sherry潇洒地签完名,平划手臂。女助理从她手中拿走荧光笔。Sherry翻掌对天花板蜷了蜷无名指。女助理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靛蓝的小盒子放到Sherry手中。
Sherry米把盒子递给宋鹿,“这个月月底我回纽约,半年内都不回国。下个月18号Link生日。麻烦林太太帮我转交给Link。”
宋鹿接过小盒子。盒子很轻,像是装着一团空气,所有分量大概都来自盒子。盒子上面绑了个比盒面浅上一个度的缎带蝴蝶结,包装得十分考究精致。
宋鹿挤出笑容说:“好。我会交给林也。也会替你祝他生日快乐。”她在心里想,原来下个月林也生日啊,她这个做太太的竟然不知道。
Sherry米歪头给出一个迷人到让人迷糊的微笑:“谢谢。”
丸子头女助理一直送三人出剧院大厅。
三人下剧院前的台阶,走向停车场的位置。宋鹿一直捏着那只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既不想把它放进包里,也狠不下心来把它丢了。
小新看手边,提议:“才不到十一点。我知道一个好玩的bar,带你们去。今晚我请客,要好好感谢你们圆了我多年来的梦。”
方雨萱看着沉默不语的宋鹿,“算了。今天就到这。听了两小时咿咿呀呀唱戏我脑仁疼。要回去睡觉。”她扯小新的袖子,“我警告你。我们已经够朋友了,带你到后台见女明星。她不肯和你约饭是她摆臭架子,以后
别再拿她的事来烦我。我再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好好好。”小新连连感谢方雨萱,更感谢一直闷声不响的宋鹿。
小新说她让朋友来剧院接她就不搭她们的车回去了。她给了方雨萱一个热情又敦实的拥抱,然后,在方雨萱眼皮上压下一个草率的吻。
方雨萱都被小新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呆了,茫然地眨眼睛。
小新抬起浓眉大眼看了宋鹿已汇入,张开双臂朝宋鹿走过去,把宋鹿一把搂在怀里。小新也吻宋鹿,却不是吻在眼皮上而是在唇上,甚至还用虎牙戳破了宋鹿的嘴角。
小新的贼心昭然若揭,方雨萱就是被献祭的纯纯牺牲品。方雨萱甩手包轰走小新。
小新边往大门口跑,边回头朝两人大幅度挥手,“一定要联系啊。宋鹿!”
“她到底是谁的朋友啊。色迷心窍了吧!”方雨萱嘟囔着,转头,看着嘴角流血却还傻傻愣愣的宋鹿,问:“疼吗?”
“什么?”宋鹿如梦初醒,察觉嘴角怎么挂下滑腻腻凉飕飕的液体,一揉,揉下血珠子,才反过来她刚才被一个女孩子吻了,还吻出血了。她脑袋生了锈,嘎吱吱转不动。她用指腹揉着嘴角的伤口,后知后觉地疼着。
方雨萱上来抢夺宋鹿手里的盒子,“拿来。来看看我们sugardaddy干儿子的妈妈托sugardaddy的wife给sugardaddy带什么生日礼物。”
宋鹿扭转身体不让雨点胡闹,“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互送礼物,关我什么事?”
“到底谁是林也的老婆?谁是3啊?”
“我和林也八年前就是陌路人。他们认识彼此就是比我早。其实我才是第三者。是我介入他们之间。我迟到了。那我能怎么办啊?”
“是谁当时口口声声说相信林也?支棱起来啊,宋鹿。去向林也问清楚!否则你下半辈子别想睡安心觉。”
“我——不敢。”
“你真是又蠢又犟。蠢的时候连小新是les,姬达哔哔哔乱响想钓你都看不出来。犟的时候又蒙头做缩头乌龟。”
“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林太太。唯一的……”宋鹿在心里默默吞掉,后面几个字,“也是暂时的。”
方雨萱抢了一阵盒子都没抢到,宋鹿作为蠢蠢笨笨的运动员实在太灵巧了,她叉着腰瞪着宋鹿:“你真是嫁人没几天就学会撑大婆的气量了。你和我大伯母倒是一路人,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坐下来煮壶茶相互分享心得体会。我要被你憋屈死了。宋鹿!”
她也觉得憋屈。可又有什么办法,感情这件事,就是谁爱得多,谁就憋屈。林也从来没说过爱她,连喜欢也没说过!
宋鹿死死捏着盒子,就像攥一块滚烫的烙铁在手心,烫得她都快抓不住了。
宋鹿把盒子放到林也的书桌上,手指压在盒子上方,把盒子推到林也身前,缎带绑的蝴蝶结被她推歪了,她还用手指整理好,她低下头,“她给你的生日礼物。”
林也的黑眸盯着宋鹿嘴角的裂口,“你的嘴怎么了?被人咬了?”
