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恶狠狠地骂完,只觉喉咙都是血腥味,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是在光芒散去的世界慌张地寻找某个影子,小娘子跑了又跌,跌倒又再爬起,到处找啊找,却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她哭得越来越狠,越来越狠,爬起来继续找,直到被某条手臂忽然抱住。
那人似乎怕碰到她伤口,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像是凑在她耳边说话:“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李秀色一愣,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而后反抱住他,她想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哭得整个人都好似要断了气,然后说道:“我也对不起,对不起颜元今,我也没有保护好你。”
被雨水浸透的衣衫让他们紧紧贴在一处,察觉他的身躯越来越冷,她的心便也越来越冷,试图再搂紧他一些,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臂竟像是抱了个空。
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心一沉,猛然抬头,却发现四周竟都变得静止。
顾隽、乔吟、阴山观道士、握着碎玉含笑死去的玄直、甚至将将跑至院外的傅秋红……以及天空落下的雨,都变得静止。
他们像成了墨水一般,摇摇晃晃,让她觉得眼睛生生刺痛。
低下头,面前的广陵王世子却还是正常人的样子——一身的桃色锦衣,满身上下最花里胡哨、如同花孔雀一般的招摇装扮,一如她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只是他的面色太苍白了,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白得让她想哭。
颜元今抬手,似乎想帮她擦眼泪,手却顿在半空,他静静地注视着她,视线落在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李秀色。”
“你的胎记有些看不见了……你要走了吗?”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揉搓再摔烂去地上,她就这么硬撑着一颗破碎的心,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不走,我不走的——”
这紫瓜哭得好厉害,他从未见她哭得这么厉害。
“颜元今,我不走。”
她说她不走,仿佛当真是喜欢他到了极致,要与他天长地久,至死不休。
广陵王世子忽然就觉得,那便足够了。
脑中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宿主请注意——”
“不要,”李秀色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透明,他似乎想要抬手再拥抱她,却再也抓不住她。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模糊到她好像再也看不见面前少年的脸,也无法再感受到他的触摸,他仿佛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抑或是几滴潦草而简单的墨水,而她只剩哭泣:“颜元今,求求你,不要……”
她听见清脆的铃铛铜钱碰撞声响,就像是看见了桃色锦袍少年高高扬起的长辫,有时是坐在马上骑射,有时是躺在月下枝头。
“李秀色。”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忽又被人重重一拉,仿若清风拂过时,书页轻轻掀起一角,墨水染成的字迹有了一瞬的生命,于是她听到有人说:“回家之后,不要忘了我。”
她想说好。
可是书页又坠下了。
叮——
“宿主请注意,《尸舍》全书已走完大结局,恭喜您通关成功!”
第223章 结局(上)
李秀色从床上栽了下来。
她睡的是下铺, 耳机里还放着音乐,在她摔下来的那一刻似乎断了一秒,又很快接上。
李秀色睁开眼, 盯着头顶挂着三叶大风扇的天花板, 在现代流行音乐的背景声中, 下意识抬手擦脸,却擦到满脸的泪,像是愣了几秒,她“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室友睡眼朦胧从上铺探出头:“呀?我还以为你摔死了。”
说完,没等她回答, 又蒙头睡过去。
片刻前的所有哭喊与喧嚣,连天地都变得混沌的场面, 仿佛突然在她的意识中变得遥远起来, 李秀色呆呆在地上坐了半晌, 突然“嗷”一嗓子, 嚎啕大哭起来。
室友吓得刚闭上的眼又睁开老大:“怎么了怎么了?真摔到了?”
李秀色就是扯着嗓子哭,哭得双脸涨红,哭得不住咳嗽,哭得连隔壁寝室都忍不住过来敲门。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胡乱擦脸,一边擦脸一边爬回床上去找那本该死的书,终于摸到《尸舍》,慌里慌张地打开,嘴里还不住念叨:“系统, 系统呢, 系统!出来!”
