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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王世子脚步倏然一顿。?

陈皮道:“我觉得,该不是您对人家小娘子态度太差了些,这几日送糕点也没个回应,她便从此对您放弃了。”

放弃?不可能。

广陵王世子轻蹙起眉头:“回应?她想要什么回应?我收下了糕点,不已是对她格外亲和了么?”他不解道:“那婢女怎么说,她现在该不会还很是伤心罢?”

这倒是把陈皮问住了,他挠挠头,有些欲言又止道:“那倒没有,说到终于能放弃了,那李三娘子、三娘子……很是高兴来着。”

眼见快要进了栖玉轩的门,忽听“砰”一声,惊飞院中几只雀鸟。

广陵王世子撞门上了。

木门抖了三抖,旁边路过的下人瞠目结石,呆在原地动也不敢乱动。

高兴?

“不是。”

颜元今黑着脸道:“她不是喜欢我吗?她爱我不得,高兴什么?”

第116章 系统

李府, 东厢房。

李秀色直挺挺躺在床上,阖着眼。

想着穿来时正在宿舍睡觉,穿回去大抵也还在睡觉, 她得先摆好姿势。

她干等了一会儿, 觉得不大对劲, 便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左蜷姿,蜷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便又翻了个身, 换了个靠右的睡姿。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有些急了, 一骨碌爬了起来。小蚕将糕点送去没有, 最后一次了, 那厮到底吃了没吃?!

还在想着, 忽听脑内一声“叮”响。

这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如有一顶大钟在她脑中重重一敲,直震得她头脑嗡嗡,晕头转向。

【恭喜宿主,皇天不负有心人,目标吃下您亲手制作的糕点——您已完成第100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100/100,圆满成功!】

李秀色捧着晕乎乎的脑袋, 一时有些懵懵的。等了这么久, 乍一听见这话竟还萌生出些许不真实感来。

她眼泪都快涌出来。

完成了,这么多时日的辛苦艰难,到如今终于完成了?

回首往日, 李秀色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环视了这住过几日有了少许感情的厢房一眼,深深吸一口气,赶紧又躺回床上。

再见了,乔姐姐;再见了,小蚕;再见了,卫道长和顾大公子;再见……哦不,再也不见了,可恶的花孔雀。

和所有人道别完毕后,李秀色紧紧闭上了眼,心道:她已经准备好了,来罢。

万籁俱静,此时此刻,天地间似乎也只余下她脑海中那迫切的倒计时声。

一秒……

两秒……

三秒,咔。

天旋地转之间,李秀色静静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床梁,而后扭了扭头,看了看身侧绣花的窗帘及帘外不远处梳妆台上的古式铜镜。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是,莫非是睡姿不对?怎的她还在这厢房里?

李秀色晃了晃脑袋,连忙睡得更端正了些,两手只放在身前,犹如安详入土一般缓慢地闭上了眼,

一秒……两秒……三秒——

“小姐!”

李秀色一惊,睁开眼,唰一下自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

小蚕自门外奔进,一口气跑至床边:“小姐,那吃食我已送完啦!”她“咦”一声,“您怎的还在床上?”又奇怪道:“这都酉时天黑了,今日可是上元节,城中灯会那般热闹,您不去了么?”

上元节?李秀色闻言一愣,目光看向一旁墙边挂的日历,方才反应过来,满脑子想着做任务去了,竟是忘了,今日可不正好是十五元宵么。

但她眼下心思断然不在那什么灯会上,摆了摆手道:“小蚕,你先出去罢,让我先回个家。”

“回家?”小蚕奇道:“小姐不正在家中?”

李秀色同她说不清楚,只随意敷衍了两句将人请了出去,方才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道:“出来。”

脑内“叮”一声响,那系统倒是自觉得很,笑眯眯道:“宿主有何吩咐?”

李秀色冷声道:“别嬉皮笑脸,我问你,我既已完成了任务,为何不让我回家?”

系统道:“我何时说过宿主完成任务便可回家?”

李秀色:?

“我说的是,完成任务宿主即可保全性命,拥有回家可能。”

系统笑眯眯道:“现在暂时还不可能哦。”

“……”

李秀色道:“你耍我?”

“宿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遵循游戏规则。”

李秀色此刻早已气不打一出来,勉强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道:“规则是什么,我还要做什么,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家?”

系统道:“宿主无需再做什么,只需等待本书大结局便可。”

大结局?李秀色一怔,想起《尸舍》这本书自己只潦草地看过第一个副本,确实连结局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皱起眉头:“所以眼下我什么都不必再做,只需安心做好李家三娘子这个身份,等待故事结束便可?”

“正是。”

她沉默了下来,这样倒还算轻松,正欲再说什么,忽听系统又道:“宿主在此过程中可以继续积攒功德,功德分越高,结局速度越快,您也可以早日回家。”

提到功德,李秀色忽而想起什么,问道:“险些忘了,我第三次功德应当已积满了罢?隐藏道具是什么?”

系统应声道:“第三次道具,是‘预知术’,您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利用。”

“预知?预知什么都可以?”

听见系统“嗯”了一声,李秀色脑中忽而闪过主角团众人的身影,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再也按捺不住关心和好奇,沉声道:“那我现在便要用。”

她一字一顿——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

小蚕在后院里正挂着灯笼,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大开。

她望过去,正瞧见自家小姐走了出来,面色如常,换了身新的藤萝紫色镶红绣球的棉裙,双丸髻上的流苏也新绑了带绣花的粉带,看上去很是精致可爱。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姐这出去闯荡了一趟江湖后,变得比以前更清秀了些,饶是额角那道胎记也挡不住眼中的精气神,看来这江湖果然是个养人的风水宝地。

李秀色瞧见她正直勾勾望着自己,便原地转了个圈儿,问道:“怎么,新衣裳不好看么?”

“好看。”小蚕高兴道:“小姐,眼下可以出去玩了罢?”

李秀色点了点头。

虽说从此就要安安分分地做好这个李家三小姐,但老是闷在房中也不是个事,李秀色笑吟吟道:“走,咱们出去看花灯。”

*

上元佳节,胤都城内热闹非凡,东西南北四街皆是挨山塞海,人头簇拥。

长街除了两边的摊贩,路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五彩斑斓,格外好看。各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纷纷在今夜出了街,有人在廊中猜着灯谜,有人在亭下放着烟花,还有许多孩童嬉笑奔跑,好不热闹。

李秀色一手捧着根糖葫芦,边走边左右各咬上一口,还不忘回头催催小蚕:“快点快点,前面好像还有好吃的。”

小蚕捧着大包小包,闻言简直欲哭无泪:“小姐,您都吃了一晚上啦。”

李秀色啃着葫芦,口齿不清道:“我回家的事泡了汤,心情不爽得很,若是不让我再多吃点美味,我还不如——”

话未说完,忽被身旁一过路的人撞了一记,她“哎哟”一声,脚下一个不稳,直直朝前扑了过去。

本以为要摔个大跤,却不知是扑在了谁人的身上,鼻尖只觉涌进一阵清冽好闻的气息,李秀色还未站稳,便听身前那人道:“姑娘,你没事罢?”

