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人突然就尬图,还这么突然地发给他,沈离还能接?
总不能回一句“哥不白看,哥给你点赞”?
或是“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能保持成这样,也是不容易的”?
沈离半晌没有说话,主要是因为着实在这种环节不善言辞。
就听钱行之那边的声音又是一冷,且水声一停,窸窸窣窣传来了擦身体、穿衣服的声音,冷哼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
“——又哑火,又不说话了,一会还要录音说那么长时间,这是又要跟我无话可说。”
钱行之的声线越传越模糊,仿佛走远了又走近。
就像本来在求夸奖的摇尾巴小狗,不满主人毫无回应,着急地先吠两声,然而又见主人仍旧无动于衷,于是尾巴也垂下来,开始有些骂骂咧咧的倾向了。
沈离也被整得有点不会,面对钱行之明显带着情绪的句子,也给出了颇有情绪价值的回应:
“……好好好,你真棒。行了吗?”
好像又有哪里不对,沈离自己说完也觉得还不如不说。
就听钱行之那边的声线果然更冷闷,质疑的声调也更明显:“……不夸就算了,怎么还要阴阳一句?”
沈离:……
“哪里阴阳了,不是在夸吗?”
“你以前一不想要了,就会说这句话,”钱行之冷声道,“下一句就是‘可以睡了吗’。”
沈离:……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记得,什么都能说出口。
不过——
“你那边还没开始录音吧?”
沈离意图确认一下。
钱行之一听,这回是真有点暴躁:“你现在是不是拿我当250啊?——哦,我把自己洗澡录进去?我有病啊?”
沈离也没放过他:“众所周知,正常的人也不会一边洗着澡,一边给前任打电话的。”
钱行之:……
静谧无限度地扩大蔓延,奇怪的氛围无限弥漫。
沈离也有些发觉,自从这次因为节目和钱行之恢复联系以来,他与钱行之的交流模式,的确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改变。
要是放在离婚以前,他们八成不太会有这样的对话。
彼此断联了这么长时间,相处起来的那些龃龉,也似乎是被漫长的七年重新刷新、重置过了一样,甚至于现在发生于他与钱行之之间的一来一回,仿佛是高中时他们还没谈那会儿,彼此嫌弃又试探的语调。
以至沈离好久都没有的那种感觉,又突然滋生——
那是一种很模糊、又很接近真相的不确定感。
就比如去提审尚存疑点的犯罪嫌疑人,明知道对方有很大概率就是凶手,却又偏偏还没一锤头敲在对方的七寸上。
于是整个人都兴奋得有点出汗,肾上腺素的分泌,思维异常活跃,情绪又须用理智来降温了。
“——要不然你先收拾,收拾好再打来?”
沈离听钱行之这次一直没说话,颇主动地推了推流程。
钱行之那边却并没有要缓一缓再聊的意思:“不用啊,我都收拾好了,马上就可以躺下了。”
沈离“嗯”了声,又在钱行之表示开始录音之前,再次和钱行之确认了一下:
“都要说些什么合适?一会的这个环节?”
虽然他这边没有剧本,但他不确定钱行之那边,有没有什么额外的任务。
就听钱行之依然是那副语气,口径也和之前回答得相似:
“不用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合适的部分我让助理剪掉,时长也不用达到30分钟,你想说多久都行——3分钟也可以。”
沈离蹙眉,想问,可是节目组不是要观众花88去买花絮么,不录满时间可以么?
还没问出口,钱行之似乎就已经预判了他的想法,率先一步解释道:“这个环节本来就没在合同里,提前也没提过,也没询问过你的意见,所以我跟设计环节的人说了,我们只能尽量配合,至于让观众花88来买,我觉得也没必要,可以把这项目否了。”
沈离听他这样讲,眉心蹙得更深,合理推断着:“所以你不是设计这个环节的人?”
“啧,”钱行之冷啧一声,道:“如果是我,我会提前和你商量。”
沈离没有评价,继续问:“可你刚刚说,你有否决权——所以你在这个节目组的班子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钱行之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点想笑:
“沈队长职业病又犯了?把我当犯人审?”
沈离:“……但你毕竟不是犯人,也可以不回答。”
就听钱行之并没吝啬地回应他:“半个投资人吧,我和别人合的伙,稍微投了点进去。”
这话说得真实,又说得模糊。
说了是合伙人,却没说自己占多大比例。
比如他这“稍微投点”说得轻松,却肯定是笔很不小的数目,可具体是多少,钱行之没有主动详细说。
沈离只是稍微想了一下,问钱行之:
“我能拿到的那三百万,有多少是你的?”
钱行之“啊”了一声,知道沈离懂投资,不太清楚沈离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解释:“这是个比例问题啊,我也不好说。毕竟大家的钱都是按比例投在里面,又按比例支出,我投得肯定比三百多,但你肯定也不能说你拿的通告费,都是我给你的。”
可沈离本来的意思就是这个。
“是啊,所以我就是问你,你到底占多大比例。”沈离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暗示钱行之——
他本来就是想知道,钱行之到底是不是占主导,是不是这个项目由他作为主要牵头人。
资本通过投资控股的方式,垄断了综艺生产上的话语权,搭建的主创团队,也是由实际的投资方决定的,沈离要问的就是钱行之究竟有没有话语权。
到底为什么要做“复婚”综艺。
而这次,钱行之的确是听明白了沈离的本意,于是的确顿了很久,才答了一个数:
“51%。”
主要投资人。
沈离垂下眼,“嗯”一声,完全懂了,没继续再问下去。
只需要结合方才在车上的话……
沈离终于是旁敲侧击地,完全把钱行之那天的醉话敲定下来:
钱行之做这节目就是要一石二鸟,既要搞定wcc,同时也想复婚。
这节目既然是钱行之牵的头,就是他执意要把节目做成一个“复婚”节目的。
而市场上从来没有复婚节目,这节目非常小众,没有前例,风险太大。
钱行之本来也可以做别的节目,他只要找个由头,把疆南诓进来,让疆南代表wcc的高层出头,最后再来个证据确凿的曝光,其实也能达成彻底打击wcc的目的。
可钱行之偏要做史无前例的复婚话题。
这样一来,这人想做复婚节目的动机……终于真和醉后那句“想复婚”的动机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
沈离半晌没说话,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没有再主动将窗户纸挑破。
他这次的确想要更多的时间,去好好思考。
而钱行之这时恰好也只是沉默,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却没有继续将剩下的话说满,或是将那“想要复婚”的话再重复一遍。
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留下一层余地。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沈离的侧脸上,将他完美而精致的轮廓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时间仿佛都放轻慢走了一瞬,直到钱行之轻咳了一声:
“那我开始录音吧,录完睡觉。”
“嗯。”沈离应着,安静等待着钱行之将录音调好。
“滴——”的一声过后。
这下更好了,本就静默的空气,反而因着这提示音更加尴尬。所幸没过多久,钱行之这次继续引导了话题,抛出挺合适的问题:
“你师父那肺咋样了?今天听他骂人挺带劲的——好了?”
沈离千算万算,没算到钱行之准备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他师父的。
不过钱行之有这心,他也就耐心答:“手术挺成功的,当时发现就是早期,术后效果也很好,就是现在需要注意着点,要定期复查。”
“哦,”钱行之顿了顿,似乎想了想,“我这有点冬虫夏草什么的,你等着节目完了,拿给他呗。”
沈离:……
“不用,他不收礼。”
“啊,不收有求于他的,还不收你的吗?你现在都不在系统了,送点心意给他怎么了,放我这儿也没用,我也不吃。”
“……行吧,那你等着拿来。”
“嗯,记得别说是我送的,不然他再给扔了。”
沈离眉头一皱:“……可你不是再录么?”
“没事,这段剪掉。”
沈离很轻地笑了下:“我其实现在还没搞明白,你到底怎么惹着他了,他那么不待见你。”
钱行之哽了一下,无奈道:“我总烦你,又不懂事,不支持你工作,思想觉悟也不够,这些原因还不够在他那儿判我死刑吗?”
沈离想了想,那确实挺够的。
就听钱行之又说:“当初咱们离婚,你那边最高兴的就是他了吧?”
“是啊,”沈离实事求是,“当天就多抽了两条烟,当年也多放了两条鞭。”
钱行之:……
沈离额外又补了句:“哦,几年前正月我回家过年,他还顺便给我找了四个相亲对象。”?
……
“……那你去了?”
