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学叉腰看着绝尘而去的小电驴,心里感慨:“吃饱了撑的。也不嫌累得慌。”
宋鹿脸颊靠在林也背上,单臂搂他的腰,另一只手机操作手机导航到佘山脚下。车子磕磕绊绊,一俯冲一刹车开起来。宋鹿被颠得腰疼,脑袋一次次撞上他的背,都要被撞晕了。她让林也停下来换她开,她在大学时期可是开电瓶车的一把好手。林也死活不肯。
盛夏的林荫大道,凉爽的清风阵阵袭来,撩起白色的裙摆和黑色的T恤。宋鹿摘下头盔,让迎面而来的风分开她深栗色的长发,她逆风大喊:“好凉快啊!林也,等你下次有空了,我们再来一次。不那么着急来回。好不好?”
林也吼:“戴上头盔!”这东西他第一次开,可没把握不会把她的漂亮脑袋上磕出个大包。宋鹿戴上头盔,隔着头盔听到林也的声音,“随你。”宋鹿大声问:“什么?”林也又大声说:“我说下次开摩托,比这个更凉快。什么时候再来随你。”宋鹿觉得他骗人,“随你”是有的是时间的人才能应下的。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两人一车到佘山脚下。
佘山说是申港唯一的一座山,其实这座“山”海拔只有一百米出头,数据上还没有陆家嘴三件套“国贸”“金茂”“东方明珠”一半高。
说是爬山,其实就是走楼梯和走平坦的木栈板。但胜在这个地方绿荫成林、风起竹浪,是以平坦为主的城市中富含氧离子的一处清幽高地。山上有一座天文馆和天主教堂,但他们今天肯定没时间参观了。
宋鹿和林也把车停在山脚下,就靠两条脚往山上走。
夏季日头长,他们起得也不算早,又在路上走错路耽搁了十几分钟,他们只走了半小时,太阳就从天边升起来。他们坐在树林边上的石凳子上,欣赏刚刚苏醒的晨阳点亮人世间。
云层翻涌,赤霞是一抹利落的笔触横抹成片的高楼大厦,最闪耀的一点是熔金的咸蛋黄呈放射状染黄云层。
宋鹿拿出手机又收回包里,这样反复几次,被林也发现了。
林也问:“我替你拍照吗?”
宋鹿摇头,“我想自己拍,”她吞咽口水,犹犹豫豫说,“拍我和你。你可以不用露脸,我只拍你的肩膀。”
林也脸转过来,把手指放在脸上,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拉出一个咧嘴的笑脸,问:“这个表情怎么样?”
宋鹿腼腆一笑,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把脸枕在林也肩膀上,镜头对准自己和林也的肩膀。林也手伸过来,两根手指夹住手机框,把镜头歪一歪,他就露了半张脸。
宋鹿本来准备拍下来发朋友圈,但如果是两人同时露脸,朋友圈里有她的教练和队友,她不是个高调的人,于是准备拍下来珍藏在手机相册里。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作为美好回忆的见证。
林也把脸贴在宋鹿脸上。
宋鹿把手伸到脖子后,手指摆弄成个圈把头发箍成马尾,这样垂在她脸颊挡腮肉的头发就被收起来了。她可以让林也的脸直接贴在她的脸上。皮肤接触皮肤,这样比较舒服。
“咔嚓”一声,本是美好的一刻,镜头记录下的却是宋鹿皱眉忍受痛苦的模样。
林也一脸不悦地说:“和我拍照这么痛苦。”
宋鹿两只手往背上扭,拎起后背的裙子,“不是。有什么东西钻进裙子里了。它咬我了。好疼。你快帮我看看。”
嗡嗡嗡,两人听到蜜蜂叫。
是蜜蜂钻到裙子里去了。
宋鹿今天穿的是法式茶歇裙,赤豆红的扣子在后背脊中间一字排开。她早上穿裙子,下面的纽扣是她自己扣上的,最上面两个是林也帮忙扣上的。现在林也只能一颗一颗解开扣子,两片裙向外展开,露出里边的蕾丝内衣带子。他才看清楚她后背有一颗蓝色的雀斑,就在内衣带子下面,带子挪移,雪白的皮肤上被勒出浅浅的蕾丝痕迹。
林也捉出一只蜜蜂,发现尾针不见了。
宋鹿问:“咬了吗?”
林也扫视平滑的肌肤,“没看见伤口。”
“内衣里呐?”宋鹿拨弄内衣,才记起来今天穿的是前搭扣的内衣,她解开前边的扣子,体感内衣从她身上弹掉松下来,耸耸肩,肩带褪到手臂上,她轻轻问,“现在看到了吗?”
“嗯。”林也应了一声,手指伸向尾针钻入的地方,尾刺甚至还在自己动,离那颗妖异的蓝雀斑很近,刚才被内衣带子遮住了才没看见。他指甲才触了一下尾刺就感觉到宋鹿疼得颤了一下。
他说:“忍一下。”
宋鹿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完整的背,等着林也把刺弄出来。她感觉有东西不断往她皮肤里钻,越来越疼。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她感受到冰冷柔软的唇落在她后背的皮肤上。她浑身一兢,从头到脚的肌肉绷紧,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人竟然——
想到用嘴把尾针吸掉。
第86章 Chapter86学习。
宋鹿不止能感到痛,还能感受到皮肤的洇湿和因气流贯通的微凉。像是有一只水蛭挂在皮肤上通过吸她的血来膨胀自身。
林也含住尾刺,用舌头把尾刺拨到舌尖,别过头,吐掉。他用指腹绕着创口擦掉挂下来的血迹,肉眼可见宋鹿的后背迅速拱起一个红肿的大包,“我们去医院。”
一只蜜蜂而已,蜇一下又死不了人。步枪射击运动员负重久站,各种伤病中腰和髋关节伤最常见,队里的医师甚至会别出心裁用蜜蜂尾刺进行理疗。她也做过一次蜂毒治疗,虽然疼,但缓解腰痛很管用。
“就是有一点疼。不用去医院。”
“过敏会死人的。”
宋鹿扒拉裙子:“不会过敏。忍一忍就过去了,我知道的。”
林也也是个脖子硬的:“宋鹿,去医院。”
比起这点痛,宋鹿更想把裙子穿好。因为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山涧的林荫道上才没什么路人。但申港毕竟是一座常住人口密度超过4000人每平方公里的超大型城市,再荒郊野岭的
地界撞上个把鬼的概率也高得离谱。她不想路过的人看见误会他们光天化日不干好事。
宋鹿含着胸,隔着裙子扣内衣的前排扣。因为看不见,解的时候一秒钟的事情到了再扣上的时候就变得特别磨人,又不能把袖子从手臂上褪下来,这样真成了光身子了。
宋鹿扣了好几分钟,依然没扣上搭扣。她不死心地尝试把袖子褪下来一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反手穿进腋下,结果裙子果然一个劲往下滑,被林也眼疾手快一把拎住才没掉下来。
宋鹿的两只手连裙子带内衣紧紧团在手心,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林也凉飕飕的声音:“我帮你?”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内容却劲爆烫脸。宋鹿差点就上当信了他的古道热肠。
宋鹿又羞又气反讥:“你会?”
林也抛出一个可以被无限联想的字:“学。”
宋鹿后槽牙都咬紧了,“林也,你混蛋。”
林也说:“别瞎想。我只是想尽快送你去医院。”还是那种坐怀不乱、公事公办的语气,宋鹿因为背对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会不会压不住嘴角。
他居然说是她瞎想!