小蚕赶忙奔过来将她搀扶了住,李秀色站稳身子,方才抬头应道:“我没事。”

话未说完,却倏尔愣住,只见自己手中的糖葫芦还沾在面前那人衣襟上,印上了黏糊糊的一片。

她脸顿时一红:“这……实在抱歉……我……”

面前的小郎君一袭白衣,眉眼清雅,气质斯文,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随后笑道:“无碍。”

他道:“姑娘也是被人冲撞,错不在你。”

李秀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他道:“谢某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姑娘小心行路,莫要再被撞了。”

那小郎君笑了一笑,绕过她便先行离去了。

李秀色扭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皱眉。

小蚕在一旁一脸春心荡漾:“小姐,这公子生得真好看,怕不是胤都男子榜上也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秀色却只是嘶一声,喃喃道:“奇怪,怎么总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她没有再多想,只摇了摇头,又跟着小蚕去别的地方逛玩了。

两人大街小巷窜了半天,终于有些累了,决意去河边放荷花灯。

据说这是胤都历来的风俗,在灯上写下心愿,放入河中,便可被河神保佑,心想事成。

李秀色买了两盏灯,分小蚕一盏,穿过拥挤的人群,总算在河旁台阶上寻着了一点空位,她坐在台阶上,正思考要写什么,忽听身旁有一放灯的蓝衣小娘子窃窃私语道:“看,那是不是谢寅谢小公爷?”

“是他,每年谢小公爷都会来此地放河灯,纪念其母谢国公夫人。听说国公夫人便是上元节去的呢。”

李秀色耳朵尖得很,闻言顺着这两个小娘子的目光朝另一边望去,竟看见了不久前才撞上的那个白衣小郎君。

谢小公爷……嘶。

她忽然想了起来,难怪觉得这厮眼熟,当初去马场寻那骚包世子时,同颜元今比试骑射的不正是他么?

蓝衣小娘子咯咯笑道:“谢小公爷当真是一片孝心,他可是胤都男子榜上排了第二的,长得好看便罢了,人也温和。”

另一个还在灯上写字的小娘子接话道:“若只看样貌,他排了第二,若算上脾性,我瞧那广陵王世子还不如他呢。”

蓝衣小娘子“诶”了一声:“说到世子,怎的从未在上元节的灯会见过他?”

“谁知道呢,”写字的小娘子声音忽而低了下来:“我听人说,那世子似乎有些奇怪,凡是十五就没人见他出过门,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这怎么谈着谈着聊到颜元今头上去了?

李秀色听着听着,眉心不由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天上那一方圆月。差点忘了,今日既然是十五……那那个世子,现在应当在某一处痛苦着发作罢?

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许酸涩,随即摇了摇头,心道,发作便发作,这么些年他也过来了,同她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荷灯,用力写下“愿我能早日回家。”

写完后,正打算朝河内放了,不知为何又久久不愿松手,想了想,咬咬牙,又提笔添了一句什么。

荷灯终于放了出去,在水上微微荡漾,李秀色望着越飘越远的荷灯,脑中忽而想起几个时辰前,在房间内,她同系统的谈话——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系统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宿主当真要知道?”

李秀色不懂它为何欲言又止,只点了点头。

当然要知道,既是要挨到结局才走,那她提前知晓大家的结局是什么总可以罢?

系统这一回没有说话,只开启了凌空字版,犹如当初李秀色第一次看见众主角时跳出的字样一般,一行一行蹦出了连串小字。

“乔国公之女乔吟……”李秀色揉了揉眼,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与阴山观继任观主卫祁在达成约定……永不相见,一位甘愿一生不嫁,一位为道奉献一生,二者有缘无份,从此相忘于江湖。”

她心中一咯噔。

“顾太师长子顾隽……承父母之命,同宰相次女成婚,与不爱之人共度余生,循规蹈矩一世至死。”

视线慢慢朝下移。

李秀色声音越来越低,已是呢喃:“广陵王世子……颜元今。”

——卫和三十七年,于生辰日灰飞烟灭,享年一十八岁。

*

河灯越飘越远,停在对岸。

其中一个小小的花灯上,写了歪歪扭扭两句话。

一句是,“愿我能早日回家。”

另一句写上——

“愿大家的结局,可以重来。”

第117章 小贼

清晨, 陈皮一边端着水,一边在主子门前守着。照往常主子发作后的第二天辰时便会从密室中精神济济地走出来,可今日这会儿都过了晌午了, 也没见主子的影。

陈皮颇有些担忧, 直扒着门朝里望。

不知过了多久, 忽听房内“轰隆”一声,应是密室的门开开了,而后没过多会儿,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开。

陈皮立马站直身子,笑眯眯道:“主子, 洗脸水打来了。”

广陵王世子“嗯”了一声。

他在密室待了太久,似乎还有些怕光, 眼睛眯了眯, 朝外看了一眼, 方才回屋净了面, 漱了口。

换衣裳的时候,听见陈皮在外道:“主子,城东今日新开业的那家碧翠楼的包厢我已替您定好了,咱们一会儿直接过去便好。”

“知道了。”

陈皮又道:“昨夜中元节,您没法子出去玩,我和福冬他们一块出了去,在河边给您放了荷灯,祝您日后事事顺遂, 长命百岁。”

这小厮自幼便在他身边伺候着, 衷心得很,几乎每年都会给他祈福放灯,颜元今见怪不怪, 倒没说什么。

陈皮知晓主子从来没见过中元佳节的灯会盛况,便又在门外绘声绘色跟他讲起昨夜景象如何,如何热闹,正说到兴头上,忽而想起什么,又叹一声道:“不过这么好的日子,竟听说又有女子无故失踪了……”

房门再次开开,换好了一身荷茎绿色锦袍的广陵王世子朝外走去,不忘问道:“失踪?”

“是。”陈皮跟在主子后头:“我是听外头闲谈提起的,说是近段时间总有女子莫名失踪,旁人都猜测这都城怕是又出现了具作怪的僵尸。”

他知晓主子素来对僵尸案感兴趣,所以想着回来一定要跟主子说,却不想广陵王世子听完却无甚大反应,只是忽而停下了步子,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他,着重在他手上望了望,嘶一声道:“今日没人来送东西?”

陈皮尴尬挠头,主子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茬,昨日不都说过了么,人家今后都不会再送了,怎么还心心念念着,往常也没见他对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上心。

他诚实地摇摇头道:“没有。”

颜元今眉头皱了皱眉,轻哼一声,什么也未说,大步出去了。

*

李秀色还未用午膳,便带着小蚕出了门。

她实在闲来无事,便老想着要出门逛集市,李谭之虽对她这个庶女谈不上多喜欢,但是吃穿用度上却是从来没克扣过,尤其是身边的银子也没断过,这钱不花白不花,总归在这也待不上太长时间,过把有钱人瘾也是好的。

她腰间系着钱袋,在巷中正逛得不亦乐乎,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李秀色登时吓了一大跳,惊道:“什么声音?”