沈离一顿,有点后悔把这事也说出来,不过还是没撒谎地回答:“没。”
就听钱行之的声音又压低,继续看似无意,但刨根问底:“为什么不去。”
沈离没什么波动:“我那么忙,也顾不了家,耽误别人干嘛。”
这话一出口,钱行之那边也沉默。
良久。
沈离便听这人也说:“我妈后来也给我找了几个相亲的,我也都没去。”
表忠心似的。
不过在沈离听来,好像有点多余。
“哦,”沈离的声线有点干,岔开相亲的话题又问,“伯母伯父身体怎么样?”
钱行之“哈”了一声,笑说:“好着呢,现在天天在家追着我弟打。”
“灏宸?他上高中了?”
“没呢,初三,明年中考。”
“哦,”沈离靠在床头,也渐渐放松下来,随口继续就着钱灏宸的话题问,“他现在还是喜欢那么粘你吗?”
钱行之哼了一声:“反正每次见我,不是要这个人签名,就是要那个人合照,要么就是要人家演唱会内场哪一排的门票。”
沈离松口气。
看来钱行之跟弟弟相处得不错。
“所以你会满足他么?”
“我让他拿成绩单换。”
“那他能换吗?”
“嗤,”钱行之语气微哂:“他那点分,加起来都没你以前一科考得多。”
沈离:……
“他说分换不了,能不能拿他爸给他的股份跟我换。”
沈离:……
“你换给他了?”
“怎么可能?”钱行之斩钉截铁,“我爸那个公司,我现在早看不上了,我跟钱灏宸说了,就成绩单一种兑换方式,其他免谈。”
沈离的目光稍稍放空,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和爸妈的关系还没有缓和吗?”
钱行之这次停了一下。
就听沈离立刻改了口:“…不合适的话,这一句剪掉吧。”
“没事。”
钱行之不太介意,“其实还那样,圈子里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我也只是单纯和他们合不来,不过还是会给他们养老的,钱灏宸这笨蛋是指望不上了。”
“……”
“哦,你妈那边我倒是常去,”钱行之接话很快,“老太太最近精神特别好,前几天绣了幅一米长的十字绣。”
说到自己母亲,沈离自己有点愧疚。
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没有钱行之称职。
“抱歉,总是麻烦你。”
沈离指的是离婚之后。
——虽然这事也是今年老太太说漏了嘴,沈离才知道,直到现在钱行之也会去得很频繁。
就听钱行之完全没有邀功的意思,反而有几分炫耀似地说:“没事,就算没你,老太太也早把我当亲儿子了——今年过年还给我织了个围脖,没给你织吧?老太太专给我一个人单独织的。”
沈离汗颜。
其实他也有。
不过老太太也说,是单独给他的。
估计是不想让他们还觉得,老人还想撮合他们,又负担又误会,所以才分开说。
于是沈离也没戳破,帮他妈圆了这个谎。
钱行之听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吃醋了,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也想要点偏爱的话,要不赶明儿我让她把绣好的十字绣带给你?你别说,还真挺好看,你妈绣得可精致,她这种拿到市场上卖,都能卖两三百多块钱。”
沈离目光一转,立刻就想起什么来:“这个是不是挺简单的?挺容易学?”
“是啊,怎么了?”
沈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新想法说了出来:“村里有几些老人腿脚不好,下地干不了活,我最近就在想给他们找点什么营生干。”
钱行之瞬间就明白了,比沈离先一步开口,“那行,我联系看看有没有你们村附近的工厂,这事简单,等着再借节目开个直播间,保证有出货口,真要想做其实问题不大。”
沈离见他安排得过于迅速,赶忙又制止:“你先别忙,等我确认了确实可做,乡亲们都要学再安排和选品。”
“好。”钱行之又应下。
没过一会,钱行之听他没话讲,又主动聊起老师同学,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扯着以前周围那群人都聊了会儿。
谁家多添了个小孩,谁去创业谁去搞金融。
哪个阿姨家里小狗下崽儿,还送了钱行之一条;哪条路改了,四车道建成了八车道。
直到就听钱行之沉默一会儿:“录得差不多了,你有什么还要说吗?”
沈离才惊觉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没。”
“那我把录音关了?”
“嗯。”
滴——
录音结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沈离正要说,要不要考虑直接把电话挂了或是将音量键关了再睡觉,明天还有拍摄任务,是不是明天可以投票观察室的嘉宾。
就听钱行之那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又拿起了手机,特意提醒了一句。
“关掉了。”
“嗯,我知道。”
沈离感觉钱行之似乎还有话说。
于是既没有催,也没有问,只是等他。
就听钱行之沉默了良久,沉凉的声线,终于再次从音筒里传出:
“问完了别人,我可以问问你么。”
“问啊。”
沈离依然平静地答。
只不过他闭了下眼,不知怎的,本能就握了下自己的膝盖。
感觉好像知道钱行之要说什么。
果然。
三秒后,便听钱行之道:
“我给你找了个康复中心,录完节目的话,你愿意去么?”
第27章
0帧起手,没有铺垫。
沈离想过钱行之可能会问他的腿,但没想到钱行之这么直接地说起康复。
腿是自己的腿,沈离当然也明白康复训练的重要性,不然也不会给自己制定那么严苛的训练计划,不过康复中心……
“还是算了吧,”沈离并没思考太久,“我自己在家也能练,现在都一年多了,没什么必要。”
沈离话音一落,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停顿一下。
没过几秒钟,钱行之似乎是把免提打开了,声线的距离明显隔得更远了些,又更多了几分隐隐的锋利感:
“怎么没必要?你具体说说你的顾虑吧,我先记一下。”
沈离蹙眉:“……什么?”
就听钱行之的语调依然从容不迫,好像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心挑选,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谨,声线冷冷的:“步态矫正和并发症处理,你自己都没法进行,怎么会没必要?——但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可以说说你的顾虑,我们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沈离这下是真的愣了一下。
这七年,钱行之好像完全换了一种处事方式。
“其实……”沈离刚说了两个字。
却再次被打断:“不能敷衍我。”
沈离面色微沉,声音停顿一会儿。
电话那边安静地等待。
半晌,大约三十多秒。
沈离开了口:“贵,也太远了,康复中心基本都在大城市,不在一线或省会也在二三线,而且康复也是长期的事,不是一天两天。”
“哦,如果只是这些问题,你都不用担心,”钱行之不急不缓,“我在耿家村附近的那个镇上,和人合作新开了一家,开车从村里过去,也就40分钟左右。”
沈离这般一听,眉头顿时蹙得更深,觉得钱行之是不是疯了。
这么胡来?
也太离谱了。
“——没有必要吧?”
沈离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非但没有感到一丝的感动,反而觉得钱行之这么做非常有悖逻辑,于是连带声音有些发冷,带着质问:
“你说开了一家康复中心在哪儿?”
“嗯,你们那边镇上。”
“你怎么想的?”
“我——”钱行之这边也刚说了一个字,沈离像刚刚他打断自己那样,也打断了他。
只听沈离的声音干净而透亮,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冽,好似被寒霜包裹着,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凉,仿佛能瞬间冷却周围的空气,语气中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怎么可能把康复中心开在联营镇上?资质、市场、还有后期的经营,这些都怎么办?能不能不要再做这种一拍脑门,就浪费资源的决定?”
沈离这话说得有点重,也算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毕竟钱行之以前,就是个行动力超强的人,但做事从不周密计划,很多项目都损失惨重过,却记吃不记打。
沈离是万万没想到,为什么离婚七年,钱行之还能做出这种自我感动的事,说出去都离谱得很。
“……”
然而沈离一句话说完,也是着实有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眉心都微微蹙起了,本能地反思自己的话会不会太重。
毕竟钱行之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他。
就听电话那头沉吟半晌,才又有声音传出来。
哪怕是被骂了一通,钱行之的声线也听上去毫无情绪,像谈生意一样:“嗯,你先听我说完。”
沈离闭了下眼,冷着脸没再作声。
就听钱行之问:“联营镇有个李大夫你知道么?针灸、正骨,都很厉害的那个。”
沈离想了一下。
“……你是说李翠英?”
“对,”钱行之不急不缓,“李翠英几年前就从镇卫生院退休了,现在在家义务帮慕名来的人调理,我今年年前就去那边实地看了一下,她是在家里挂了张执业资格证,居家给人看诊的,因为口碑太好,每天排队的人爆满,有的时候都堵在居民楼里面,也不太方便,而且人一多万一被邻居举报,也可能被当作非法行医,毕竟家里不是诊所,没有具备诊所资质。”
沈离垂下眼,思考片刻,有了些猜测:
“……所以呢?”