明明刚才用嘴的是他。他的居心不良就差此时此刻甩起腿子用脚趾尖在她脚下的山泥地上写——我对你的身体充满的野兽般的渴望。
宋鹿依然努力尝试扣前搭扣,扣到两只扯带子的手都扯酸了,还是扣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往这里来。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路过真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宋鹿深呼吸两次,了无生趣地松开内衣带子,富有弹性的带子“啪”一声打在她腋下的肉上,都把她打疼了。
宋鹿急促而口齿不清地说:“你来扣,快一点。”她伸脑袋放出目光前后眺望,果然有人向这边来,但隔了有几百米不可能听到脚步声。她刚才就是心理作用。但情况对她来说还是紧迫。
林也叹了口气:“忍耐是你一直以来的习惯,却不是人生唯一的生存模式。有明路你偏要一次次试错。很多时候你开口就会有人帮你,别一个人默默忍受,让人在旁边瞧着干着急。”
宋鹿正想他突然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下一刻,她的脑袋就被从天而降的黑T恤套住。林也蹲到她身前,倒三角的身体赤、裸、裸展露在她眼前,低着头,将宽大的衣摆仔细地拉到她臀部以下。
宋鹿低头看一眼T恤,这样的确就解了她的窘迫。她在T恤里鼓动着身体,将手臂从裙子袖子里褪出来,手指直接摸到内衣带子,肌肤切实接触扣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们连接上。但她迟疑了,停下来思考了几秒钟,倏地抬起脸盯着黑色的玻璃眼珠,咽口水润拔干的嗓子,舔一口干涸的唇,轻轻说:“我也要学。”
学会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喜欢的男人触碰。
宋鹿抓起林也的手腕从T恤下塞进去,“你来。”
林也坚持要送宋鹿去医院。宋鹿坐在飞速行驶的小电驴上,满脸通红揽着林也的腰,切身体感车子不再颠簸,林也开得格外平稳,她忍不住夸赞他:“你比刚才开得熟练了。”
隔了足有半分钟,迎面吹来的风将他的话送到耳边:“我学得快。”
这话似有所指,宋鹿脸更红,刚才有多大胆现在就有多怂算是自食恶果,手捏紧林也后背上的棉质T恤旋转拧成旋涡状,恨不得连皮带肉把他拧得求饶。
宋鹿用手机导航到松江区第一人民医院,挂了急诊。医生检查了宋鹿被蜇的后背,建议肌肉注射一剂肾上腺素。宋鹿一听到“肾上腺素”四个字眼皮就一跳,头甩得要掉了拒绝接受注射。
肾上腺素是兴奋剂的一种,属于运动员A级违禁药品。但医生还是坚持自己的诊断,劝宋鹿接受治疗。宋鹿不得不给队医打电话,把自己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队医,征询队医的意见。
队医的判断和医生一致,过敏的优先级高于反兴奋剂规则,可以按照用药豁免有关规定进行紧急治疗。加上现在是非赛期,两个月内都没有重大比赛,单一次的肾上腺素注射很快就会被身体代谢掉。
队医命令宋鹿马上接受肌肉注射,然后回到射击中心做进一步观察。于是,宋鹿大腿上挨了一针,在医院观察了半小时后,被林也押送回射击中心。
她在车子上给方雨萱打电话,告诉雨点她爬山的时候被蜜蜂蜇了云云,要缺席之后的露营活动。方雨萱一副了然于胸的口气,指出这理由也太扯淡了,又不是拍电视剧,但她同时表示自己理解恋爱中女人的各种非理智行为。
林也送完宋鹿,和陆飞从虹桥二号航站楼起飞飞往珠海。这个闲散的单休日就因为一只蜜蜂戛然而止。宋鹿在射击中心的医务室待满6个小时后被队医准许回寝室。她洗完澡钻进被子,和方雨萱打电话聊了些在山上发生的细节。方雨萱咯咯笑个不停。
雨点问宋鹿:“这样都没逼他承认,实在是个死鸭子嘴硬的高手。到头来白忙一场。怎么样,还继续吗?你依然执着于他亲口说那些酸掉牙的鬼话?”
宋鹿“嗯”了一声,“还是想听。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非要不可’了。每次和他在一起,大胆的想法总是一个个自己冒出来,行为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有时候能够想一想再做。有时候连想都来不及,身体已经做了最真实的反馈。”她顿了顿,“他好像也是这样。”
方雨萱笑一声:“按部就班就不是爱情了。是包办婚姻。”她语气清淡,却显然是有感而发。
宋鹿继续说:“告白、相处、情爱这么个递进的方式只是我所理解的恋爱过程。我所以为的喜欢也是片面的。人的性格不一样,所以喜欢方式也不止一种。我不强求他用我的方式喜欢我。但我也想亲眼见证,他的喜欢是什么样子。”
“你现在有点享受过程的那个意思了。你怎么一下子开窍了?”方雨萱长叹一声,“爱情果然是无师自通。可惜我没遇上那个能教会我爱情道理的人。否则,我也和你交流交流我对深刻且认真的‘喜欢’的认识。你学得很快哦,鹿鹿。”
听到那个“学”字立刻联想到一些事,宋鹿又觉得脸开始发烫。
方雨萱在手机里喊着宋鹿的名字,喊她回魂。
神思猛然回笼的宋鹿茫然“嗯”一声。
方雨萱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家男人?和你说话都不带回应的。这么想,你们到底做了没有?”
宋鹿轻轻说:“没有。”
方雨萱沉默了几秒钟,“把他喂饱多好。饿肚子的男人最靠不住。你这里把他火点起来,转头就不知道泻到哪里去了。”还没等宋鹿做出任何反应,方雨萱先笑起来,“我开玩笑的。你看林也的胸,一看就知道特别可靠。”
宋鹿愣了一下,随后把这句话当成一句玩笑话并不回应。她想到那张自拍照,开了免提,点到相册找到照片,仔细看起来。因为当时正巧被蜜蜂蜇,她手抖了一下,两个人的脸都出现了叠影。或许是因为宋鹿脸在前边焦点自动定在她脸上的原因,林也的脸糊得更厉害。
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那是谁。
这张照片正中宋鹿的小心思。试过一次就知道让人吃醋这件事不好玩,有点伤人。她从小就对自己长得好看这件事有清晰的认知,明白自己大多时候特招人。她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她。
她不想钱嘉豪的事再发生一次。
宋鹿导出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不到两秒钟,雨点在手机那头吼起来:“宋鹿,你和我打电话还在朋友圈秀恩爱。你个见色忘义的损友。”
谁又不是呐。
雨点打电话不是一样在刷朋友圈嘛。
宋鹿从趴着变为躺着,手脚软绵绵,像只懒猫一样就差用手撸肚子发出咕噜噜的猫呼噜。她觉得今天被蜜蜂蜇了一遭非但不疼,还甜丝丝像泡在蜜里般的惬意。几个月前的自己肯定想象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有枪,有朋友,还有——
喜欢的人。
宋鹿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
第87章 Chapter87电话和短信。
事实证明,是自己乐呵早了。这个世界上就根本不存在事事顺遂的人生。宋鹿刚和雨点互道晚安就接到桃姨的电话。
桃姨声音都在抖,开口便是认错:“太太把炖盅砸了。我不该在太太看手机的时候递上去的。地板砸了好大一个窟窿,也不知道修地板要花多少钱,我明天找小赵那后生女问一下。”
宋鹿思索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桃姨嘴里的“太太”是指宋绫。她先安慰了桃姨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地板的事,等桃姨稍平静下来一点,她让桃姨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她。
桃姨惊恐地叙述起来,
语句前言不搭后语很是混乱。宋鹿拎出其中的关键的信息。桃姨给正在看手机的宋绫递了一碗补血的猪骨赤小豆汤,好言提醒:“太太,当心烫。”宋绫接过炖盅直接砸了,喝问桃姨:“倷讲这个家里谁是太太?”