“小姐,”小蚕淡定道:“今日碧翠楼开业,这是在放鞭炮庆贺呢。”

李秀色讶道:“碧翠楼?”

“是呀,听闻这家酒楼是王员外家在外的基业,建了好几层高,气派得很呢。”

李秀色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既是开业,那咱们也去捧个场罢。”

到了那碧翠楼前,李秀色仰着脖子,才晓得小蚕口中的“气派”并非是空穴来风,这楼一共建了六层,眼下不过刚刚开业,已是人满为患,楼内楼外挤满了客人,门口还有舞龙舞狮队大张旗鼓地表演,场景好不热闹。

李秀色带着小蚕好容易挤了进去,在堂中挑了个正中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娘子要点些什么?”

想着今日带的银两充足,李秀色便也充了回大款,摆手道:“把你们店中的招牌菜通通呈上来罢。”

“好嘞。”

虽是新店开业,后厨腿脚却麻利得很,没过一会功夫,李秀色面前已摆满了几道小菜,她当即看花了眼,拉上小蚕一起大快朵颐了起来。

正吃得开心,忽觉胳膊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险些都掉桌上,李秀色扭过头去,却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正对她连连致歉。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那人不小心,便也说收回了目光。

那男子走后,李秀色又尝了几口菜,方才拍拍桌子:“小二,结账。”

“来了!”小二带着算盘上前道:“娘子,一共是四两八文钱。”

倒是不贵。李秀色摸着腰间,正打算拿钱,却忽觉自己摸了个空。

她顿时一惊,低头仔细去寻,却发现原本系着钱袋的地方只剩下半根断了的绳子,她眉头一跳,忽而想起片刻前那撞了自己的男子,方才还不觉得奇怪,眼下只觉得那男子神色慌张……坏了,那定是个小贼!

她左右看看,早已瞧不见那个小贼的影了,便收回手,清清嗓子,拍了拍小蚕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道:“带银子了么?”

小蚕一愣,也小声道:“小姐,我今日出来得急,并未带在身上。”

李秀色嘴角一抽,心道坏了,眼下怎么办才好?

那店小二是个眼尖的,见这小娘子在身上找来找去也没有要掏钱的意思,不由眉头一皱道:“今日可是开业第一天,娘子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罢?”

他声音不小,惹得周围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李秀色当即窘迫起来,大声道:“怎么会!我不过是……不过是……”

店小二见她“不过”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更确信了这人身上没钱,当即道:“瞧您穿得也不错,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怎能干出这种事来?”

在场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更有甚者开始打量起她额角处的胎记,眼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焦灼,李秀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见身旁落下一块银锭——

“我来付罢。”

小二见了来人,当即讶道:“谢小公爷!”

那人微微颔首,而后道:“这位娘子应当是遭了小贼,并非是有心赖账,她此顿饭钱多少,谢某来付罢。”

“是、是。”

小二走后,李秀色方才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公子。若她没记错,此人名为谢寅,她昨日在灯会上将将见过。

那公子也瞧着她,大抵是也想起来了昨日那一面,笑道:“原来是姑娘。”

李秀色稍稍一窘,起身行礼道:“多谢谢公子相助。”

“姑娘多礼了。”谢寅微微一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忽觉身后传来一阵桌椅倒塌声。

李秀色也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却见片刻前那个撞了她的灰衣男子两手正剪在身后,直直地从门外栽了进来,摔至桌上,又从桌边滚了下来,直直砸去地面。

周围人皆是吓得不轻,纷纷绕去两边。

那人摔在地上,却也便可没停,立马跪了起来,蹭到李秀色跟前,不住磕头:“姑娘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我下次再也不偷了,再也不偷了……”

李秀色愣了愣,还未搞明白怎么回事,忽听一阵铃铛清脆声。

门外懒洋洋走进一个人来,手里晃着个钱袋子,慢悠悠行至她面前,在她和谢寅的面上各扫了一眼。

他将手中的钱袋朝她面前桌面一丢,而后道:“点点看,少了一块铜板,我便割他一根手指头。”

李秀色看着面前行事及眉眼都格外张扬的广陵王世子,一时有些发怔。

倒是小蚕忙将钱袋拿了过去,在里头翻了翻,随后道:“小姐,都在这,一点没少。”

颜元今这才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磕头的小贼身上,轻嗤道:“磕够了便滚罢,莫让本世子今后再看见你。”

那小贼颤着嗓子道了声“是”,忙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广陵王世子目送着那小贼出去,又将视线移了回来,看向李秀色:“怎么,看傻了?”

李秀色没答,倒是一旁的谢寅先道:“世子,许久不见。”

颜元今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们认识?”

谢寅道:“世子是说我同这位娘子么?”

他笑道:“萍水相逢,有两面之缘罢了。”

见过两面就见过两面,什么缘不缘的。

颜元今“嗯”了一声:“既然如此,谢公子便去忙您的罢,我同这位熟人有些话要说。”

谢寅微微一愣,笑道:“好。”

“世子再会,”他说完,又对着李秀色稍稍颔首:“姑娘再会。”

李秀色张了张嘴:“谢……”

话未说完,却见广陵王世子朝旁一坐,语气不咸不淡道:“人都走了,还谢什么?”他偏头瞧她:“你怎的不谢谢我?”

李秀色道:“谢你做什么?”

颜元今:?

没等颜元今说话,一旁的小厮陈皮已替主子说了话:“李娘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主子方才可是帮你捉到了小贼,还抢回了钱袋。”

李秀色这才道:“多谢世子。”

颜元今道:“我有话要问你。”

李秀色瞧着他,洗耳恭听。

广陵王世子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今日为何不给我送糕?”

李秀色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下意识道:“为何要给你送糕?”

颜元今:?

不是,这才几天,这紫瓜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呛人得很。

他皱起眉头:“那你过去为何要给我送糕?”

李秀色想了想,胡诌道:“小女子过去对世子一片心意,想送便送了。”

这话倒是受用得很。颜元今点了点头,他随手斟起面前的茶盏,刮了刮杯中的茶叶,懒洋洋问道:“那今后呢?”

李秀色诚实道:“今后对世子没了心意,自然不送了。”

颜元今刮茶叶的手一顿,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

“心意。”他神色古怪起来:“没了?”

不是,这叫什么话,心意这东西,还能说没便没吗?

第118章 完了

碧翠园人来人往, 有不少人认出了那坐在大堂中央的正是广陵王世子,见素来生人勿近的他此刻竟在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娘子同坐一桌,那小娘子脸上带了胎记, 委实算不上好看, 旁人皆是议论纷纷, 腹诽万千,却也不敢靠近,不知他们在谈些什么。

殊不知小娘子此刻也在心中腹诽,这世子今日好生奇怪,没事来问她糕的事做什么。

她听见他的疑问, 便点了点头,重复道:“没了。”

颜元今把杯盏一放, 显然是没心思再喝了, 拧眉问道:“为何没了?”