“所以年前,镇里的招商引资会我参加了,他们想把价格过贵的闲置养老院,改造成医养中心。我那个新康复中心是和镇卫生院合作的民生项目,县里批了专项资金。除了针灸理疗区,还规划了老人日间照料中心——你的康复室其实是预留的残疾人康复专区,我也找了几个专业的康复师,这些也都符合政策要求。”
沈离:……
沈离听了眉头微展,继续向钱行之询问细节:“可是镇级民营机构怎么批的医疗资质?县卫生局……能通过这种合作模式?”
他不太了解这一块,钱行之却是对答如流,听上去很熟悉每一个环节的运作:
“嗯,项目挂在县中医院名下,他们出资质,我们出场地,李大夫作为专家进驻。而且省里刚出台的《乡村医养结合实施方案》,我们这是试点项目,和镇里签了十年长约,前三年免税,后五年减半——省残联还有专项补贴,持残疾证每个月能报销12次康复训练。”
沈离:……
“哦,价格上也不用担心,基本上都是成本价,能走医保了,比起以前在李大夫家里看病,肯定是要更方便。”
沈离:……
“试点项目选址必须满足民政部《社区医养结合服务规范》第四章第二款,联营镇养老院层高和消防通道都是达标的。每天有卫生院的巡回医疗车经过耿家村,可以免费接送,你坐车过去,单程是四五十分钟,不过也就每周两三次,花不了多少时间……如果,哦,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将来也去耿家村住一住的话,我可以开车带你,应该就更快一些。”
钱行之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没什么要额外补充的了。
于是像跟老板汇报项目的员工一样,还特意加了句“差不多就这样”,一如他最初跟沈离说“我给你找了个康复中心”一样平静简单。
然而钱行之所说的一切,几乎完全超乎了沈离的预料。
沈离便也只听他说着,无声地握紧了膝盖,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好像除了“嗯”一声,也没有什么能说得出口的话来。
沈离的指节重重压在大腿的陈旧伤疤上,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经纬。
就听电话里钱行之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要是不信,明天我把立项批文扫描件发你。”
沈离猛地松开攥着裤管的手,掌心肌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当然听得出那些文件编号背后的分量——要查清省级专项资金流向,要打通市县两级卫健系统,要协调至少三个部门的公章
绝不是临时起意的产物。
沈离的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只觉桌上那盏功率微弱的暖色小台灯,光芒灼得人心烦意乱。
可最终,沈离还是听见自己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瓷器,突兀但正常地向钱行之道了句谢:
“……谢谢。”
礼貌也生分。
就听电话那头顿了两秒,突然传出了一声傲然的冷笑。
“嗤,谢什么?又不是为了你一个人开的。”
只听这人立刻又抄起一副嘲讽调子,像竖起刺的刺猬,磁性的声线降了八度,仿佛一秒又进入了另一个角色,整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再度高傲起来:“啧,刚刚骂我的时候,简直是一脉相承,比关副局长还有劲儿。”
沈离:……
“我……”
“不用道歉了,”钱行之打了个呵欠,“早被你骂习惯了。”
后来好久没听沈离骂他,反而浑身都挺痒的。
沈离确实有被无语到,沉默半晌,才冷漠道:“我哪有总是骂你,离婚前也没有骂你啊。”
“是啊,离婚前你一直道歉。”
钱行之的声音听上去凉凉的,“我说的是上学的时候,你忘了?”
沈离:……
那时间也太远了。
“尤其是老班刚把我换成你同位的时候,我作业不写,上课不听,你每天都能把我训得像狗一样。”
沈离回忆了一下那颇久远的十几年前:“那是王老师让我帮扶你学习。”
“哦,效果拔群,特别显著,”钱行之轻声讽笑,“就是也不知道这活动上哪还有,钱灏宸也挺需要。”
沈离抿了下唇,也不知道钱行之到底是在打趣他,还是随口说说的。
沈离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昏黄柔和的光线在空气中晕染开来,仿佛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整个空间。
灯光映照在墙壁上,勾勒出他淡淡的影子。
沈离最终只是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打断了钱行之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没有再和这人继续回忆什么校园时光:“一点多了。”
沈离的声音淡淡的。
钱行之于是便也戛然而止。
过了半晌,才道:
“好的,你睡吧,我收拾一下。”
电话那头的语调瞬间又冷了几分,沈离轻蹙着眉,微微侧头,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拿远一些,又看了眼通话时长,不知道要不要选择挂断,还是继续连着。
就听钱行之又说:“你想挂就挂,挂了也没事,没人会说什么。”
沈离想了下,拒绝说:“算了,既然跟观众已经说了,也应该遵守规则——你也把你那边的音量键调到最低就好,把手机放进卫生间也行。”
“嗯。”钱行之简简单单应了一声,“那睡吧,别管了。”
沈离没有再应声,食指伸长,轻轻抚了下音量键,最终却还是没有摁下去。
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顺便插上了手机充电线。
等到房间再次恢复了宁静,钱行之那边也不再有声音,只有台灯发出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沈离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轮廓。
沈离对着台灯枯坐了一会。
三五分钟后,他拉过被子,侧身躺下,背对着手机,仿佛在刻意与手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柔软的被子已将身体轻轻裹住,沈离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床的金属边缘,冷硬的触感从指尖窜上后颈,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沈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在浑浑沌沌中,好像听见有人打了几个喷嚏,近得就如同有人睡在旁边一样。
或许是由着这几个喷嚏声,沈离做了个梦。
梦里是个雨天,雨下得很大。
沈离刚放学,浑身淋了个半透,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喂狗,却发觉家里的狗粮全没了,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到处去找毛团,毛团的窝也不见了,平时放狗窝的地方,干净得连根狗毛都没有。
梦里的自己心觉不对,扬声去叫钱行之,钱行之却也不在。
双人床上只剩了一只枕头,钱行之平时睡觉的地方,则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枚戒指,压着一本离婚证。
沈离梦到这里,其实便已经知道是梦了。
还背着书包呢,上哪来的戒指和证件;
毛团也是妈妈养的狗,钱行之就算要跟他分开,也无权夺走毛团的抚养权;
更何况他们的戒指……
钱行之也从未还给过他。
可是沈离看见梦里的自己,站在那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才默然将证件与戒指都收好到床头柜里,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还没看清自己到底做的是个什么菜,沈离便从梦里渐渐转醒了。
沈离看了眼手机锁屏的时间,五点三十一,睡了四个多小时,颇满意地打了个呵欠,赶紧将烫得吓人的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下来,解锁先看了眼通话,确实仍通着,只是电话那边也毫无声响。
手指轻点,沈离将自己的麦给关了,缩小通话窗口,揉着酸痛的双眼在黑影里刷了会手机,趁着今天因为和钱行之通话而额外得到的使用手机的时间,打着呵欠搜了搜十字绣代工厂之类的。
没查几分钟,便将昨晚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否了。
感觉最好还是找原材料能就地取材的东西,像十字绣这种又要来回运输、利润较薄、销量全靠网友爱心、实际用处着实不大的可代替装饰品,既做不长久,也不太现实。
又选了几个品,再一一否掉。
倒腾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六点多,也没选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只能暂时决定,等这个节目结束之后,先把村子的专属直播间做出来,把流量引过来,第一波先卖卖农副产品,其他东西后面再说。
想到这里,沈离又把节目的话题都看了看。
节目的流量的确不小,无论是哪个平台,都有很多相关的话题。
不过沈离着重看的是疆南的,这人的话题少得可怜,三五分钟就能完全刷完,目前来看除了:
#杨至琦疆南好配#
#疆杨或许有戏吗?#
两个比较邪门的话题以外,还没什么别的太意料之外的。
沈离草草关了vb,点开直播软件的网友评论区,在搜索框里输入“疆南”,再次检索——
打眼便看到相关“疆南”的话题下,讨论度最高的一个词条。
浏览量已上亿,回复数也有大几十万。
【当我把疆南的脸p成钱行之,“相配”二字直接吻了上来】
沈离眉头紧皱,手指点开话题。
就见最初几楼是几张p图,打眼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要不是沈离亲身经历过,第一天晚上的那场1v1约会,差点真要以为那图片上,坐在自己对面的是钱行之了。
楼主是个名叫【行离之间铁粉七号】的id,一连发了8张p图,都是节目在第一天当晚他和疆南吃饭,节目组直播拍摄画面中,被网友截图截到的某些片段。
钱行之的脸,则是用的既往影视剧里,比较合适的形象神态。
沈离点开其中一张回复最多的,放大细看,颇无语地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图p得还是挺有违和感,不像是有专业团队,或是从事专门宣发的精英老手做出来的图。
像是粉丝的自发行为。
沈离于是顺着那个【行离之间铁粉七号】的id点进去,就见这楼主发了的其他主题贴中,还有一个【我和姐妹们在bo2发布了“行离之间”cp铜仁文,欢迎看看呀】
沈离本能地点进去。
【好吃好吃好好吃啊啊啊[大哭]给姐香迷糊了[大哭]是喷香的饭[大哭]】
【[黄心][黄心][黄心]】
【我将封lz为[黄心]厨神】
【楼主:嘿嘿嘿我写的是纯爱复婚流啦,另一篇是我姐妹写的,大家可以都看看!】
沈离满脸疑惑。
顺着一层层链接,还是没摸到地儿。
最后在某个热心层主的二次指引下,存到两张图片。
其中第一张写得挺好,畅想了一下两人的学生时代和婚后日常,笔触有点酸涩,沈离看得有点感慨,没敢细想。
另外那张则需要先存图,再倒转,后翻转,又放大,还得调个色。
沈离忙活了三分钟。
最后只看了三秒钟。
而当沈离意识到这是什么文的时候,大脑已经完成了对那几行字的信息处理——
一切都来不及了。
沈离二话不说,立刻给手机熄了屏。
铁面无情地将手机放得挺远,本人则从床上坐了起来,收拾收拾,刷牙洗脸去。
于是。
不知过了多久。
当钱行之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咳嗽两声,打了个呵欠,对着自己的话筒轻轻地叫了一句:
“……沈离?”