桃姨说完就觉得心里轻松了些,她从本位出发试着从自身找问题,试探地询问宋鹿:“太太,听说太太是苏州人。她喜欢苏帮菜?”
人总是坐在各自的井里观天。桃姨以为是她做的菜不合宋绫口味。她哪里会知道做不成“林太太”又不甘于做“宋女士”的宋绫满腔的怨念从何而起。
宋鹿口气软绵绵说:“不是口味上的事。下次,嗯,你别叫她太太,也别在晚上给她送汤。从明天开始,我让Yoyo陪着你们。她再闹,Yoyo会出面解决。我会和Yoyo去说。”
桃姨沉默了一会儿,问:“太太,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妈妈?”
这个问题,宋鹿回答不了。
宋绫对于林家算什么?一个妈妈的身份是否能让她心甘情愿回归平淡的生活?类似的问题,或许连宋绫本人也没想明白。
宋鹿的悲伤像是一个花苞一个花苞在心里悄无声息地绽开。
“叫什么她都不会舒心的,去掉称呼,点点头应着,随便她去吧。桃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这个月过去,你休息两周。回来我让Yoyo给你涨薪。妈妈那里还需要你多操心照顾。具体事宜你和Yoyo谈。我待会儿也会和她交代。”
桃姨连连谢过太太,又和宋鹿聊了几句家常才挂断电话。
宋鹿给Yoyo发微信,告诉她修地板、桃姨休假和涨薪的事。家里三个阿姨的工资和伙食开销一直是Yoyo在管理。宋绫有多难缠,作为女儿的她最清楚。她无法许诺桃姨涨薪多少,因为她连桃姨现在的薪资是多少都不清楚。
宋鹿编辑完信息发送。
Yoyo下一刻就发了个:OK。
宋鹿看着这个简短的回复,陷入了半分钟的沉思。
夏训开始以后,Yoyo和宋鹿就没见过面。连着两礼拜,她们之间的微信联系也缩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原本,Yoyo总是时不时发各大品牌最新款衣服包包首饰的照片过来,一天总要发上十条以上。最近没有了。她推荐东西的频率锐减。
老实说,宋鹿感觉自己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再也不用因为脸皮薄强迫自己十件商品中选一样买下来了。但话又说回来,Yoyo摊上她这么个没魄力、没出息、没主见的主顾的确挺惨的。
“滴嘟”一声,手机又振一下。
林也:把今天拍的照片原图发过来。
宋鹿抿嘴一笑,想林也动作好慢。到现在才来要照片。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到自己的朋友圈,看下面的点赞用户,这次看发现林也点赞了。她再切到和林也的聊天界面,发送合照的原图。
宋鹿等了足足一刻钟,反复刷新林也的朋友圈,他始终没有把这张合照发出来。宋鹿浅浅失落了一会儿后,检查了一遍手机闹铃是否打开,关手机,睡觉。
星期一,照常是早操加升旗仪式的组合。大家像采蜜的蜂群一样扑向食堂吃早饭。去食堂的路上,小包师弟紧紧跟在宋鹿身后,就差贴着她后脑勺走了。
宋鹿猛地转头,在吓了小包师弟一大跳的同时也被他的脸吓了一跳。小包师弟下眼睑一片青黑,眼珠子深深往里抠,眼神空洞,下巴竖起一片青色的小尖刺般的胡茬。一下子老了十岁。
宋鹿操起长辈的闲心:“小包,生病就和教练请假。小病拖成大病,到时候更影响训练。”
小包师弟哑着喉咙说:“没有生病。打游戏熬了个通宵,洗了把冷水脸就出操了。”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困顿的泪珠子,他快速用手背擦几下眼角,开口想说什么又迟疑了,伴随唾液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宋鹿叹一口气,“快走吧。今天食堂煎生煎。去晚了就吃不到了。”
小包师弟乖巧地跟随在宋鹿身边。他又狠狠咽了口唾沫,似下定了决心般问:“师姐,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宋鹿想了想,“三言两语很难形容出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但他有一个特别明显的优点,出生得恰逢其时。他比我大几岁。是哥哥。”
小包师弟耷拉着脑袋摆来摆去,“是上次看师姐比赛的那个人?”
宋鹿:!!!???
照片这么糊都能看出来?哦,她忘了,小包师弟在一米距离内见过林也,和他有过长达几分钟的眼神交流。而且还有林也的微信。射击运动员眼神和感觉都是超绝。认不出来就应该考虑换职业了。
宋鹿摆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别说出去。”
“那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小包师弟快步走到宋鹿前方,截住她的路,他抬起目光都虚了的眼睛,紧盯宋鹿,“会欺负师姐。”
宋鹿笑一下,“不会。他是我的保护者。”
小包师弟侧过身子,让宋鹿过去,继续低着头慢腾腾走路。他轻声说了一句,形同自说自话,“其实,我也可以保护师姐的。”他接下去,放开嗓门,“我从来没这么想马上变老。老上十岁!”声音和他整个人都委顿下去,“师姐,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宋鹿定住脚步。小包师弟也来了个急刹车。宋鹿正视小包师弟。小包师弟一脸恳切地回望她。她轻快地说:“当然。”她抬起一条手臂横在空中,捏紧拳头在小包面前晃一晃,“你是我最好的拍档。”
小包师弟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霎的失落神情,然后,缓缓缓缓地抬起拳头,和宋鹿的拳头指对指碰一下,“嗯。永远都是。”
两人面对面沉默着。小包师弟觉得气氛有点闷,他心里还是不想宋鹿太为难,最后爽朗地笑开了。
宋鹿看着眼前一张憔悴至极的脸上挂着最纯真炙热的笑容,心道:“小孩子心性的人总是释然得比成年人快。不对,他不是小孩心性。他本来就是个小孩。”
宋鹿照常和小包师弟一起训练。
星期四晚上,宋鹿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微信名字是一串韩文,申请写了“PR”两个英文字母,看个人信息是一位女性。宋鹿在词库里查了这个英文缩写的含义,可以被解释为公共关系。她怀着好奇心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这位“PR”做了简单的英文问候后,把宋鹿拉进一个群。群里已经有6个人,都有备注名,分别是公关、医生、体能、心理、营养师和翻译。
宋鹿立刻意识到这些人来自哪里、把他拉进来是要做什么。这是林也买下来的那家韩国射击俱乐部里的专家们。这几乎就是一个射击队保障组的全部配置。
群里依然是公关在用英文说话,大致内容是:希望在以后的日子合作愉快。接着,那个标为翻译的头像在群里投掷了好多带照片的PDF文件。他用中文写:这是老师们的个人简介。宋女士有空可以了解一下。
宋鹿随手点开一个文件,是介绍体能训练专家的简介。体能专家是美国人,美国AP既EXOS公司的前明星体能训练专家。
任何运动项目,亚洲运动员受先天基因和饮食结构等复杂的影响,体能相较于欧美以及非洲运动员总是较弱。射击原属静止运动项目,因为没有任何的身体对抗,体能这一项虽然重要却也不是核心竞争力。
所以,在射击领域,是中、韩、印这样的亚洲国家长期霸占世界大赛的奖牌榜。美国则处于射击金字塔稍靠后的位置。但美国的体能训练体系却是世界顶尖。宋鹿知道,现在就连国家队都聘请EXOS的专家当顾问。EXOS是当前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运动训练服务机构。
管
中窥豹,可见一斑。
看了体能专家的资料就能知道其他几个专家也是业界翘楚。林也这是聘了一整个世界顶尖的团队服务于她。
她这个小灶支得如此声势浩大,烧起来一定会烧个热火朝天。她心里暖烘烘的同时又觉得惴惴不安。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值不值得这么多人像捧带资入组的明星一样捧着?