这厮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 李秀色对他这反应奇怪得很, 况且她本就是随口胡诌,这会儿被问得也有些不知要如何作答,想了半晌,方道:“没了便是没了,这哪还需要为什么。”

说完,又“诶”一声,奇道:“世子不是素来厌我纠缠,如今我这份心意没了, 日后便不会再老是烦着您、叨扰您, 这对世子您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么?”

这小娘子讲话颇有些阴阳怪气,颜元今一愣:“我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又下意识吞了回去。

……这紫瓜说得没错, 过去她大献殷勤的时候,他似乎是没怎么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罢?

啊。也不对——

哪怕是从千仞峰上下来,他深知自己已然心猿意马,却也还是没有正视自己,反而一直想办法躲着她,说话似乎也不怎么好听。

他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只知道唯有远离她才最安全。

可他事实上除了平常对她嘴硬一些,压根就没做到劳什子“远离”,更别提今日忽然听到这小娘子说起“对他的心意没了”,他这心里竟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慌乱起来。

她该不会说的是真的罢?

她可千万不能是说真的。

李秀色说完话,见颜元今许久没吭声,她等了半天也有些别扭,想着自己的饭已经吃完了,便起身主动道:“世子,您若是没别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颜元今心里正乱着,依旧没说话,直到小娘子带着婢女走远,才端起桌上茶盏,闷声不吭喝了一口。

陈皮在旁边看着,小心翼翼道:“爷,二楼那包厢……”

“不去了。”广陵王世子说完话便霍然起身,匆忙朝外走去,出了酒楼门,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却再也没有那紫衣小娘子的身影。

陈皮追上来,也左右望了望,摇头道:“主子,人家已经走了……”又问:“咱们现在是?”

颜元今此刻心中烦躁得厉害,黑着脸道:“回府。”

“好嘞。”

*

广陵王世子一路走在前头,陈皮紧紧跟在后头,直至入了栖玉轩,前头那人的脚步才倏然顿了下来,发尾的铜钱一下砸至陈皮面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却还是不敢吭声。

颜元今嘶了一声,问道:“心意这东西,如何会说没便没?”

陈皮捂着脸,吸一口气道:“爷,您还想着这事哪?”

瞧见面前那人神色不悦,他话头又立马拐了个弯,回道:“主子,依我看,那李娘子说的就是气话。她对你一片痴心,怎可能说没就没?”

“气话?”

“正是。”陈皮分析道:“八成是您过去没少惹她生气,就说土匪山这次,连我都瞧出来了,她似乎出来后便不怎么想搭理您……主子,您是说了话,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颜元今“唔”一声,他回想起那一晚的“凭什么”,摸摸鼻子道:“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说完,又皱起眉头:“可我以前不也是这样?”

也没见她说放弃就放弃。

“以前是以前,”陈皮一本正经道:“以前人家李娘子心胸宽广,都没放在心上,或是始终在心中忍着,但正所谓积少成多,许是您惹她生气伤心的次数多了,堆积起来,这才一下暴发起来。”

“有这种道理?”

陈皮点头:“主子过去从未在意过他人感受,不晓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颜元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又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扭头道:“这么说,平常你也都是在忍我了?”

“……”饶是给陈皮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承认,连忙摇头:“天地可鉴,绝对没有。”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主子,您今日怎的这么关心起李娘子来了?”

颜元今皱眉:“有么?”

陈皮恍然大悟,饶是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但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表现得这么明显,便张着嘴道:“主子,该不会、该不会您真的——”

“该不会什么?”

陈皮想了想,横竖已经这么明显了,不点醒主子实在有些不合适,他大声道:“该不会您真的看上了人家小娘子罢!”

颜元今:?

他心头一震,几乎是想也未想道:“胡说什么。”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步子却越来越慢。

心中也砰砰直跳,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昨夜在密室中的景象。

他躺在冰床上,正在压抑痛感及嗜血的欲望,却忽然于那时听见耳边出现了一个清脆的、带着乞求的声音:“世子,你别咬我。”

而后,他于恍惚中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身穿紫色衣裳的小娘子,靠在山洞的墙壁上,不住地发抖,对着他一字一顿道:“颜元今,你不可以喝我的血。”

颜元今那时有些不大清醒,但他深刻地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是他意识模糊时想象的幻影。是当初那夜山洞中的她一直埋在他心底,让每次他发作时都无法控制自己。

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胳膊,才忍住了朝她扑去的欲望。

他昨夜还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在最脆弱最癫狂时看见她的幻影。

眼下却忽然理解了。

颜元今走出两步的步子倏然又停了下来,他仔细想了想,神色突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好似自言自语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他道:“你说的可能没错。”

陈皮在后头一愣,什么没错?他方才说了这么多,哪句没错?

广陵王世子却是一脸凝重,低声道:“你主子我,大概是真的完了。”

主子完了。

陈皮默默念着这句话,心中一时有些震骇。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主子,再过几日便是春宴了,各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会在场,您今年可去?”

颜元今继续朝前走:“不去。”

陈皮“哦”了一声,想来也是,主子一向对此等抛头露面的聚会场合不感兴趣,这么些年什么春宴秋宴,便是从来没到过场的。

这么想着,却听主子忽然又顿住了步子,问道:“各家的小娘子都在?”

陈皮点头道:“是的。我听说那李家三娘子前几年也是在的……”

颜元今进了内院,坐上桌边,没等他说完,便唔了一声:“那今年我也去看看罢。”

陈皮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主子方才那句“完了”,怕不是真是喜欢上李家小娘子的意思。他应了声“是”,想着应当要为自家世子的幸福卖力,当即出谋献策道:“主子,既然李娘子对您的心意给气没了,您要不要再做些什么让那心意再变回来?”

颜元今扬起眉头:“变回来?”

陈皮道:“福冬每回和柴院那小花闹了不愉快,小花也都说再不理他、再不钟意他了,可福冬每回都能把人哄回来,”他一脸的煞有其事:“据说用了不少手段呢。”

嘶。

手段?

广陵王世子似是终于起了些兴致,扶起下巴,问道:“什么手段,说来听听?”

*

李秀色回了府,还未在床上趴着歇多久,忽听见有人敲门。

她起身开门,却见门外竟是原主那个弱柳扶风的二姐姐——李秀衣。

李秀衣穿着件绣莲纹的盘锦扣窄袄,外披一件淡黄色的披风,模样精致可人,瞧见李秀色,便微微一笑道:“妹妹,自打你从祖宅回来,我还未同你好好叙叙旧呢。”

这还当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俩有什么好叙旧的,李秀色也不想虚与委蛇,只道:“姐姐今日来敲我房门,所为何事?”

李秀衣笑道:“过几日便是春宴了,妹妹可与我一道前去?”

