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现在只有你了。”
“你救救妈妈。”
“乖乖。”
一声声“乖乖”在耳畔如风般呼啸,初听觉得亲切,听多了就觉得陌生,仿佛叫的不是她,是埋在辰光里那个死去多时的少女。
林也也轻轻喊了一声:“乖乖。”
林也的身体还在一个劲压宋鹿,沉甸甸的,滚滚烫的,是她从未背负过的重量和承受过的温度。他一点点将她的腰压弯。他的身体也随着她俯身。他们像两只贴在一起卷曲身体的海马。
他依偎她,侵占她,欺负她,逼迫她,把他们之间的空间排空出去,一寸寸压实,让他身上的气味彻底将她包裹。因为他,她脚下的小石子受到脚掌的挤压,不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衣服和肢体的摩擦声也被石子的声音所掩盖。
宋鹿凭感觉胡乱点手机屏幕,想要掐断这通电话。但因为过分的惊慌失措,手指一直没能按到挂断键的正确位置。她只能把手机屏幕正对自己身体,把手机压在腹部,手抓着手机从腹部滑落到大腿外侧。
手机被拉远了,宋绫的声音也就轻了。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结束,妈妈开始呜咽,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怎么养出个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出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
宋鹿突然想起来一些操作,手指摸上手机边缘的开关键,连按两下按钮,终于挂断了电话。四周一下子寂静下来。太静了。宋鹿都能听到自己血流、心跳、喘息的声音。还有背上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他像小孩一样挂在她身上。宋鹿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惩罚。
两个人有一阵没说话。
气氛低沉到爆炸,宋鹿都要喘不上气,猜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失望,最终忍不住打破这沉默:“林也。我不会去的。”
“去。”
林也说话的时候,因为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嘴就在脖子根以下、锁骨窝以上,像是贴着哈了一口热烫的气,酒和咖啡的味道瞬时喷上来,宋鹿闭上眼睛,睫毛不住地颤动。
林也说:“趁我还在。我要看着你去见她。”
宋鹿倏地睁开眼睛,瞪得浑圆,脑筋转不过来,一时有点懵。
林也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们在一起以后,你们还没正式见过面吧?”
宋鹿努力在林也双臂里侧转身体,双手撑在他胸口,奋力把他推开,她受反作用力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赤脚踩在小石子路上,石子再次松散开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宋鹿瞪大眼睛盯着林也。她真的有点搞不懂林也了。他们不是让她和宋绫永久断绝关系吗?为什么还鼓励她去见她?她看到了林也脸上那种不正经轻飘飘到残忍的表情。是了,他娶她就是为了这一刻。在打败对手后,看到对手丢盔弃甲摇尾乞怜才是真正功德圆满的胜利。
林也微眯眼睑,垂眸,错开宋鹿的目光,看的却是她一双沾满泥土的雪白的脚,他好想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只是暂时回申港四小时。是,这剩下的几个小时里,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见她。那么,我走了以后呐?”
他想,她的性格难保会背着他做出什么蠢事。
他不喜欢,也不准。
宋鹿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双手准确地捏紧,哑然无言。
林也沉了口气,“你还是会偷偷去见她。你的脾气我早就领教过。林太太吃软,不怕硬。重情重义,又自不量力。欠了别人的债,卧薪尝胆割自己的肉都要还。任何人在你耳边哭一次,你能忍。哭两次、哭三次……总能哭到你心软。何况那个人是你妈妈。我要看着你去见她。也要看着你从她身边离开。别让我在飞机上睡不着觉。算我求你。”
林也抬起深邃黑眸,盯着宋鹿往后倒退,他慢慢转身,走向黑色跑车方向,高声说:“给宋绫打电话约见面的地点。我去给你拿鞋。”
宋鹿抓着手机,紧紧盯着林也远去的背影,僵着一动不动。在这漫长而复杂的几分钟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算是对。
她和林也真的在各方各面都不一样。他们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更不同。她习惯在下决定之前经过漫长而谨慎的思考。而他习惯快刀斩乱麻。
两种性格说不上谁好谁坏。但因为他与生俱来的侵略性,他总是强迫她去屈服,凡事都要按着他的节奏和风格去做。或许很久以后,这一切会被证明是对的。但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没有上帝视角,她又怎么会知道以后的事?因为不知道,她才会害怕。
她现在的切身感受是,被人掌控人生,被人推着往前走,很难受。
在宋鹿拨出这通艰难的电话之前,宋绫早已按捺不住回拨回来。于是,宋鹿再次被另一个至亲之人逼迫着做了决定。在林也蹲下给她一只脚一只脚穿上高跟鞋的时候,母女俩在电话里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不远。开车过去也就15分钟。
跑车的话,应该更快。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在车子里。宋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她的脑子被复杂的路况所占据,专注于开车,偶尔思绪散漫出去,也在预演接下来和妈妈见面的场景。
妈妈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即使有理由去辩驳,她也不想当着林也的面说出来。
车子到了见面地点附近的路段,宋鹿坐在车子里,远远就看到宋绫坐在临街一家酒吧外围的亭子下。宋绫左右两侧的桌子挤满了喝酒聊天的人,都是头发弯曲瞳孔异色的外国人。
宋绫孤孤零零坐在正中那张桌子边,大暑天披着一件米色的直筒风衣。宋绫低垂着头,手臂没有从袖子里出来,而是从风衣对襟下伸出来,机械式地搅动身前三角玻璃杯里的一片青柠片。
浮华幻影在宋绫身后,她是喧嚣熙攘里最寂寥的那一个。
多新鲜,她妈妈也有寂寥的时候。
导航显示离这里最近的停车场在900米开外,如果把车开去停车场,走回酒吧,谈完,再走回停车场,来回肯定要浪费不少时间。时间是绰绰有余,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精神能不能经受住如此曲折
的消磨。
林也停留申港的这四个小时实在太漫长了。
宋鹿在这条路上开了一个来回,车子稍在黄线标注的路边停一停,林也的手机就“滴嘟”响一下,收到申港交警发来的短信,提醒在180秒内驶离该路段,否则扣一分,罚款200元。
偏偏林也忍不住喝了酒精饮品。
偏偏他们开的是只有两个座位的跑车。
或许是老天设的阻碍不让她们母女见面。
林也看到宋鹿的手死死抓着方向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挡风玻璃扫视路况,脸上急出了一层汗,他叹了一口气,“取个折中的方法。你放我下车。换她上来。车子在这个路口绕行。别开出我视线就行。你们也聊不了太久。我看你坚持不了那么久。”
