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助理的电话再次打过去后,楼戊辰来得很快。
这人将苏西澜提走时,像提走了一只眼睛通红、身体在抖、生命垂危的小兔子。
苏西澜的眼里还是含着泪,好像忍耐了好久,几度想要问沈离要微信,不过最后的最后还是垂着脑袋,没有再开口。
而当工作人员也渐渐散去,各忙各的事,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了两个人,沈离和钱行之。
夏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的窗户洒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闷热。
沈离站在窗边,背对着钱行之,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仿佛与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
钱行之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笃笃”的敲打声,冷眼盯着沈离的背影好像在看手机,没有率先一步打破那沉默。
直到光影好似与那十多年前的夏日重叠,飞虫也回旋到同一秒。
沈离终于不再关注载苏西澜的车有没有开走,回身过去,淡淡地看向钱行之:
“你不是应该在观察室?怎么在这边?”
“嗯,”钱行之点点头,“我跟他们说感冒了,出来吃点药。”
“那吃了?”
钱行之哂笑:“……你不该是问我,为什么感冒么?”
“不用问,”沈离平静又有点无情地说,“你如果昨天住在节目组矮房的这边,那个时间突然过去,多半只有冷水了——你洗了20分钟的冷水澡。”
还拍照。
钱行之:……
沈离的分析半点错误没有,却一点关怀也无。
钱行之只听了半耳朵就知道,沈离多半是在对苏西澜的“意外”不满,而且多半将连带责任,牵扯到了他这个投资方的头上。
钱行之的眸光又黯了两分,为着自己的疏忽,更为着沈离的超绝责任感。
“他是个成年人,该为他的行为负责,就算他还是孩子,我也不是他的监护人。”
沈离眼睛微眯了一下,心中设想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钱行之丝毫没有向他求安慰,甚至透露出任何撒娇的意思,反而冷心冷情,指摘并划分着他与苏西澜的关系和责任。
就好像一个倒霉的大学指导员,开着开着会,突然被call来收拾倒霉学生的烂摊子。
烦,冷漠,但还得撑着点面子。
沈离点点头,本能地退了一步,语气平淡着又问:“所以你完全不知道,苏西澜要做什么事。”
“当然。”
“包括昨天的那番讲演?”
“……”钱行之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不再敲击桌面,眉头也蹙得更深,“——他说的都是我要说的词,难不成沈队长,还怀疑他这些戏都是我安排的?”
沈离:……
沈离按普通的思路考虑,的确是觉得横竖都说不通,可是苏西澜的极端行径和超乎常理的执着,还是让人下意识地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拿了吸睛剧本。
如今见过一面之后,再结合苏西澜说的那些,沈离才算大抵明白个前因后果。
“你不是和他,以前是同事?”
“是啊,又怎样?”
沈离没在意钱行之微凉的语气,只是敏感地捕捉着事件中的逻辑漏洞:
“……苏西澜如果真的想认识我,不是可以通过你么?为什么还有今天这种事?”
话音一落。
沈离看向钱行之,却见钱行之的眉心的确深重地凝着,深邃无光的一双眼睛里,仿佛真的沁着几分成年人的冷漠,和满不在乎:
“哦,所以呢?”
男人微哑的声线掺杂了几分不悦,“他问了,我就要告诉他?那下一步,我是不是得把你的微信印在名片上,发给每个对你别有所图的人?”
……?
沈离微微一怔,眉头蹙得愈深。
就听钱行之哑着嗓子,继续公事公办地说:
“不过我这次没有深究他的意图,就把他放进观察室,确实是我的疏忽,不会有下次。”
沈离只觉这一天的事情太多,虽无大事,然而纷繁细小的杂絮却如一次次被吸进喉咙,进入了肺泡里似的,隐隐地让人痒,又胸闷得吐不出什么。
“知道了,你自己把握就好。”沈离淡漠地转开眼。
“嗯。”
钱行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最终还是很正常地问了句:“今晚你住哪间屋,要是还住昨天那间的话,还连麦么?”
沈离其实从今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然而他好像所剩的选择不多,总不能和女孩子住一间,剩下的三个男嘉宾里,他能选择的合租人又不多。
“应该是吧。”沈离说。
话罢两秒,又补充一句,“你要是不想连,我可以去问问林胥,他那边好像是……”
“——没有不想。”
话没说完,钱行之终于哑着声将后半句悍然截断,口气有几分满不在乎:“当然你要是想跟别人一个屋,我也可以不连。”
……?
沈离眉头深蹙,总直觉钱行之好像哪里不对,不然为何此时的气氛,似乎比昨晚临睡时的还要奇怪。
钱行之突然变得疏离又淡漠,可却的确……
搞得他别扭又焦灼。
就好像空气中存在着某种粘腻又无形的胶质,突然将一个生动真实的钱行之,嘴巴粘住了,眼睛也糊住,于是眼前的这个人,便整个处于一种不自洽和不自在中。
沈离好像就快看不清他……
甚至连他记忆中的五官,都要模糊起来——
没办法。
时间早就将他们拉远了。
沈离注视着钱行之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只淡淡地看了一会儿,便要告辞,“那晚上再说吧,你稍微休息一会。”
然后也没等钱行之回话,转身直接离开。
钱行之盯着那抹颀长瘦弱的背影许久,直至沈离的影子完全消失,挺直了的脊背才缓缓地落下来,人也从破椅子上站起。
斜阳洒在他的身上,将那股沉郁的气氛渐渐打散,连带唇角都极轻微地勾起来。
“……老板?您好了吗?”
——意思是问他是否出戏。
只见钱行之脸又一板,冷着脸继续落实工作:“节目组官v发通告了?观众怎么说?”
“哦,观众大多都在问是什么私人原因,咱们这边要负责帮忙编吗?”
“不用,”钱行之面无表情的指导,“让苏西澜自己去编。”
“好,”助理又说,“那李导那边问,苏西澜退出之后,今晚的管家系统谁来串声?工作人员么?其实如果不是后面要拍花絮的话,工作人员担任半天管家,也是可以……”
“我来。”
“好的老板,那昨晚的通话录音呢?他们那边剪出来了,现在要发么?”
“不用发了。”
“哦,那加钱的事……?”