沈离的声线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冷漠:“嗯,我在。”
可钱行之尚未细品,因着这句“我在”勾了下唇角,正要再说句什么,就听沈离清泠的声线已然再次从声筒中传来,语气很淡,公事公办:
“醒了就挂了,工作去吧。”?
钱行之:……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就听“滴——”的一声提示音,通话了一夜的vx电话被沈离无情挂断。
钱行之昨夜洗了个凉水澡,本就有点着凉,在吱嘎吱嘎的小破床上躺了半宿,身也不敢翻,怕弄出动静被沈离听到——虽然沈离说要把声音关掉,不过以沈离刀子嘴豆腐心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关。
钱行之这般想着,半截小腿露在床外,兴奋的大脑却像上了发条,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过去。
而现在,钱行之撑着发重发晕的脑袋,看了眼助理发的信息确认了下流程之后,转脸就点开了昨天的录音文件。
39分钟的录音。
这人翘着二郎腿,在吱嘎吱嘎的破床上听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早上九点多,助理来敲门,才反手将录音一关,把音频给工作室管剪辑的小郑发了过去,附带留言:把那段聊沈离师父的对话给剪掉。
“老板?”助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您起床了么?我可以进来么?”
钱行之换好了衣服:“进。”
踩着细高跟的徐助一推门,下一秒,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女人身着剪裁精致的灰蓝色职业连衣裙,妆容精致,神采奕奕,看上去既专业又职业。
“老板,我和您对接一下,您对李导突然新加的连麦项目的要求——现在可以么?”
“可以。”
钱行之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慵懒和从容,一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一边对助理道:“录音我先发给小郑了,让他剪一剪能用的,至于这个录音发布时间……”
钱行之的声音一顿,小徐拿备忘录记录着,听到老板的声音一停,也抬头去问:
“您觉得让节目组,什么时候发布合适?”
钱行之咳嗽两声,因着凉而微微哑声的嗓音,听上去更磁性低沉了:
“……如果今天直播间的前任投送投票,我票数领先第一,就让他们把录音放到我进去小屋之后,有唱衰我和沈离的舆情时去发。”
徐助:……
6。
“好的老板,那如果今天您在投票中,票数并未领先呢?”
钱行之烦躁地一蹙眉,面色有些不悦:“那就今天发,让他们剪快点。”
徐助脸上的微笑不减:“好的老板,我催他们尽快,但大概率也不会半天就制作好呢。”
……
“加钱。”
“好呢老板。”助理眼底的笑意有些忍不住,“那么请问,这个录音,您确认不收钱,做免费花絮是么?不过,李导那边的专家让我转告提醒您,最好还是能够稍微设立一点门槛,筛选一些观众,李导还是建议您再考虑下,多少收点——您需要再想一下么?比如如果88太贵的话,八块八呢?”
钱行之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臭着的脸认真思考了一会,三秒钟后给出了个结论:
“八毛八吧,不用再多了,”钱行之一锤定音,“让他把这部分收益单独计算出来,一分都不能少,我后面有用。”
“好的老板。”徐助将所有内容记下,又立刻汇报下一个事项,“甄恬那边做出的热搜,咱们这边已经完全将词条清除掉了,不过#剧本#、和#钱行之只拍摄两天#的这两个词条,传播过于广泛,我们需要发个声明辟谣么?”
“发,现在就发。”
“好的,公关已经把博文写好了,图片一会儿传到您手机上,您先过目,没有问题之后,我再让工作室立刻发表。”
“嗯。”
“那您这边还有其他问题么?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刚刚那两件事我现在就去处理。”
钱行之的目光游离了一下,又立刻聚焦,开口问道:“连小七是不是今天来这边配音?”
徐助愣了下,在手机上查了查,“啊,对,今天还是苏西澜配小屋里的系统音。第一天也是他配的,第二天是王子欣,第三天是苏西澜,第四天是……”
钱行之慵懒的声线一顿,打断她:“行了,知道了。”-
当天中午,节目开播。
【直播观察室嘉宾-前任投票通道】开启的一瞬,观察室中便有了影像。
蜂拥而至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谁坐在哪儿,哪个机位是谁的。
便见最C位的机位上,摄像头正给到一个手部特写。
一只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左手,分明是被摄影机,或无意或蓄意地对准了。
而这人的无名指上,的的确确套了一只素环戒指。
——足有半分钟之久。
正当直播间刷起了一串:
【靠,怎么今天一上来就带货啊?】
【没到带货时间呢哥!!!】
【能不能卖点便宜货啊?戒指我也买不起啊】
……
镜头上移。
只见直播观察室的C位主镜头里,钱行之那张棱角分明、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面无表情地将左手撑在了腮下,把自己锋利完美的下颌线用手遮住。
跟谁欠他多少钱似的。
整套动作却非常丝滑,堪称一套完美小连招。
第28章
只见直播间弹幕滚动得更快,内容却十分相似:
【啊?】
【啊?】
……
一连串的“啊?”和问号连飞了小半分钟,网友评论区也马上有了十分热切的新讨论: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不行了我追星5年从未见过这么搞笑的场面】
【所以钱行之是真的……用这种一拳打死三个的表情,在秀戒指啊?他真的是在秀戒指没错吧???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钱行之吗?!?】
【不理解,这大影帝是要干嘛啊?我去查查他是不是接啥商务了】
【楼上,你有这种钝感力,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笑哭]】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网友把他第一天录制的片段8出来,当时摄影对准了裆的那一帧,他左手插在裤兜里,戒指的痕迹也超明显!被顶出来一个环!!!】
【哇姐妹们如果这么保真的话,我真的要开始磕了QAQ我有点忍不住了QAQ我磕标点符号发博时间加减乘除这么多年QAQ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QAQ】
【嘿嘿嘿不管真假,我要入股行离之间了[比心],等一个真相大白[比心][比心]】
【先心疼一下不会选股的楼上,短短一天就要股价暴跌跌停板,然后心碎出市[笑哭]】
【我还是觉得西兰花更真实,那么真诚不像演的,你看端着架子的钱行之敢吗?】
【哈哈哈等楼上老了,我卖楼上保健品】
【就是啊,用你们的小脑瓜想一想,西兰花和沈离的年龄适配吗?】
【西兰花才刚到法定结婚年龄9个月,确实可能性太小了】
【投票开了啊啊啊快冲啊!!】
【今天投票什么规则?[挠头]】
【时间截止到今天的23:59,今天当选的第一名,明天一早就有权进入小屋生活,当然被选错的嘉宾也可以自主放弃】
【啊啊啊都先别管规则了姐妹们!!先把这个胡乱开屏的投进去再说!!!】
=
“小苏老板,嘶,今天的投票通道9点就开了,可是好像……”
苏西澜的助理小D低眉顺眼,将手机投票页面打开,递给正在被化妆的苏西澜。
苏西澜眉一横,阴郁的眼神扫过来,看了那投票界面几眼,气闷得整张小脸瞬间耷拉下来,装不了一点。
烦~死了!