宋鹿路边停车,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林也下车,他的一只手卡在车门上,另一只手朝宋鹿伸来,“把手机拿过来。”
宋鹿紧抿着唇把手机给他。
林也低头,单手操作了一会儿,重新塞回宋鹿手里,“设置好了,不会按灭。”宋鹿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高亮的拨号界面,已经按上了一个手机号码,下方显示是——林也手机。
林也说,“有什么事,直接按通话键打过来。”车门合上,他拍了拍车顶,他的脸从车窗里冒出来,“去吧。我让她过来找你。”
宋鹿开着车子再一次绕行,绕回来的时候,宋绫已经站在林也下车的地方。她米色的薄风衣在夜风中微微摇荡,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努力不让风衣从身上滑落。她的身体还是纤细颀长,但即使是她,也显得过于纤薄了,像一枝病茶花,摇摇欲坠。
宋鹿打开车门。
宋绫艰难地落座于副驾驶。
宋鹿只匆匆瞟了一眼妈妈,就看到了凝结在妈妈脸上长条形的盐霜,从某些角度,被穿透前车窗玻璃的车灯一照,亮得像是特意打上的高光。她的长风衣下是一件水粉色的棉质短袖和长裤,非常随性和居家。不太像她平时的穿衣风格。
宋绫去抽背后的安全带,拉了几下带子,没有按规定用安全带包裹自己的身体,而是从背后卡入卡扣,只是虚假地绑上了安全带。她身体折起来,手脚那样纤细,肚子却顶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宋绫雪白的腕子上系的不是漂亮的链子,而是水粉色的塑料带子。是医院住院部常见的医用手环。宋鹿这才有些察觉,妈妈用风衣遮挡的是一件病号服。而她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妇产科很出名的私立医院。
宋鹿脸色煞白。她突然意识到妈妈怎么了。一下子,她又落到了道德的至低点。她觉得脑袋好沉,抬不起头。
第77章 Chapter77我应该恨谁?……
宋绫把雪白纤细的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和怀你的时候很不一样。你那时候都把我折腾死了,喝水都吐,吐到酸中毒住院,打营养针。生你的时候我一斤肉都没有长。它很乖。快14周了,都已经成型了。他们逼我把它流掉。”
宋鹿浑身一凛。
宋绫继续说:“为了不让我跑掉,老爷子找人跟踪我、监听我的电话、收走我的身份证和护照、冻结我的卡。我现在是个任人摆布身无分文等着被丢掉的——”
宋绫的眸垂下来,看着宋鹿踩在油门踏板上惨兮兮的一只赤脚,“破鞋。知道为什么吗?都是因为你,林也的同伙、林家名正言顺的林太太、我亲爱的、吃里扒外的小孩。”
宋鹿的手掌包紧方向盘,修剪得当的指甲插入手心,越抓越紧,直到抓到生疼。黑豹子般的车子艰涩地在路上走走停停,慢吞吞往前挪,不断被后方的车子鸣笛催促。
“女儿开着法拉利和新结识的男人游戏人间的时候,妈妈正躺在病床上。”
宋绫的嗓音平实、平淡,甚至称得上是毫无感情,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她心里的不甘已成密密麻麻的虫虱,从喉咙爬出来,将她的声音咬出一个洞又一个洞,那样空洞虚弱,一口气喘不上来,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生病的时候照顾你,为你的人生付出过你无法想象的代价。可你为什么联合林也害妈妈?你就是这样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的?忘恩负义、吃里扒外、自私自利。我到底是把你教得好还是不好。嗯?我的乖乖。”
“你难道是从生下来就平白无故长大的吗?不是吧。生你养你爱你护你的一直是妈妈。你那个爸爸,就是个废物。”
宋绫的平静令宋鹿害怕,她宁愿妈妈大吵大闹。平静预示失去活性,或许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她妈妈身体里的某部分已经死了。
可她也早就死了。
“你一直不说话。是没有话讲,还是不屑于和我讲。车子绕来绕去,绕不出林家男人的视线。你什么都听他的是吗?就连和自己妈妈说话也要获得他的准许,在他的监视下完成。”
宋绫手掌压着小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被男人骗上床就以为那是感情。你把你年轻和美貌当成资本,觉得是你吊住了他,而不是他骗了你。其实不过是涉世未深。愚蠢。”
宋绫连哼哼了两声,像笑也像是哭,“林也,他所见过的花花世界是你想都不会想得到的。对他来说,漂亮的女人太多太多了,比钱还不稀奇。这样多金年轻的男人不可能属于你一个人。林家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我们有目共睹不是吗?等他对你的身体不再新鲜,感情也随之蒸发,你会被垃圾一样丢在一边。和你妈妈一副德行。”
宋鹿的目光从车窗透过去,遥遥地,她看到林也一身光泽温润的黑西装,慵懒地靠坐在酒吧前的椅子上,一条手臂搭在钢筋的圈椅扶手上,手里抓着个玻璃杯摇晃,斜垂着脑袋,挑着深邃的目光,正与她隔街相望。
林也身后的霓虹灯亮出点点像水渍般的虚影,如腐烂苹果上的霉斑,喧嚣的人声成了衬托他的背景音。申港这座超大型城市的繁华都浓缩在一街一景中。他坐在那里,就好像轻而易举地坐拥这座城的所有浮光掠影。
宋绫近乎尖叫:“宋鹿,说话!你舌头烂了也要说,嘴被锯了也要说,没脸没皮也要说。说不出口,你就一脚油门踩下去,带妈妈离开这个监狱!你长大了。要反过来保护妈妈,直到妈妈把你的弟弟和妹妹平安生下来!妈妈才会原谅你!我们之间才算是完!”
嗓子像是被口水黏连在一起,可喉咙却是渴的、干涸的,宋鹿吞咽了几口口水润一润,勉强碾出一丝丝声音:“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你是我的妈妈。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是我的妈妈。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当林先生的伴侣。等弟弟或妹妹生下来,你就是他们的妈妈。我一直是你的女儿。可你却不是我永远的妈妈。”
她们母女的关系一直很奇怪,在无关紧要的时候紧密,在最最关键的时候疏离。正因为这样若即若离,比藕断抽出的丝还脆弱,她也就不去期望,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答应做林也的同谋,背叛妈妈。
宋鹿把车子停下来,不管后面的车怎样鸣笛,她转过头来,目光凄迷地盯着自己的妈妈,嘶吼道:“妈妈,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敢提那个名字?他才是造成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是他让我被妈妈抛弃。是他让我没有妈妈!”
宋绫手捂住嘴,身体一次次痉挛,压抑翻涌上来的胃部不适,她抓过袋子里的未开封的冰茶,打开来喝了几口,勉强压住泛起来的恶心,“他已经肯原谅你了,他说过要送你去国外最好的学校念书。是你自己不肯去。是你过不去那件事。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宋鹿的声音发颤:“他——原谅我?”
宋鹿凄厉地重复:“他原谅我!”
宋绫语气里竟挤出愤愤不平:“你去了国外,本来可以永远不回来,也就永远不会见到他。你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出现,去招惹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倒想问问你,慈善拍卖以后,你和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我替你们圆谎?”