宋鹿给林也发了信息:我只是想在休息日维持一**能。那么多人,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你没有强迫专家们来训练我吧?
林也此刻身处珠海的居所里,正在回复赵娟的信息。他通讯录里有两个女人总是不厌其烦给他发照片和视频。
一个是秀娃秀上瘾的Sherry,没事总和他分享只会咿咿呀呀叫的奶娃娃吃了喝了撒了的日常。
一个是赵娟,近来发了疯似的总发来女人的东西。比如说现在,赵娟又发来一对翡翠镯子和一条澳白珍珠项链,说配中式礼服好看。是好看。但重点错了。重要的不是他喜不喜欢,而是戴的人喜不喜欢。
他能理解宋鹿脸皮薄不肯自己来问他,所以,请赵娟代为询问可不可以买。但他工作已经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了,回多了还是觉得烦。他面无表情打下两个字:可以。然后,看到宋鹿发来微信的推送。
林也一个电话拨过去,“领最高的日薪上最少时间的班,是个人都争着抢着来申港。你怎么总是问这样蠢的问题?”
电话那头,宋鹿悠长地“哦”一声,接了一声极快的“谢谢”。
林也疲惫地舒一口气,背撞进椅背,“周末不回家。落地申港以后直接飞德国。你的出国申请怎么样了,队里批了吗?”
“还没有。审批流程大概一个月。没问题的。八月底夏训结束肯定放我出国。夏训以后,我有很长的假期,一直会闲到冬训开始。当然是冬训名单上有我名字的情况下,那样的话,年也是在队里过。”
宋鹿在心里想,她和林也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就不能一起度过。
“闲不下来的。埋没老天赋予的能力那是犯罪。你天生就是吃运动员这口饭的。我保证。”林也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周末干什么?”
“周六陪我妈妈复诊。周日我报名的那个焕新计划要开课了。”
“训练、陪护、念书、学英语还要参加职业规划培训。量力而行,好好休息。累得病倒了别找我哭鼻子。”
宋鹿觉得,在谁是工作狂这件事上还真不好说。
宋鹿问:“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林也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第88章 Chapter88我连这些都给不……
林也只在珠海待2天。
珠海有他妈妈那边的族亲,但都是些八竿子打不到的远亲。他妈妈出生以前,外公兄弟三个举家搬到澳门。这才有了后来的新一代船王。老人家最后的日子是在家乡度过,去世以后,财产都留给了外孙。林也对这座城市有特别的情感。他保留了老人家在珠海的居所。
林也此刻就身处这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林也连着两晚会完商局,毛孔里蒸出来的汗都是酒精味。在纽约天亮以前,他还有三个小时可以用来睡觉和洗澡。第二天一早他要飞申港,再转私人航线飞德国慕尼黑。陆飞则要飞京北跟进酒店的事故。
林也在书房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醒过来后脑袋昏沉得厉害,坐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洗完澡,只围了一条浴巾在下身,站在盥洗台前刷牙。老板和助理第二天就要劳燕飞分,陆飞可不得逮着机会好好缠上林也一晚。
陆飞靠在浴室通往卧室的门框上,垂着黑脑袋,金丝边眼镜滑到鼻梁中间,像是架着一副老花镜。他一手拿着平板电脑,一手拿着电子笔,白色的屏光反射在镜片上,电子笔不断划拉着,和林也说一项工作就勾掉一条备忘笔记。
“付工目前只同意出让3%的股权,三天后,我回珠海再磨一磨,尽量让他多吐点出来,但离你要的股数还差太多。我不太乐观。FWB那边不给明确的意向,付工那边肯定不愿意承诺太多。”
中国射击队使用的气、步、枪并非国货,而是由德国范维克鲍制造。FWB是德国的一家军火制造商。在当今世界运动类枪械领域,它是一个垄断的存在。世界各国的射击队都在使用该厂生产的**械。
珠海源强体育是公、安、部批准的首批民用枪弹定点生产企业。创始人是一名表厂工程师,喜欢别人叫他付工胜过付总。2000年奥运会以前,国家射击队使用的是德国产子弹,2000年以后,使用的是由这家企业生产的国产子弹。
这家公司目前已经研发出竞技比赛用气、步、枪,对外声称质量与德国不分伯仲,正在做进一步的技术改进。但竞技比赛类用枪,不是第一,就不会有运动员在赛场上用。想要人用,就必须是世界最好。
自主研发要花钱,生产也要花钱,而制造出来的商品并不赚钱。和当初国内造不出圆珠笔的争论是一样的,进口不代表造不出来,能造,但撇开民族情怀,单纯把气、步、枪当成是一种商品来评估,它造价昂贵、消费人群极度稀缺,造出来也根本没有市场。
商人无利不起早。对于范维克鲍这样的军火商,生产气、步、枪也称得上是搞了一个不赚钱的副业。加上国内外用枪、制枪环境不一样,国内甚少有资本肯投资这一领域。
林也就准备做一次冤大头,他准备注资这家体育用品公司,动用小小的手段,浅浅改变一下这家“御用生产商”的股权结构,掌握一点点话语权,让这家公司成为他和国家体育总局射运中心进行友好会晤的桥梁。
通了路子以后,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付工重技轻利,背负着极强的民族使命感,又骑虎难下必须把国产枪投入生产线。林也除了出手阔绰以外,还开出了FWB和珠海合作研发的条件。促成跨国合作是难。但不是不可能。中冠集团在欧洲的产业铺得广、扎得深。在德国,林也能找到很多举足轻重的人物给他引路做掮客。
这几个月,他将不断在珠海、申港、慕尼黑三座城市之间往返。目的只有一个。他要把宋鹿送进国家队。那一纸结婚合约他不是说说的,他就要给她最好的。
林也已经漱完口,他侧过脸,观察青黑的下巴,开始给下巴涂剃须泡沫,“我要是付工我也不相信资方的空口白牙。空头支票谁都怕。但我不开空头支票。FWB那边我跟。继续。”
陆飞勾掉这条条目。
“已经确认,集团旗下没有公司是国家射击队的赞助商。不过,去年有一家公司中了今年9月杭州亚运会的标。是一家酒厂,赛事冠名独家赞助。酒厂领导进了赛事组委会,任副主任。”
林也不觉停下手里的动作,两条手臂撑在大理石台上,嘴角往上扬。陆飞查到的这个信息属于意外之获。其实,想要通国家队的路子,直接投放赞助肯定是最高效的。但不管是大小赛事的冠名招商还是国家队长期合作赞助商的招商,至少要提前一年在征集窗口期投标。
徐徐图之肯定不行。
运动员的黄金期转眼就耗没了。所以林也才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走曲折蜿蜒的小路,就是追求一个强行突破、快速高效。眼下珠海的事已成了一半,又有了这个亚运会总冠名商的酒厂,算是局面彻底打开条条大路通罗马了。
林也继续刮着胡须:“做得好,陆飞。”
陆飞勾掉这条备忘录。
“酒店事故的伤患要就赔偿金问题和律所——”
林也打断陆飞,“术业有专攻。京北的事我暂时交给你。赔偿条件和谢律一条条仔细过。不留后患,一次解决。”
他想了想,“也要让受伤者和他们的家属满意。”
陆飞再勾掉这一条,然后,转身出去了。林也弯身,把头埋进盥洗台,开水冲掉脸上的泡沫和胡楂。他扯过一条放在石台上叠得四四方方的毛巾,利落擦掉下巴下的水珠。陆飞回来了。林也闪着一双黑眸,从镜子里看陆飞走近,放了一个黑色的小设备在大理石台上。
陆飞说:“你法拉利上的行车记录仪。车子才运到意大利,两个月能修好。”
林也看着台上这个屏幕碎得四分五裂,机身上布满擦痕,随便摆弄一下就要散架的可怜东西。他一时真没认出来这是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
陆飞在得知他老板的法拉利撞了以后,司法之魂就在他体内觉醒。他生怕自己老板直接跳过偷税漏税开始咨询刑法相关。于是他未雨绸缪,觉得这种事要主动出击,绝不能落下实证,像音频录像这些东西必须拿回来销毁。
陆飞动用了一点点父亲那边的关系,从有关部门捞回了这台行车记录仪。同时也打听到了两件震惊到掉下巴的事情。第一件,有其他人在这个案子打过招呼了,这就不是一起案件,因为它根本就没被警方立案。第二件,开车的是宋鹿,坐车的是宋绫。
压根就没他老板的事!