苏西澜垮下一张秀气小脸蛋儿,白眼幅度太大,化妆师手都抖了。
全屋人没人敢说话,直到苏西澜在助理的手机上猛点选项“苏西澜”,发现选择不了,界面显示“该用户已投票”,而且已选的选项是“钱行之”,苏西澜忍了一早上的小脾气,彻底爆发:
“我去?!你,你这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苏西澜一拍桌子,气得要把手机捏碎一般,整张雪白小脸瞬间变得粉红:“——小D!你要是现在给不出个合理解释,我马上解雇你!”
助理小D讪笑讨好:“诶呀,小苏老板,哎,是楼老板让我投的嘛……”
——?!
苏西澜的面色愈黑。
“咳咳咳,楼老板不让我们跟你讲,但我悄悄告诉你哈——楼老板发在公司群里,一声令下,让咱们全公司上千名员工和家属全票打飞钱行之……”
苏西澜:……
坏透了。
下一秒,苏西澜阴郁着脸,二话不说,拿着助理的手机,瞬间就给楼戊辰拨过去:
“姓楼的,你什么意思?”
苏西澜声音里带着几丝阴狠,“你之前说好,不会干涉我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宠溺的男声不急不缓地传过来:“宝宝,别生气,你说你何必跟那姓钱的较劲呢,他想复婚,你就算插进来一天,第二天也要被踢出去。”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苏西澜不可置信,言辞激烈:“姓钱的就算今天进不去,失去的也只是一天和沈离相处的时间,而我要是没了这次,我损失的是一生唯一和沈离成为朋友的机会啊?——你连这都不明白么?你根本不会明白,你觉得最重要的人,根本不记得你是什么感觉。”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哄人的语调更软。
“宝宝,我给你争取了,可姓钱的铁了心了,拿股价威胁我,我也没办法……”
“你怎么这么废物啊?你也威胁回去不会吗?”
就听那边的男声顿了一瞬,才叹了口气道,“生意场上的事你不懂,这次他找上门来,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他的,不然以后……两家面子上都不好做。”
“我懂了,”苏西澜的语调变冷,“抱着你的钱去过吧,咱俩玩完了。”
“诶?……”
“——我不管,我就是一定要!这件事我一定要做成,我求求你别管我了!”
“小苏,你乖一……”
滴——
苏西澜木着脸挂断电话,将手机拍在小D胸前,啪的一下!
随后又但闻“吱嘎——”的一声!
只见苏西澜用屁股撅开椅子,妆也不化了,阴森着一张脸望着镜子里眉毛画歪的自己,看上去狼狈而悲伤,结合今天绿呼呼的衣服……
像极了一只悲伤小青蛙。
全屋人没人敢惹这位脾气贼大的小祖宗,眼观鼻鼻观心,无人说话。
就见这人对着镜子,冷冷注视了半天,终于像绷紧的弓上射出的利箭一般,非常突然地做出了动作:
幅度极大地打开他的首饰包,哗啦哗啦所有首饰都倒出来。
挑也不挑一下,直接捡出了所有戒指。
一、二、三、四、五……
总共十根手指,整整套了8只戒指,除了两根无名指没套之外,剩下的手指全都被套满了!
化妆师紧紧压着唇角,把头低得极低,才勉强没有被发现,堪堪保住了自己这个月的奖金。
下一秒,只见妆化了一半的苏西澜,发型也没做了,夺门而出。
看背影的确有那么几分决绝。
甩开助理与任何人,倏地一眨眼,就跑得不知哪去。
半小时后。
站姐和粉丝发布了好几组“苏西澜上班图”。
一石激起千层浪。
网友评论区更是炸翻天:
【哇宝宝今天像只糯唧唧的抹茶小年糕鸭~】
【我笑发财了朋友们,你们看他那两只手哈哈哈!】
【贴脸开大?在贴谁的脸?我不说[斜眼]】
【太有节目效果了朋友们[捂脸]】
【这俩人好像是真的杠上了[碎了]有谁还记得《神创》cpf吗?[碎了]】
【妈呀我要是钱行之和苏西澜的真人cpf,我估计我要开始出娃出物料了】
【别说了,嗑他俩真人cp的牙口本来就好,一口大钢牙,《神创》营业时都没炒过一句cp,这怎么嗑啊?】
【所以沈离到底跟谁好的啊?我怎么现在觉得,他俩哪一个都很真啊???】
沈离坐在餐厅,自然不知道网上的腥风血雨。
他夜里和钱行之连了一夜的麦,其实有点没太睡好,心情虽然说不上多么波澜起伏,可触动到底还是有点。
钱行之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
语气与口吻,却熟悉又陌生。
钱行之的变化很大,或者说七年这么长的时间,人不变才奇怪。
可人类好像,总是既明知变化正常,却又总是奢望着许久不见的故人故地,仍能与既往之时,保留下一点更有实感的相似。
就像沈离不久前,重回从前生活过的老房子附近,随意走进阔别已久的小卖部。
正庆幸着店还是那家店,老板也还是那个老板,走入店内却发现,原来里面的一切摆放,都与原先早不相同,货架改旧添新,全都换了位置,至于那些正在售卖的物品,终究也不会再是七年前的。于是明明知道,更迭正常,改进可喜,却也总是避免不了怅然若失。
以至于那通连了一夜的电话打完,沈离也说不上感觉到底是烦闷还是喜欢。
明明很熟悉,却又实在陌生。
钱行之给人的感觉似乎完全变了。
沈离听着钱行之说到那家康复中心,从规划到落实,完美得都让人无可指摘,于是自己听着,必然不乏感动,但也确实仍是缓了一夜,直到看了眼那两篇被别人杜撰出的同人文章,满是对他们生活畅想,才有点理解了那团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可能时间实在太久了。
除了声音和那张原图,昨夜那个钱行之,和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只能拼起个20%。
因而自己哪怕试探出钱行之想复婚,心中的回避与怯懒,也远远大于了其他念头。
于是七年之后,他们虽称不上陌生人,却又的确处处都透着陌生感。
沈离喝了口水,将杂乱的心绪重重咽下去。
九点多钟,他已做完复建,便被工作人员从房间请出来。
看样子今天仍有较重的拍摄任务,因为节目组格外跟他们强调了,现在需要他们配合,在今上午不要随意走动,工作人员要布置场地,以便下午的任务和拍摄。
于是,八位嘉宾一齐零零落落地在餐厅里吃完早午餐,便三五成群地凑在客厅聊天,整个上午,所有嘉宾都被禁止离开。
于是这俩小时。
沈离便静静地坐在餐厅一角,百无聊赖地望着柯久久、赵云只、李巍薇聊天,Kris和林胥两人一起吃早餐,疆南独自一人坐在吊椅上,看一叠一年前的金融时报,至于杨至琦——
这人好像的确有点病,自从导演把各种门都锁上了、开始布置下午要用的场地之后,便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咔咔咔,分外执着地一直在撬门。
期间柯久久拿着一杯自制奶茶,从杨至琦的身后路过,和他聊了一嘴:
“哇,杨哥?你这是在干嘛呀?”
杨至琦目不转睛,仍旧捣鼓着锁,另一边对柯久久解答说:
“啧,你们还在这不紧不慢的,一点紧迫感都没有——你们没发现这是一个密室么?一到12点,节目组肯定是有节目要搞,我先看看怎么逃脱出去。”?
柯久久:……
赵云只显然也观察了这边一会儿,这时也将非常担忧的目光投过来,看来是踌躇了好久,终于也开口:“……你,你别把人家的锁,给人家弄坏了啊。”
杨至琦“切”了一声,嫌弃道:“什么都不懂。”
柯久久啜了口奶茶,笑了笑,很俏皮道:“杨哥,像您这么料事如神,别忘了我的两条华子哈~诶?你还记得吧,就昨天我们在阳台上打的那个赌~”
杨至琦终于抽出目光来,看了柯久久一眼:“啧,你这急什么啊?昨天你说的是,沈离和钱行之是一对,我呢,反对这个观点,对不对?——现在只公布了,沈离是观察室嘉宾里的前任,没人说他和钱行之是一对啊!对不对?”