“你问我在做什么?妈妈……我的心好难受。像被人死死抓住。我喘不过气。”宋鹿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去,引擎轰鸣,车子窜出去,两人同时撞到椅背上去,“好,我告诉你我们做了什么,你做了
什么。”
“你带我刚进林家,林先生就让女助理偷拍我的照片。你以‘会好好和他沟通’为由让我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你想送我出国念高中,林先生说我年纪太小拒绝。”
“那年暑假,你不在家。林先生把我压在书桌上,脱我的裙子和内裤。我拼命地叫,喊‘妈妈救救我’,喊到喉咙嘶哑,血凉了,身体成了冰感受不到任何感觉。哥突然回来,林先生把我藏到窗帘后面。我在窗帘后面,看着林先生用高尔夫球杆打哥。哥只是踹了林先生一脚,林先生就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报警了,说‘我被欺负了。有人被球杆打’。明明是父亲打儿子,为什么警察不抓走林先生,却要去调查保护了他自己、保护了我的哥?”
“我的妈妈做了什么?她赶在警察到家前把我带走了,让医护给我连推了三天的镇静剂,掰断我的电话卡,好让我和外界断绝所有的联系。你保护了你要保护的人。你说,林先生会在遗嘱上给予我们四分之一份额作为补偿,并答应送我出国读高中和大学。我不答应。所以,我逃走了。”
宋绫嘶吼:“闭嘴!”
宋鹿声音更大:“你问我慈善晚宴后发生了什么?很简单。我和林先生在一起。他、想、性、侵——”
宋绫一个耳光扇上来,把宋鹿打蒙了,把那个“我”字打了回去。宋鹿一脚踩在刹车上,车子顿一下,只听后面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车子颠簸,宋绫手里的冰茶泼洒出来,弄脏了她贵重的风衣。她恼怒又厌烦地甩着手,把水渍甩得满玻璃都是。
“我难道不知道他对你我难道不心疼我的女儿。在和平饭店,他让我出去,你和他在房间里,我害怕得守在门口,我就在想,再等1分钟,再等1分钟我就冲进去。被他骂死也好。被他一脚蹬掉也好。我要保护我的乖乖。”
“可你终是没有进来。”
无疑,妈妈是爱她的,也充满矛盾,只是妈妈对自己的爱多过对女儿的爱太多。
妈妈还做着她们和林综生“阖家团圆”的美梦。
宋鹿吞咽口水,把泛滥的悲伤咽下去,压下去,转头看向满脸通红的宋绫,“所以,我应该恨禽兽不如的继父,还是应该恨冷漠自私的母亲,还是应该恨我把当成复仇棋子的那个人?很好选不是吗?都是一样臭的鸡蛋,我选了一个我能咽下去的。”
“我选林也。”
“他救了我两次。”
“用那种最荒诞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宋鹿呜咽到喉头堵满鼻涕,“你女儿已经死了。”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在我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在我找不到人求助的时候,在爸爸无视我,在妈妈放弃我的时候,”宋鹿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就按好的号码,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了,宋鹿闭上眼睛,额头砸向方向盘,哽咽道,“哥,救救我。”
只隔了几秒钟,车子的玻璃就被敲响。宋鹿茫然转头,看到林也就站在路中间、车子旁,显然,他看到车子越来越艰难在路口绕行,早就朝着车子走过来。
宋鹿打开车门,“妈妈,我们就这样吧。生死自负。再见。”
副驾驶位从宋绫换成林也。宋鹿看到宋绫下了车,拉紧风衣的衣襟低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宋鹿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开着车跟在妈妈的后面,有很长时间,车子和人都像是游魂一样游荡在这偌大而喧闹的城市。
林也装作没看到宋鹿脸上的戚容,“谈完了?”
宋鹿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手机再次躁动起来,是宋绫打来的。
宋鹿接通。
宋绫干瘪瘪的声音说:“你不肯救妈妈,你就是要眼睁睁看你妈妈死。”
宋鹿情绪再难压抑,翻涌起来,她声嘶力竭喊:“那你就去死啊!”
林也面无表情看着这样情绪失控的宋鹿。
“嘭”一声,电话和车窗歪头同时发出巨响,随后是路人的尖叫。
宋鹿愣住了,一时间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什么。
好像有人被车撞倒了?
手机发出枯燥的“嘟嘟嘟”空号声音。
被撞倒的那个人——
是她妈妈吗?
第78章 Chapter78悍妻。
的确发生了车祸。
现场比刚才更嘈杂。如果说前一秒的车喇叭声、行人的交谈声和临街餐厅里播放的歌曲是有节奏的韵律,可以被当成这座城市自建立始就存在的自然乐章,那眼下各种物体和人发出的声音就是错乱的、无韵的、非自然的、完全出于本能的即兴表演。像大荧幕灾难片现场。
到处都是站得直挺挺的人,一脸错愕、惊吓和恐惧。
那辆闯祸的黑色皮卡闪着独眼龙的前车灯,车头歪陷在步行道的一个石墩子里,钢筋铁骨已经凹陷。司机刚才肯定是踩足了油门往前那么一冲,车子被石墩子阻挡,车轮子还在“咔叽咔叽”摩擦地面,坚硬的橡胶皮飞速旋转,摩擦地面到飞出火星子。
汽车引擎“轰隆轰隆”叫嚣着,像是一只亮着灯笼般大小眼睛的黑色巨兽。它在剧烈喘息,肚子饿得咕咕叫,仿佛正伺机会再扑过去把猎物剥皮拆骨一口吞到肚子里。
在“黑色巨兽”前面不远,躺着一个纤弱至极的女人。纤薄的米色风衣被撕开一个长口子,露出下面水粉色的病号服。她的裤管卷起来,雪白雪白两节藕腿笔直地戳在外面,就搁在灰色的水泥地上,腿肚子上爬满溪流状的鲜红血液,血还在源源不断从肚子里淌下来。她蜷缩起身体,陷在一片血泊中。
有几根石墩子浇筑在车道和步行道的交界处,这些没有生命的石头卫士救了宋绫一命。车头没有一头撞上宋绫,她只是像被人重重推了一下地摔倒在地上。但这一摔已经够她受的了。
宋绫支起脑袋,头发凌乱地披散在后脑勺。她往后面看了一眼,远光灯直射在她脸上。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被无限放大,错愕和痛苦被人看得清清楚楚。撞人的司机没有下车。她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以手肘为支撑点,腰肢和手脚并用,奋力往远离车子的方向爬。
妈妈、妈妈、妈妈……
宋鹿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脑袋里像是被塞了个录音机,在单调机械地播放“妈妈”这个词语。
奔驰大G的司机还是不见踪影。黑色的车子动起来往后倒退。原本围聚在肇事车辆附近的行人开始尖叫和怒骂,人群察觉到车子的诡异举动后一哄而散。人和车子空出一长段间隙,空空荡荡的,仿佛一条注定通向死亡的道路。
车子和它黑色的外表一样坚硬冰冷,也继承了主人的意志有其自己的性格和意图,它一意孤行,疯狂大胆,无视规则。奔驰大G一直往后退,车头从石墩子里拔出来,车架和轮毂的一部分崩溃“听令哐啷”掉在地上。
大G倒退了大概有五十米,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逃跑的时候,它调整了那只黑色野兽脑袋,正对躺在地上的女人,猛冲了过去。
在那一刻,宋鹿明白了,这辆车就是要撞死她妈妈。
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
为什么?