陆飞当时就觉得一阵胸闷。
林也拨一拨行车记录仪,盥洗台边正靠着个垃圾桶,行车记录仪就这样掉进桶里。
陆飞:“……”
陆飞蹲身,从垃圾桶里扒拉出机器,重新放到盥洗台上,“机器和存储卡都有损坏。但数据可以找技术人员恢复。我觉得你应该看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完了,心定了,再销毁不迟。”
陆飞始终觉得要防着宋鹿,加上一个宋绫,两个女人绑在一起可以称得上是杀伤性极大的核武器。必须搞清楚母女俩在搞什么鬼!
林也嘴里说着,“这还能恢复?”他抓起行车记录仪,开机,“呵”一声,“还真开了。”但只是机器上的灯亮了,屏幕还是黑的,之后,机器发出卡壳的声音,“刺啦刺啦”响个不停。
变调的女声传出来。
“……很好选不是吗?都是一样臭的鸡蛋,我选了一个我能咽下去的。我选林也……”
林也:“……”
即使变了调,也能听出这话是宋鹿说的。林也还想再听一遍,结果行车记录仪却在这个时候彻底罢工了。林也本来没打算探听母女之间的秘密。但听到这一句不听别的他大概会憋死。
林也把行车记录仪往陆飞怀里一丢,“找个靠谱的技术把数据恢复。恢复了,你不准私自听。”
陆飞手忙脚乱接机器,捏笔的那只手抓着行车记录仪,在平板电脑上写下新的一条备忘录,标记为——紧急。陆飞写完备忘录,抬眸盯着林也,在等老板的下一步指示。
林也说:“没事了。”
陆飞按灭平板电脑,走出浴室,没一会儿又走回来。他还有话要说。即使说出来得罪林也,他也要说。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心里憋不住话。林也依然从镜子里面无表情地睨陆飞。
申港、首尔、珠海、慕尼黑,四座城市数不清的日夜被蹉跎掉。
陆飞从来没料到,自己的老板竟然是一个——
恋爱脑。
“就算送太太进了国家队,别人也只会把她当成是个资方投喂进来的关系户。你这样捧杀她,只会令她觉得窒息。她日后的路也不会顺利。我们忙前忙后几个月,就是为了她。她成为奥运冠军后到底能值多少?我们都很清楚。价值甚至抵不上我们浪费的几个月。几个月,你就能赚到成百上千倍的钱。何必那?”
林也捏拳,两条手臂分开撑在大理石台上,上半身呈一个比例完美的三角形,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致竖立,他沉默了几秒钟。
“这是失败者的思维。这个世界上白手起家的成功者几乎不存在。比尔盖茨靠他妈妈和IMB高层的关系才拿下第一笔大单。上位者之所以容易成功,是因为有无数得天独厚的资源投喂到他们嘴里,他们会大大方方吞咽下去。只有利用,不要没用处的面子,所以成功。”
“我们生来就拥有最好的资源,受最好的教育,有大把时间开阔眼界,把业界最好的精英招揽到麾下解决难题,创业的起点就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终点。这世界上优秀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是我们赚钱?真当是我们天才?你信不信,把你享受过的那些资源放在别人身上,比如赵娟,她或许能比你干得更好。你我都是这条规则的受益者,没脸批判什么捧杀吧?”
“你在香港赌过马吗?赌马下注,不是因为我下哪匹马哪匹马才跑得快,而是哪匹马跑得快我下哪一匹。我太太就是值得我下注。就算我砸再多的钱,门槛就竖在那里,她不够优秀就没办法跨过那个门槛。我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台阶,抬上去,往后的路她可以自己走。”
“只是搞了些不赚钱的副业,不会亏本,费点时间和精力。这些都给不了她,我算什么男人?”
林也转身,黑眸紧紧盯着陆飞,“你还有别的话吗?”
陆飞错开目光,“没了。”他转身要走,林也叫住他。
林也靠在盥洗台上:“你的人事档案还在中冠。想不想转到我的公司?你也知道,我和老爷子最近不对付,你尽早脱身出来,别被我连累。不会亏待你,给你开集团总裁办主任的薪资。你也是我看好的另一匹黑马。”
陆飞没有立刻回答,他看起来魂飞了,有点神思恍惚。
林也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是远在申港的宋鹿给他这个“臭鸡蛋”投掷了一条消息。林也打发陆飞:“想好了告诉我。走吧。”
林也看完信息,解开浴巾,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身体。
第89章 Chapter89棒球赛。
裸、男强壮的身体被钉在十字架上,这张东方人的脸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拽拽地在傲视世界。真的很传神!这幅从拍卖会上拍下的Sherry米大作——《受难的耶稣》此刻正挂在高层公寓主卧正对床的那面墙中间。
宋鹿躺在床上,聚精会神望画。
到目前为止,裸男的脸蛋、裸男的胸肌、裸男的蜂腰都和以往回忆里的林也对上了。不知道下半身是不是也如此写实?面对这么一幅画,宋鹿都脸红,她不敢想象自己亲眼看见这具身体时会多窘迫。
宋鹿拿起手机,镜头一路延伸,把躺在肚子上小猫蛋蛋的屁股、涂着正红脚指甲油的脚、床脚和那幅画一并拍下来发给林也。这张照片给出的信息很隐晦,她现在睡在他的床上,正在看他的“裸、照”。
希望他能懂。
过了几分钟林也回发信息过来:最近一直睡我床?
宋鹿回:嗯。
虽然阿姨换床单被褥的次数很勤,但她还是觉得床上有他的味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放在画上。他不解释一下?
林也:你从S手里买下的就是这幅画?
宋鹿想起来了,画作送来以前林也就出差了,回申港也没回过家。他没见过这幅画,自然不知道画是什么内容。
宋鹿急忙发:我给你拍细节吗?