宋鹿心不在焉“嗯”一声。几秒的沉默让她感受到了对面强烈的压迫感。宋鹿立刻补一句:“是个女的。”
林也大惊问:“S?”
宋鹿抬起眸,奇怪地盯着林也,“你放心。我们没有因为你打架。”
林也一愣。
宋鹿看林也的表情还僵着,她才不像被他误会成不干不净的女人,于是进一步解释:“雨点那个朋友是女孩子。雨点说,她想钓我。所以,咬了我一口。就是那个去后台看Sherry的女孩子。还好。她没有咬S。只是咬了我。这样,你是不是放心一点了?”
林也:“……”
宋鹿目光落在小盒子上,“你不打开看看吗?”
林也拿起盒子,粗暴地扯掉缎带,打开盒盖,把视线往盒子里塞。
盒子的背面对着宋鹿,从她的站的位置看不到盒子里有什么。但盒子里有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她已经亲眼看见林也浓黑的眼眸里荡漾起一抹碎光般的笑意。一个笑就足够了。他喜欢ta。
需要她踮起脚才能看清的爱意,她不配看清楚。
林也关上盒子,抽开手边的抽屉,把盒子藏进抽屉最深处,关上抽屉。
宋鹿知道,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盒子里有什么了。而这个疑问会像其他无数个疑问一般,长出尖尖的牙齿一辈子噬咬她。
第108章 Chapter108你去工作啊!……
林也盯了蔫乎乎像霜打白菜的宋鹿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些是赵娟替你挑的东西,陆飞刚从申港带过来的。去看看。喜欢吗?”
陆飞来京北了。
宋鹿在回来的路上就听雨点说了这件事。两人刚踏进酒店旋转门,一米九的大高个藏也藏不住,就杵在门边上。陆飞脸上挂着极为灿烂的笑容,展开双臂迎接它的雨点。
雨点“哇”一声叫出来,扑过去跳到陆飞身上,双腿盘住他的腰。陆飞用手托着她的臀。两人当着宋鹿面就亲起来。看得宋鹿眼睛发热。
小情侣就直接回房了。
留宋鹿拿着林也的生日礼物流浪到林也的套房里。
宋鹿替人转交完生日礼物,就轮到她收礼物了。她早就看到了堆在矮柜上小山一样的大盒子。宋鹿走过去,一个个把盒子打开。是一些以钻石为主石的珠宝,还有一条华伦天奴的高定礼服。
宋鹿很平静,平静到眼睛也不眨一下,仿佛手里的是玻璃而不是价值不菲的钻石。
放礼服的盒子里放了张粉蓝色的卡片,上面是Yoyo写下的小贴士:太太,抱歉我重感冒不能来京北。化妆师和造型师明天下午四点到您酒店的房间。您什么都不用管,我已沟通好细节,放心交给她们就好。以下是珠宝清单,请仔细核对并保管。缺了的都要找陆飞。P.S.里边没有鞋子,鞋子造型师会带来。【一个爱心的涂鸦】
宋鹿放下卡片,把珠宝全都归置到原来的盒子,唯独取出礼服挂在手臂上抖开。宋鹿听Yoyo念叨过保养礼服的小窍门。她要先把礼服挂起来才能避免折痕太深,不然的话挂烫的时候温度太低烫不平褶皱,温度太高又容易损伤材质。
这些礼服都是最娇气的大小姐,比她难伺候多了。
林也见宋鹿在摆弄礼服,“放着吧。明天会有人帮你弄。”
宋鹿没回应林也,仍旧把礼服整理好,挂进衣橱。
宋鹿走回书桌前,像站在班主任面前等着被布置功课的学生耷拉着脑袋,问林也:“明天我需要做什么?我比较笨,有些事需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才能悟过来。”
林也璀璀黑眸蛰摸了宋鹿好一会儿,早就看出来她的不对劲,“我不是你老板,不负责给你布置任务。”他说完觉得这话有些重了,何必和自己太太较劲,“就是带你去混个脸熟。认识一些人,对你有好处。轻松些,就当去玩一个晚上。对人点个头,微笑一下,就做到这个程度,做你自己就好。”
明白了,做个会说会笑、为身边人增辉的木头人。
这件事她最擅长了。
宋鹿瓷娃娃式点头,默默蹲下整理自己的行李箱,默默洗了澡,默默爬上床,默默背完今天的英语生词,默默在手机日历程序里9月18号那里添加一个重要日程——林也的生日。
宋鹿背对着书桌躺,留给林也一条纤细到像白鱼的背影。她把手插进枕头底下,手揪着真丝被单拧成纠结的旋儿,一次次煽动沉重的眼皮,就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林也问:“要我来陪你吗?”