她不知道。
十五岁前,我爱妈妈爱到觉得全世界的妈妈都比不上她妈妈,十五岁后,她怨怪妈妈为了一个畜生抛弃了她。
可是再怨再恨,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妈妈会死。
她这一辈子渴求的情亲的线在马上要在她眼前挣断!
宋鹿脑袋一片空白,眼泪它自己就大颗大颗滚下腮,在她脑子还没有转过来的时候,她的肌肉已经替她做了选择。她快速拨动挡位拨片,一脚油门轰下去,背瞬时撞上椅背。车子真像一只豹子般冲出去。
如果理性可以统领一切,上帝就不会创造“血性”这个词。
这个词也可以形容女人。
跑车的引擎炸起来刺到耳鸣,灵动的豹子朝着黑色大G车头直撞过去。碳纤维打造的流线型车身将1218匹马力的混合动力发挥到极致。法拉利F系跑车从静止加速到100公里每小时仅需2.7秒。
或许林也在旁边说了什么。或许在她脑海里,从路的这一头到迎面撞上那辆皮卡的车头,她觉得自己熬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现实世界里,只不过过了短短几秒钟。
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去想,她眼里只有妈妈的生,没有自己的死。她看到一束强光从天而降——是对面车的车灯。
她无所畏惧。和在赛场上一样,与最危险的武器为伴,直面靶心,扣下扳机,永不回头。
法拉利V12发动机和奔驰6轮驱动对抗上。两方的司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放弃逼停对方。宋鹿数着自己的呼吸,终于听到对面车轮打滑发出的巨大声响。对方胆怯了,它刹车了!
大G瞬间侧转车身,拖拽出一条曲线,笨拙地停滞在原地。在它的身后的地上,是错乱的、深入水泥地的、乱七八糟的刹车痕迹。
宋鹿还在默数自己沉重的心跳,她镇定地循序渐进踩下刹车板,方向盘微转,车尾漂移出一个弧线,车头撞上石墩子。为速度而生的轻灵车不经撞,碳纤维复合材料是十足的脆皮,车头从中间劈开近乎被劈成两半,
她的世界一下子炸起来,从无声变为有声。
她听到林也在怒吼:“你疯了!”
车子里成千上百的感应器在闪光,它们发挥了微妙的作用,“嘭”一声,方向盘里的物质被高温点燃产生急剧的化学反应,形同内部的小型爆炸,也形同子弹击发产生的巨大压力爆炸,安全气囊像是泡泡糖一样被吹鼓起来,弹在她脸上。
宋鹿身体往前撞,额头重重撞在坚硬如铁的气囊上,她身体狠狠地弹了一下。然后是放气的声音,安全气囊的气体渐渐被排空。她的脸上都是淌下来的血。但她感受不到疼。她感觉肩膀被人抓住。是林也手臂向她伸来。他想抓住她,却没有抓住。
她耳鸣,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宋鹿推开林也伸来的手,用脚踹开已经半开的车门,摇摇晃晃从车上走下来,走向宋绫所在的方向。宋绫反手撑着上半身,瞪大眼睛看着缓缓向她走过来的宋鹿。
宋鹿慢慢跪到地上,一只手掌撑着地,一只手的手指伸向宋绫,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血,“不许你死。”宋绫被女儿的样子吓到了,反着往后面爬,然后,恍然回过神,主动去牵宋鹿的手。母女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林也踢开车门,下车。他的右边条臂膀被麻痹了,试着轻轻甩动手臂,蜷曲手指。还好,只是挫伤,没有骨折。
突然,引擎声再次轰鸣。
林也慢慢转头看向黑色大G。
黑色皮卡依然如军人般忠诚,它必须执行着他的命令。它缓缓向后退,随着车身在凹凸不平的路面振动,破碎的车架在“嘎吱嘎吱”响动。然后,它再次调整准车头,对准两个毫无防护的女人。
巨大的车灯将两个女人的轮廓照出来。她们依偎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就像是塑在一起的同一个人。
大G往前一冲,然后倏地停下,轮胎因摩擦而迸出火花。它不敢再动,因为车灯里走出一个男人高大的影子。他挡在两个女人的身影前,成为她们的前景,成为她们的守卫。
男人驱使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用嘴衔出一支烟,按了几次才艰难地打亮火机。他低头,把烟头凑到火旁边,让火苗点燃烟。他抬起头,黑眸盯着夜空,慢吞吞腾出一口白烟。
林也转过脸来,眼底尽是冷漠和残酷,隔着几十米,与隐藏在大G前挡风玻璃后的司机对望。他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虽然只是肉体凡胎却并非螳臂当车,他身体积聚着钢铁般的力量。他站在那里,就是他的选择、他的态度、他的立场,以及他的命令。
林也只吸了两口烟,大G车上的“肇事者”就屈服了,自己开门走了下来。那是个剃着利落板刷头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冷峻和干练,对着林也竖起两只手,像是投降一样示意了一下。男子也并不急着离开,转身去打了个电话。
林也这才觉得右臂回了点血有知觉了,他吐掉烟,看了一眼自己撞得不成样子的爱车,叹了口气,视线再转过去,定格在自己女人身上。她现在才知道怕,怕得直哆嗦,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刚才撞车的时候多能耐啊!不要命一样!