春宴,便是新年后正月里胤都城内众名门子弟和富家贵女们最大的一场宴会,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哥儿娘子都渴望在这宴上露一把脸,尤其今年许多人都已到了嫁娶的年纪,更是想抓住这唯一一次能挑选意中人的好时机。

李秀色听小蚕提起过这春宴,据说原主因生得不好,每年都不大愿去,但每年却都被那两个姐姐硬拉了去。

那两个姐姐平日里分明对她爱搭不理,格外嫌弃,偏偏在春宴上要和她坐在一起。

李秀色不是傻子,知晓这李秀衣是想拉她这个貌丑的妹妹给自己当个陪衬,好衬得她自己愈发出挑。

她虽不愿,但也确实不想一直闷在家中,对这劳什子宴会有些兴趣。

便点头道:“自然,多谢姐姐邀请。”

第119章 春宴

过了三日, 便是春宴了。

李秀色于当日挑了身绛紫色的镶花袄裙,外披了莲粉色坠绒球披风,打扮可谓是得体可爱。

李秀衣在前院见着她时起先还愣上一愣, 这个庶女妹妹同过去相比真的变上许多, 以往她装束颜色总是暗淡, 本就生得难看,那般下来便更显无精打采,与她站在一处,便总能凸显处自己鲜艳靓人,如今这妹妹倒是精致了起来, 人也精神许多,若非脸上还挂着那道胎记, 她都要以为面前变了个人了。

二人乘上了同一辆马车, 朝着玉春山庄行去。

玉春山庄乃是都城最大、也最为气派的山庄, 非公子王孙、名门贵女所不能涉足, 每年春宴都举办于此。

李秀色掀开帘子朝外看,不少精致的犊车已然停在了山庄外头,各家小厮都在外头候着,想来已经有不少人到场了。

车停稳后,李秀色便先行下了马车,正要朝里走,却听李秀衣声响:“妹妹等等我。”

李秀色无奈只得等她下来,李秀衣今日穿的是一身润石蓝色锦裙, 配湖蓝色披风, 与往日相比稍显大气,她本就生得清丽,这衣着一衬更显惊艳, 更别论是站在李秀色身旁,甫一下车,便有几位公子的目光朝她二位姐妹身上落了过来,两相比较一番,那目光便粘在李秀衣身上挪不开了。

有一位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公子哥儿经过时干脆停了步子,冲着李秀衣拱手道:“小生冒昧,在下乃户部尚书之子赵乾真,不知姑娘是哪家娘子?”

户部尚书乃当朝从一品官,这赵乾真生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应当是胤都榜上叫得出名的人物,称得上是家世样貌皆为上品,李秀衣闻言红了红脸,小声回应:“小女子乃钦天监监正李府二娘子李秀衣。”

她说完,又指了指李秀色:“这位是我妹——”

话未说完,却听赵乾真道:“我只问姑娘,并未问他人。”说完,又对着李秀衣递了个笑:“李姑娘今日可愿与在下同坐?”

李秀衣面色羞赧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携婢女于赵乾真身侧朝山庄内走,引来不少认得这尚书之子的小娘子艳羡,李秀色慢悠悠带着小蚕也跟在两人后头,听小蚕小声道:“小姐,这赵公子也太过分了些,怎能直接忽视了你,一点面子也不给。”

李秀色心胸却大得很,她啧一声:“再过分的我都见过,这算得了什么。不用理他,与其说是这人忽视我,不如说你家小姐我也懒得搭理他。”

自从倒贴任务完成后,李秀色乐得自在,便成了这幅心胸宽大的模样,几乎没什么事能惹得她生气。

前面几人落了座,李秀衣扭头道:“妹妹便与我坐在一处罢。”

李秀色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不要。”

这厮还想着让她陪衬呢,她可不奉陪了。未等李秀衣讶异,她便将头一扭,朝外处走,挑了个最边上的位置坐下了。李秀衣在原处看着,心中有怒不敢言,只道这庶女今日又是抽了什么风,往常最逆来顺受不过的,如今怎么看上去越来越像变了个人了。

李秀色在边上坐得舒坦,瞧见有山庄下人上了果盘先垫口,便朝嘴里扔了两个樱桃,正吃得开心,忽觉有几道目光看过来,她耳朵尖,听见那几个几个不认识的小娘子正在窃窃私语:“那个便是李家的三娘子罢?去年将她误以为是高家妹妹,今年总不会再认错了。”

“是她,除了她,谁还长着这么难看的胎记。”

“瞧她一个人坐在最边上,定是晓得自己太丑了,没人想同她坐一处。”

“咱们也坐旁的地方罢,不要和她一起。”

……

小蚕在旁替自家小姐气得直跺脚,李秀色却只无所谓地咬着樱桃。这里的小娘子要么是李秀衣那种想让她做陪衬,要么是不想与她这种为伍,总之都是嫌弃她长得不好看,与这种人生气纯粹是让自己伤身,她才懒得和她们一般见识。

正自顾自吃着,忽听方才还在评价她的小娘子们又突然激动了起来:“快看快看!顾隽公子那一行人来了。”

“广陵王世子竟然也在,他不是素来不参加春宴的么?今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管他呢,能来便好,世子殿下生得真是神仙似的好看,诶——别挡着我看他……”

嘶,一群以貌取人的家伙。

李秀色一边吐着樱桃核,一边朝这几个小娘子花痴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着两个熟悉的人影,顾隽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纹青竹的襕衫,头戴白玉冠,尤衬他公子如玉的气质,在他后方的其妹顾茵茵也穿得格外漂亮。

而在他身旁正与他似是谈话的小郎君便正是颜元今了,不过李秀色一开始还有些没认出来,因他今日穿了身青莲紫色的镶蛟龙入海纹的锦袍,衣边还绣了紫色的雕花纹路,衣着呈色虽为暗系,整个人却格外明艳出挑。

李秀色看得有些愣了,和这个世子这些时日相处了这么久,他宛如花蝴蝶般换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却偏偏没见他穿过紫色的行头,过去她还以为这骚包不喜她最喜欢的紫色,却没想到今日他却穿上了,还穿得这么好看。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绛紫色衣裳,只觉得二人衣着颜色有些微微的相似,心中正感觉有些别扭,却在抬头时忽觉那骚包世子的目光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她对上去,他却又很快别开了。

奇怪,应当是错觉罢,李秀色抚了抚脖子,人这么多,她又坐得这么偏,他不应该能看见自己才是。

这么想着,她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自顾自吃上了水果。

另边厢,广陵王世子正对着她的方向微微发呆。

奇怪,这里这么多人,他也不知道为何,一眼就瞧见了她。

小娘子今日果不其然又穿了身浅紫色的衣裳,不枉他一大早叫陈皮把他柜中所有紫色的锦袍全都翻了出来,记得当初他还大言不惭说要把这颜色儿的全都扔了,眼下才只觉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们两人当下穿得算是情侣色系,若是这小娘子在碧翠楼说的是气话假话,心中还对他存一点心思的话,眼下应当在偷偷高兴才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别扭的心思,自打她那日在碧翠楼说对他心意没了后,他便变得有些食不下咽,吃不好睡不好,宛若魔怔了一般。

还有种奇怪的念头,总觉得她会消失似的,如今看见了她,心中才稍稍显得安定一些。

“昨昨兄,”顾隽在一旁轻问:“昨昨兄?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目光看去,“诶”了一声:“那不是李娘子么?”