是要来陪睡,还是想做别的什么啊?
宋鹿在床上坐起来,抄起勾缠头发丝的枕头,扭腰,朝着林也砸过去。不偏不倚,像篮球入篮筐,枕头正中林也的黑脑袋,把他鼻梁上的眼镜砸下来。宋鹿觉得自己失手砸重了,又后
悔又解气,四肢并用爬下床,跑过去看他有没有被自己砸伤。她拧着眉说:“对不起。”
林也一把掐上她的腰,把人抄到膝盖上坐好,双臂压住她的双臂,让人老老实实待在他怀里别想着跑。
林也用眼睛扫描宋鹿:“你刚才砸我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不听藏头露尾经过精心雕琢的假话,要听真话。”
宋鹿心一横把刚才一瞬间的想法用最平实单调的嗓音念出来:“我在想——你去工作啊!反正你总是工作。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工作。骗小孩谁不会啊!说完了。就是这样的真话。”
因为离得近,宋鹿看到林也嘴角如写毛笔的时候在宣纸上挑起的一个勾。
林也说:“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在撒娇,怪我只顾工作不陪你?你的情绪终于失控了。不是一马平川毫无起伏,变得有趣了。”
这世间上有人希望自己的太太是温顺乖巧的假人。林也偏不。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宋鹿能和他轰轰烈烈吵上一架。他不只想深深探入她美丽柔软的身体,还想摸骨入髓,触碰她灵魂的边界,看她反弹。
反正一遇上宋鹿,他就觉得自己特贱。
“我要睡了。”宋鹿想要挣脱林也,用手锤啊推啊都不管用,她又做不出用尖牙撕咬他肩膀他脸的悍妇样,就靠一个劲蹬自己腿。两人以同样波频上下震荡起来。荡了一阵,宋鹿就知道不能这样,这是在煽风点火。林也的身体像遇水而热的石灰,发烫,发硬。(没脱衣服,就叠叠坐!!!)
宋鹿渐渐安静下来坐于林也腿上。她知道自己不给林也一个“为什么一回来就丧声歪气”的答案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林也就是这样,脸皮厚又绝不会把问题留到隔夜放馊放凉透。
宋鹿思考了一下,挑起了个话头:“下个月你生日?”
林也若有所思:“嗯。”
宋鹿微微叹气:“别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觉得心里特难受。”她又像是打了败仗的小兵垂头丧气,躲避他的目光。
林也掐她腰际下塌处逼着她看她,“我记得你生日就好了。”
宋鹿挑起目光,盯着林也的脸,“我生日几号?”
林也想也不想回答:“10月20号。不是随便说说的,记得就是记得,不哄你。”
宋鹿的牙齿咬下唇,在唇上划出一条条发白的齿痕,她想了好久才说:“10月20号,你会送我生日礼物吧?”这是她第一次开口问林也要礼物,让她想起从前伸手问宋绫要钱,她觉得很窘迫、很不好意思。
林也用膝盖颠一颠她,好声好气问:“想要什么?”
宋鹿垂下眸,吸顶的灯从上往下照在她脸上,睫毛在她下眼眶撒下两排荫翳,“送我一束花吧。你都没送过我花。一定要是,我喜欢的花。”
话说到这里,再蠢的人也就懂了。林也精明如一只老狐狸,前后一联想,瞬间明白了这一晚上红眼睛的小白兔是在闹什么。
林也松开禁锢宋鹿的一只手,蜷手指在实木书桌上敲一敲,似乎在借敲击的节奏在加快自己的思考,他沉了口气,说:“宋鹿,别胡思乱想。我和S不是你想得那样。算了,我现在给她打电话。”林也去抓手机,单手翻看通讯录,“得到她允许我就告诉你实情。”
宋鹿偷偷看到,自己的号码被标注为“老婆”,前面加了一个“A”,所以她的号码在林也的通讯录排第一的位置。女明星的备注“S”要翻好久不见才看见。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七分,鬼都在睡觉。
两人听着拨号声响了足足两分钟,没人接。
林也看向宋鹿,黑眼珠子里波光粼粼,“现在怎么办?暂时解决不了。明天能联系到S就给你一句准话让你安心。好不好?嗯?”
林也未等宋鹿回答,将人拦腰抱起,轻快地说一句,“睡觉去咯。”他把宋鹿丢到床上,压在身下,伸手捋一捋覆在她脸上的乱发,“以前是你陪我睡觉。今天我陪你睡。只睡觉,不做别的。我保证。”
看着林也一张坦诚到热忱的脸,宋鹿又心软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用了拖字一决到最后可能会不了了之,她朝他点了点头。
又轻易被哄好了!