不到几分钟,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
救护车将宋绫抬上担架,上车前,宋绫死死抓着宋鹿的手不放,直哭喊着:“别丢下妈妈。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也看见了,他们就是要我死。”
宋鹿轻柔地拨下宋绫的手,“好。我有空去看你。”看来她的弟弟妹妹是保不住了。宋绫两条腿都是血,很快就休克过去,没有力气再去纠缠宋鹿。不被妈妈看着,宋鹿的眼睛里倒是泛起水光,留恋地看着昏迷过去的宋绫。
林也把西装披到宋鹿身上,给了她一句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宋鹿先是一愣,然后,低下头,带着浓重鼻音地轻笑一声,以低头掩盖自己的失望和害怕,她喃喃自语:“把人逼到什么样的境地你们才满意?视人命为儿戏,要生要死就是一句话、一辆车。你们的生活真是我想也想不到的。我一辈子也适应不了。”
林也沉默。
一群警察围住宋鹿,“是你开的车?有没有受伤?请你配合测试体内血液酒精含量。吹一口。然后我会带你去医院抽血检测你是否酒驾或者醉驾,酒精含量结果以抽血为准。”
宋鹿很配合地去吹呼吸器。
一通折腾下来,直到凌晨三点半。
这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四小时和林也想象得不一样。他的人生很精彩,却也从未经历情节这样跌宕起伏的四小时。好多意外在这四小时里爆发,像是**的裂变,炸得他都措手不及。
林也的飞机就等他到凌晨三点半,把宋鹿送回家,他才上了飞往慕尼黑的飞机。飞机迎着旭日的方向起飞,林也看着手机里的最热新闻——“法拉利撞奔驰”事件被质疑“有剧本”,申港交警介入调查。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记者,这样大胆,这样一针见血。
林也准备下飞机后就给爷爷打电话,干脆一针见血挑明白。
“我去国外就是为了讨我太太开心。但凡我太太有一点不高兴、有一点不满意,我就不回来了。老爷子,你可以再试试看。”
不知道这么说,他爷爷会不会气死。但气死总比晚节不保好。
这样一想,他也是为了爷爷着想,也算是尽孝了。
他真是林家一等一的孝子!
第79章 Chapter79闺蜜之夜。
“宋绫堕、胎啦?”
等桃姨把切好的水果放到桌子上,人走出房间把门关上,方雨萱的两条手臂狠狠将抱枕夹在胸前,瞪着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紧盯宋鹿的背影,早搁在肚子里的话就迫不及待地从喉咙口冲出来。
宋鹿虽然正戴着耳机听英语,但也听到了方雨萱的话,人差点从椭圆机上掉下来。椭圆机面对落地窗,她可以一边做运动,一边俯瞰波光粼粼的浦江江景。她按下椭圆机的开关键,把机器停下来,脚依次从机器的踏板上下来。
宋鹿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运动文胸,下身穿一条灰色leggings,裸、露的脖子、臂膀和腰部已经爬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转过身,把头上的耳机拉到脖子上,一手叉着腰,胸口剧烈起伏着,直望方雨萱而不说话。
方雨萱露出尴尬的笑容,闭上一只眼睛,用手拍了拍额头,“我说得太直接了。毕竟是你妈妈。可我真的太想知道了,这比电视机还狗血。而且,我也有
点担心你。抱歉。”
“不是。我只是刚做完这个喘不上气。其实没什么。我妈妈是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说堕胎不准确,不是她自愿的,她很想把那个孩子生下来。雨点,你是怎么知道的?外面都在传这件事吗?他们怎么说的?”宋鹿用运动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拿起运动水壶,咬开瓶口,仰头喝了起来。
方雨萱摆摆手,“不是。外边的人不知道。我算是从内部渠道知道的。你妈妈住的那家医院是我们家的。说是有一个患者跑了,监护的人吵着问医院要人,闹得很难看。我妈正好在医院,就去了解了一下情况。没想到看患者信息是你妈妈。你也知道,我妈妈对你妈妈的事情最敏感。她知道以后就告诉了我。林家真是太复杂了。你妈妈那样,会不会牵连到你?”
宋鹿呆呆望了方雨萱一会儿。
看来宋绫被车撞的事情被人捂得很紧,方雨萱从旁的渠道知道了事情的前半部分,对于丧心病狂的下半部分毫不知情。这件事大概率会不了了之,被当成是一场“结局令所有人满意”的意外。
宋鹿的手转着水壶瓶子,头也低下去,手指挤压瓶身,“事情解决了。人也已经找到了。她现在住在这幢楼的55层,在静养。”
方雨萱脆生生蹦出一个字:“草!(一种植物)”
方雨萱丢掉抱枕,八卦之魂在体内熊熊燃烧,连皮肤都烧得透出粉红色,眼睛烧得发光,“你的意思是,你妈妈,宋绫,现在住在楼下,成了林也的邻居?”
宋鹿“啊”了一声,算是肯定的回应,又很严谨地补了一句:“是楼下的楼下。中间隔着一层。”
方雨萱的声带震动着,专挑要害处下手:“55层的房子是谁的?”
宋鹿摆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他的。”
“你男人?”
“嗯。”
“草!草!草!”方雨萱连开一弹匣机关枪,“你男人是被你吃得死死的,被睡爽了吧。这是要供养丈母娘啊!那可是气死她妈妈的罪魁祸首啊!”
宋鹿:“……”
方雨萱又抱起抱枕,把下巴戳进抱枕,多少掩饰掉自己的兴奋,“我又话多了。真羡慕你楼下的邻居。楼上热火朝天新婚夫妻,楼下恨海情天丈母娘。八卦第一现场,吃瓜吃到爽。”
宋鹿:“……”
方雨萱自顾琢磨了一阵,终于,开玩笑开够了,脸渐渐板起来,摆出严肃的表情,“不过这样真的好吗?你和林也走到一起不容易。他和你妈妈的关系实在太微妙,你应该把他们分开才对,分开得越开对你越好。安排他们住楼上楼下。你简直是疯了。”
宋鹿沉默着喝下半瓶子水,她终于下定决心,不想再骗方雨萱下去。方雨萱是她唯一的好朋友。把一场本来就是利益交换的虚假婚姻说成是打破世俗公约的豪情壮举,这令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虚伪和不堪。说一个谎言,就要用成百上千的个谎言去圆。她真的厌倦了做一个小人,去欺骗一个真心为她好的。
宋鹿扯开涩涩的嗓音说:“是有原因的。”
“什么?什么?”
宋鹿从与林也重逢的那个雨夜开始讲起,将两个人如何为了报复各自的父母签合同、登记结婚和扮演假夫妻的事情统统讲出来。然后是,林家怎样逼迫宋绫和林先生分手,车子怎样撞宋绫,造成宋绫流产,差点送命。
之后,宋鹿在警局录了一次笔录,整件事情就被悄无声息地压下去。再也没有人因为这件事找过她。她甚至不知道那个肇事者最后有没有被关起来。
宋绫害怕得不敢一个人住,非要待在女儿身边。宋鹿本来想安排妈妈住进她买下的那间小房子。在Yoyo的牵线下,她买下了黄浦区一间一居室的小房子,已经付了70%的房款,虽然房子还没过户,但实际上已经算是她的了。房子里有老旧的家具,暂住完全没问题。
但宋绫嫌离女儿太远,不够安全。
Yoyo脑瓜子转得快,立刻透露出来,林也把楼下55层也买下来了。55层的公寓里一应设施齐备,上任主人装修好后一次也没住过,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宋鹿一开始被Yoyo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到了,但实在是被虚弱的宋绫磨得没办法,抱着必死的决心向林也打了个电话,询问可不可以让妈妈暂时住在楼下。等她的房子装修好就让妈妈搬走。林也沉默了很久,最后紧绷声线淡淡“嗯”了一句。
三个阿姨里,宋鹿最放心桃姨,她让桃姨在55层住家照顾妈妈。宋鹿身边的保镖数从两个增长为四个。林也还强调,这些日子,不准她去见老爷子。宋鹿猜到是为什么。她也确实不想,也不敢去招惹老爷子。
所有的事,宋鹿唯独隐瞒了林先生对她曾做过的那些。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最阴暗的秘密。她觉得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即使对方是方雨萱,甚至是林也,她也不想把这样丑陋的旧伤疤展露给他们看。更何况,说出来,只会徒增另一个人的悲伤。
宋鹿说完这一切,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忏悔,虽然不会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但说出来,就仿佛直面了自己的阴暗面,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也就决心去做一些改变。
宋鹿满怀期待地盯着方雨萱的脸。她看见方雨萱简直呆了,脸上闪过极为复杂的表情,错愕、惋惜、愤怒、悲愤、担心……甚至还有点兴奋?