“加,赶都赶了,”钱行之大手一挥,直接转了笔钱给助理,“给他们发个红包,录音先发给我,我听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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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区
【啊香死了!你们看这从沈离怀里接过西兰花的人,是不是很像钱行之】
【我去!你们再看这个录像!昨天晚上沈离消失在草莓园,疑与钱行之私会40分钟】
【像是有点像,不过你们也别太cpn了,现实又不是偶像剧】
【真理无需多言[微笑]你们看钱行之到时候,到底是不是沈离前任就完了[微笑]】
【我现在怀疑这节目就是一个局[笑哭]是不是钱行之给自己追老婆弄的啊?[笑哭]】
【啊,这么看真的好配】
【我也要去给钱行之投一票了】
【可是钱行之的女友粉,还有钱行之和苏西澜的cpf,现在有点彻底疯狂了啊[合十]】
【他们咋了?】
【刚刚一起把“行离之间”超话给冲了!好大的阵仗嘞】
【这么大个影帝,突然爆出个前嫂子,粉丝确实可怜】
【可怜啥啊,钱又没媚过粉,和苏西澜更是没卖过炒过,有人上赶着要梦,有啥可怜的?】
【小离亲亲小离亲亲qwq小离猫猫远离纷争好不好qwq咱们独美qwq】
【话说……没人关心苏西澜为什么突然跑进冷藏室吗?好癫啊……】
【是挺迷的啊,人家复婚,他搁这又唱又跳的[笑哭]】
【关键是他还没钱拿,要说节目效果就算了,现在好了,被除名了,图啥捏?】
【要么就是着相了,要么就是大运流年带来的情劫,一会我算算他八字】
【太好啦我们有救啦,要不要算算星座塔罗紫微斗数】
【完蛋,通通完蛋,封建迷信全部抓起来[小丑]】
【那今天晚上的约会呢?沈离会和别人约会吗?】
【投票要到23:59才结束,前夫哥明天才能进去】
【那也不错[点赞]看沈猫猫在前夫哥的眼皮底下,和别人约会[点赞]】
【我还想看沈离和别人睡一个屋[点赞]想想就好爽】
【那必然点题了,《破防了?前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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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吃过了晚饭,就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Ipad系统上,跳出来的1万元虚拟货币,眉头微蹙着,实在有点轻松不起来。
他昨天拒绝了五个人的约会申请,花了三千。
再加交了房租六千,最后结余负债三千,已被迫贷款租房。
虽然这里租房的钱,完全是节目设置出来的,跟现实货币和物价没有关系。
但沈离这种工薪阶级的通病就是,看着账户里的一串串数字,流入又流出,极有代入感,还是想痛斥一声:
太贵了。
无论租房还是买房。
今天白日活动的一万元进账,没过一会儿就又要被减去六千。
又只剩四千……
沈离正算着帐,就听外面“哒哒哒哒”跑过来个人,好似一阵旋风。
沈离抬眼一看,林胥呲着大牙,笑呵呵地站在他眼前,已然和第一天见面时不太一样,像是适应了环境,有点放开了,沈哥也不叫了,张嘴便是:
“沈离!我跟你商量个事?”
沈离眨眨眼:“嗯。”
“我那个房子是个标准间,两张床,你要不跟我睡呗?”
沈离:……
“好不好啊?主要是我现在觉得,我的房租比其他人都要贵一些,要四千四一天,还空着一张床,好不划算啊。”
沈离蹙了蹙眉,思索片刻,尚未答话,就听林胥又补充道:
“我也问其他人了,可是除我之外,最不划算的人就是你和云只,但云只是女的,我只能来找你!幸好你是男的!”
沈离汗颜。
“……我前任,也是男的。”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你是同嘛,不过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而且我那问卷,也是为了礼貌填的,我对男的感觉也不大的。”
沈离:……
“好不好啊沈离,你就先来住一晚,咱俩都省点儿钱呗。”
沈离深吸一口气,思考片刻,温和道:“先等等吧,我考虑考虑。”
“好嘞!”林胥开朗转身,“那我洗白白给你暖床啊,一定要来找我啊沈离!”
沈离:。
什么迷幻直男发言……
林胥走后,沈离低头对着自己ipad上的余额多看了几眼,不过最终还是眯了眯眼睛,关闭了页面。
方才不久之前和钱行之的那一段对话,便又不能克制地撞进脑子里。
沈离擅于分析细节。
所以还是大抵能感觉出,钱行之问起今晚连麦的事,带着几分期待,而自己说起和林胥合租,钱行之又隐有几分不悦。
可钱行之今天下午那莫名其妙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突然抽了疯一样,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离不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毕竟他也算半个微表情分析大师,只是他调动了所有知识与经验,也有点看不透钱行之这位表演大师。
明明离婚之前,自己出个差,和赵荣定个标准间睡一晚,都要查岗连麦一整晚,比发情期来了的毛团还难哄,现在可倒好,“你要和别人一个屋,我也可以不连”的这种话,也能从那张嘴里说出来。
……
要不真的,别连了,看看他会怎样?
沈离不是很确定钱行之的反应,但是的确能感觉出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因着钱行之的一举一动,而做出的每一个或直觉或科学的分析,都的确是有点……
太多了。
起码不该是前夫该管的。
不多久,沈离的思绪再次被打断。
管家系统的声音响起,挺突然的,且比起中午的音色,就像换了个声卡似的。
既不唱歌,又不说戏——
唯有低冷的男声在空气中流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虽然显然也经过了机器处理,却是中规中矩得令人舒服。
沈离放缓了呼吸听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觉得这声音有点像钱行之。
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过于荒谬,完全是错觉。
下一秒,就听那系统音,已在宣布今晚的约会规则:
“亲爱的各位嘉宾:
“本次约会活动将分为三类活动:
「4人两组,可前往小屋私人影院,进行观影」
「2人一组,可参与密室逃脱游戏,进行解密」
「2人一组,可预约夜间双人写真,进行拍摄」
“请您根据个人兴趣选择,先到先得,额满即止。
“10分钟内,若您未通过指定渠道,确认您的活动和搭档意愿,系统将按照剩余空缺自动分配,但二千元活动费,已为您自动上缴,活动必须参与。
“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话音一落。
那冷淡男声瞬间自动消失。
沈离没再关注系统的音色,只回忆了一下刚刚通报里说的,私人影院看电影,密室逃脱玩游戏,双人写真夜间拍……
首先排除双人写真,这玩意真拍不了一点。
其次密室解谜,鉴于下午活动的阴影,几乎都来自于队友,沈离实在也不想再碰。
那看电影……
就这个吧。
沈离也不想关心别人选了什么,没选什么,或者要选什么。
点了私人影院的项目,就立刻提交。
在这小屋里住了第三天,沈离要是再看不出来,就不如傻子了:
目前,加上他的八个人在内,除了林胥和柯久久以外,基本没人把心思放在谈情上,唯一稍有点复婚苗头的,就是这一对。
然而林胥好像对Kris还有点意思,但现在又说不准。
至于其余人,完全没戏,要跟前任藕断丝连,那也得是财务债务问题。
除了前任以外的人?彼此火花更是擦不出一点。
估计得等观众投票结束之后,把杨至琦这种性缩力极强的中年男人送出去,换点优质的新鲜血液进来,才能给这一潭死水稍微搅出点生机。
因而眼下,他根本不用顾及,还要把什么约会机会,让给哪一对。
多余。
不一会,就见Ipad上显示出了“8位嘉宾全部匹配完成”的提示。
沈离便跟着提示,和林胥、Kris、柯久久三人,一起来到了地下室的私人影院。
开门。
但见两张连体电影椅,像两张硕大的床。
或许是作为氛围装饰,每排椅子上还摆放一圈猫猫狗狗的可爱毛绒小玩偶,最前方则是摆了张硕大的电影屏……
沈离活人微死,认命地打了个呵欠。
就见眼前的林胥一转头,第一反应先瞟了眼Kris,才又转了眼,看向柯久久,有点犹豫地舔了舔唇。
然而下一秒,却见林胥一回头,呲着大牙便冲着他扑了过来:
“嘿呀沈离,咱俩一起呗。”
沈离:。
Kris闻言,也一把抓起柯久久的手腕:“久久,我坐最旁边。”
于是三人分别坐好,林胥和柯久久坐在更中间的位置,两人间隔了一条过道。
沈离向着最后一个空位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了。
和完全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尴尬似的,双目放空看向大屏幕,是个文艺爱情片,竟有四个主人公,他爱她,她爱她,她爱他,他爱他。
好不复杂。
沈离皱着眉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有点晕,正要眯着眼睛打会盹儿,就觉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
但见林胥笑呵呵地凑过来:“沈离,你吃糖吗?”
应该是从小屋里茶几上顺的糖。
“不吃。”
林胥又变出来一瓶可乐,“那喝肥宅快乐水吗?”
“不喝。”
“哦,那你想好没有啊?你要和我一起付房租吗?”
沈离被烦得脑仁有点疼:“不要。”
林胥:?
“为什么啊?”