林也:不用。有印象。
来了!来了!他要解释狡辩了!宋鹿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蛋蛋“喵”一声,像是踩到弹簧床炸毛弹起来。宋鹿盘腿而坐,用手猛拍床面。蛋蛋落地,摇一摇肥壮的尾巴,“喵喵喵”叫着走了。
林也直接晾了她超过二十分钟。
宋鹿:她说,这幅画的模特是你。
林也:是。我做模特,她花10美元请我吃了一顿草。谁想到几年后,我太太花100万人民币把画又买回来。她这生意头脑比我强。吝啬又贪心的女人!慈善拍卖会拿个值钱的大概会肉痛死她。
宋鹿想,主要问题避而不谈,次
要问题喋喋不休,赤裸裸的顾左右而言他。掩饰就是他们以前真有事咯?
林也:慈善晚宴上那么多东西可以拍,你偏偏选中这个。一篮子新鲜鸡蛋,偏偏挑了个臭的。真是眼光独特、口味真重。
宋鹿又想,这是弄到她身上,转移话题了。
等等!
林也的这些话突然触发了宋鹿灵感上的警觉。臭鸡蛋的比喻关联着某段过去。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想一想。宋鹿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是一如既往嘴毒。臭鸡蛋的比喻单纯是撞上了。宋鹿按捺下改微信备注名的想法,就叫他臭鸡蛋。
林也:等着我回来治你。
宋鹿当然能明白这句话背后压抑的欲望。她现在睡在他的床上,光想一想,就够他受的。宋鹿抱着手机向后摔到床上,滚一滚,不搭理他,等快睡着了,才鼓起勇气给林也发最后一条消息:怎么治啊?
星期日上午9点半有运动员焕新计划的第一堂课。Yoyo要给宋鹿搭配宋鹿今天的服饰,问是什么样的场合。宋鹿说群里老师提醒穿得宽松点方便行动。Yoyo在各个橱前穿梭,迅速搭配了天蓝色娃娃领衬衫、黑色西装短裤、黑过膝袜、小羊皮黑玛丽珍鞋和白色腋下包。
Yoyo将一件件衣服甩上中心的玻璃展示柜,“今天干脆都穿miumiu。少女感爆棚,青春活力。”
宋鹿的目光跟随Yoyo在各个橱里穿梭,她有种感觉,衣帽间里边的东西好像变多了。是错觉?
Yoyo开展示柜的玻璃,挑了一对钻石耳钉和项链出来。宋鹿把目光往玻璃展示柜里一塞,吓一跳。不是错觉。她上次回来,首饰柜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有首饰,现在已经占了二分之一了。
Yoyo眼珠子转着在思考,又把一枚白金镶钻细圈戒指取出来,抬起宋鹿的手,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Yoyo抬头看到宋鹿脸上吃惊的表情,马上心领神会,一脸羡慕地说:“都是林总私下给太太买的。太太的老公找对了。至于这个戴戒指,是林总特意交代的。不许摘下来。”
宋鹿“嗯”一声,她喜欢有人记挂着她看到好东西就给她买的这种行为,却又不喜欢把明明是单戒的戒指当成是婚戒。在她身上留个记号,表示她属于他,但也太形式了,也不吉利。
两人从衣帽间出来,走到客厅看到有个人坐在沙发上,又有个人站在沙发边上。两人同时一愣。宋鹿惊呼出口:“妈妈?”宋绫缓缓回头,“怎么?我不能到我女儿家来?你不是说他这周末不回来。”
桃姨垂在腹前的手绞着围裙,一脸为难地看着宋鹿,“太太——”
宋鹿笑着对桃姨说:“没事。女儿的家,妈妈当然可以来。”
宋绫和宋绫一起吃早饭。宋绫问:“一会儿要出去?”
宋鹿和妈妈说了参加培训的事情。
宋绫搅着碗里的燕窝粥,“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零花钱这么不够花?林老爷子特别古板,不喜欢女人有事业,说是会给他们林家丢脸。我倒是觉得你运动员不要做了,念好书是正经。”
宋鹿慢条斯理咽下三明治,喝了一口水后才说:“我喜欢做运动员。他也不反对。过两年我会去英国留学,已经计划好了。下个月,我和林也去英国考察学校的情况。”
Yoyo的声音冒出来:“姐,不用担心林总给太太的零花。林总才说,她手里也该留点钱买零碎东西,让我每月给太太转200万。看上什么大宗就在我这里买,林总那边直接出钱,没设金额上限。”
宋绫的瓷勺子在碗里搅啊搅,就是不舀到嘴里吃,“夫妻是应该这样子。那我也就放心了。”她终于舀起半勺燕窝,燕窝本无味,熬的时候加一点冰糖,她嚼烂在嘴里却觉得酸苦,默默咽下去。
宋鹿吃完饭,换好衣服出门。她上了保姆车,新聘的保镖里有个女保镖,每次坐车,Yoyo坐副驾驶,女保镖和宋鹿并排坐在后排。要是出去逛的时间特别长,其他保镖会另开一辆车跟在后边。
林也本来都说没事了,宋鹿就松懈下来。但这次回来看见宋鹿参加同学聚会不带保镖,特意嘱咐出门还得带,他说慈善晚上的客人都有权有势,那个攻击她的人有的是手段再找上她。宋鹿当时默认了。后来才意识到,这等同于承认攻击的人就是那天的客人。林也就是存心试她的。所以她现在出门会根据要去地方的远近选择带几个保镖。
司机送宋鹿到上课的地点,是一间私立小学。Yoyo坚持跟来,说他们会在小学附近的停车场,有什么需要给她打电话。
宋鹿到学校的小礼堂报到,看椅背上的铭牌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她看左右位子的铭牌,一个叫杨荔,一个叫许峰。宋鹿念叨着“许峰”这个名字,觉得天下的事挺巧的。
学员们陆陆续续到了,宋鹿身边的座位也都有人坐下。杨荔是个桃心脸圆眼睛,长得很可爱。许峰西装笔挺,与其说像是个运动员不如说更像成功人士。杨荔比较沉默。许峰坐下来就不断和宋鹿搭话。
主办方的老师在台上发表了几分钟的演讲,简单介绍了一下焕新计划公益项目往期的情况。今天的主题是“第一堂棒球课”,由MLB美职棒大联盟的专业教练讲授棒球课程,学员还要分队上阵打棒球。
杨荔在旁边说:“都不介绍导师和学员互相认识吗?”
许峰立刻凑上来说:“从不认识到认识,从不熟悉到熟悉,交际也是一种社会能力嘛。他们是希望我们靠自己认识对方。宋鹿,你是什么运动员?我猜猜,体操?花样游泳?跳水?”
杨荔哼了一声,“都是衣服穿得很少的。”
宋鹿说:“10米气步、枪。”
许峰脸贴过来,宋鹿就往左边躲,不巧撞上杨荔的脸,桃心脸这个时候倒是哈哈笑起来。许峰说:“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国射击教父的名字吧?你和我有缘。我是马术运动员。”
“马术。”宋鹿细细嚼着这两个字,似乎有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了。
许峰继续说:“我从前的师兄推荐我来的,他还是这里的特邀嘉宾,有他的推荐我就不用面试直接被选上了。他叫——”
杨荔恼了:“烦死了。在别人讲话的时候说个不停。你们马术运动员的文雅谈吐、绅士气质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宋鹿本来是右手压住左手,现在,换成左手压右手,这样璀璨的钻石就在她无名指上闪烁。她很确定,许峰看到了,因为他一下子安静下来。她现在不怪林也逼着往她手指上套紧箍了。
特管用!