说完,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又奇道:“李娘子今日这身穿的……”

颜元今清清嗓子,不自觉理了理衣襟。

“穿的……”顾隽感叹道:“和堂弟真是相配呀。”

颜元今:?

颜元今:“谁?”

没等顾隽回答,视野里忽见一个穿了身绛紫色襕袍的少年朝着李秀色所在方向奔去。

颜元今心下一跳,见那少年眉眼俊秀,额上那条新的紫色发带后绳飞扬得也甚是眼熟,几乎是下意识皱起眉头:“……顾夕?”

少年的闯入犹如一道飞虹,宴上不少小娘子的目光很快又被他吸了过去,胤都的大多数女子都未见过他,只觉得这般俊俏,却又眼生得紧,谁也不记得榜上有这么号人物。众人瞧见他直奔最角落的那一处位置,似是有些惊讶,小声议论了起来。

那边厢,最角落的李秀色吃着樱桃,肩膀忽被谁人拍了一记。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去,却见面前一道弯弯眉眼,正低头笑嘻嘻地瞧她。

李秀色险些噎着:“顾夕?!”

少年生得比她迎头的阳光还要好看一些,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挑了眉道:“我说,漂亮娘子,见了我也不用这般惊讶罢?我瞧你嘴里都能塞下两个鸡蛋了。”

李秀色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颜元今几乎与她同时问出了口:“他怎么在这里?”

顾隽“呀”了一声,“忘记同昨昨兄说了,顾夕堂弟因家中一些琐事,昨日方来的都城,住上几日便走,今日恰好是春宴,他也颇感兴趣,便带着他一并来了。方才与你碰面时他先跑去别处同熟人交谈,便未曾和你打上招呼。”

说完又道:“走罢,咱们去同李娘子也打声招呼。”

李秀色还在惊讶着,却见顾夕抬手一撑桌,很是随性地自外翻进了她身旁寻了个位坐,又在桌上拾了个果子扔嘴里,这才道:“我来都城待上几日便走,想着春宴上没准能碰见你,没想到还真被我撞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瞧着李秀色道:“见了我不高兴么?你怎的都不笑?”

称得上是旧友重逢,李秀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本以为就要这么匆忙回家了,没想到仓促地留下来后竟还能瞧见一些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她心中一时感慨万分,立马道:“我当然高兴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呢!你都不晓得,自打我离开青山镇后,还常常想起你,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说着,又好似拍自己表弟一般拍了拍他肩膀,感慨道:“这才多长时间未见,倒觉得你长高了些。”

顾夕这才又笑起来:“高兴便好,我也思念你得紧。”

话音落,忽听身后一声:“李娘子。”

李秀色的手还搭在顾夕肩头,回过头去瞧见是顾隽过来了,立马笑道:“顾公子!”

顾隽身旁站的自是广陵王世子,他的目光在她放在顾夕肩上的手处不着痕迹地落了落,又在他二人的衣裳上落了落,而后冷哼一声:“你们二人穿得倒是约好了。”

……同样都是绛紫色,相比较下来,他的青紫色简直堪称不自量力的局外之物。

这一句无疑是阴阳怪气,奈何李秀色压根没听出来,她先是一愣,这才注意到顾夕今日的穿着,有些意外地回头看道:“是诶!顾小公子,你今日怎也想到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裳?与我是同色的。”

又将目光移到顾夕额头上的新配饰上,眼睛更是一亮:“发带竟也配了紫色的,真好看。”

颜元今因她那句“真好看”唇角冷不防一抽。

顾夕还在吃果子,脸不红心不跳道:“许是我一向与漂亮的小娘子心有灵犀吧?”

说完又指了指自己额上,凑近了李秀色一些,神色却不易察觉地正经了一些,问道:“你当真觉得好看?”

这有什么好再问一遍的。李秀色想也不想点头:“自然当真。”

“好,”顾夕到底年岁小,大抵被夸也会害羞,不似某些世子是脸皮早厚到被八百个人围着夸都还能云淡风轻纹丝不动一类,神色多少还带了些许的赧然,轻声道:“那我以后便天天带这个了。”

李秀色只觉得少年有些许奇怪,但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点头道:“好哇,这不随你。”

颜元今:“……”

不是。

这两人的对话是不是有些太旁若无人了。

他这么大一个广陵王世子在旁边,他们权当空气?

他瞧着顾夕坐在紫瓜右旁吃着果子,时不时还朝紫瓜嘴边递一个,两人谈笑甚欢,好不密切的模样,心中只觉愈发得来火,还未发话,便听顾隽在旁道:“昨昨兄,我们也寻位落座罢?”

春宴乃城宴,有男座女座,长长两排顺下来,除了些许无人在意的人家,多半是早已安排好的。越是身份显赫位置便越排向前头显眼处,似颜元今和顾隽这般的,照前几天来说,是要在最最前头的。

顾隽对位置也不在意,只是看有人来请,便礼貌回应了句,而后便要拉着颜元今朝前去。

却不想广陵王世子却没挪步。

只见他抬手指了指李秀色左侧的两个空位,面不改色道:“就坐这儿了。”

第120章 比试

就坐这儿?

李秀色还未反应过来, 颜元今已从容地就着她身侧的位置坐了下来,他对周围投来的那一束束诧异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顾茵茵早已去寻了自己相熟的姐妹, 与旁人待在了一处, 顾隽见状, 便也在颜元今一旁坐了下来。

这么排排一坐,李秀色看着周围越来越聚集的一道道视线,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骚包世子干嘛要和她坐在一起?不知道场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么?

她只当他是懒得再多走几步路挑位置,便也没吭声。

不多时,那些周围的小声议论与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多少双眼睛唰唰望了过来,碍于世子的面, 宴上人人心中震惊却也不敢来过问, 只将目光来回在这几人身上看去, 尤其李秀色, 感觉到了不少停在自己面上指指点点的目光。

其中有两道尤为热烈,李秀色抬头看过去,才见着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高复。

他和妹妹高兰恰坐在对面,一个劲地朝李秀色这边打量着,那高兰瞧见广陵王世子与她坐在一处,眼睛都快瞪出来,手里的杯盏都恨不得捏碎。那高复似乎并不意外,他还记着那日在长斋阁底下出的糗, 只当是那世子生了眼疾让这李三娘子攀了高枝。

李秀色被看得也不自在, 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开了口:“世子。”

她道:“您为何要坐这儿?”

颜元今:“我为何不能坐这儿?”

李秀色蹙眉:“您不会不知道自己有多显眼罢?”

广陵王世子挑了挑眉,他自然知道自己显眼, 不过这话从这小娘子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他倍感受用。他抬手捻起桌上果盘中的一粒樱桃,慢条斯理道:“议论便议论,由他们去,同我有什么干系。再者,顾夕能坐这儿,缘何我不能?”