沈离简洁道:“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林胥不熟还好,熟了也有点吵。
还是花钱买个清净吧。
林胥得了沈离的拒绝,遭受了一点打击。
不过很快,这人便重整旗鼓,又想了好几条合租好处,凑在沈离耳朵边,超小声地说来说去。
而沈离感觉怪异的是,林胥每次一凑过来,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看……
然而屡屡回头期望,却只见放映床亮乎乎的小窗口旁边,并没有人。
空空如也。
沈离顿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
而在单腿迈出去私人影房的霎那,就只见放映机所在的窗口后面,的确有个很高大的人影。
躲在了转角处。
可身量过高。
也不太像摄像师或导演。
……
沈离眼轻眯起,几步路走过去。
什么也没有。
但不愿的过道处有一扇门,必然不久之前才被人打开。
沈离冷着脸垂了眸,站住想了半刻,却不想再追上去探究。
而在上过了厕所,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他对着电影屏幕又看了一会,仍觉有几分怪异。
冷色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正当屏幕上的主角开始接吻时……
沈离心不在焉地又回头看了眼。
这次却见,一个黑咕隆咚的黑影子,在放映室的巴掌小窗上方,一动不动。
脑袋孤零零地杵着。
仿佛在说,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们。
沈离定睛一看。
是一只落寞的潦草小狗玩偶。
第32章
“——可能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我是看不懂,就这破节目有啥好笑的呢?”
关凝刚和林洁谈完事情,从厨房里出来,注意到坐在客厅傻笑的小姑娘,也挑剔地看着电视屏幕。
目光从老花镜上缘飘出,但见屏幕里,沈离正在看电影,不过就是做了个回头后望的动作,这小姑娘的嘴巴就一翘,唇角都要勾上天了。
——可这节目画面,无聊到堪比查监控!
不对,查监控找嫌疑人都比这有意思。
沈离不就回了个头吗?
这有啥好笑的呢?
关凝自然是不了解,同人女80%以上的快乐,都来源于她们丰富的想象力。
于是只见耿丘丘突然被点名,一愣,整个人都立住了,如鲠在喉,正要艰难辩解:
“我……”
便听林洁笑了一声:“人家天生微笑唇不行么?关局,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啧,这吓什么,胆子真小,”关凝掏了掏口袋,不知从哪摸出个红包,上面的印花还是龙年大吉,俨然是去年款式,可里面红彤彤的票子永不过时,显然是一早就备好的,往桌子上一拍,推给耿丘丘:
“喏,既然是沈离资助,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该多少出点。”
耿丘丘看着那红包,整个人不自在:“不行不行,我不能收您钱,就算是沈叔的钱,我以后也要还他的。”
“那你也替我还给他吧,”关凝豪迈地喝了口茶,“——你是不知道,沈离他那完蛋前夫,这次见过了我,说不准又要让沈离给我送点什么东西过来。我呢先把这钱给你,就当是我还沈离这前夫的人情,诶,嘿,我们两不相欠!你要还钱哪,直接还给沈离就行。”
话音未落,林洁便已“哈哈哈”笑出了声:“丘丘,大爷给了就收着,以后啊,你只管孝敬我师父就行。”
耿丘丘眼睛疑惑地眨了眨,还是没想明白。
沈叔不是和大影帝离婚了吗?那大影帝还会送补品给大爷吗?
离婚了不就是两家人了吗?钱肯定也不会放一起呀?
为什么大爷还人情是要还给沈叔,而不是直接还给送他东西的人呢?
耿丘丘满头问号,不过最后还是连连鞠躬,终于接受了红包。
待到关大爷离开后,耿丘丘咔嚓两下,拍了两张红包照片,给沈离发了留言过去,第一时间告知沈离,并将关大爷的那通“爆金币”和“还人情”的理论,给转述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然也无可避免,稍稍包括了一点,关大爷不太希望他们复婚的成分。
而这一切都发完之后,耿丘丘划掉和沈叔的聊天窗口,去查看基友同担发来的消息——
瞳孔地震!
刚建起来的“行离之间”超话社区,几乎在几小时内,就被唯粉和cpf,冲了个体无完肤。
就连他们的群,都被一批人极有组织地,加爆了好几个。
耿丘丘作为新管理,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在好几个群里截了图,着急忙慌地发给其他大粉管理。
可能是按了个群发吧,完全没注意勾选上了沈离。
而等她注意到选错时,消息已经发出去超过两分钟了!
啊——!
土拔鼠尖叫.gif
(又不敢叫出声)
耿丘丘手指颤抖着,无望地看着自己给沈离群发过去的“99条+”的合并转发,又仔细地审视了一遍,确认了确实每一条都很不适合沈离看到。
有骂人截图非常难听,有威胁警告特别吓人,甚至有针对某位管理的开盒人肉。
糟糕透了。
耿丘丘想了三分钟,最终还是发了一长串道歉和滑跪,跟沈离解释了好几遍,自己是发错了人,并无比焦急地等待着23:30的到来,或许可以待沈叔能使用手机的那一刻,就率先把电话打过去,给沈叔打个预防针。
然而……
好不容易挨到23:30,耿丘丘第一时间拨了电话过去:
占线。
对方正忙!
再等两分钟。
耿丘丘再拨过去,三声便被接起的电话里,响起了沈离温和平静的问候:“怎么还不睡,都这么晚了。”
耿丘丘一哽,心说沈叔一定还没来得及看,正要说话。
就听那边沈离的声线一顿,又淡淡地说:“我师父就那么个人,你不用太在意,他反对我和钱行之,又不是一两天了,没事的。”
啊……
沈叔看了?
“那,那下面那个我发错的……”
“嗯,也没事,我发给钱行之了,他的粉丝,我让他看看怎么办,”沈离淡淡道,“不过人肉这种很严重的网暴,我一会儿联系下管互联网犯罪这块的同事,让他们一起看看——你可以问问你那个被开盒的朋友,要不要自己去立案。”
沈离的声线很平静,语调不急不缓,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流逝得格外缓慢。
于是一段话说完,耿丘丘本来焦躁了一晚上的神经,仿佛在这一瞬间,便被抚平了波澜。
而那些她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此时却仿佛真如沈离口中个逗号一样,简短到微不足道。
“还有事情么,丘丘?”沈离听她好久没出声,继续追问了一句。
耿丘丘的声音颤颤巍巍,好似在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愧:“没了没了,谢谢沈叔。”
“快睡吧,别想太多。”
沈离完全没有继续去问她,为什么在这些群里的意思,只是催促她早点睡觉。
耿丘丘自己尴尬得脚趾抓地,又跟沈离道了好几次歉,外带好几次谢,才唯唯诺诺地将电话挂断,尽管沈离也没搞明白,这孩子到底在“对不起”什么。
明明那些诅咒别人六亲、下流到无法入眼的话,又不是她发的。
沈离平静地又看了几眼手机,打开vb,果然看见99+的红色圆圈,标志着数不胜数的私信消息,心里却觉得有点好笑。
果然三百万来之不易,总要附带点不需要的小赠品。
不过像这种情况,也真是挺好解决。
比如一键清除,再开启“不允许任何人私信”、外加“不允许任何人关注”。
沈离连热搜词条都没看,又草草将vb关闭。
和学校老师又打过几通电话,询问交代好学校事宜,外带跟进了一下村里路灯的进程,再和同事留言过后,终于腾出手来,去卫生间进行洗漱。
牙刚刷了一半,钱行之的微信电话也打了过来。
“喂。”
钱行之的声线哑得厉害,听得出很不舒服。
沈离正刷牙的手停了下,眉头微蹙起来:“……你没吃药?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
“嗯,还好,”钱行之低哑的声线轻咳两声,向沈离另起话题,稍有几分着急地问道:“你刚刚看vb了?”