突然,方雨萱唰一下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住,丢掉抱枕,跑过来捧起宋鹿的脸,“鹿鹿你要怎么办呀?我说过林也是个坏男人,吃人不吐骨。如果我一开始知道有什么合同,我肯定死命劝你别脑袋一热扎进去。可你们现在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劝你回头?”
宋鹿的嘴被方雨萱两只手挤压,原本婴儿肥的脸变尖,声音含糊地重复她的话,“我们怎样了?”
方雨萱放下手,“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们是领了证的正式夫妻吧?结婚证确定是真的吧?”
宋鹿点头。
方雨萱分开拇指和食指放在下巴上,皱眉,做出认真分析的表情,“他给你住他的房子,让你坐他的车,让你花他的钱,让你用他的人,让你上他的床,享受一切林太太的权力吗?”
宋鹿又点头。
宋鹿用手指点尖下巴,“他带你见林老爷子吗?”
宋鹿再次点头。
方雨萱沉了一口气,“你自己掂量掂量,你们是什么样子?你们就是夫妻啊,哪里假了。比我爸我妈都真。我爸妈都是分房睡,可以持续半个月让阿姨传话互相之间不见面、不说话。你们就是开始得有点糟糕还有点非法,后面么,嘿嘿,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方雨萱半边眉毛挑起来,一脸坏笑,“你觉不觉得,其实从一开始,林也就有花花肠子,他就是动机不纯居心不良,他就是随便找个理由骗你结婚。我担心你啊。你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方雨萱嘴上这么说,但宋鹿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真正担心的表情。比不知道他们是假结婚的时候还不担心!宋鹿想知道是为什么。
宋鹿的心里浅浅地……觉得方雨萱说的……好像是……真的。
不对。
也不是全真的。
宋鹿的薄脸皮从里透红,“我们不是,”她顿一顿,目光闪烁起来,摆着脑袋,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真夫妻。”
方雨萱脑子有点乱,一时转不过弯来,几秒钟后,她转过来了,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捂着嘴,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夸张地“咦”一声,尾声调上翘,长长拖曳尾音,“林总他不行啊!”
“不是!”宋鹿紧咬这两个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低头,越憋脸越红。
方雨萱笑出声,“不是什么?”她眼睛亮亮,抓耳挠
腮,“我知道了怎么办?好像透露给无良媒体。林也和老婆结婚四个月,老婆还是处女。啊,想想就爽。看他拽得二五八万的,还以为多厉害,结果,不不不,他是挺厉害的,看他多能忍啊。我真的巨好奇。你们到哪一步了?”
方雨萱连珠炮式问。
“亲了吗?”
“摸过吗?”
“不穿衣服,看过吗?”
宋鹿耳朵尖充血,一一点头。
“没做到最后一步?”
“嗯。”
“都是边缘性的性行为。所以他一直就忍着没做。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啊,鹿鹿。是因为你害怕吗?”
宋鹿没有很快点头,但她觉得就是这样,最终点下头。
方雨萱惊呼:“我以为你们都做八百回了,到头来林也他竟然是搞纯爱的。我亲爱的鹿鹿,我收回那句话。你比林也厉害。他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对他,是三只手捏田螺,拿捏得死死的。”
宋鹿卷起睫毛,“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什么的话。我不确定。即使我说过我喜欢他。他也没有表示过什么。而且,对于他来说,结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妈妈离开林先生,我对他是不是失去了价值?”
说完最后一句,宋鹿突然觉得难过,她妈妈刚经历痛苦的流产,而她在这里却在探讨自己是否对林也还有价值。说到底,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是自私的。这令她觉得沮丧。她比她妈妈也好不了多少。
方雨萱露出恨友太糊涂又太不自信的表情,“你知道他工作起来没完没了吧?你见过他打拳的样子吧?他是个比一般男人精力还旺盛的男人!”方雨萱抓住宋鹿的手,“他三十岁了吧?男人三十如狼似虎啊。你不要把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想象得太高尚太复杂。虫子一旦上脑,想要压抑靠的是什么?是惊人的意志。意志从哪里来?对出于对我家鹿鹿的保护。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想睡你。子弹上了膛要憋回去有多难。你应该最清楚啊?多憋几次行也力不从心了呀。”
也太直白了。
宋鹿眨眨眼睛,“我怎么觉得你是林也的闺蜜。你今天一直为他讲话。你以前最讨厌他了。”她轻轻拍方雨萱的手背,脸已经不是红了,而是充血滴血了。
方雨萱笑道:“我以前怕你被欺负啊。但你刚才告诉我的事让我对他改观了。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你看不到的事。第一他不瞎,看得到你脸蛋漂亮身材好。第二他乐意给你花钱,那都是他日夜工作赚来的钱。第三他恨不得保镖24小时跟着你,害怕有人会像对你妈妈那样对付你。第四,把杀母的丈母娘接到家里。这不是喜欢你啊。这是爱惨了你啊。”
宋鹿被方雨萱说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认可方雨萱说的这些,可从她的角度,她更希望林也可以明明白白告诉她,而不是她自己患得患失摸索出来,或者由旁人给她分析。她想安安稳稳吃一颗定心丸。
方雨萱轻咳了几声,脸一点点变得严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以为意,显得下面的话不重要,“唯一的污点,是林也和女明星的关系。这点你放心。我找人去调查清楚。男人都有这个毛病,钟情也不代表会专情。爱是真爱,但可以兼顾好多个最爱。”
宋鹿立刻说:“别去调查。我从林也的话里听出来,Sherry米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每个人都有不愿面对的过去,有不肯向人吐露的秘密,有不想被打扰的生活。算了。他说他们只是朋友。我相信他。”
方雨萱一副被酸腐爱情呛到了地搞怪地“哦”一声。
宋鹿听到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打开来一看,是林也发来的信息。她早些时候询问林也可不可以介绍她入他练拳击的那家健身馆,她想双休日去那里练体能。
林也回的是:已经给你交了会费。要练的话不用请那里的教练,韩国俱乐部里有国际顶尖的体能训练专家,下周让他飞申港陪你练。那个休息室你可以用。累了可以在那里睡觉。
睡觉——
因为被方雨萱提醒男人的欲望可以有多强烈,宋鹿总林也觉得这两个字别有深意。她不是不肯。如果能确定他的心意,她可以试着去克服那种心理障碍。
宋鹿发:你的车子怎么样了?