脑海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倒是室友担心她中了邪,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李秀色没有回答, 目光却定在这本书的第一页开头。
“大一学生李秀色穿书后,必须倒贴本文的男三号一百次,才能获得回家的可能……”
她有些愣住了。
她清楚地记得,这本小说原来的开篇并不是这句话。
有些不信邪,随手又是一翻——
“李秀色一把抱住了男三号的大腿,直到听到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才松了口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讨人厌的骚包花孔雀?受尽搓磨的李秀色发誓,但凡能完成倒贴一百次的非人类任务,她一定尽快回家,并且给《尸舍》这本书打一个五星负分。”
又翻——
“月光如水,李秀色的眼睛却比月亮还要亮,她望着男三号的后脑勺,深情款款地说道:因为我想让您永远开心。于是只听‘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道——恭喜宿主又成功倒贴一次!”
再翻——
“李秀色被抱得有一点紧,听着脑海中‘第八十四次任务完成!’的通报,突然觉得这个骚包花孔雀也没想象中的讨人厌,也是她第一次破天荒觉得,怎么对这本书的世界有了一些舍不得的情绪。”
“第八十八次……”
“第九十九次……”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了第一百次倒贴任务!”
……
李秀色翻得越慢越慢,眼泪渐渐浸透书页,却没有再哭出声音。
故事真的变了。
一切变得遥远的过去又重新拉扯到了她的眼前,这些黑色的字迹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那些虚幻的一切并非是梦境,她曾去过这本书中,改写了这本书的历史,拥抱过这些人的人生。
翻到最后,李秀色忽然有些害怕。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听到书页划动的声音,视线从黑色的印刷体上一行一行看过去。
她看到大战过后,阴山观损失惨重,在各长老的厚望下,卫祁在仅用七日便破了余下十三道阵,院中以罗盘定下良辰,为他举行继位之式。
她看到乔吟第二日便回了家中,仅在家中待了三日便于某一深夜独自背着琴与行囊,留下一封手信说要闯荡江湖,再不见行踪。隔日道灵在观中替洞中破阵得准掌门收了一张字条,唯有一行:“愿道机掌门永守道心,今生今世,前路顺遂。”
她看到顾隽从迷恋书画变成了迷恋符咒,顾大公子于家中挂满了各式各类自身所画的道家符箓,不仅如此,甚有新创。顾太师气得几次晕厥,拿出鸡毛毯子满屋去追,一边追一边骂道:“这般有创意!你怎不干脆出家当道士!”
她还看到了傅秋红,她骑着飞电穿街走巷潇潇洒洒,最后停在一扇门前,开门的是名叫谢芊的小娘子,她手中端着要给兄长送去的药篮,两人相视一笑,傅秋红转身后,摸了摸马的头,缰绳递入小娘子手中,哼着小曲儿独自离去。
……
寥寥几行,却是看得李秀色又哭又笑。
怎么会是纸片人呢?她知道他们的模样,认得出他们的声音,甚至想象得出这一幕幕该是如何生动。
李秀色的手停在最后一页,迟迟不敢再翻。
窗外的风却自动将他翻了过去。
“三月十五,一十八岁,广陵王世子于生辰日飞灰烟灭……”
小娘子只读到这里便眼眶一红,眼泪啪嗒一下落下,却浸湿了后面的黑字,看得她一愣。
“灰飞烟灭之前——小厮陈皮自昏厥中惊醒,高呼一嗓子,扑了上来。”
……之前?
李秀色突然打了个嗝,赶忙擦了擦眼。
只见小厮陈皮掏出怀中的药瓶,号丧一般:“主子!主子嘞!主子,你怎的真的出事了……”
他颤颤巍巍地将药丸塞入广陵王世子口中,还是一边哭一边将主子背起,饶是自己还带着伤,踉踉跄跄,也不管不顾朝院外冲,没冲两步却被长奘拦下:“你方才给他吃了何物?眼下又要去何处?”
“济世观!”陈皮眼泪鼻涕横流,哭喊道:“这药是那乐双老头给的,他专程叮嘱过我若主子出事定要给主子服下,然后去找他,他定是有办法的!道长,求求你,快些送我主子去济世观罢!”