“……嗯。”
“你把后台私信关掉。”
“关了。”
“嗯,这几天先别看了,等我处理一下。”钱行之继续开口,杂着几丝疲惫。
沈离却眸色一凛:“——多久,打算怎么处理?”
“最多两天,怎么处理你就别管了。”
沈离将脸和下巴擦干净,双手搭在洗手台上,听着钱行之那边将话筒拿远的咳嗽声……
沈离的眉头终于还是更深地拧起来,继续追究最初那个问题:
“你究竟吃药了没有?”
话音一落,钱行之的咳嗽声一顿。
咚、咚、咚、咚……
只余下蚊子的心跳声。
良久。
或是也没有多久。
沈离听见钱行之完全哑掉的声线,很欠揍地顿了顿,又是反问——好似现在不使用反问句,就跟不会说话了似的:“——我要说没有,你难不成还要给我送么?”
沈离眸色一黯。
钱行之沉哑的声线继续道:
“那好啊,我现在的地址是——”
话声戛然而止。
沈离闭了下眼睛,钱行之也没有再说。
二十年。
钱行之给沈离送过无数次药,而沈离也自知,他给钱行之……
就只是在某年因出任务,没能回家过年的大年三十,找人给钱行之送过一顿饺子。
“……说啊,怎么不说了?”
沈离平静的声线,像催促嫌疑人继续交代一般,毫无波动地催促着钱行之。
半晌。
却听钱行之道:“算了,也不是很想你来。”
是不想他来。
而不是怕地址也说了,最后却什么都没等到。
“想多了,”沈离从来诚实,“我给你点个送药外卖,地址。”
……
五分钟后,沈离借由洗澡,挂断电话。
对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看了半分钟……
换好衣服,拿起了自己的房间钥匙。
第33章
夏日的午夜有太多的蝉鸣,声音穿过树叶,掠过池塘。
沈离离开小屋的脚步很轻。
一出小屋的栅栏门,沈离就打开了手机照明,顺着系统地图的指引走。
荒郊野岭的,拍摄地太偏僻,夜间叫个外卖送药,都要90块起步,实在没有从小屋药物箱里顺点划算。
可沈离没走出两步路,实际上就已经有些后悔:
钱行之如果有心吃药,能一下午、外加一晚上,都没药吃么?
要是有病真的想治,现在连吊瓶都打上了,所以大半夜打个电话,发出那种嘶哑又可怜的动静,的确有装病博同情的嫌疑。
可惜。
沈离没有确凿证据。
于是夜色深沉,沈离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站在了钱行之报的地址楼下。
沈离抬头,望了眼第二层仍亮着灯光的三处房间,也望了眼天上的星星,驻足占了半分钟,才又走上二层。
只见他极快辨清了第一间的房间号,便向着某侧边角处,还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钱行之的房间应该是尽头的那间,219。
这矮楼的前身是个职工宿舍,很老旧,没有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挂着几盏老式的灯泡,发出微弱的黄光。楼梯的扶手已经锈迹斑斑,仿佛也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沈离清楚得记得,他和钱行之租的第一间房子,就差不多像这种环境。
既小、又破旧,而且隔音极差,是以当时两人无论在房间里做点什么,沈离都得担心隔壁是不是能听清。
不过那段时间……
的确是开心的。
甚至可以被评为人生中的Top1最开心。
即便时光短暂,只有两个多月而已。
后来两人分别上了大学,沈离的学校不得不住宿,就也只有两个周跑出来一次。
再渐渐地,钱行之也不得不住回了学校,房间使用率实在不高,又要清扫收拾,还没有直接开房省事。
所以那地方最终只租了半年,两人便权衡着退租了。
“滋滋、滋滋、滋滋——”
没剩几步路,钱行之的vx电话打了过来。
或许是嫌沈离太久没有回复,聊天框里还附赠了一个冷冰冰的:
【?】
沈离脚步一顿,抬手滑向了挂断。
正此时,便听闻身后刚刚走过的某扇门,门锁很轻微地响了一下。
然后打开一个门缝,在诡异静默的空气中顿了两三秒,又砰地一下,猛然关上。
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沈离眉头一拧。
素来敏感的直觉,迫使他又转了个身,几步路又走回去,站在那扇刚刚一开一关的208之前,对着那黑洞洞的猫眼,冷着脸看了十几秒。
——确认眼前这门,纹丝不动,的确没人有出来的意思。
沈离想了一会儿,觉得最大可能,还是屋里的工作人员准备睡觉,要倒插门锁。
于是沈离还是转身,往最尽头钱行之的房间走去。
这时,手中的手机又滋滋地震动起来,好不焦躁。
沈离无奈。
接通了电话。
在钱行之一声“喂”出来之前,沈离便已将手机贴在耳边,轻轻地吐出了一声:
“开门。”
钱行之那边显然静了一瞬,空气仿佛都酱住。
兢兢业业的秒针偷停两秒,眼前219号房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吱嘎”,从里面被猛然拽开。
门板在惯性的作用下晃动了几下,却在门把碰上墙的前一刻,被开门那人又拉回来。
白炽灯光如同一股温暖的潮水,瞬间涌了出来,也扑在沈离那张冷情又漂亮的脸上。
沈离清瘦颀长的身型,瞬间就被投上了对面的门板。
“你……”
沈离话音未落。
一只大手拽住了手腕,将他猛然拉进了屋里:
“你不是叫外卖么?”
钱行之的手心很烫,的确像发烧的温度。
看来没有演戏。
沈离将手腕从钱行之的掌心中抽出,眉头深蹙着看向钱行之:“……你手怎么那么烫?”
这才刚问了一句。
钱行之炙热的手掌,就又带着沈离那只修长且微凉的手,一把拉向自己的头——
蹭开了毛茸茸又微长的头发,贴上了光洁的脑门。
并口出狂言,是牙膏的清新薄荷味:“我脑袋更烫,你试一试?”
疑似在炫耀什么。
沈离莫名其妙,掌心便这么被迫地往对方的脑门顶上一贴,眉心也瞬间拧得更紧了:
“……要不然去医院吧?”
钱行之比沈离高了大半个头,身型更是大了不止一圈,此时却顺从得过分,垂着头任沈离冰凉修长的手,轻轻触摸了几秒额头,又极有分寸地放了沈离,一歪脑袋,向后一步主动退开。
低哑的声线满不在乎,垂眸睨了眼沈离手里的药,“不去,吃点药就好了。药给我吧,我看看你给我拿了什么来。”
沈离再没说什么,将几盒药递过去。
一盒治风寒感冒,一盒治风热感冒,还有一盒退烧药。
沈离对这些药什么时候吃分不清楚,不过钱行之善于对症,每每在他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选对药,只是不知道这人今天突然要硬抗什么。
“你走过来的?”
“嗯。”
“……走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钟。”
“腿疼么?”
“不疼。”
钱行之将袋子里的药给掏出来,看了眼从刚刚进屋开始,重心基本就是单腿支撑的沈离,冷笑了声:
“胡说八道。”
沈离被他这话堵了下,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你不是希望我来?”
钱行之似乎是笑了下,沙哑的声线又说了一句:
“那我希望你亲我一口,你亲么?”
沈离愣了下,看向钱行之。
就听钱行之又直立回去,立刻改了口:“——开个玩笑。”
沈离于是什么都懒得讲,只能沉默地望向这间屋子。
良久,沈离也清了清喉咙,自以为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怎么这屋子这么破?”