林也回:在修。
宋鹿:对不起。
林也没回。
宋鹿边编辑短信,边喃喃:“我还是希望,他能亲口承认。”
方雨萱眼珠子咕噜一转,“那还不简单。俗话说,嫉妒让男人失去理智面目全非。我来安排几个情敌出来,逼他一逼就好了。”
宋鹿不懂了,挑起目光,“哪里来的情敌?”
方雨萱颇为无奈地说:“我亲爱的鹿鹿,以前有多少毛头小伙子爱你爱到不行。你真是完全不解风情啊。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
第80章 Chapter80年轻好啊。
周一早上在中心广场要举行升旗仪式,早操会提前半小时。虽然市队没有明确规定运动员应该什么时候归队,但年轻人贪睡,大多数运动员会选择周日晚上回寝室,这样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宋鹿两年来也养成了提前一晚回寝室的习惯。而且,下周一她被队里安排在登榜仪式上代表运动员发言。她需要提前一晚念熟稿子,更加不能迟到。于是周日晚上,和宋绫吃过晚饭她就回了射击中心。
7月是夏训起始月,也是主题教育月。市队会用一周的时间让运动员适应训练节奏,到了第二周,就会结合红色教育,开展一系列的活动。
宣传口子的老师们这些日子最忙,一双双眼睛亮起来捕捉新闻素材,一支支笔杆子动起来写新阶段集训的信息。他们会把新闻稿挂在射运中心的网站上,作为一种正面宣传,也作为一种对运动员的鼓舞。
星期一早上天才蒙蒙亮,申港市射击射箭中心的小型“五环广场”上整齐地站着列队的运动员。他们穿着统一的品牌商供给的红色运动服,在齐声奏唱的国歌中国旗缓缓升起。
升旗仪式后,男女运动员分列两个队伍,绕着迎风飘扬的红旗晨跑2公里。利索地跑完休息15分钟,然后,又做了一套操。到了八点半,已经完全把胫骨舒展开的运动员们终于把申港市体育局的重量级领导和射运中心的领导班子等到了。
每年夏训的第二周,中心都会例行举行射击射箭队冠军登榜仪式。中心所有领导、运动员、教练员、工作人员以及赞助商代表参加活动。
所谓冠军登榜仪式,就是以去年7月初至今年6月末为一个周期,为在国内外重要比赛中获得金牌的运动员登榜,把他们获奖的大头照插入中心礼堂前的荣誉墙上,这么做是为了激发运动员的荣誉感、使命感和责任感。
那是一面被刷成红旗红的墙,上面用金色楷书写着成人脑袋大小的几个字——“全冠赛全锦赛冠军荣誉榜”。全冠赛和全锦赛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两场全国性比赛。宋鹿和小包师弟在今年的这两场比赛中分别摘得2次个人赛冠军,又一起合作摘得2次男女混合比赛冠军。
他们是今年射击界冉冉升起的两颗耀眼新星。
运动员和他们的教练员在荣誉墙前排队,依次将冠军照片插、入
冠军荣誉榜。男先女后。小包师弟排在队伍第一位,宋鹿排在第二位,他们的教练排在第三位。庄严的国歌再次奏响,小包师弟把自己笑得像是祖国花朵的照片插进亚克力框,插完也不离开荣誉墙,就撑大一双眼睛等着宋鹿把照片插进紧挨着他的那个框。他们合作时间长,又一起拿了2个冠军,因此两张照片紧贴着,显得特别扎眼,特别登对。
小包师弟忍不住说:“师姐,你这张照片拍得真好看。”
宋鹿看着亚克力框后面的照片。照片里,她脖子上挂着奖牌,伸手提起红色绸带把奖牌贴在脸边上,对着镜头微笑。她露出和照片中一样的笑容。她也觉得,拍得特别好。
后方的教练暗踹一脚小包师弟,“臭小子,磨蹭什么,下去!”
宋鹿站在荣誉墙前方的麦克风边,静候所有运动员把照片插完。她就站在那30张笑容灿烂的照片前,代表新登榜的运动员发言:“……冠军荣誉榜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我们将用更加刻苦的训练和优异的成绩回报市队领导和教练的培养……”
稿子是办公室老师直接给她的,她只是走流程读一遍。她发完言,所有登榜运动员上来一字排开,市领导为登榜运动员献上鲜花并合影。
等一级级领导讲完话退场,已经近九点半。运动员们像饿狼般一窝蜂扑向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一天的训练正式开始。
因为有宣传科的信息员在旁边观训,今天的训练日程是教练员调整过的。真实的训练只有泪、汗和伤痛,不具备喜闻乐见的观赏性。所以,今天的训练千奇百怪却又轻松异常。队员们都乐得偷一天懒。
信息员围观的先是一节正念解压课。正念有很多种形式,最常见的是正念呼吸,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像打坐或者闭目养神。射击运动员面临精神高压、杂念太多、容易被思绪牵着走等等的问题,正念训练可以用来提升大脑注意力与心理韧性水平。
宋鹿和小包师弟被分为一组。他们按照正念老师的要求,双手叉腰面对面站立。正念老师让队友记住这种“胜利者的站姿”,并督促队友在日常生活中多使用此类姿势,也可以在上场前使用,给自己增强心力。
两个人站了十分钟,开始进入冥想状态。他们需要在脑海中想象比赛的场景,通过这种场景再现的方式给大脑热身,让大脑快速活跃起来进入状态。在赛前紧张的时刻,运动员可以通过一次正念冥想,清空杂念,释放焦虑,重回专注回最佳比赛状态。
紧接着,合作的运动员互相喊鼓励的话。
“来吧,你能行!”
“你最棒!”
“感受小腹的扩张、收缩。”
“别忘了呼吸!”