林也突然从宋鹿身上爬起来。宋鹿以为他是去洗澡。没想到他走回了书桌,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靛蓝的盒子,打开盒子。宋鹿平躺着,心脏怦怦直跳,都要跳出胸腔。他用手指夹出里边的东西,走回床边。
林也将一枚银色的徽章别在宋鹿的睡裙胸口,“从英国学校毕业典礼上拿到的纪念徽章。后来作为礼物送给S了。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友情的纪念。下个月不是说好带你去看英国的学校吗?我估计你会选择入学,那样我们就是校友了。学长没什么送你的,就厚着脸皮问S要回来,准备在英国送给你。既然你这么着急,提前送给你了。抱着它安心睡觉吧。我的乖乖。”
宋鹿用手按压胸口,冰冷的金属下是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她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盒子里是什么,然而现在,她正佩带着它!
林也脱鞋子,直接跳上床,把宋鹿搂实在怀里。要是放在以前,他的手肯定已经不老实地抄进她的睡裙,但今天他已经表了态,真就老老实实把手压在她后腰,“别嫌弃。今天洗了三次澡了,再洗就脱皮了。我陪你睡3小时。起来也会在这个房间里。反正我一直都在。”
宋鹿鼻尖陷在他怀里、贴着他的喉结,她惊喜地发现,林也身上的木香淡得几乎都要闻不到了。看来他这些日子真的没吸过烟。木香消失不见了,他闻起来像是一颗新鲜切开爆汁的橙子。
宋鹿心绪难平,在他怀里拱一拱,舔一舔干涸脱皮的唇,“我们可以试试。”
林也今夜决心做个君子,一动不动。宋鹿的手不老实,罕有地去摸他硬邦邦的身体。林也也就忍不住了,在她滚烫的耳垂后留下密密的吻。
宋鹿太紧张,尺、寸又太不合,两人满头大汗试了半小时,不行。宋鹿喘着粗气卧在他怀里发抖。灯光昏暗,她还没见过,全靠瞎摸索。
“到底有多少?”
“三根手指。”
宋鹿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放到眼前看,欲哭无泪。
林也看了看,“我说的是我的手指。你手指细,得加到四根。”
宋鹿初拇指外四根手指拧成一根粗棍,“现在能进去多少?”
林也伸手替她掰下三指,只留一根小指,“大约这么点。”
宋鹿“呜”一声后就没声了。
林也也不甘心,含了她柔软的耳朵一会儿,吐出来,口子实在紧,终是舍不得地哑声说:“今天不是好日子,睡吧。”
宋鹿觉得实在太强人所难了,这好日子不知道是哪个日子。
宋鹿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十几分钟后,她装成梦呓地恳求:“林也,别丢下我。”
林也看着她颤动的眼球,轻轻骂了一声:“傻子。”
林也搂她更紧。即使她睡着了不知道,也要给她安全感。在她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到底被丢下了多少次,才会如此惧怕再一次被丢下啊?
第109章 Chapter
109他怎么在这?……
宋鹿醒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翻身,手臂在右侧一划,身边早已经空了。她把手插进枕头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是早上六点半。她才睡了四个小时。林也说陪她睡3小时可能真就只睡那么点时间。
宋鹿边揉着眼睛边坐起来,听到身后有动静,脑袋晕乎乎的,还没撑开眼皮看清楚林也要做什么,就被一双大手覆在后脊压回床上。脸沾一沾枕头,眼皮又往下搭沉。
林也说:“昨晚睡得晚。再睡会儿。”
宋鹿的确还困,一边抓来枕头抱在怀里夹在两腿中间,弓起身体,把脑袋埋进枕头,一边迷迷糊糊说:“你也……睡……”卓越的女运动员打出一个响亮的呼噜后把后面半句话吞到肚子里。
宋鹿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半。她起来的时候,林也已经穿戴整齐。是比较日常的一套黑西装,他一贯的着装风格。宋鹿走到卫生间。林也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看宋鹿刷牙。
“签约仪式下午三点半开始,对你来说太枯燥,就不要参加了。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直播,我把链接推给你。晚宴七点半开始,7点我来接你。”
“S还没联系上。等联系上告诉你结果。”
“待会儿做什么?”
宋鹿两颊鼓鼓囊囊,弯腰吐掉漱口水,抬起身看到镜子里的林也还目光炯炯盯着眼皮浮肿脸皮油亮的她,她嘴角甚至还挂着牙膏泡沫。一副鬼样子谁见谁愁!