钱行之不怎么在意地答:“嗯,昨天临时找的,今天说换我也没要,反正今天投票截止,按照规则,我明天上午就可以搬到小屋。”
话音未落,也没等沈离回应,钱行之先吃了片退烧的,又从药盒里掏出一包冲剂,灵巧有力的手指,单手便将包装袋给撕开。
也没找热水来冲,一仰脖子,对着包装袋,干吃。
沈离原本还很平静,可那不知道从哪而来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被钱行之这动作煽了个上头。
总之沈离素来温凉的音线,登时就提高了几分声量:“——你有毛病?你见谁那么吃药?”
钱行之没在意,一口闷了整袋的粉,才又拿那只剩半瓶的矿泉水瓶,对着嗓子凉水一冲:
“我啊,我不是从来都这么吃?——你忘了?上学的时候,我可以少刷一次杯子。”
沈离没忘。
可钱行之这种吃药方式,一度让沈离怀疑,钱行之到底是在找骂,还是在找骂。
不过钱行之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沈离不说了,还丝毫不察危险一般继续解释:“不过我现在是没热水,不是怕刷杯子。”
而他话音一落,沈离闭了下眼。
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甚至来送药都多余。
“随便你,你吃完药就早点睡。”
沈离显然是并没有选择“坐坐”的意思,冷瞥了眼钱行之,就已经打算直接告辞。
正要转身。
只听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而急促的咳嗽声——是钱行之有些独特的送别方式。
“咳咳咳咳咳咳——!”
太剧烈了。
沈离愕然回头去看。
就见钱行之满脸通红,五官极痛苦地皱在一起,两条英挺的眉毛像是两把扭曲的利剑,眉心处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而那双深邃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正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仿佛正极力忍受着某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
沈离:……
沈离别无他法,三两步又走回钱行之的身边,却见钱行之甚至咳到弓起身体,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凸起,仿佛在拼命压制着咳嗽。
的确毫无破绽。
好像真的很难受。
于是沈离无可避免,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手,顺了顺钱行之的后背:
“……都说了,叫你不要那么吃。”
钱行之直起了身子,面颊是发红的,语气是冷淡的:“没事,不用管我。”
钱行之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显得虚弱而无助,在自始至终,都不再与沈离对视。
“……你先去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沈离停了半天,最终憋出了这么一句。
而他话音刚落,钱行之挺突然地扶着桌子边,站直,不知怎么想的一眼都没再看沈离,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走到了沙发旁边,坐下。
长条条的一整只,就赖在了那只旧沙发上:“我最近失眠,你等我睡,恐怕要三点了。”
沈离:……
所以?
“明早再走,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沈离眸光一黯,定定地望向转瞬已在沙发上躺好、甚至闭上了眼睛的钱行之。
像侦辨一个犯罪分子。
……
其实沈离是可以转身就走的,然而沈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你到床上去睡,这沙发太短了,我睡。”
然而钱行之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薄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而缓慢,仿佛已经疲惫至极,以至瞬间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是失眠吗?
沈离一言不发地看着钱行之,冷眼看着每一个微表情与微动作,然而钱行之确实毫无眼动,看上去的确睡着了,或者说,他睡得毫无破绽。
沈离面色微哂。
要不说影帝得颁给他呢。
有点懒得再把这人拽起来继续掰扯。
——沈离不是傻子,更擅长从一个人的动作,去推算一个人的动机。
算了。
沈离走向那张仅有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将薄被拎起来,给钱行之有些潦草地盖上,没有心情再看钱行之到底睡着了没,只是看了眼自己还在通话的电话,合着钱行之也亮着屏在录音的手机,一同放在了桌子上,有些疲惫地走向了床。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连轴转了20多小时的人,不需要数羊,也确实可以在碰着枕头的瞬间,便变得意识模糊……
所以……难道冤枉钱行之了……
五分钟后。
一张薄被,轻轻地盖上了沈离蜷缩着的身体。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掩的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的光斑。
沈离的皮肤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白皙——
像一块冷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清绝得勾魂摄魄。
钱行之目光阴沉晦暗,定定地凝视着熟睡的沈离。
直到很久很久,钱行之即便不闭上眼,也能事无巨细地想起,十七年前,在相似的一间出租屋里,沈离和他的第一次。
沈离哭得很漂亮。
以至六千多个日升月沉,钱行之仍能忆起那个月夜的所有细节。
直至想触碰的指尖伸直又收回,最后只抓按在窗帘上,引得那劣质的窗帘微微晃动。
摇曳出一片柔和的影子,
一晃就晃到了月落日升。
……
沈离一夜无梦。
再醒来时,竟然已经是上午九点一刻还多,缓了大概半分钟,沈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睡了三天以来最好的一觉,中途没有醒,连着睡了近八个小时。
……钱行之呢?
沈离的目光向着周遭环视一圈。
一览无余的小房间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桌子上多了一个保温桶、一个茶叶蛋、几个包子。
沈离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下意识去拿手机,就见和钱行之原本挂了一晚上的连麦通话,在早上7:06被挂断,手机自动锁屏,点开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十条来自现同事;
二十条来自前同事;
三十多条来自耿丘丘的转发;
……
两条来自钱行之。
沈离的指尖犹豫了两秒,率先点开了钱行之那条:
【我先去处理粉丝的事情】
【早饭给你放在桌子上,醒了记得吃】
沈离怔了三秒多,缓缓划掉了钱行之的消息,又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也没能轻易摆脱掉那两条消息带来的诡异“事后”感。
最后还是前同事的信息,将沈离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沈离眸色一凛,火速处理完所有的消息,仓促地塞了几口包子,给林洁打了个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多看了眼昨天那扇208,仍然紧闭着房门。
沈离没有深究,9:30回到小屋。
尚未走进小屋栅栏,打眼便瞧见钱行之的女助理,正拉着两个属于钱行之的大行李箱,好像正想上台阶,要把箱子拉进小屋。然而行李箱实在过大,助理一个人,好像有点搬不动。
沈离快走几步,主动迎过去。
“你好,”沈离打了个招呼,“这是钱行之的?”
助理一回头,明眸皓齿,向着沈离露出一个很职业的微笑,“您好沈先生,我姓徐,是钱老板的助理,老板让我来送他的箱子。”
沈离瞥了眼那俩大箱子,心说钱行之也是,怎么这么多都让个姑娘来送。
“我来吧,给我。”
沈离上手去接,徐助理赶忙将箱子往后一撤:“不用的,老板给我加了钱。”。
“没事,我来弄他也不敢不给你。”
沈离一手一个,将两个箱子轻松地提起,正要走上那几节阶梯——
——!
就见一台摄像机,如一只飞旋的足球一般,从屋内飞出来!
伴着疆南的怒骂:
“我草你们妈的!都给老子死!”
第34章
咚——!
沉重的一声!
是摄像机砸在地上,并向着阶梯的方向极速滚来!
沈离的反应极快,在摄像机碰到他的小腿之前,便已下意识做出了规避动作,迅速侧身,用手中的箱子一挡。
与此同时,沈离的目光扎向玄关内。
只见人高马大的疆南抄起一只花瓶,对着工作人员指指点点,俨然又是想砸,嘴里更是阴狠威胁:
“现在马上把手机还给我,还不还?”
“你们违背合同,可别怪老子告死你们,老子这一分钟几百万上下,给老子赔钱——”
“啪!”
又一个花瓶被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几个工作人员被逼得连连后退,嘴里说着:“疆先生,你先冷静一下。”
无人敢上前。
疆南侧身对着门,唇角阴郁的冷笑渐渐扩大,活动了下刚砸过花瓶的手腕,上了瘾一般再抄起一只瓷制的烟灰缸,高高扬起手,又要向着一个工作人员砸过去——
咯!
却不是烟灰缸落下的声音,是疆南的腕骨响了一下!
一瞬间,疆南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从身后牢牢钳住!半点都动不了!