“嗯嗯嗯,对对对。”柯久久清脆的声线笑嘻嘻的。
沈离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本来都快睡着了。
听觉却极其灵敏地捕捉到自己和钱行之的名字,又睁开眼来看了一眼那边,整个人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却仍见几个人,向着他这边走了来。
“沈哥~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聊天~”柯久久今天换了一副装扮,蝴蝶结没再戴,将头发简单地束成了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随意地散落在脸颊两侧,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时不时还会跳几下,看上去仍活力满满,见沈离没有立刻回应,又来问了一次:“沈哥~你一个人坐着不闷嘛?我们准备玩一会桌游诶,你要不要一起来。”
聊天环节是一群人无聊时的传统项目。
可沈离这种i人不爱参与,除非是万不得已。
“不用,你们玩就好,我不太会玩。”
“好吧,那你一个坐着不闷嘛?”
“不闷。”
“那会不会觉得有被冷落到呀?”
“……不会。”
“哦~好吧,那就好,那我们去啦。”
柯久久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了沈离这边,在不远处和除了在继续摆弄门的杨至琦,其余5个人一起组了个局,没一会儿,此起彼伏的笑声和“UNO”,就传遍了整个客厅,大约五六分钟后,杨至琦也不弄门了,一起加入过去。
沈离便抱着臂,闲适地坐在不远处,顺便观察着所有人。
据说第一天和李巍薇闹过矛盾的柯久久,又亲亲昵昵地贴在了李巍薇的身边,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而林胥靠着柯久久和Kris,看上去两个都挺喜欢;
Kris的另一边则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的疆南,听了好几遍规则,还是搞错了好几次;
杨至琦每次在他出错时,都哈哈大笑,尽管离着很远,却能感受到这人每句话带出的唾沫星子……
沈离早就过了刻意让自己去合群的年纪,比起强融社交,沈离的确更适应处在没人关注的地方,静静地观察别人。
于是沈离凭借着本能,再一次试图判断着这一群人的职业,还有参加节目的动机。
……
柯久久,娱乐主播;
李巍薇,应该已经有自己的生意和产业了,像老板;
林胥,啃老也能啃到天荒地老的富二代;
Kris,理工科博士在读,可能想要永居证;
赵云只,以前像是家庭主妇,现在像公司职员;
疆南……都查到底儿掉了,下一个;
杨至琦,创一代煤老板,但现在公司效益多半是不行,才要另谋出路;
这样一群人……
谁是来单纯想要复婚,谁又是图着恋爱?
——地主家的傻儿子,林胥。
还有么?
没有了。
沈离完整而清晰地分析了一会,稍微有点想笑,使劲压了压唇角,才没将唇角勾起来。
如果说进来小屋之前,沈离还有过忐忑,万一自己赚钱混日子的念头太明显,不想约会怎么办,现在则是完全打消了顾虑,眼前这群人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在一群有过失败婚姻的圈子里,爱情泡泡已经很难生发、鼓起、膨胀、生长。
就像擦不出火花的湿木,无论搭配着哪块点火石,都不会被点燃。
丘比特的爱神之箭,不会再往一颗碎了的心上射,更不会将两颗彼此防备的心强行串起来。
而且现在这年头,比起讨好爱神,不如向东边拜拜比干、向西边拜拜关羽、向南边拜拜柴荣、向北边拜拜赵公明,多念几句急急如律令……
沈离再次打了个呵欠,又枯坐了大约半个小时,总算是理解了点当代年轻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摆烂。
谁会不喜欢摆烂啊……
一直摆烂一直爽,一直爽一直摆烂。
如果这个节目一直就是约会、约会、约会,没有其他生产活动勒令他们挣金币就好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疆南被带出去,能不能直接平分或吞占他的金币……
沈离这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下一秒马上睡着。
可还没舒服多久,就听杨至琦的声线,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嘿!小沈!要来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么?”
啪的一声,杨至琦将咖啡放在桌上,往沈离那一推,然后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空位,的确像是要和他谈事情。
沈离面无表情地拿起了自己的保温杯:“……不用,我喝咖啡睡不着——您有事?”
只见这人满脸堆笑,已经完全不见了第一天录制时,在车上对他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的神气,反而和颜悦色,笑得连眼角都是皱纹,满脸都写满“和气生财”四个大字:
“嘿嘿,小沈啊,我是真有事想和你商量,其实我昨天晚上呢,就像邀你一起约会来着,倒不是说我想泡你,其实只是想说,我有点话想跟你讲。”
沈离的身体轻微后仰了一下,点点头,表情稍显冷淡:“嗯。”
“好,那我就说了哈,”杨至琦看上去很有事业心,果然提到的是关于节目里的表现问题,和沈离预料得相差不大:
“那个啥,你知道吧,我昨天赚了10万,哦,就是我们那个鱼塘总共20万奖金池,其中有一半,我这个人呢,其实是个很喜欢勇争第一的人……”
“——可以说重点。”沈离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的冷峻,不怎么客气地打断道:“你就说,你找我是想怎么样。”
“好,痛快!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和你合作。”杨至琦压低了声音:
“那小沈啊,咱们白天这个赚钱活动,就像个其他的经济类综艺似的,所以我觉得后面肯定有需要合作的地方,乃至是今天,我也想找个能跟我唱红白脸的搭子!
“我物色了一圈,就你最合适!”
沈离:……
杨至琦:“这两天,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就是那种心肠特别好,嘴硬心特软,能力特别强,又不喜欢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
沈离头都大了,悍然截断,冷漠反问道:
“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找我搞小团体?你自己来找我之前,设想的都是,我会打破原则单单答应你?——你有这么特别?”
杨至琦再次被打断了,后半句被堵在喉咙里。
其实沈离这话说得真的不怎么客气,起码在他做了大老板后,就再也没有被人这样不留一点情面地讲过。
于是杨至琦偏头看去。
只见沈离脸庞犹如精雕细琢的雕像,线条分明而冷硬,双眸依旧平静,好似在他二人的对话之间,沈离永远是内核更稳定的那个。
而杨至琦的脸皮就算再厚,此时的面色也稍微有点僵,本能刚想狡辩:“你看你这话说的……”
“——说错你了?”
杨至琦双眉上挑,感觉自己被训得有点像狗。
咬着牙勉强续航道:
“哎呀小沈啊,你看你这脾气,朋友都能被你得罪完了——你说你形象这么好,昨天表现又亮眼,我呢?因为第一天怼过你,这两天真在网上被网友们冲得够呛!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一打开vb后台,真是好多骂我的,哥们是真被网暴了,这才所以想请你帮帮忙,给我把口碑往回挽一挽!哥就这么个意思,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谁会喜欢被网爆呢?”
沈离:?
只见沈离冷情漂亮的眼睛一乜,目光中带着点疑惑:
“可我看你,不是挺享受这种关注的?”
杨至琦:……
就见沈离面色半点不变,抿了口自己的白开水,附带又补充一句:“你明知道什么是对错,还要故意搞抽象,说实话,你是真不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
静默。
一秒。
两秒。
杨至琦这下确实有点没话说,他也抿了口咖啡,眼睛一直眨,直到五秒多后,才叹了口气,摇摇头,甚至有点无奈的状态,对沈离说:
“行吧,你要是这么不在乎人缘,就别怕被人孤立。”
“嗯。”
“我是说出去节目之后,你也小心点吧。”
沈离:?
杨至琦吃了瘪,输出完一通,拍拍屁股就走了。
沈离坐在原地,确认了半天,不难品出来刚刚那确实是威胁。
挺神经的。
沈离僵住的表情甚至笑了一下,心说这圈子里还真什么人都有,一个比一个刑,不过据沈离多年的工作经验,杨至琦这人应该是只管口嗨的,真让他做出点什么又没那个胆。
正这般想着,正午十二点一到,系统音准时出现。
然而,那高傲狂狷这次全无任何歌曲的伴奏,唯有一阵警报声,在处理过的机械声,着实非常刺耳:
“我是你们的管家系统,这是一条重要留言——
“当你们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管家大人,或许已经遇险了。”
客厅内,所有人都瞬时一静。
沈离也向着喇叭处瞥过去。
就听林胥趁着这冗长的话音间隙,和Kris小声私语:
“啊?啥情况啊?白天不是什么赚钱活动吗?”