MLB高管在台上讲话,从棒球赛事运营、球员培养到大众普及以及文化传播,全方位解读棒球产业链条中各个环节的奥秘和市场经验。
宋鹿觉得,听一听也很长见识,蛮有意思的。
高管讲话后,所有学员来到学校的操场,市区内的学校全都又小又蔽塞,这个操场只有一个网球场大小,再加上立着好多孩子在操场边做啦啦队,只能勉强举行一场浓缩版的棒球赛。
20名学员被分为两队,每队每场上场9人,有2名替补。宋鹿主动提出她要做他们队的替补运动员。杨荔和宋鹿分在两组,但她们挨得近。杨荔说:“你是怕把你的漂亮衣服弄脏吧?”
宋鹿是刚
才听MLB的棒球教练讲解规则,看他示范动作,发现不论是击球还是接球,手腕都可能会受到冲力伤害到神经。她为了保持持枪的稳定性坚决不碰网球之类的运动,那么棒球也不可以。
但是宋鹿被杨荔的话提醒,觉得不参加好像就有点不合群。宋鹿就是这样的性格,除了在赛场上,她总是黏黏糊糊下不了决心。
宋鹿低头,踩一踩她的小羊皮皮鞋。这双鞋也不适合奔跑啊。她突然想起Yoyo在附近,她这个助理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第一次参加活动就是会有许多始料不及的需要。不管参不参加,先把鞋换了。
宋鹿给YoYo打电话:“帮我买一双方便跑步的鞋子送进来好吗?”Yoyo当然说好。
棒球比赛分攻、守两方。比赛场地是一个直角扇形区域,分为内场和外场。正方形内场四角设一垒、二垒、三垒和本垒。外场在界线的延长线内都算界内。攻方击球手在本垒用棒击打守方投手投来的球,击中变为跑垒手,能依次踏过一、二、三垒并安全回到本垒者得一分。
在Yoyo给宋鹿送来鞋之前,她手里已经被塞了棒球棒,被教练推到本垒击球手的位置。第一局开投前,Yoyo拎一双鞋子一阵风般跑过来,蹲身在宋鹿脚边。宋鹿要自己穿。Yoyo却坚持让宋鹿拿好棒球棒,熟练地给她套上鞋,系紧鞋带。
运动场上静悄悄,所有人都看纡尊降贵出来玩的大小姐换鞋子。
Yoyo系完新鞋子的带,拎起小羊皮皮鞋,还没起身就抬起手臂捏拳一挥,大喊一声:“好了。你们开始。”
第一次和棒球来个亲密接触的对方投手别扭地投来球,那球慢吞吞地呈抛物线朝宋鹿飞来。宋鹿凭着射击运动员的冷静和果断,一击就中。她开始跑垒,跑得风驰电掣,过了二垒,眼看就要到三垒。
三垒站着桃心脸的杨荔,瞪着一对圆眼睛聚精会神盯着她。
宋鹿没控制好转弯的角度,直接撞上杨荔的身体。
两个女人滚成一团。旁边都是笑声。
宋鹿一边嚷着对不起,一边也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剧烈的翻滚后,她们彼此的身体粘连在一起,她的手扯到杨荔比普通人细上许多也硬上许多的腿。而杨荔抱着她的鞋子。
不对劲!
下一刻,腿离腿了!没错,是杨荔的小腿离她的大腿了。宋鹿怀里抱着腿,人都吓傻了。旁边的人也顿时陷入沉寂之中。
第90章 Chapter90哎哟,我的谢律……
“哈哈哈——”杨荔怀里抱着宋鹿的鞋先笑起来,她从地上坐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稍缓一缓后,两只手反撑身体一使劲就站起来,单脚跳着往宋鹿而来,她垂下一只手要扶宋鹿,“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杨荔,是一名残奥会运动员,参加9个项目,获过4次残奥金牌。”
宋鹿单臂把假肢压在怀里,另一只手碰到杨荔的手,但只是虚捏杨荔的手指,她哪敢真让杨荔来扶她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她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手很自然地抄进杨荔腋下,“我扶你过去坐下。”
“谢谢。但你先穿鞋。抱歉把你这么贵的鞋子弄脏了。”杨荔把鞋子递还给宋鹿。宋鹿把鞋往地上一丢,鞋子倒了,她用足拨正,把脚趿进去随便塞一塞,踩实,鞋舌缩在里边挤得慌,但她也顾不上了,先把杨荔扶到场边要紧。
杨荔的手臂穿过宋鹿的后背压在她的肩膀上,一蹦一跳走向场边的休息椅,她抬手一扬,大声对其他学员说,“没事。你们继续啊!”
宋鹿扶杨荔在场边的台阶坐下。杨荔躬身,一点点撩起空荡荡的右边裤腿,膝盖以下什么都没有,圆膝被磨得很红,一条条白色的磨痕交错爬在皮肤上看起来很疼。宋鹿蹲下来,把假肢递给杨荔,问:“这是需要别人帮忙戴上吗?你告诉我怎么弄。”
杨荔摇头:“正常人哪会这个?弄不好会很疼的。我自己来。”
宋鹿看着杨荔满是伤痕的膝盖,看着她熟练地给自己装假肢,就像穿一只普通的鞋,然后,拔下裤腿挡住残肢。从外表看,杨荔就是个水灵灵的普通女孩,性格开朗,该吐槽的时候吐槽,该放声大笑的时候放声大笑,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这样的情况。
杨荔站起来,试着走两步。她紧咬牙关,眉头紧锁,一抬头就看见宋鹿脸上的愧疚表情,她直接摔回台阶,用手隔裤子顺“小腿骨”撸着假肢,笑说:“国产的义肢就这副德行,磨得厉害。一开始是疼,适应几分钟就好了。别愁眉苦脸,不然我告你歧视残疾人啊。”
宋鹿佩服杨荔的乐观,有这样的心态,残缺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困难,笑着哭着就能克服。也轮不到旁人高高在上去照顾她、迁就她、可怜她。就应该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人去看待和相处。
宋鹿和杨荔并肩而坐,抬起脚,把鞋舌从鞋子里拉出来。两个人自然成了各自队里的替补队员,边看棒球比赛边聊天。她们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杨荔还点开她在b站的号让宋鹿关注她。
杨荔说:“我在经营一个自媒体的号,主要内容是分享残疾人运动员的训练生活和日常。搞好了,也是份收入。”
宋鹿边在b站上答题注册会员,边问:“自媒体很赚钱吗?”
杨荔反手撑在水门汀的台阶上,欢快地甩着两条腿,随着甩腿的节奏重重点头:“搞好了当然能赚大钱。但做哪行都需要天分和机遇,还有时间。我现在才7千多粉丝,一个推广都没接到,还没有开过张。单靠每周几次的直播打赏,一个月两三百块钱吧。”
宋鹿答题答了三遍才过关,终于成为b站的会员。她关注了杨荔的号,点进她的主页,大概浏览一遍她发布的视频,大多在几千到一万的播放量。以她的认知,她以为这样的播放量已经很不错了。看来自媒体是那种准入门槛低,但真正能做好赚钱的却也很不容易的行业。
杨荔突然说:“我们抽空连麦直播吧?”