他回过头去,正要破口大骂,便见沈离眉头微皱,一双眼睛冷静清肃,正冷冷地望着他。
“……你。”
疆南刚哼出一个字,便觉手腕异常吃痛,一股无可言喻的巨力,几乎要将他的腕关节拧断,迫使他的右手不得不松开!手腕疼得如同骨裂!
手里的瓷器就要应声掉落,却被沈离另一只手眼也不眨地稳稳接住。
疆南龇牙咧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离。
只见沈离穿了件干干净净的白T,牛仔裤,瘦削的身体明明看上去无力又病弱,一看就是特别不耐操的那种,然而此刻那张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用力。
疆南也想不通,这人一副病怏怏的样儿,哪来的这么大劲?
“……你妈的疼疼疼疼!活腻了?给老子放手!”
刚被疆南打骂的工作人员,也凑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离,不知该怎么帮忙。
可沈离似乎根本没有想要让任何人帮的意思,一手给烟灰缸放回原来位置,另一只钳住疆南的手,用力一压给擒至了身后。
语气心平气和:“还要砸?你已经起码要赔三十万了。”
“……”疆南一愣,看了眼那摄像机,冷笑,“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没有钱?”
“哦。”
只见沈离那张冷艳至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凌厉的目光瞥过去,“你今早偷打完电话,还觉得自己很有钱?”
话音一落,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其中有几个知道内情的,颇为诧异地看向了沈离——
疆南在今天早晨,的确是偷用了杨至琦的手机,打出过几个电话。
由于房间的“功能限制”,疆南与李巍薇的房间禁止使用手机,而赵云只的屋子,则也是同沈离的那间一样,需要与前任连麦睡觉。
因此,这其实是杨至琦和赵云只连麦睡觉的第二天,节目组没有在0点后,收回他们的手机。
于是,疆南今天早晨,趁工作人员不备,和杨至琦商量了一下,私下用了杨至琦的手机,打了唯三能记住的三个号码。
第一通打给死党,没人接;
第二通打给情人,还不接;
第三通好了,打给了父母。
这才知道黄驴会所已经在这两天内被带走了500多人、以及wcc全公司上下,都正在接受清算和审查。
疆南听了着急,想要回自己的手机查看信息,并再次和人联系,被跟拍导演拒绝后,便在抄起个摄像机,大发神威,开始在屋子里随便砸起东西,威胁起工作人员了。
不过……
沈离不是出去了么?好像昨晚也没在小屋里住?
怎么知道疆南打了电话?而且对疆南那边发生的事,比他们工作人员知道得还清楚?
正在围观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看着这边。
只见疆南气得脖子霎时通红。
只见这比沈离高了半个头的男人,此时奋力想要挣脱,可沈离的那只手,钳得他比钳刀还紧,刁钻的角度加上一股巧劲扭着人,任是疆南那大个子,挣了半天都是纹丝不动,甚至连想转个身,要正面面对沈离,都很困难。
“——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家有没有钱?我不就是没给到你想卖的价,急了?”
——啪!
沈离悍然发力,将疆南想要后挥偷袭的另一只拳头也稳稳接住。
于是这下,这人的两只手便被一起箍在身后,如同一双手铐一样给那手腕紧对了起来。
动作熟练至极。
疆南愕然震惊,后背登时冒出一层细汗!
待他又惊又诧地回头看去,便见沈离那双漂亮的凤眼,也正凝视着他,紧接着,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膝间剧烈一痛!
砰!!!
他的左膝膝盖剧烈地砸向地板——
沈离从身后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带了点强制性的意味迫使他不许再动,冷冽的声音更像是警告一般,从斜上方轻轻落下来:
“老实点,嘴巴放干净。”
小屋这边的负责人曹升,这时终于赶来,匆匆忙忙地杀进屋,正想和稀泥。
便听沈离冷冽的声线不留一点余地,在负责人开口之前,便冷声截断了话头:
“——他还要砸,你们找点东西,先控制他一下。”
曹升因为两天前才被关凝谈话过,知道个中关系。
于是叹了口气,还是马上安排人,去找来根很长的瑜伽带。
疆南仍是破口大骂:“不是,你不觉得自己很滑稽么?真当自己是警察了?你们这是违……”
“哦,你还想说违法?”
沈离的声音很凉,不知怎得,寥寥几个字,便听得他浑身在起鸡皮疙瘩,“你故意损毁节目组设备,已经涉嫌故意损坏财物。”
“……你,你吓唬谁?!”
沈离狭长的眸子一凛,下面的话却对着曹升说的:
“再找个人去开车,直接送他去派出所吧。”-
四十分钟后。
狂飙了一路脏话的疆南,双手被瑜伽带绑着,当真被带到了派出所门口,却梗着脖子直挺挺地坐在车里,死活都不肯下车来,任工作人员怎么从车门外拽他、提他、他都不肯下:
“我要找我的律师,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我要找我的律师——合同上明明写了,我有每天用30分钟手机的权利,我要找人去告你们!”
没人理他。
“——沈离,你他妈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仍是没人回应。
沈离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正在用着手机,不知在跟谁聊天。
“——你他妈!凭什么就你能用手机?走后门的贱人,你不就是个给人卖屁股的——”
话音未落。
便听急促跑来的一阵脚步声。
和一声从不远处传来的破口大骂:
“——我去你妈的!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疆南闻声一愣,正欲循声看去,便觉后领一股巨大的蛮力,三五只手共同扯起了他的领子,像提个小鸡仔一般,倏地一下,就将他从车后座上拽了下来!
疆南脖子一歪,眼见身后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直接给他被瑜伽带束在身后的双手,套上了一只简朴小银镯。
疆南登时也真急了:
“嗳?嗳?嗳?嗳?你们干嘛?你们干嘛?!——你们有什么理由抓我?!小心我告你们暴力执法!”
警察也不跟他废话,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直接一起上阵,就要把人往局子里带。
这时,眼见沈离也收起手机,从副驾驶里下来。
如一根笔直的青竹一般,清泠泠地站着,冷眼望着这边。
下一秒,那三五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也不着急推疆南了,竟然先后向着沈离敬了个礼,然后就是一声接连一声的:
“——沈队!”
“沈队!”
“沈队好!”
疆南眼睛愕然睁大,瞳孔却霎时紧缩向沈离看去。
只见沈离目光清澈而冰冷,凉凉地也看了他一眼,疆南的大脑才开始缓慢处理着,这一声声的“沈队”究竟能是什么意思。
便见沈离也挺直了脊背,原本随意的姿态瞬间变得端正而挺拔,右手五指并拢,迅速抬起,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太阳穴,动作流畅而有力。
俨然也回敬了别人……
一个标准的军礼?!
直到放下手才说:“……都说了别再这么叫了,把他先带进去吧。”
几个警员将人带走,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员没上手,带着个年轻的走在后面,笑着跟沈离打招呼:“沈离,好久不见,邢队还说请您进去!”
沈离摇摇头,声线依旧淡淡的:“这次先不进去了,笔录让小陈跟着你们做吧,她也目睹了疆某寻衅滋事的全过程,我就先回去了。”
“啊!您真的不再坐坐么?听说大汪以前和您最亲了,它最近生病了,吃骨头都不香,说不准见了您,马上就好了。”那实习警员也劝沈离道。
沈离仍拒绝:“还是下次吧。”
疆南看这架势,这下完全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他妈的……
沈离……还真是个警察啊?!
好像还是……还是什么个什么官儿吗……
那那个什么射击冠军……
找徒弟去问会所……
熟练的推理搜证……
还有刚刚那套擒拿手……
操!
等等等等!
——不是?!
到底是谁他妈的,说他是什么小野模啊???