宋鹿转过身,走到林也身前把人推出去,“我上厕所了。”她拉上门,才刚走回盥洗台边,就听到林也隔着门说:“我现在要去开会。”
林也自说自话把门拉开,走到她面前把人扳正,低头,把自己的唇重重压在她唇上,偷走一点她嘴角的牙膏泡沫,用手指在自己嘴角抹化。他黑眸闪闪在宋鹿心里点亮一片光,郑重又做作地说:“再见。”
宋鹿把他推出卫生间。
林也走后,宋鹿取下胸口的徽章放到盒子里,塞进自己的行李箱。她去了11层的健身房撸铁和跑步。到了12点,她翻看手机消息。林也没有发来任何信息。雨点也从昨晚分别后失联到现在。一个可能忙到忘记告诉她S的回复。另一个可能压根没有醒。她哪个都不敢催。
宋鹿又去游泳池游了20分钟。之后叫餐到房间,洗完澡,一边刷美剧一边吃今天的第一餐。吃完饭,方雨萱终于发消息过来:要还昨晚的债,起不来,我躺一天。今天你自己玩。宋鹿:好。
宋鹿拿出《毛概》一直看到造型师和化妆师按门铃才放下。
宋鹿拆下浴缸边的架子夹在书桌上,把自己的手机架在上边,点开林也发过来的链接,一边任由造型师和化妆师捣腾她的头发和脸,一边看直播。她很期待能在镜头里看到林也。
意外地,给林也的镜头还挺多、挺长的。也难怪摄像师对他青睐有加。他的画风和别人不一样。
前一个镜头是头顶秃、肚子圆、满脸横肉的中年男性,看上去身体特虚却官气十足。下一个镜头切到林也,脸俊、肤白、脖细、肩宽、胸大、腰窄、腿长,看着身体特棒特有钱。
镜头切到其他人是社会新闻,切到他就是娱乐新闻。直播也是要人气的嘛,他们就靠林也这根胡萝卜时不时挂出来吊一下观众的胃口。
宋鹿看到后方电子屏上写着醒目的会标——中国射击协会与珠海源强有限公司正式合作签约仪式。
宋鹿的心脏怦怦直跳,似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中国射击协会,这六个字正在宋鹿心中形成一场大风暴。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暗潮的涌动,只要她稍一松懈泄掉胸内的那道屏障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的波涛。
镜头里,珠海那家体育用品公司的董事长正和国家体育总局射运中心的领导剪裁。听女主持人清亮的嗓子一个个介绍台上站的人。林也是以珠海公司副总的见证嘉宾参加这次剪彩仪式。
所以今晚的宴会上也有国家队的领导,或者还有队员?
林也已经帮她回到了市队,也买下了韩国俱乐部作为她的技术后盾。他还做了什么?他在慕尼黑和珠海搞什么?他要把她推到什么样的舞台?宋鹿不敢想下去。她生怕自己误解了林也的意图。她小心压抑着那蓬勃冒出来的兴奋潮,同时惧怕于自己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晚六点半,宋鹿打扮妥当。她坐在酒店套房宽阔的床角,等林也来接她。她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Yoyo选的这套礼服是银白色长裙,从前面看剪裁简洁流畅,两袖垂坠优雅古典。所有的心思都在背后,一个及腰的大露背,背脊正中是精绣的一只巨大银蝶,恰好卡在肩胛骨的凹陷处。隐隐透肤,春光无限。
她盘了简单的发髻,别着闪耀的蝴蝶发饰,耳垂、脖子、手腕都缠着水滴形钻结成串的首饰。沉甸甸,比射击夹克还沉。
妆容方面,化妆师一双巧手把她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她的圆脸她看在眼里都觉得不恼人了。她涂了雨点给的金光闪闪的口红。
很难想象,几个月前还只会穿卫衣和运动裤的穷学生现在华服在外、珠宝压身。林也真是把她养得很好,好到像是一场美梦。
晚六点三刻,林也出现在套房里,一见到宋鹿眼睛就一亮。
他嘴上不说“很漂亮”,身体却很诚实,拥上来,低下头,在脸贴脸极尽的距离问了一句废话:“准备好了吗?”然后,他压在她后腰的手就想从大露背的边缘滑到裙子里边,却发现怎么也插不进去,露背的边被贴了双面胶,裙子和宋鹿的腰线紧紧黏在一起。别有心思。
宋鹿仰着头,抿着嘴笑,像看小孩子瞎摆弄玩具一样看林也,“摸不到的。都粘起来了。你总不想我走光吧?”