长奘闻言面露震惊之色,抬手一探世子之脉,更是当即一怔。度裳虽自身退观,也已改道名,可阴山观无人不知此位“云游长老”,长奘仅一探便探出度裳炼化此救人之药是做出何种牺牲,但这的确是能救此子的唯一之法,良久之后,才点了下头,厉声道:“道灵、道光,速速护送世子前往白牙谷!”
“是!”
见其人远去背影,长奘抬手轻捋发须,抬头看夜空月色,久久后方轻叹了一口气:“阴山观又一颗长星,需陨落了。”
李秀色看到此处,不由得捂住了嘴。
再翻一页,便是漫谷花色中,济世观开了大门,一老头腰间别了足足三个酒葫芦,叮铃铛啷晃了一身,乞丐打扮,乱七八糟,一张皱巴巴的脸却是“嘿嘿”笑着,对着观门的处的三人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用送了!老头我是去云游,又不是去死,你们哭什么!”
门内的男女小道童还是嘤嘤的哭,这和死有什么区别?
救了人后,便已时日无多,散人脸上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开心,甚至还扬言自己终于身心轻松,解了多年前心中的一个大结。
他自然见不得他们哭,便只对着明秋说话:“这俩小屁孩不懂,你应当懂老头子我罢?你也知道,这天下我这些年早已走遍了,酒也喝遍了,实在腻味得很,早就不耐烦了。”
明秋静静听着,她没有回答。
乐双便又是“嘿嘿”一笑:“若我说唯一舍不得,那也就只有明秋你了。”
明秋自然无法理会他这句话,只还是静静听着。
乐双有些脸红,便转移话题,又扯了一嗓子:“还有你出来!”
陈皮躲在门院里面,哭得双眼通红,他素来感性,这段时日没少受这老头折腾,可他没有半分埋怨,甚至心中对其愈发尊敬起来,如今他这样子反倒是像是最舍不得的那一个,乐双瞧见他的鼻涕便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那药方你都记好了吧?一天三次,莫要忘了!”
“是——呜呜——”哭声跟水开了似的。
乐双甩了甩一身鸡皮疙瘩,仰头看了看济世观。
这道不道观不观的,设计得如此美妙,不愧是他,大才。
明秋终于开了口,她像是微微一笑:“真人保重。”
“保重保重,”观内传来了他收养的那些灵犬嗷嗷大叫的声响,他在这声响中转身,依旧是晃着水壶,足尖试图轻轻一点,却发现忘了自己再飞不起来,便有些狼狈地拍了拍大腿,又“嘿嘿”笑了一声,大摇大摆,迎着暮色朝远方回去,没再回头——
“这次出去玩够,就不再回来喽!”
李秀色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书页上,泣不成声。
她的双眼模糊得有些看不下去,却还是再翻了个页。
唯有两行。
天气晴好,鸟语花香,陈皮趴在桌上,尚在睡梦中,口水还未留一半,就被人踹了一脚。
“起来,”那人似乎语气有些不爽,说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李秀色照常上课、吃饭、睡觉。期间她回了趟家,见了趟爸爸,一进门就扑老爹怀里嗷嗷哭,吓得老李以为她中了邪。
不单是老李,李秀色的室友也觉得她中了邪。
她上课老是走神,要么就是趴在桌上把头埋臂弯里,等人拍拍她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就是一双红肿的眼,像个兔子。
但李秀色学习还是很认真,唯独有一次思修课上带错了书,坐在第一排当着老师的面拿出了一本《尸舍》,而后在和老师大眼看小眼的三秒内唤回了神智,立马手忙脚乱地把书塞了回去。
李秀色到哪都带着这本书,这很奇怪。
有时候室友会看见她看着这本书发呆,然后翻来翻去,虽然明明已经翻了几百遍;有时候她翻着翻着突然一拍脑门:“在吗?”
室友吓得不行,小声讨论:
“寝室是不是闹鬼了?”
“她问谁在吗?”