Kris挂着微笑瞪大了眼睛,有点故作惊讶:“Wow,那今天会不会是解救管家大人之类的?”
“那种推理类的?我靠完了完了,我脑子不太好使怎么办?”林胥摸了摸头,啧了一声,“Kris,你是博士吧?要不你把你的脑子借我使使?”
Kris摆手委婉拒绝道:“算了算了,你问沈离借吧,他看起来更会一点。”
沈离没有回应这种话,看了眼被锁得严严实实的各大门,还有两个小时都不允许回去的房间,心下正思忖,就听系统音,又是戏感十足地一窒:
“今日,管家大人起了个大早,本来在仓库里准备你们生产活动所需要的鱼苗,大约5时13分,金库的警报响了,疑似有人正在打开金库大门,管家大人前去查看,离开之前给本系统开了个警备,时间则设置在12时整!
“若12点后,管家大人没有主动解除本系统的警备状态,便代表管家大人已经遇险了……”
沈离目光一凛,5:13?
就听那管家系统继续说:“管家大人认为,触响金库警报的人,就在你们之中!请尽快寻找线索,在最短时间内进行搜证,若是你们将管家大人营救出来,本系统必有重谢!
“——由于系统在第一时间关闭整个庄园的大门,封锁庄园,且任何大门都暂未出现被破坏的情况,所以管家大人即便遇险,也一定尚在庄园之内!开始!尽快开始搜证吧!”
“哇!真猜中了!好刺激啊!”林胥惊呼出声,伸出右手飞速拨弄了两下微长的头发。
柯久久这时已经走到林胥旁边,本能地抓了抓林胥的胳膊:“我好怕这种,怎么办哥哥,完了,早知道有这种环节我就不来了……”
这时,系统便见不知何时,又勾搭到一起的杨至琦和疆南,也双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杨至琦一马当先:“好,大家听我简单说几句。”?
一屋人向着杨至琦的方向看去。
除了沈离。
沈离只觉他的太阳穴,开始正隐隐作痛。
怎么又来这种活?
……
像昨天下午一样,继续做保安不香吗?
就听那人继续说:“我和疆南呢,其实刚刚在那2小时里,就核计过了,今天可能是个推理追凶的项目,没想到,还真被我们猜中了……”
呱唧呱唧的,沈离后面也没听。
差不多念叨了3分多钟有余。
直到疆南也开了口。
沈离回过神,将目光投过去。
相比起杨至琦,疆南看上去很谦逊,甚至有几分温文尔雅,说话前甚至拽了拽今天的衬衫袖口——大夏天的也不热:
“咳,是这样的,我也说两句——其实大家前两天应该也发现了,我是个不太爱表达自己的人,但是今天确实到了大家一起团结起来的时候了,那我也摊个牌。”
“哇,疆哥,你不会开场起跳,马上就要指认凶手了吧?”柯久久显然也顾不上害怕了,说着说着还有点兴奋,拽着林胥的胳膊无意识地晃了晃,林胥看了眼Kris,喉结动了动,将自己的胳膊拽出来。
而那疆南道:“那倒没有,咱这又不是狼人杀,不存在什么预言家之类的,我就是想说,我参与过不少侦探推理类综艺也好、影视剧也好,全部的制作流程——哦,这应该不算自爆职业吧?哦,应该不算,我只说一个笼统的范围,所以这个领域,我还真挺熟悉。”
林胥眼睛立刻一亮,应了一声:“哇,你这么厉害啊哥?”
李巍薇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脸完全撇开。
沈离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处,将一屋人的神态举动,都尽收眼底。
只见淡淡瞥了一眼那边,苍白冷漠的脸上,仍是没什么精神。
直到杨至琦又莫名其妙cue了他一句:
“诶?沈离啊,你有意见没啊?”
沈离微微一哂,心说你们要指挥,还要假惺惺地问句“有什么意见”。
“没,”沈离道,“我服从安排。”
第29章
八月午日的阳光灼人炙热,沈离坐在落地窗前,尽管空调努力地工作着,房间里依然能感觉到夏日热浪的侵袭。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一屋人就如何展开线索搜证的环节,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大概十分钟后。
疆南组织着大家,将搜证分成八个区域:小屋一层、小屋二层、小屋地下室、金库、鱼塘、草莓园、游泳馆和花园。
正当杨至琦开始要做8张抽签的纸条,给八个人每人抽一张的时候。
李巍薇端着她的咖啡杯,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沈离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沈离望了她一眼,没打算开口,只是继续静静观察着分外投入的那一群人。
便见余光里,长发披肩的女人啜了口咖啡,又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看上去不太想参与。”
沈离:……
沈离也学着她的动作,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白开水,“嗯”了一声,又没有后话。
李巍薇的目光甩向远方,看向遥远的摄像头,压低了声线,声音中带着点笑意道:“如果我是你,有你那样的专业,我会想要立刻教育他们一下了。”
沈离:?
沈离的目光像李巍薇的那方一划,定在她脸上注视了一会儿,又转回去,仿佛什么都听不懂,轻声问:“什么意思?”
李巍薇手持咖啡杯,脑袋轻轻一歪,稍微又靠近了些许,声音压得很低:“如果我不知道你之前是做什么的,第一天,我也不会把我的枪让给你,沈警官。”
李巍薇话音一落,沈离的眸色一凛,却仍是不怎么意外地垂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保温杯。
李巍薇之前和疆南在一起,疆南知道他和钱行之的“桃色绯闻”,却不知他是警察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除非是当初就没有细查,或是细查的人没有把正确的消息报给他。
只听“哒”的一声脆响,保温杯被放回到桌面。
沈离的目光也锐利地扫过去:“你和疆南什么时候认识?”
“十五六年前吧,我爸是李家旁支里很远的一支,我又是个最不受宠的女儿,”李巍薇面色坦诚,甚至预判了沈离想问什么,“——当初你刚从特警队离职,和钱行之混片场的时候,我正在给疆南做秘书。”
沈离:……
“他是赵家的人,当初赵家想和钱家联姻,要写那种小报,还想要发到你的单位去,让你名誉扫地。”
沈离:。
“所以你告诉他,我是自由职业,在做模特?”
“嗯,”李巍薇勉强笑了下,眸光有点沉重,“——你那种职业,就算是离职了,传出这种消息,应该也不太好吧,关键那时候也没人知道你们能谈多久,钱家会不会承认你。”
“……多谢你了,”沈离眯起眼,语气很淡道:“不然我后面考刑警的政审,多半过不了。”
李巍薇端起咖啡杯,又喝了口,“没事,我应该做的。”
沈离听她这么讲,某些疑惑却更深:“那你为什么要和疆南结婚?”
——李巍薇看上去,半点都不像是会和疆南结婚的人。
“这就是个更长的故事了,”李巍薇摇摇头,稍有几分自嘲道,“改日有机会再告诉你,不过,你也不见得会想听。”
沈离看向她,语气比平日里也温和许多:“想听的,只要你想说。”
李巍薇笑了几声,将杯底的咖啡一饮而尽,红唇上沾了些咖啡渍,遂抽了张纸将嘴巴一按,目光又投向餐厅长桌旁,那两个正在指点江山的男的,问沈离道:“——你不觉得那两个人很蠢么?”
沈离点点头,当然觉得。
就听李巍薇继续问:“那你不生气?”
“稍微有一点,”沈离一顿,平淡道:“调整一下心态,基本就像看小丑了,不然以前做工作的时候,早就能气死了。”
李巍薇理解地叹了口气,感叹道:“有时候我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他们这种人,反而能混得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风生水起,难道真的是命?”
面对这种哲学问题,沈离想了想,给出一个自己认为最正确的答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哦,还有就是他们这种人,真的会足够相信自己。”
李巍薇完全认同沈离话中的意思,“确实,我现在也觉得,‘相信’的确是有能量的。”
“嗯。”
“哈哈哈所以我要是相信,人贱自有天收,老天爷真的会来收拾他们吗?”
李巍薇远远地望着那边,眉头稍微展开一点,然而目光却更深,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听沈离冷清的声线顿了一会,竟也真的很认真地回答了她:
“杨至琦的话,或许会有天收吧,不过你前夫那种,就用不着天收了。”
李巍薇眨眨眼,还没听得很明白。
就见沈离已然站起来,顺手拿起了自己的保温杯:“不过管回收的人起码还得两三天才能来,今天的话……”
“嗯?”