林也对女人的裙子真没什么研究,才知道还有这样的操作。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痒痒,饮鸩止渴般说:“摸不到。先亲一下吧。”
宋鹿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快速地压一下。她脚后跟落地的时候,下巴和林也毛渣渣的下巴撞到一起,钻心一痛乱了方寸,嘴唇一路往下乱擦乱撞乱划。从他下巴到喉结再到衬衫领口被划出一条唇膏线,就像小孩子用红色蜡笔乱画的一样。
宋鹿含了一口食指,用指腹给他的脖子上一点口水,揉掉林也皮肤上的唇印,把他脖子揉成淡粉色。他雪白的衬衫领口也沾了唇膏。她去拿来一张纸巾,依旧用口水沾湿,手指戳在纸巾里面轻轻在领口按压。按了一会儿,只按掉一点点。
林也系着黑色领结,衬衫领口紧紧勒住他脖子。整个过程林也只是安静地等着她把他收拾干净。在宋鹿按的过程中,她看到他不断吞咽口水,喉结一上一下滚动不停。宋鹿努力了好久,还是擦不干净。红色带闪光的唇膏像一轮新月替她紧紧箍着他的脖子。
宋鹿用纸巾擦着自己手指上的口红,“擦不掉。换一件衬衫吧。”
林也拉一拉领结,仿佛是衣服迫他喘地粗气,而不是人,他用满不在意的语气说:“不换了。这是你在我身上盖下的章。挺好的。我特别喜欢。”
宋鹿转头去补唇膏,补完,瞪了林也一眼,提着裙子走出房间。
宋鹿和林也上车。车里已经坐着陆飞,他回头向宋鹿点头打了招呼。宋鹿在陆飞脖子上看到一些可疑的抓痕,像生猛的小母猫抓的。她心里五味杂陈,雨点和陆飞才认识多久这么热火朝天,她和林也都结婚了,“性”字才写了一个心字旁,是颗被摸秃噜毛又怎么也破不了皮的生杏。
商宴在长安街上的长安俱乐部举行,隔壁就是天安门。宋鹿进门就被金碧辉煌大厅晃到眼睛了,到处摆着一看就很贵的古董家具,京北不愧是明清皇城,只要上点档次的地方都走奢华的中式古典风。
还没跨进宴会厅的门,宋鹿就踩到自己的裙摆,亏得林也挽着重复才没摔跤,下一刻,华伦天奴经典高跟鞋上长的柳丁又勾到裙子,让她再次寸步难行。林也蹲下来,帮她把裙子从银色的柳丁上拉下来。
林也蹲在地上说:“换鞋吧。”
“不用。”宋鹿低头看裙子和鞋子,裙摆勾到柳丁已然抽丝了,作孽,这么贵的裙子却是一次性消耗品,“我去化妆室整理一下裙子。你有打火机吗?给我。你们先进去吧。”
林也把打火机给宋鹿,说:“我等你。”
宋鹿提着裙摆一高一低走进化妆室。她坐到椅子上,用打火机烧掉抽出的丝,从手包里拿出创可贴,一脚一个踢掉高跟鞋,把创可贴贴在鞋子磨脚的地方。她抬腿看脚。女人的鞋子真是越好看越受罪,从车子下来才走了几步啊就把后脚跟磨破了。
宋鹿把脚塞进高跟鞋,站起来,试着走两步,发现还是疼,但已经没有疼到走路会摔跤的地步。凑合一晚上吧。她从化妆室走出来,发现那个口口声声“要等她”的人不见了。反倒是陆飞迎上来。
“能走吗?”
“还行。”
陆飞很绅士地把手臂抬折起来,下巴扬一扬,示意宋鹿挽着他。
宋鹿把手穿进陆飞的手臂圈,左右张望,问:“林也呐?”
陆飞笑着说:“你是知道林总的脾气的。人在宴会,工作却不能停。把人抓来宴会通报工作进程的事他也干得出来。他走开几分钟。让我陪着你。”
宋鹿和陆飞走进宴会厅的大门,一股纸醉金迷的浪潮朝他们席卷而来。里边的人纷纷对刚走进来的这对璧人侧目。更多的人,是盯着美得让人眩晕的宋鹿看。
宋鹿环视宴会厅,“他是让你陪着我,还是看着我?”
“他给的命令是,保护你。”陆飞的下巴朝某个角落扬一扬,他指的位置有一排隐蔽的椅子,“他在那里。这场宴会名义上是珠海的董事长做东。其实,这地方特别讲究,是林总的关系搞定的。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宴会的主人是你们。”
宋鹿顺着陆飞的目光看去,看到林也果然坐在面对她的一张小桌子上。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坐在林也对面,背对她。但仅仅是凭一个虚浮的背影,宋鹿也能认出那是谁。
是谢琅。
宋鹿讷讷问:“他怎么在这里?”