“不道啊。妈呀。”
“……”
然而其实,这些讨论都无一例外地落入了中邪的小娘子耳中。
要真是中邪就好了。
其实李秀色是在呼唤系统。自打她回来后,系统那死东西就再没有过动静,可是为什么书本上的内容完全变成了她穿越过去后经历的事情呢?这太不寻常,她必须问个明白。
已经不知道过去几个月了,李秀色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
直到有一天,她出门后突然发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立马冲回寝室,一拉大门,瞧见床上的《尸舍》,她松了口气,刚弯腰伸出手去,就听见脑海中出现了“叮——!”的一声。
该死的,久违的——
“宿主您好!本系统忘了一件大事,嘿嘿!”
李秀色:“……”
“请问宿主——
您的功德分已满,是否需要兑换道具?”
李秀色没有站稳,“唰”一下摔在了地上。
第224章 结局(中)
胤都城, 好天气。
钦天监监*正李府后院的东厢房外,婢女小蚕正守着炉子烧水,她托着下巴, 头正因昏昏欲睡一点一点, 猛然便听到一声尖叫, 下巴顿时磕在了炉架上。
小蚕先是一愣,而后一惊,最后一喜,立马朝着屋内冲去,一面奔一面道:“小姐, 你醒了?!”
床上的小娘子“唰”一下字床上坐了起来,像是大梦初醒一般, 先是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女,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一把精致的小钥匙, 那钥匙闪烁了一瞬金灿灿的光芒后, 又一瞬熄灭下去。
脑内响起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恭喜宿主,已获得‘穿梭钥匙’道具,自此来去自如!天下之大,江湖之远,祝您在两个世界,生活愉快!”
正经话说完,又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宿主,本系统早说您会需要这个东西的吧!”
小娘子呆了半晌, 热泪盈眶。
床边的小婢女眼下也是眼泪哗哗, 哭道:“小姐,您总算醒了!您已经昏睡三个月了,当真是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三个月,她在现实生活中也是过了三个月。
李秀色立马便要下床拥抱小蚕,脚底却撞上了什么,床边“哗啦”一下倒塌一片包装精致的礼盒。
“哦哦!小姐,这些是这三个月来您昏睡不醒,顾公子、傅娘子、乔娘子、阴山观、谢府、还有顾夕小公子差人给你送来的慰问之礼……”
李秀色看着满地堆积,唇角一抽:“这么多?!”
“是啊,您是不知道……”
小蚕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小姐冲上来重重抱了一记,随后又听她道:“你家小姐我还有重要的人要见,先行一步!”
小蚕似乎一愣:“但是小姐……”
没等她话说完,李秀色就冲了出去。
只是刚冲出房门,就撞上了一个不速之客,李秀衣一身碧衫,被她撞得“哎哟”一声,险些没栽过去。瞧见李秀色之后,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撇了撇嘴,轻哼一声道:“妹妹醒了?倒不像是生过大病的,行路还真是莽撞。”
李秀色揉着自己额头还没说话,李秀衣一旁的婢女就朝着小蚕身上硬塞了个什么,又听这二小姐清清嗓子,别扭地说道:“铺子送来的料子,多了一份,实在没地方放,妹妹若是不喜欢,丢了便是。”
说完,也没再看她,主仆二人扭头便走了。
李秀色目光放到小蚕身上抱着的那全新的、上好的衣料,忍不住啧了一声。她怎么觉得,自从上次乔吟生日宴上她教育李秀衣一通后,这厮变得没之前这么讨厌了?
但她没时间再想这么多,只吩咐小蚕将东西放好,又匆匆奔了出去,刚出大门,又撞上一辆马车偏巧停下。
这一回来的是两个人,率先掀开帘子的是个一身橙衣的小娘子,一瞧见李秀色,便是一声惊呼:“李妹妹?!”
她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道:“你醒了!”