顾夕能和你一样么,谁人还比你更招摇过市,况且顾夕就算生得好看,也不过是个弟弟,又不常在胤都出入,旁人再怎么也不能编排起顾夕罢。再者,她实在不想这么引人注目,这世子坐在这里,实在让她好生不自在。

李秀色道:“可是……”

颜元今不紧不慢地吃了粒樱桃,瞧见李秀色面前放置着一个茶壶,又见自己面前有个杯盏,便清清嗓子,打断她的话:“本世子渴了。”

身后的陈皮一听,忙道:“主子渴了?小的这就——”

话没说完,就被人抬手朝嘴里塞了一个果子,顿时再说不出话来,唔唔了半天。

颜元今:“吃你的果子,闭嘴。”

他说完话,懒懒地打量起了李秀色,似怕她听不懂一般,再重复了一遍:“我渴了。”

李秀色直觉这骚包在暗示自己,她皱起眉头:“?”

广陵王世子抬抬下巴:“茶壶在你那里。”

茶壶是在她面前没错,可他们两人距离相近得很,他只需稍稍抬手便能够到,这厮是没有手吗?

李秀色想了想,将茶壶朝他面前一推,笑吟吟道:“现在在您面前了。”

又贴心道:“既然渴了,快喝罢。”

颜元今没说话,就是面色古怪了起来。

这紫瓜当真是变了,若是以往,她定是要殷勤地替他端茶送水,恨不得递到他嘴边,眼下怎么这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小娘子的心当真就变得这么快么?

他只好自食其力,不情不愿地抬起手,刚要碰到茶壶,忽听另一边正吃着糕点的顾夕呛了一口。

李秀色一听,忙将颜元今面前的茶壶一把捞了过去:“快,喝点水,别噎着。”

广陵王世子摸了个空:“……”

李秀色给顾夕面前的杯子斟满,还不忘关切:“小心烫。”

“多谢……”

顾夕将杯子接过来,朝看不清神色的颜元今那边望了一眼,小声感慨:“世子不会杀了我罢?”

李秀色没听清:“什么?”

顾夕一摆手:“没什么,我不怕。”

这小子讲话没头没脑,李秀色也不在意,只是托起腮瞧他。

面前的小少年吃好喝好,神色如常,倒让她心中甚是宽慰,想当初青山镇时,他抱着腿缩在角落里问她“是不是来杀他”,那绝望而哀恸的目光,让她常常忆起便心头一痛。她知晓顾夕比她想象中更坚强,但未曾想短短时日,再见他时眉眼言语间竟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神采。

青山镇一别,他还因被迫长大强撑着彬彬有礼地唤她“李姐姐”,一手操办了全府的大事,仿若成熟了不少,只是那份端庄与坚强中多少镀了几分悲伤的影子。而现如今又愿意唤她“漂亮娘子”,说明他心中的担子到底轻松了几分,猜想多半有顾家人多加开导与教育的功劳。李秀色没有去多问,心中只觉得欢喜。

似是察觉她放在面上的目光过久,顾夕拍了拍自己的脸道:“我也知道我生得是挺好的,但现在我面上莫不是镶金子了?”

李秀色嘿嘿一笑道:“你面上的可比金子好看多了。”

她全然是长辈夸赞语气,听到旁人眼里便不是那么回事,尤其身旁另一位周遭的空气都凉飕飕了几分。

顾隽在那边厢忽而“诶”了一声:“昨昨兄?你脸色怎么不大好?是坐着不舒服么?”

“没事。”颜元今捏着手中空空的杯子,皮笑肉不笑道:“舒服得很。”

*

春宴上,除了有各家小姐公子相聚,更有各种表演,小娘子们品茗赏花,同伶人乐师一道表演,好不热闹。

小郎君们则是有“文会”及“武会”两轮比试,文会胜者及武会胜者各能获得头奖——上品香囊,供小郎君送给场上心仪的女子,公子哥儿们纷纷跃跃欲试,想在这两轮比试上拔得头筹,惹娘子欢心。

那两个香囊样式精致好看,李秀色远远瞧着便喜欢得紧。眼巴巴瞅了半天。

第一轮是文会,比试诗词歌赋,赵乾真第三个上了场,到底身份高贵,气质也翩然,没一会儿便将其他郎君统统比了下去。

不少娘子纷纷朝他投去青睐的目光,李秀衣更是红了一张脸,她晓得这赵公子上台便是为了她的,待他赢了香囊,定也是要送给自己的,怕是一会儿要被其他小娘子们羡慕嫉恨死,这么想着,她面上便忍不住有些笑意,对上赵乾真暧昧目光,只羞地扭过头去。

李秀色吃着樱桃,不住摇头,这赵乾真是有几分本事没错,可论才华却也不一定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强的,就说顾隽便肯定比他厉害上几分,还有那个谢寅,方才她便瞅见坐在斜对面某处的谢公子了,这谢小公爷身上有种超然气度,一看便是有才华的人,可他和顾隽一样,似乎都不想凑这个热闹,看来今日这文会的奖励是要被那赵乾真拿去了。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唉”了一记,原本嚼着果子看台上戏的顾夕听她这一声,忽而明白了什么,凑到她耳边说:“别叹气。”

说完,又道:“漂亮娘子,你想要那个香囊是罢?”

李秀色扭过头去,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顾夕拍了拍手,什么也没再说,竟直接起身,纵身从桌前一跃,一下跳去了台上。

在场的人大多都不认识这个看上去眼生的俊俏小公子,哗然声中,便听这小公子对着赵乾真高声道:“这位……什么什么公子,我们来比一比?”

李秀色下巴都快跌去地上,惊讶万分。

赵乾真面色看起来不甚好看,上下打量了顾夕一眼,一旁不远的他家小厮更是大声呵斥:“什么‘什么公子’,这位可是赵公子!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少爷!这位公小子可要注意措辞,莫要失了礼仪分寸!”

“抱歉抱歉。”顾夕没什么诚心地拱了下手:“这位赵公子,我们来比一比罢。”

说着,抬手一指台上的那一枚香囊,笑说:“倘若我赢了,那个便归我了。”

台下窸窣声四起,有惊艳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样貌出众的,也有惊讶于其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量上台叫嚣的。

赵家小厮先道:“这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与我家公子笔试的,敢问这位小公子你……”

言下之意是要问他身份,毕竟胤都里似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况且他虽然瞧上去出众,可到底是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话音未落,便听远远一声娇俏的:“这位是我顾家府上的堂弟,虽是初至春宴,但也是够上台的。”

说话的是与一众姐妹坐在一处、处最中央显眼的位置的顾茵茵,她性子素来张扬,未叫婢女传话,直接这么一喊,便给顾夕壮了势。

众人晓得这是顾太师府上的,一时态度变了几分,赵家小厮不发话了,赵乾真的神色也和善了许多,后退一步笑道:“原来是顾小公子,请。”

小少年似乎很赶时间,没心思出风头,只眼盯着那香囊,随意点头说:“我一向尊老,你先吧。”

“……”

赵乾真面色有些不悦,但想着对面这人身份,顾家人也在底下看上,到底是没有吭声。

台上有出题人,这一轮出题者出题后,两人各写出上下阕,三题过后,谁的阙词更好,胜得更多,便得了第一。

顾夕听了题目,几乎是想也不想,提笔就行云流水在纸上写了开来。

赵乾真一边研思,一边朝顾夕那边时不时看去两眼,见这小子如此随意,心中便全然放下心来。

这一轮只需两胜便会稳拿头筹,他心中已经开始想着待第三题时去放一些水,让这顾小公子也赢一回,也好卖顾家一个面子。

可未曾想,他如此运筹帷幄,将自己的阙词递了上去,几位先生轮流翻阅后,经与顾夕早早上交的一比较后,第一题,胜的竟是顾夕。

这可让赵乾真抹了把汗,他只当是凑巧,第二题便卯足了心思,再也不敢有半点分心。

这一回他早早便交了,几位先生看过后赞不绝口,只待顾夕来比,可那顾小公子却是纹丝不动。

为首的先生道:“小公子这一题还未作完么?”