“谁?谢琅?”陆飞转脑袋左右转,抬起手,朝远处送鸡尾酒的侍应生打了个响指,“谢律是负责酒店事故的顾问。他就是被林总抓来晚上工作的壮丁。我记得你们认识,上次他还和我打招呼了。”
林也的目光和宋鹿的目光遥遥接上,他对她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马上就好。
谢琅回头,和宋鹿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
第110章 Chapter110攀援的蔷薇。……
谢琅坐在林也的对面,隔着一张本是用来放饮料和酒水的矮圆桌。两份一模一样的资料书分别摊开在两人手边,再边上是两杯没喝过的苏打水。
两个男人的个子都超过一米八五。沙发高背椅虽然舒服,但毕竟是用作喝酒和休息的,椅子原本向外摆坐着特别舒坦,但现在面对面摆,两个大高个根本伸不直腿。
加上椅高桌矮,两个人想坐直身体就发现字像飞蚊一样在白纸上转,根本看不清楚。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弯腰驼背起来,颇像两个在开学日前把凳子搬到弄堂里疯狂赶暑假作业的小学生。
谢琅一边翻资料页,一边向林也做详尽的口头说明。林也时不时用笔把重点勾画出来。
谢琅渐渐发现,眼前的这位贵公子很是心不在焉,频频失神东张西望。谢琅抬起头,首先关注到的就是林也衬衫领口上十分突兀的艳红色,一看就是女人的口红。看来林总是带女伴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谢琅又看到林也抬头往他背后深望了一眼,还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谢琅回头,就看到了宋鹿。
虽然他已经不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还为她精心装扮出来的美貌震惊诧异到不自觉停目驻望的程度。印象里,她就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他生平所见识过的女人中,包括媒体上那些女爱豆、女演员,宋鹿一直以来都是最美的。但他不知道她竟然还可以更美。在数不尽的金钱的润养下,美到头发丝都带着馥郁香气和璀璨光芒。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能丰沃土质养出娇花的便是金钱。
一剂得天独厚的强效肥料。
所有的人在她身边黯然失色,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等等。谢琅盯了她足有半分钟才看到她身边有男人。谢琅恍然回过神,将一切冲动和不甘从大脑剥离出去,换以理性的审判目光再次审视这一男一女。
陆飞只是个平庸的中产。他衣冠楚楚,但全身上下的衣服大概还抵不上宋鹿耳垂上那颗水滴钻。是倾其所有供养这朵娇花,以摇尾乞怜的卑微姿态暂时把她留在身边。
而她宋鹿,那璀璨如星辰的眼睛,那微微扬起的下巴,那耳垂至脖子再到肩膀迤逦绵延的优美曲线,都改变不了她是骗子加婊子的本质。她高仰着头,形同盘旋在天上的秃鹫,正在等待着她的下一个猎物毫无防备地出现。之后便是,俯冲而下,一击将猎物扑杀。
“谢律——”林也喊了一声。
谢琅神思骤然回笼,转过头,看到了林也眼中明显的不满,“抱歉,林总,看到陆飞就光想着和他打招呼了。我们继续。”
林也当然知道他不是在看陆飞。
陆飞有什么好看的?旁边的银蝶才是乱花入眼独树“一枝”。
隔壁的座上坐着一个中年胖子和一个中年瘦子。瘦子在喝酒。胖子四肢撑开瘫坐在靠背椅上,手里抓着只空酒杯放在凸起的肚子上。胖子眼皮耷拉着,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眼珠子被酒精泡成血红色。
胖子突然哼哼了几声,抽搐般蹬了一下腿。他的厚眼皮被翻起来,一脸迷茫地把空杯子塞到嘴边,发现酒早就喝没了,又把空杯子放回肚子上,浑浊的眼珠从左至右一转,高喊了一声:“哟,大美女。”
瘦子马上心领神会知道胖子说的是谁,摇着酒杯,“是个有夫之妇。不好上手的。”
两道目光平射,看远处的宋鹿。
胖子呵呵笑:“你怎么知道她身边的是她老公?也许他是别人老公。又也许,她是别人老婆。我的经验是,一般嘛,美女,都只认钱。你有钱,就特别好上手,越有钱就越好上手。弄这个女的,你得特别特别有钱,像我。等会儿看哥给你走一个。”
他们的话不轻不重,刚刚好钻进隔壁桌的两个大高个耳朵里。
林也脸一沉,把资料书往前一推,猛地靠进椅背,开始粗暴地扯领结,怎么扯都扯不掉。他在心里骂自己,TMD,他今天干嘛打这么紧!憋死他了。真TMD耽误事。
谢琅面无表情地合上资料书,对林也说:“林总,您等我一下。”
林也有种知道谢琅要做什么的预感,拳头虽然痒但强忍住,略带惊异和不解地关注谢琅的一举一动。
谢琅从椅子上站起来,黑沉着脸走到隔壁桌,压低声音对胖子和瘦子说:“你们嘴巴放干净一点。你们认识她吗?就在这里随便编排人。我是律师,可以起诉你们造谣。”
胖子已经抱着高高拱起的肚子睡死过去了。
瘦子立刻站起来,竖起双掌虚挡在陆飞胸前,“兄弟,对不起。他就是喝多了。醒了,我好好说他。大家都是来放松的,要给主人家一个面子,不要闹出事,对吧?”