疆南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半天都没缓过神,便已经被几个警员左右搡着,直接推走,走之前还不忘冲沈离这边大喊:“——你们以为能关我多久?!不就是个破摄像机?老子赔钱!我找律师!老子马上就能出来!”
话音未落,连个背影都不剩。
沈离也正要转身,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老孙:“老孙,我能不能再问一句,关于疆南的证据,现在都找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告诉我不违反规定的部分。”
老孙和一个沈离没见过的见习新人,一起停了下来,笑了笑:
“你这话说的,既然是钱行之报的案,你当然也算半个报案人,按《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二条,作为报案方关联人员,你有权了解不涉密的进展——想听什么,你问。”
“黄驴会所的组织□□案。”沈离指节叩着车门金属框,发出规律的轻响,“今早经侦那边带走五百多人,疆南涉案程度?”
老孙又叹了口气:“嗨,现掌握证据显示,疆某没有直接参与组织买Y,基本都是他哥们在做,他进那会所,最多就是消费加享受。”
沈离眸光一黯:“那三年前的溺水案呢,有进展么?”
老孙摇摇头,那见习刑警接了话说:“这案子太难了啊,从立案到现在,不过也就三天不到呀——沈哥,听说您以前也是主办过很多大案的,像这种尸检都没做过的陈年旧案,哪能那么快?”
老孙也道:“根据小婷的口供,当年那个落水的女孩,大概率不是自己失足溺死,过失杀人的可能性极大,凶手也应该和wcc跑不了关系,只不过,应该也不是疆某。”
沈离眸光深重,点了一下头。
刑事拘留需满足“现行犯或重大嫌疑分子”,且要符合7种紧急情形之一才能拘。
而按现有证据:组织卖y,仅指向疆南的关联人,疆南此人未达刑拘标准;
涉嫌QJ杀人的溺水案,刚开始侦查,别说是没有证据指向疆南,连证明是QJ杀人的证据都完全没有,只是可能说,和wcc有关。
因此,疆南没有理由被直接拘捕,而是更适合……
成为一个撬动真相的杠杆。
于是沈离眼睛一眯,看了眼车里的司机,又拉着老孙二人走远了五六步,彻底避开那司机。
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
“所以这几天,领导批准启动《程序规定》第二百五十四条了吗?”
这下,老孙立刻就点了头:“嗯,批了,通讯监控令也下了——这次疆南故意损毁设备的价值,确实达到‘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立案标准,等放他出来之后,我们就能合法监控他后面的一切行为,跟谁打电话都能听他的。”
实习警眨眨眼,瞬间顿悟,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啊?等等?!所以节目组设置环节,故意不让他用手机,其实就是故意等他发飙的?我们按寻衅滋事拘了他,是为了再放他出去,然后合理监控他?!”
“对。”
实习警又挠挠头:“不过师父,我还是没懂,如果我们要监控他,也可以直接走254的条例啊?为什么还要逮他一次,再给他放回去啊?”
沈离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当时带赵荣和林洁,看了眼也在叹气的老孙,语气淡淡地解释:“……如果是普通地直接监听,那疆南顶多就是问一下会所为什么被封,根本不会提及到三年前的溺水事件。”
“是哦,没人会提……”小警察眼睛快速眨着,重新捋了捋:“所以,我们先等他自己寻衅滋事,这遭抓起来之后,表面让他的同伴以为只是普通的寻衅滋事,我们再反复询问他,指控他涉嫌三年前参与qj杀人!这样,等我们放他回去,监听他和别人的电话,他就可以左右乱咬,勾出更多的相关人员,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口供线索?”
“终于开窍了,”老孙敲了一下徒弟,“你小子真笨。”
“嘶,”小警员倒抽一口凉气,超小声地又问,“那咱们这是不是钓鱼执法啊?”
老孙呵斥:“——又不是诱导犯罪,设备损坏是他自主行为!”
沈离漠然点头,补充说:“给他放出来后,会给他备用手机,也提前告知有录音功能。”
“那他万一要维护他那些兄弟,什么都不问该怎么办啊?”
老孙点点头,嘴角上扬:“这就要感谢小钱选的这个人不错了。”
“啊?”
“放心,钱行之选了个最笨的塞进去的,到时候他担心自己还来不及,你看他刚刚,满嘴都是要找律师——一旦听说自己涉嫌杀人,重获自由后,怕是等不及像条疯狗一样,四处乱咬——”老孙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又笑着说,“哈哈,领导今天听说,这人大早上就开始砸东西,点名夸奖了这个点子真不错,沈离,要给你记功呢。”
沈离面色微哂,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有了点笑色:“给我记什么,钱行之想的。”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沈离才点了下头,转身回到车上。
送他们过来的司机小张,一开始还能吃上几口瓜,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后来他们走得更远去聊,他是一句都没听见。
见沈离上车,连忙系好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启动了车子。
还没开出一千米,就有点按耐不住了,开口问道:
“沈,沈,额,沈先生?”
小张也想叫他沈队,不过张了口感觉别扭,这好像不是他能跟着叫的。
话音一落,沈离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拔下来,应了声:
“嗯?”
“您、您、沈先生您不是做老师的吗?我,我看您资料上的职业,您明明,明明是小学老师啊?”
“嗯,”沈离面无表情地答,“现在是老师,警察是以前。”
“哦,哦……那、那跨度挺大啊?”
就听沈离的声线正经起来:“不要把我以前的职业说出去,今天的事……”
“不会不会,我嘴可严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小张挺直了腰板,向沈离保证,不过说着说着又想起个问题:“不过万一疆南说漏怎么办?他如果找律师的话,是不是赔偿了砸坏的东西,今天就能放出来?”
沈离有点敏感地看了眼小张,蹙眉问:“你懂法么?”
“懂、懂、懂——懂的不多!”
小张有点结巴,沈离被他这逗得轻轻笑了一下。
小张喉结滑动,打量着后视镜里沈离颇冷淡的一双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又问:“那您刚刚说的,那啥杀人……啥的,嘶,我不是故意听哈,我是真不小心听到了——如果他真是杀人犯的话,但是证据有不足,我们还能把它逮起来吗?”
沈离眸色一凛,他们前面那几句话,是在车门边说的。
果然被听到了。
“要批捕令才能拘,不是立案就能拘的。”沈离潦草道。
“哦哦~”小张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脑筋转得很快,就听沈离清冷的声线又问:“你们那栋楼里,住在208的是谁啊?”
“啊?哪、哪栋楼啊?”张敏舔舔唇,看了眼后视镜。
“还有第二栋楼?”
沈离面无表情,声色不急不缓。
“哦……208,好像是我们负责人曹导的房间啊?”
沈离很轻地笑了下,良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小张的侧脸,心理战术玩得很溜:“你和他熟么?”
负责人曹升,以前是wcc的市场部主管。
钱行之曾经提过。
而张敏被曹升派过来开车,显然也是曹升的“自己人”。
小张也根本不知道沈离到底什么意思,只是他素来知道曹升那些人的德行,被沈离这“前警察”给这么凌然严肃地一问,连忙就想把自己摘得很清白:“额,是,我之前就是跟着曹导的,不过除了我,还有很多人也是,不过曹导又是李导,我们都是他班子里面的。”
“嗯,你别紧张,”沈离语气平淡,“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谁住208而已。”
“哦……”
小张又舔了舔唇,悄悄从后视镜里再看了沈离一眼。
只见沈离已经没了主动交流的意思,是以那双冷淡的眼睛微微垂下,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冷傲清俊的侧颜,看上去又变得没什么攻击性,仿佛刚才的质问都是错觉。
小张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又解释自己:“我、我其实就是个普通打杂的,来这里上班,主要就是因为这里工资高,又能顺便吃点瓜,我老婆爱追星,我还能帮她要几张签名——话说回来,沈,沈先生,您能让钱大影帝,给我签个名么?”