李秀色瞧见她也是顿时两眼一红,委屈巴巴地说道:“嗯嗯。”
傅秋红身后还跟着一道青衣,顾大公子拎着两个盒子,自帘后钻出,定睛瞧见李秀色后,便也欣喜道:“李娘子终于醒了。”
这二人是专程前来送新一波的慰问之礼的,顾隽非但带来了自己的,还替顾隽与道灵及卫祁在捎了一份,傅秋红则是替谢寅和远方的乔吟各自捎了一份。
李秀色瞧着这来势汹汹的大包小包,一个一个快要抱不下,简直受宠若惊到不能再惊:“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多亏了小蚕跑来,才把这些礼一个个扛走。
李秀色与顾隽二人简单叙了下旧,想起了正事,赶忙问道:“乔姐姐她……”
“你放心,”傅秋红叹了口气,说道:“乔吟隔几日便会与我传信,说是闯荡江湖,我瞧她分明是出去散心。自信中来看,她心情似是不错,昨日才收到她寄来的礼和信呢,说一路遇到不少趣事。还说等转够了,自会回来,叫我们大家不必担心。”
听她这般说,李秀色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她心中仍旧有些心酸与唏嘘,这男女主的结局,到头来也依旧未曾改写,其二人心中的苦痛,即便表面掩下,其中难熬,谁人又能知道呢?
兀自难受了一会后,李秀色甩了甩脑袋,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终于又问道:“那世子呢?他在胤都吗?还是白牙谷?”
她猜想他此刻或许还在哪里养伤,所以她跑出来后,只撞见了顾隽和傅秋红,没有瞧见他。她都莫名其妙睡了三个月,他肯定要休息得更久。如果他还在白牙谷,那她现在就动身去找他。
未料顾隽与傅秋红听到她的话,像是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瞬,傅秋红率先脸色不快地嘟囔道:“他早便回胤都了……”
李秀色欣喜万分:“那太好了!”
她朝顾隽身后的马车望了望,连忙道:“顾公子,你这马瞧着上好,应当速度快些,你能带我去寻他吗?”
顾大公子有些踌躇地道:“嗯……这个。可以是可以,但是……”
没等他话说完,小娘子已经迫不及待跳上了车。
身后的顾大公子和傅秋红四目相对一瞬,傅小娘子拍拍他的肩,任重而道远:“我还有事要走,你自己带去,慢慢解释罢。”
“……”
*
艳阳高照,热得陈皮脑袋直滴汗。
他刚要上台阶,府门外的石狮后便忽然跳出来两道身影,为首的是个穿着一身紫衣的小娘子,头上粉紫色的流苏伴着微风飘荡,她未戴面纱,额上的胎记在阳光下竟也泛着淡淡光泽。
陈皮一愣,瞧见她后,立马叫道:“李娘子!顾公子!”
顾隽有些为难地冲他点了点头。
陈皮将目光落回李秀色脸上,宛若见了救星,急急忙忙道:“李娘子!你可算来了,主子找你找了好久呢!他这两月老是做梦,老说梦见了一个劳什子紫瓜,又说这个紫瓜听起来是个小娘子,非要把这个人揪出来,问问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法术还是下了什么蛊。”
“我早告诉他了,这小娘子定是李家三娘子,主子还说不信,什么三娘子,听都没听过。隔了两天又来问我,我说人家病了,昏睡着呢,劝主子去看望你,还没说完就被主子踹了一脚,说我是不是觉得他很闲……”
这小厮越说越委屈,险些要“呜呜”哭出来。
李秀色听得一愣一愣:“啊?”
她扭头看顾隽,顾隽汗颜地对她点点头:“……就是这样。”
李秀色依旧:“啊?”
她突然觉得头脑有些疼,抬手打断了面前“嗷嗷”的哭声:“等等等一下,我现在有点乱,听都没听过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如你先让我去见一下你主子……”
然而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叮当”的清脆声响,叫她心头顿时一跳。
李秀色突然觉得脚下有些僵硬,心在空了一瞬后,骤然又跳得飞快。
她紧张,害怕,却又带着期待地转过头去。
阳光下是一匹装扮得精贵又略显招摇的银毛骏马,行步声“啪嗒、啪嗒”。马上稳稳坐了个身影,在光色中由远及近。
他穿了一身绣了大片桃花与祥云的桃色镶银丝锦袍,脑后用玉环扣起高高扎起马尾,铜钱铃铛系成的小辫随着马儿的颠簸跳跃至身前,发出一路银铃声响。扎起的腰间挂了柄系了铜钱做坠的长剑,除此以外,剑柄上还挂了个略显逊色和李秀色自认为只有稍微丑陋的紫色穗子。
李秀色盯着这一如既往的骚包,瞧见来人逐渐清晰的眉眼,有些怔忪。
她有一点想哭,但还是忍住。
真好。
是十八岁的颜元今,他还好好活着,真好。
“主子!”陈皮率先嗷一嗓子,狗腿地迎上去:“您可回来了!您瞧瞧谁来了,是顾公子和李娘子!”