谢琅默了几秒钟,又声色俱厉地说了那瘦子几句。
瘦子连连赔笑,好言赔罪。
林也黑眸闪动,将谢琅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正义感和没名头的莽撞尽收眼底。就因为谢琅是他太太的导师?这……勉强还算说得过去。但看谢琅刚才面红耳赤,真不像是只见了寥
寥几面的人能迸发的情感。
要教训人也该是他这个做老公的去教训。
这小子冲哪门子先锋。
谢琅走回来坐回椅子,看到林也投在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目光。
谢琅云淡风轻一笑:“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看她过得这么好,我真心替她高兴。她是个很上进又特别有手段的女孩子。凭自己本事过上好生活的人不应该被人在背后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容易爬上去,不要被流言蜚语拉下来,摔死就太让人心疼了。”
林也的手指一次次敲击椅把手,敲出鼓点般的节奏,淡淡地、决绝不袒露胸臆表面心迹地、随心所欲地“嗯”了一声,似在鼓励谢琅说下去。
林也的目光再次擦过谢琅耳畔,射到远处正从陆飞手里接过酒杯的宋鹿身上。
谢琅不回头也知道林也在看宋鹿,“看得出来,林总也有双欣赏美的眼睛。”他顿一顿,用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对着林也,再清一清嗓子,摆足架势非要引起林也对他后面话的兴趣,“这个孩子,是一丛带刺的蔷薇,极善攀援,需要数不尽的花肥去浇灌,需要老练成熟的花匠去培育,她才会见高墙而攀附覆上,长成馥郁芬芳的娇花。”
这话说得投巧,林也一时不好定性,他到底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林也是个精明的商人,各路小鬼挡路都没耽误他挣钱,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律师。这个谢琅,和宋鹿有事,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和两个胖瘦夜叉是一个意思,只是自持儒雅人设没说得那么直白罢了。
谢琅前后矛盾的行为让林也觉得特别有意思。有点“我可以骂但别人不可以”“不希望她被更有权有势的人注意到”的那股子酸腐味。
林也停下敲动的手指,又好好凝了谢琅一会儿,薄唇微翘,“谢律,请问一声,你刚才说的‘她’,以及说的‘这个孩子’到底是谁?我不太明白。这里这么多人,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谢琅愣了一下,眉毛微不可察地往眉心耸动,他没想到林也直接不承认自己刚才在看宋鹿,动了花花肠子。几秒后,谢琅说:“陆飞的太太,宋鹿。我现在是她的临时导师。她以前是我的校友。还以为林总认识她。”
谢琅竟然以为宋鹿是陆飞的太太,他到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林也不作声,就盯着谢琅看,那眼神像刀子,要把谢琅的心从胸腔里剖出来捏在手掌心里好好看清楚,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真不认识什么陆飞的太太。我请你来是替我工作的,不是来对别人的太太想入非非的。”
谢琅脸色一白,急于辩白,终于像挤海绵一样挤出后面的话来:“我和宋鹿谈过一年多的恋爱。其实,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刚好撞上这么一遭,有点感慨,说了这些废话,耽误林总时间了。实在对不起。我们还是继续吧。”
林也黑眸沉沉,似要把谢琅拖入从他目中射出来的茫茫黑雾中生吞活剥。良久,林也低下头,他终于扯下领结,抽下来丢在桌子上,拿起资料书啪啦啪啦翻得格外大声。
林也冷冰冰说:“放心,你今天真就没说过一句废话。句句经典,句句发人深省。这些,我们十分钟内解决。解决了这个,别的,再从头清算也来得及。”
谢琅埋首,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大佬。他还是太心急了,也被突然出现的宋鹿弄乱了心神。
谢琅只是不想宋鹿被林也注意到。任何注意到她的人都会轻易被她收服。谢琅明白,她就是做得到。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凭什么她的人生是踩着别人的肩膀步步高升。而他,因为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年多葬送了自己光辉远大的前程。他的人生已经被这个女人毁掉了,那她也别想好过。他要看她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