沈离:……
沈离见他这演技也不行,岔开话题的功力也不太行。
估计也就是个边缘人物,只是被曹升临时指派过来,打探这边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也没再为难他:
“哦,钱行之签名啊,你要真的还是要假的?”
“啊?”小张也有点蒙,“当然是要真的啊……”
沈离说:“要真的就自己去找钱行之,手长在他胳膊上。”
“……那,那要假的呢?”
“假的就去海鲜市场买,我这里也不管伪造。”
“噗!”小张笑了,“沈先生,没想到您这么有幽默感!”
沈离本就是有意跟这人拉近距离,此时也透过反光的车玻璃,看向驾驶座上的年轻人,顿了一会,才又接上了前面的话题,跟小张说:
“我看你也还年轻,什么是对的事,什么是错的事,要自己想清楚。”
“……啊?”
小张似乎立刻就想为自己辩解。
被沈离摆了摆手打断:“我只是提醒你,没有指责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就行,不用告诉我什么。”
“嗯!”
“加个微信么?”沈离主动问。
“啊!可、可以吗?!”
“可以啊,不然怎么给你钱行之的签名。”
“懂、懂了!”有点结巴的小张,似乎是个聪明人,立刻很懂回馈似的说:“曹、曹导还有李导那边,要有什么奇怪的风声,我、我一定告诉您的!”
“嗯。”
沈离轻轻挑了下唇角,从某个节目组的群聊里,给人发过去了好友申请,然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刷了一会儿网友讨论区。
界面一点开。
眼见的,几个最火爆的帖子飘在上面,都有关于今天0时截止的投票结果。
毕竟继苏西澜因闹剧而终止合作之后,钱行之当选了“最像前夫哥的观察室嘉宾·第一名”,而由于今日的节目尚未开播,于是暂时,还没任何官方渠道,回应过钱行之到底是不是“真前夫”。
观众老爷们都急得冒火,于是最上方那几个帖子:
【所以钱行之连打那4个1,炸掉的是谁啊?】#火爆
【论钱行之,与“真or假前夫哥”】#火爆
【有没有可能钱行之是假前夫!快来个公告我受不了了!】
【如果钱行之是真,是跟沈离有过一腿???还是Kris啊???】#热
【沈离沈离沈离!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跟!钱行之!谈恋爱!】#热
沈离看见自己那一长串名字,反射性地,率先点了这一条进去。
然而,想象中的骂人和质问,并没有像昨天耿丘丘发给他的聊天消息一样,毫无尺度地飞扑进他的眼睛。
却只见主楼的第一层,再包括评论区里的一长串,全是相同的字:
【别跟姓钱的谈,沈离跟我谈】
【别跟姓钱的谈,沈离跟我谈】
……
【别跟姓钱的谈,沈离跟我谈】
沈离眼睛一眯,手指本能地往下划,直到翻到了第三页,才发现了一行新鲜的、不是复制的内容:
【别跟姓钱的谈,也不用跟我谈,我只要沈离做我妈咪[大哭][崩溃大哭]】
沈离看着这奇怪言论,还没来得及细想。
便看见提示栏跳出几条接连的消息提示,[铜板钱币]给他发来了几条图片消息,是几条崭新的微博截图:
发博时间还显示的是:
刚刚。
沈离眉头一紧,再次查看了两张图片的原图:
第一张,是一条转发微博:
【@钱行之-V:转发微博//@普法小课堂:网络暴力行为大多属于“自诉案件”。在此提醒广大网民,若您正在遭受网络暴力,请务必注意收集相关证据,并及时运用法律手段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第二张是一条原创微博,像公关稿。
沈离本来以为,钱行之是发布了苏西澜事件的详细说明、或是关于昨日投票结果的说明。
然而,图片一点开,却见——
【@钱行之-V:
大家好,我是钱行之。
针对昨日有粉丝打着我的旗号进行网络暴力,甚至涉及“人肉”、开盒”,我非常愤怒。
作为公众人物,我绝不姑息此类行为。因此,我决定即日起解散个人官方粉丝后援会,并不再设立任何相似类型的组织。我希望大家喜欢我是因为我的作品,表达喜爱,也不通过各种组织化的行为。
我不需要粉丝为我控评、做数据等一系列组织化操作,也恳请大家停止任何形式的网络暴力。
文明上网,理性发言,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最后,感谢正常、文明、懂法的粉丝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缘起缘散,不必在意。相聚不必拘泥形式,散场也能江湖再见。
钱行之】
第35章
沈离将钱行之的这几条图片放大,默然看了很久,不知道说点什么。
本能地叹了口气,给钱行之发了个系统的[点赞]过去。
这一答一回,就有点像是家人群里的对话——一人尬图、一人回复。
更妙的是,钱行之半分钟后,还发回来个[撇嘴]的黄豆表情。
沈离默然失语。
钱行之连聊天方式都变了很多。
如果放在以前,每次钱行之自认为做了一件大事,便会狂轰乱炸几十条消息给他。
首先把事件描述得非常详细,然后会附带上这么做的目的动机,往往还要包含着现在的情绪和心情——
不是小作文似的报告,而是一条文字条,极快地又连着另一条文字条。
感叹号用得比逗号都多,加起来恐怕要300字都打不住。
所以沈离以前每次点开钱行之的聊天栏,往往就能见到一连串的消息条。
中间夹杂了好多傻狗表情。
这么说起来,以前钱行之最常用的表情包是,一只大金毛摇着尾巴开开心心扑进哥哥怀里,一屁股撞飞其他小狗。
而现在……
沈离默然地看了眼钱行之那个[撇嘴]的小黄豆,尽管早就知道钱行之变了很多,然而还是有片刻的茫然。
这七年来,钱行之确实成熟得有些过头。
小张把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极速向后方掠过,在眼前飞速地展开,又瞬间消失。
树木、电线杆、房屋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被压缩。
沈离又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将输入了很久的【你还发烧么】几字删掉。
钱行之那边也显示正在输入,但良久,仍没有任何信息发过来。
算了吧。
就这样。
沈离修长的手指将微信上划,正要将手机锁屏,又一条微信新消息跳出来。
却不是来自钱行之的:
【周育霖】
【小离,我最近看了你的节目】
沈离眉毛微拧,即刻点开,便见周育霖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洁又礼貌:
对方的下面两条消息,便又发了过来:
【我后天回国】
【听说你每天能在23:30之后使用手机,要是你今晚不忙,我可以给你打个电话?】
沈离看到这里,眉头更蹙紧了两分。
半年前过年时,他才刚见过周育霖一次,没想到这次只隔了半年,周育霖就要回来。
也没多想,指腹轻点简单回了个【嗯,好的】。
沈离聊天从来都这么有效率。
周育霖也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又补充了一句:
【我看钱行之刚刚解散了他的粉丝后援会?你看到了么】
【嗯,看到了】
【挺好的。】
【我刚刚看了他的公关稿,他现在好像变化也挺大】
【嗯,是的】
【哈哈,小离你还是这种风格】
【我看现在的国内时间,本来还以为有可能是别人拿了你的手机在回我,可你这边两句话一发过来,我就知道是你】
沈离的指尖一顿。
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发了几个标点符号组成的、很简易的颜表情:
【==、】
好在周育霖那边,也没再提起新话题,只多说了句晚上等他电话。
沈离便没再回复,没过一会,便将这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再回到小屋时,已经是十一点半多,马上快到午饭时间了。
今天的天有点阴,看上去要下雨。
由于12点马上开直播,工作人员在小屋内来回穿梭,动作迅捷而有序,仿佛每一秒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