广陵王世子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李秀色此刻就站在马下。
恋人相见,还经历过生离死别,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别胜新婚?应该立马相拥,抱头哭泣。
小娘子就这么仰头看着骏马行到自己面前,包着泪,正要说话,下一瞬,那小桃花为难地瞥了自己一记,却只能随着主子毅然经过,脚步未停,马上的人更是压根没朝这边看来一眼。
李秀色:“……”
顾隽在后方尴尬地擦了擦汗。
李秀色足足愣了片刻,她有些没搞懂为什么。愣了片刻,猛然一个滑步向前,伸出双手,挡在了骏马面前。
马儿这才停下步子,马上的人似乎也顿了下,随后才稍稍低头,目光落至下方小娘子的面上。
小娘子眼睛有些红,这样热烈的眼神,让他眉头一皱。
他视线在那胎记上停了停,漂亮的眉又是轻轻一蹙,半晌,终于开口道:“有事?”
李秀色:?
何其趾高气昂的态度,台词和她初次拦马时说的都是一样。
见这个穿得跟个紫瓜一样的娘子并没说话,只是仍旧瞪圆了一双眼睛,广陵王世子大抵是没太多耐心,兀自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是没事。”
又瞥了陈皮一眼:“叫人起开。”
陈皮:“……”
其实广陵王世子自认自己说话还算客气,许是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没让小桃花直接将人踹开。李秀色却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是控制了一下才让自己没白眼一番晕过去,说道:“……你不认得我了?”
广陵王世子:?
他需要认得她吗?
李秀色继续道,指指自己:“我。李家三娘子,你不是做梦梦到我,不是在找我吗?”
陈皮忙不迭点头,迎上来道:“对对对,主子,她就是那个紫瓜,您的心上人。”
广陵王世子:?
他稍稍有些皱眉。
眼前这个穿的是挺像个紫瓜的。
但他梦里梦到的是个真的紫瓜,长在地里,还会说话,一张口就是:“世子,尝尝我做的点心吧。”
结果他真吃了,吃得尤其开心,第二天醒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偏偏又期待再入梦去,如同见了鬼,他还想吃那份点心,吃不到便心痒难受,难以自捱。
颜元今回想了下这日日夜夜诡异的梦,又低下头,自言自语一般:“本世子的心上人……”
顾大公子也忙道:“对对,心上人!”
广陵王世子沉默一瞬,目光又一次落在眼前的小娘子身上,他盯着她的胎记看了许久,久到李秀色都已经他终于记起自己了,就忽听见他“嘶”了一声,非常肯定地对着顾隽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陈皮、李秀色、顾大公子:“……”
说完,又见这世子瞧也不瞧那小娘子一眼:“没事了,那不找了,你回去罢。”
“……”
眼见他说完话,一脸从容地扯了扯缰绳,径直便朝前方而去,下一刻,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你给我站住!”
李秀色气得头晕,气得浑身发抖,气得简直想骂他八辈祖宗。
她气笑了。
她好不容易回来,他居然翻脸不认人?
小娘子直接上前一步,行至小桃花旁边,对着马上的人用力一拽,好似第一次做任务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并非是抱上大腿,而是将后者身子猝不及防地拉下来。
而后行云流水地踮起脚尖,双手以极大打力度“啪”一下拍在他脸上,顺势捧着他的脸,对着他唇上便用力亲了一口。
啵——!
惊天动地的脆声。
顾隽与陈皮纷纷捂住嘴,叹为观止。
广陵王世子有些僵住了。
面前小娘子的眼睫近在迟尺,她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眼底倒映着他怔住的脸,而后一把放开了他,说道:“回去好好想想罢,这人你有没有认错。”
此等要死的事也不知道她怎的脑子一热做了。
但做了便是做了,于是强镇心神,帅气一笑,紧接着对他做了个鬼脸,突然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