“作不出来。”顾夕看上去却是毫不掩饰,盯着纸上的题目二字,闷声道:“这题不会。”

那先生眉至川字:“不会?第一道‘爱众’,本不该是以你之年岁可思考,可你却作得如此之好;第二题‘论孝’,乃天下所有凡人皆可一谈之文,如此简易,缘何又不会了?”

顾夕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半天才有些不高兴道:“我说了不会便是不会了,什么礼仪道德也并非人人皆懂罢?再者,”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发脾气,只顿了顿,声音稍低了低:“反正是我学艺不精,‘论孝’,我论不出来,这一题我不写。”

在场人只云里雾里,多数不知他这为何意,倒是知情人譬如顾隽他们神色有些担忧,顾夕这厮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他嘴上不说像是忘了,实际内心深处耿耿于怀得厉害,也不知为何偏就有这几分固执。

他们担忧顾夕思起悲伤之事,却不想这少年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摆了摆手道:“反正不会就是不会,这题我输了,可以过了罢?下题我不会输的,先生有这时间还是快出题罢!漂亮娘子还等着我的香囊呢!”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诧异地朝周围看去,不知这所谓的“漂亮娘子”为谁人。

李秀色只得抬手遮在自己脸旁,尴尬默念没人注意到她。

场上题目至了第三道,两方已经作好上交,依旧是赵乾真先交,好评连连,而顾夕过了好一会才将纸递上去。

几位先生轮番看后,先是眉头轻皱,随后竟是愈发舒展。

“第二题题眼是‘君子’,顾小公子这最后一副阕词……用的是,前朝江夫子大师的典故?”

“是。”顾夕晃了下笔尖:“江固伦夫子文大雅、政大通、行大智,一生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却不为名为利,只为兑现旧友承诺,实现心中高义,乃当之无愧的世上君子。”

“好!”为首的先生赞道:“能想到以江大师为阕,不错。你小小年纪,能作得如此好词,至心至情,词雅句精,若是以后再加求学精炼,学问上必有一番作为。”又有些好奇道:“知晓江夫子大师的人并不多,敢问小公子平日里以谁人为师?在哪方学堂?”

“我……”小少年被夸,原本得意洋洋,但似是想到什么,神色稍稍一黯,但很快又亮起来,笑道:“我师傅不见人,我也不过是拿他的一些著书习得了几分皮毛。几位只需知晓,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先生捋着胡须,笑意吟吟,不再问了。

顾夕只急着道:“那我可算赢了?那香囊该归我了?”

几个先生比较了一番,有投给赵公子的,也有投给顾隽的,最后一合算,还是顾隽胜了一分。

“是。这小囊,便是顾公子的了。”

赵乾真的脸色眼下早已变成了铁青色,这一轮比试着实让他跌完了脸面,连带着台下的李秀衣神色也难看了起来。

台下掌声雷动,顾夕却只在意那枚香囊。文会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子赢了,在场众人好奇心更盛,眼巴巴看着他拿了奖励下台,猜测他会送给哪位俏丽的小娘子。

却见他拿了香囊后,直奔最末处的广陵王世子那一桌,而后将手上物什朝一处递了过去:“瞧,轻而易举就拿来了,给你。”

场内一时议论纷纷,李秀色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只得慢慢把遮挡的手放下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顾夕赢得也实属让人意外,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干笑了一声:“好、好……谢谢。”

她将香囊攥进手里,喜欢是喜欢得紧,但是这会儿没空欣赏,只看着顾夕那小子从容地又跃回了自己位置上,小声道:“你怎么突然便上去了?”

“我见你老盯着这东西看,便想着先上去拿回来再说。”少年心性,想着第一时间便会被夸奖,于是眼下语气难免有些失望:“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但……”李秀色说到一半,想了想,还是只道:“谢谢你啊,顾夕。这个香囊,我特别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啦,”顾夕这才懒洋洋朝嘴里扔了粒花生:“不枉我上去那一回,连个椅子都没有,站着写字累都累死了。”

“不过那个赵……什么什么公子,就是跟我比的那个,我看了他的词,作得也是不错的。”他一脸笑眯眯,啧啧道:“当然啦,跟我还是差那么一点的。”

另一旁,顾隽隔了几个位置给自己这正得意洋洋的小堂弟道贺:“多日不见,你的学问竟已如此突飞猛进,堂兄我甚是欣慰。”

李秀色也点头表示意外:“你都不知道,方才我——”

顾夕却摆了摆手,似乎不想提自己的长进,只挂着如往常一般如晨阳朝气的笑,一脸坦然地打断她的话:“漂亮娘子,你忘了我很聪明?聪明的人做什么都会好的。”他说着,摸了摸李秀色手中的香囊,又想起什么,兴致勃勃道:“武试还会有一个香囊,那个你喜不喜欢啊?”

李秀色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又猛地摇头:“不不……”

这小子可千万别再头脑一热地上去,他到底年岁还小,比比文也便罢了,若是武试不小心伤着哪里便不好了。

话未说完,忽听身旁另一边的广陵王世子轻哼了一声。

李秀色也不知他在哼什么,扭过头去,却见场上一敲锣,原是下人已布置好了场地,该是武会了。

这武试比的便是功夫。

李秀色眼瞧着这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公子哥打了一圈,最后只留下了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郎君,这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大抵天生喜好强身健体,体格都比旁人大了一圈。

他在台上哈哈大笑:“还有谁要比?若是没人,那香囊我便取了,送给我家吴妹妹去。”

场下无人敢应,毕竟大家今日都是来吃喝,并非是来挨打的。

“既然如此——”

眼见他开了最后的口,李秀色却于这时忽听身边桌椅一动,广陵王世子声音懒洋洋的:“等等。”

李秀色再次惊住了。

却见颜元今说完话,已经足尖轻轻一点,几乎是瞬间用轻功来至了台上。

不是。

她今日这一左一右怎么回事,他怎么也上去了?

那魁梧公子瞧见来人,顿时一愣:“世、世子?”

谁不知道广陵王世子武功高强,可他素来除了骑射不会参加任何比拼,今日怎么却上来了?

场下更是一片喧哗。

颜元今抬手,慢悠悠对着那台上的香囊点了点,淡道:“那个东西,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