两人相互喊了半天,宋鹿喊得脸红扑扑。小包师弟盯着宋鹿红得像苹果的脸,忍不住叉着腰哈哈笑起来。宋鹿也跟着他笑。身边的队员受他们感染,全都笑成一团。
“咔嚓”一声,宋鹿敏锐地察觉到相机的快门声,一转头,看到信息员的镜头正对准她和小包师弟。小包师弟顺着她的目光也发觉了镜头,急忙凑到宋鹿身边,对着镜头咧开嘴比了个剪刀手。相机闪光灯闪了好几下。信息员放下相机,对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早上的登榜仪式上,赞助商代表已经宣布赞助了一批全新的射击夹克和鞋子。所以第一节技能训练课前,队员们领到了全新的射击装备。每个人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他们总算不用穿师兄师姐们穿剩下的旧装备,那些夹克不止手肘和腰部都磨损了,还一阵阵散发积攒了十几年的汗味和油味。新衣服就不一样了,只有清新的皮革香。
今天的行程扑扑满,只来得及上一节技能训练课,体能课更是被直接略过,为了呼应红色教育主题,教练们直接将年轻的运动员塞进大巴士,踏上事后被信息员称为“红途”的学习参观之旅。两个信息员扛着长枪大炮摄影设备,和运动员一起参观了申港市城市展览中心。
朝气蓬勃的运动员围着党旗团旗拍集体照,之后散开来参观展馆。
宋鹿正仰头看展厅的宣传板,突然听到小包师弟喊他:“师姐,你快来。你看这是什么?”
宋鹿循声而望,看到小包师弟身体下压,一只手臂高高扬起来,正在招呼她过去。她走过去,两人肩并肩看一个敞开式的小展台。展台上是品字形陈设的金银铜三块奖牌——白色的缎带下挂着精致的铁饼,铁饼上是胜利女神尼姬头顶五环图案。
是上届东京奥运会的金银铜奖牌!
小包师弟和宋鹿都被这三枚奖牌迷倒了,头越来越低,恨不得额头顶着奖牌看,两个人的头渐渐撞到一起,互相用脑袋挤对方。像看到肉的两只豺狼。
宋鹿脸红红地侧过来,问:“你说,这是真的还是仿的?”
小包师弟一口咬定:“肯定仿的啊。谁赢了奥运奖牌舍得捐出来!”
宋鹿手指戳戳奖牌下方的讲解:“这上面说是真的。暂时借出来作展览。”
小包师弟把眼睛撑得大得不能再大,像鉴宝专家鉴定奖牌的真伪。其实,他们两个谁都没亲眼见过任何一块奥运奖牌。假的真的,根本不可能靠他们自己鉴别出来。更何况,每届的奖牌还是举办方特制的,每一块都不一样。
宋鹿抬头,奖牌展台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海报,下面有个亚克力的小牌子,牌子上面写着:第32届东京奥运会海报。
宋鹿转头看向左边,奥运健将的身姿赫然出现,整面墙上是一帧帧定格在奥运赛场上激动人心的画面,全都是高清的、经过千挑万选的照片——有人挥汗如雨,有人握拳呐喊,有人正用双臂展开一面五星红旗。或许是在确认自己获得奥运冠军一刻被媒体抓拍下来的。
墙上最高处写着:东京奥运会上,46名申港体育健儿代表国家出征,勇夺5枚金牌、3枚银牌、2枚铜牌,创造了历史最好成绩。
宋鹿心中一潮一潮翻涌心浪。
这是另一面荣誉墙。
射击中心的荣誉墙和城市展览中的荣誉墙差不多宽和高,但意义完全不一样。在眼前这面墙上,你就不是自己,而是代表一个国家。
宋鹿盯着眼前这面墙,心潮越来越澎湃,血气一股股往上涌,脸也就越来越红。她发了会儿呆,思绪无边无际漫出去,漫到不知道多远之外的法兰西,以及正在为明年奥运做准备的沙托鲁射击中心。
她的出国申请应该再去催一催。
宋鹿突然听到身边“咚咚咚”一声响。她神思骤然回笼,低头,吓了一大跳。小包师弟的脑袋已经塞到展台下边,他正在把脖子往奖牌的绳子里套,绳子一端被固定在展台上,因此,他被卡住了。
小包师弟塌腰歪脖子,在那里哀求:“师姐,你帮我弄一弄。”
宋鹿的指尖触到奖牌的带子,把带子往小包师弟脑袋外扯。小包师弟野心不小,特别会挑,专门挑了金牌那块往脑袋上套。
小包师弟立刻叫:“错了!是帮我带带好。我要拍照留念。师姐你也来。快啊,一会儿被发现了轰出去!”
宋鹿:“……”深深看一眼金牌。
她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把脑袋往展览品下塞。
熟悉的声音炸起来,教练在远处一嗓子嚎:“小兔崽子,你干什么?下来!给我放下来!”
“不管了。”小包师弟歪身子掏手机,眼疾手快调到自拍界面,镜头悄悄往宋鹿脸上一歪,“咔嚓”一声拍下了自己“戴金牌”的照片,下一刻,他的耳朵就被教练扭在手里,“哎哟哟”惨叫着。
宋鹿哭笑不得地替小包师弟解下奖牌,又小心翼翼把它恢复原样。最后看一眼,走了。
一整天对镜头表演结束,大家发现也挺累的。
宋鹿洗好澡卧在寝室床上刷手机。小包师弟发来微信,说他问信息员老师要了今天拍的照片,说完,手机“叮叮”响个不停。小包师弟发来十几张两人的照片。最后一张是在展览馆里狼狈套脖子和宋鹿看着他笑的自拍。宋鹿刷着照片,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每一天都充满活力。
小包师弟发来信息:师姐,你一定要发朋友圈哦。
宋鹿不是个没有边界感的人,也习惯了低调。但小包师弟年纪小没有顾及。她刷朋友圈,果然,小包师弟已经发了照片,全都是他们的合照,撑满九宫格。宋鹿叹了口气,把小包发来的照片存进手机相册,却没有发朋友圈。
睡前,宋鹿收到林也发来的信息:今天挺开心啊。
宋鹿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回:还成。
林也没有立刻回。
宋鹿不安地刷了会儿朋友圈。她突然发现小包师弟的那条朋友圈下有个熟悉的黑色头像点了个赞。宋鹿点进去,没错,那个黑色头像是林也。他什么时候学会玩朋友圈了?还有……
宋鹿发:你怎么有小包的微信?
那个
被宋鹿备注为“臭鸡蛋”并且置顶在最上面的黑色头像闪了闪:赞助商的福利。
宋鹿:哦。
她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人怎么这样,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
林也一个电话过来:“怎么把头像换成猫了?”
宋鹿趴在床上一滚,翻成面朝天大字形躺着,盯着天花板:“蛋蛋多可爱啊。”蛋蛋是她给小猫取的名字。
林也听懂了,笑了一声:“蛋蛋?想了一个多月,想出个这么色的名字。”
宋鹿把手机拉远,打开微信看着林也头像前臭鸡蛋三个字,再把手机放到耳边:“是鸡蛋的蛋!!!你不要乱想八想。”
林也有样学样:“哦。”
他又接一句:“不是都一样,是一个字吗?”
宋鹿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来?”
林也回答:“周日上午。”
宋鹿惊讶,他竟然周日正好能回来。
林也用那种淡淡的、满不在乎的、非常刻意的语气说:“你周日要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还答应要带自家先生参加。我这里怎么没接到通知?你想带谁去?嫌我老?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