“啊?”宋鹿吃了一惊,扭头看杨荔,杨荔用满是期待的目光回看她,宋鹿支支吾吾说,“我没有才艺,也没有相关经验。我不行的。”
杨荔依然荡着双脚,“我知道,你一看就不缺钱。才艺什么都是假的,就聊天嘛。比如说,聊聊你们射击运动员是怎么选拔出来的。说不好也没关系,你这张脸出镜就行了。你长得那么好看,我有信心当天热度能冲到颜值版的首页。那可以帮我涨不少粉丝,你的号也可能起来。这周六怎么样?我们一起播一场。”
宋鹿想了想,回答:“周六我有训练。”
在杨荔听来,这已经是拒绝了。
杨荔努努嘴,唰地转过头,不再甩腿,说:“那算了。”
宋鹿刚才当众把杨荔的假肢拔下来,虽然杨荔大度没说什么,但任凭谁这样当众出丑,心里肯定不痛快。宋鹿觉得她实打实欠杨荔一次,如果能帮她增长粉丝,稍稍改善她的生活,她再不好意思出镜也得帮杨荔这一次。豁出去了,试试呗。
宋鹿说:“周日好吗?”
杨荔含着笑侧过头,晒着白白的、整齐的一排门牙:“好呀。”
宋鹿也露齿笑。
杨荔盯着宋鹿的脸好一会儿,突然惊叫道:“你的钻石耳钉呐?”
宋鹿用手摸右边耳垂上的耳钉,还在。
杨荔说:“左边。”
宋鹿摸左边耳垂,果然空无一物。
两个人同时低头找寻了一番,都没发现脚边有闪亮亮的小东西。
杨荔比宋鹿还心疼:“坏了,肯定是摔跤的时候掉操场上了。”
宋鹿捏着软软的耳垂,眺望尘土飞扬的操场,学员们玩棒球正玩得热火朝天,她不想兴师动众让一群人停下来替她找耳钉,颇为肉痛地说:“这么小,肯定找不到了。算了。”
杨荔站起来,“别算了。钻石哎!好几万块钱呐!你不找,我找。找到可归我了啊。”
杨荔竟然跑了起来,跑到内场中央,扬起两只手朝着学员们摇摆,大声说:“大家停一下。宋鹿同学的钻石耳钉掉了。大家看一看脚下,替我们的新同学找一找。”
不少人转头看向站在场边“娇滴滴”的宋鹿同学,那尖刺般的眼神分明在说——怎么事情那么多?
宋鹿跑到杨荔身边,也开始低头找起来。找了十分钟,她料想必然是找不到了,正准备直腰让大家别找了。她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皮鞋,然后是一只手,手
一开始捏着拳头,翻过来,拳头打开,手掌心里托着她那枚正闪烁光芒的钻石耳钉。
男人轻柔的声音响起:“还是这样丢三落四。”
宋鹿的心弦弹了一下,抬起头,和男人的视线对视上。
许峰的大嗓门恰逢其时响起来:“哟,我们谢大律师终于肯赏脸来了。一来,就帮我们的新同学找到要找的东西。”
宋鹿低下头,咬着唇,去接谢琅手里的耳钉,她嗓子干干的,想说“谢谢”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琅却没让宋鹿抓着。他再次握拳,把耳钉包在掌心,垂下手,“脏了,洗好再戴。”说完,他转身走了。
宋鹿无奈,沉默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学校教学楼一楼的女厕前。谢琅这才让宋鹿把手摊开来,捏拳在宋鹿掌心上方,把那黄豆大的宝石丢进宋鹿手心。
宋鹿在水龙头下把耳钉冲干净,包在纸巾里吸干水。学校的厕所里没有镜子,她耳垂特别软,尝试凭感觉戴了好几次,耳针都戳不进耳洞。她把耳钉包进纸巾里塞进西装短裤的口袋。她走出厕所。谢琅还等在门口。他看了一眼宋鹿的耳垂,“我来帮你。”
谢琅的手指直接摸向宋鹿左边的耳垂。宋鹿退步,侧脸,把耳垂和脸压在肩膀上,用左手拨了一下垂下的头发。这一拨,无名指上的婚戒就闪了一下。谢琅的黑眸也闪了一下,垂下手,空捏拳头在腿侧,“你结婚了?”
宋鹿轻轻“嗯”了一声,“再见。”
宋鹿跑着回了操场。
棒球赛已经结束,正组织学员和导师拍大合照。导师坐第一排,女学员踩一节台阶站第二排,男学员站两节台阶站第三排。杨荔朝宋鹿招手,示意旁边的空位是给她留的。宋鹿挤到杨荔身边。
杨荔眨着鬼精灵的眼睛:“怎么去那么久?”
宋鹿微低下头,神不守舍又答不对题地说:“厕所没有镜子。”
导师那一排还空着个位子,就在宋鹿站的位置前。许峰朝着慢吞吞走过来的谢琅大喊:“谢律,快点啊。都等着你啊。”
谢琅坐到空位上。宋鹿垂眸就能看到他洁净的黑头发。前面工作人员支着个三脚架,把一抬相机放在上面,用眼睛观察了一下镜头,拨手指挥:“两边出框了。大家往中间挤挤。”
第二、第三排开始动。
宋鹿一不小心被挤下台阶,就在差点摔下去之际,谢琅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侧了半个身眼疾手快扶了宋鹿一把。宋鹿这才把那句“谢谢”说出口,把手从谢琅手心抽出来。
大家拍完合照,第一堂课也就结束了,主导师叮嘱大家关注群里的消息,宣布各自解散。宋鹿和杨荔并排往校门外走。许峰咋咋呼呼赶上来,“你们去哪?我有辆宝马停在外面。要不我送你们一程?”
杨荔正要开口,看她表情是要答应。但宋鹿把手往杨荔肩膀上一压,杨荔心领神会闭了嘴。宋鹿说:“我有车,我送你吧?”杨荔眨眨大眼睛,“那最好了。”宋鹿对许峰说:“再见,许同学。”
宋鹿给Yoyo发信息:出来了。
宋鹿和杨荔站在路口等车,一辆白色宝马停到宋鹿面前。宋鹿知道又是那个许峰,懒懒把目光往车窗塞,等着再有礼貌地拒绝许峰一次。副驾车窗降下来,却是谢琅坐在副驾。
谢琅转过头,眼角微微往下弯,笑着看向宋鹿。
宋鹿的呼吸不觉滞了。
许峰透过谢琅也在看宋鹿,“宋同学,你不会是为了不坐我的车随便说自己开车了吧?别坐快车。两个小姑娘不安全。”
宋鹿已经看到自己的车从宝马车边开过,大概是司机因为看到宋鹿面前停着车,把车开到前边一个车位停下。
宋鹿对许峰说:“我的车到了。”
谢琅温润的嗓音传来:“路上小心。”
宋鹿拉着杨荔的手,慢慢走到车边上。
宝马车里,许峰的手指快速敲击方向盘,看着宋鹿上车的身影,“卧嚯,不得了,迈巴赫。一脸妖精相,是哪个老头子的小情、妇吧?”
谢琅面无表情说:“许峰,管好你的嘴。”
许峰折起手肘搁在谢琅肩膀上,身体往他身上压,把谢琅都压矮了,许峰一脸揶揄的表情:“我的好师哥,我说你以前也不这样啊。这是,也看上了?”
谢琅拔掉许峰的手肘,直起身体,板着脸:“别胡说。”
许峰点烟,“你说不是就不是吧。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了吗?有厉害主顾的。”
谢琅微敛清眸,脸上是那种极淡的微笑,目光锁住前方离去的保姆车,“真不是。单纯是——”
“——我以前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