“走,咱们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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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讨论区:
【靠靠靠我真的受不了啊友友们!老子的手真要一拳捣在那个屏幕里,给杨至琦的脑浆捣出来!】
【生理性不适了,我做了什么孽看个综艺还能看见翻版的我老板[碎了]】
【我比楼上更惨一点,杨至琦疆南两个人加一下,简直就是我老公本人[微笑]现在听他俩说话感觉就是很想死[微笑]】
【啊啊啊啊能不能把镜头给我焊在沈离脸上?或者几个女生也行,我真的要受不了】
【沈猫猫怎么跑到角落去啦!小小一个脑袋!都快捕捉不到他的脸了QAQ是在躲镜头吗?】
【小离我这里有猫条你吃不吃!喏喏喏!快到镜头前面来!】
【我去!!!真的站起来了!真的过来了哈哈!】
【他过来了啊呀!】
【看来真的是小猫咪啊啊啊!小离就是小猫咪实锤了嘻嘻嘻】
【从刚才开始就在跟李巍薇说话,现在还在说?他俩到底在说什么呀?】
只见那屏幕中,沈离站在那长桌边听了一会儿,几个人正在就谁搜查什么地点,分了半天都没分出个所以然来。
沈离简单地看了眼杨至琦写的签条,思考了一下,随手拿起一张团了团,把纸条搓圆了。
李巍薇也从倾身侧耳的状态到直起身,望了眼正在试图给每一个人分一个搜查地点的杨至琦,说道:“我觉得还是分个组吧?一个人一个地方地查,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是用何居心啊?怕凶手没有机会破坏证据吗?”
疆南眉毛一皱,下巴微微抬起来:“你有意见,你刚刚怎么不讲?我们都定下来了。”
就听李巍薇哼笑一声道:“别招笑了,刚刚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进步,没想到你还是像以前差不多——真以为自己出品了个3分刑侦剧,外加个评分都没有的推理综艺,就是什么水平很高的刑侦专家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总比你强吧?你在我手下做事的时候……”
“——说正题吧你,”李巍薇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认为,目前搜证阶段起码应该双人同组,一起搜证,大家想一下,同意还是反对,同意的举一下手吧。”
李巍薇话音一落,几乎立刻便拿回了话语主动权。
刚刚和疆南二人争论了半天的柯久久、林胥,几乎是立刻举手,赵云只和Kris也紧随其后。
沈离没有举手,他已经开始制作分组抽签的签纸了。
“好,看来少数服从多数,你俩有问题吗?”
杨至琦一看,半路杀出了个要话语权的程咬金,嘴角抿了抿,不过很快就拍了拍,也把手举起来:
“行,我觉得分组去确实有道理,那么就这样,前任跟前任一组,这个小沈和这个小K啊,就也先搭一下……”
“不用。”沈离拒绝。
顺便把做好的几个签条,往手里一攥,“还是用随机抽签决定吧,起到个互相监督的作用。”
柯久久“哇”了一句,立刻从长桌那头绕了个圈,颠颠颠,小跑着过来“这个好这个好——云只,你要我帮你抽还是你自己抽?”
“我自己抽吧!”赵云只也赶过来道。
沈离先给了李巍薇一张,随后将众人的签条也迅速分发下去,2分钟之内就分好了组:
沈离,林胥;
杨至琦,李巍薇;
赵云只,柯久久;
Kris,疆南。
下面就面临着各区域如何进行分配的问题。
和刚刚一样,杨至琦刚想要发表观点,就被李巍薇将话头截下来:“我看也别选了,选来选去选半天,还是抽签吧,刚刚写的那八个纸条,一人抽两个?”
沈离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将新写好的4张纸条,递给了李巍薇,并低声道:“每组派一个人来抽,我重新划分了一下要搜证的区域。”
但见镜头下,四张纸条上,分别写着好几个不同的地方:
金库,鱼塘,草莓园,游泳馆。
鱼塘,花园,金库,小屋地下室。
小屋二层,金库,草莓园,游泳馆。
小屋地下室,小屋二层,花园,金库。
每组四个搜证地点,每个地点重复出现,除了最重要的地点金库出现四次之外,其余的地点各出现两次,且搜证顺序各不相同。
“哇,这个意思是,我们每个组都要随机搜查四个地方?”柯久久迫不及待地抽了第一签,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说的害怕了。
“是,”沈离淡淡解释:“每个地点的搜证时间不要超过30分钟,除非遇到关键证据,可以使用额外延长10分钟时间——每组两人必须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搜证地点,一人负责搜证,一人负责记录,必须保证你的搭档时刻出现在你视线范围内。”
“好,”林胥立刻应了,非常兴奋说,“我知道!这样是为了保证我们中间的凶手,不会偷偷销毁证据对不对?”
“嗯。”沈离应了一声,也懒得装了,刚刚他想了一下,这种综艺游戏里的证据,肯定说不上多难,证据应该都很明显,所以根据正常的搜证流程,做了一个更改和修整。
于是直接进行了安排,“搜证顺序按我写下的顺序,每次进入一个场所,必须记录下搜证时间,并且,每拿起一件物品,必须归还原位,觉得可以作为证据的物品,可以用ipad进行拍照。”
沈离话音一落,疆南终于要提出意见了:“想法是很好的想法,就是我觉得还有一些缺陷吧,比如说这个小屋一层,是不是也应该搜一下呢?”
杨至琦也道:“对呀,我也想问一下,为什么就突然把这一项,都给排除了?你不觉得这很重要吗?”
沈离看了眼摄制组的机位,面无表情地解答了两人的疑问:“今天上午,节目组把我们请到客厅范围内,布置大概两小时,主要是针对地下室和我们位于二层的房间,而且设置了新的机位,应该是趁这段时间,布置了新的线索——
“至于客厅和餐厅部分,完全随意我们四处走动和翻找东西,基本不会存在有证据的情况。”
【我敲!沈离这也太专业了吧??真的好强啊我靠!?这人脑子真的……】
【女娲啊[大哭]你甩过的泥点子化成泥水也要来找你了[大哭]你捏沈猫猫捏了几天你自己说吧[大哭]你捏我呢[大哭]】
【楼上先别哭…这么短时间分析得这么清楚,而且也分配得这么合理,就算再聪明也做不到吧?】
【你意思是剧本?】
【很有可能啊,这个沈离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个剧本人啊?正常来说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啊?第一天那个环节也是,根本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别这么阴暗行吗?承认别人优秀就这么难吗?钱行之都发微博否认节目有剧本了】
【我觉得沈离这一看就是经常玩剧本杀的!!!感觉是那种剧本杀大神级玩家啊!能立刻掌握剧本走向的那种!超级无敌帅!】
【可能吧,擅长玩剧本杀的,就适合这种节目】
【哇,你们说沈离有没有可能是警察?】
【想多了哈,少看点tomato小说吧,在职的公职人员哪能上这种娱乐综艺节目啊?】
“我看咱们的网友评论区啊,已经有人开始对几位嘉宾的职业进行猜测的了——钱行之,你怎么看?”秦昭作为今天的观察室主持人,负责提问和控场,还有稍提一下网友评论区的问题,负责兼顾内外场气氛。
而刚被Cue到的那位哥,目光却一瞬不转,死盯着某一块屏幕。
只见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感的面部表情透出一股凌厉的寒意,非常高贵冷艳。
唯有那只被重点展示的左手,自开播起,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台面。
0次垂手,0次抱臂,0次插口袋。
N次摸鼻子,N+1次撑脸,N+2次搓戒指玩。
此时被好友提到,也是缓了会神,思考片刻,才给出答案:“嗯,后面节目里会公布,不要急。”
公事公办介绍流程似的。
直播观察室里的其余几人,也都是一阵汗颜,钱行之自打今日开播,就的确有点心不在焉。
包括问钱行之对搜证环节的看法,对几位嘉宾的评价,甚至还包括对几对前任的相处模式的评价,然而这人走神走得,比第一天还明显,被问道也只是草草地应两声,那目光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往那个实时更新票数的投票框看去。
堪称职业生涯中,最不敬业的一天。
不过就算是和苏西澜的票数不相上下吧,也不用这么焦虑吧?
实在不行做做票呗,现在这年头,哪个节目不做票啊?
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秦昭不怎么理解,尴尬地干咳两声,自己给自己挽尊,又给不爱说话的钱行之继续递话,他今天说话太少,粉丝都开始控评抗议了:
“——哦,我看评论区,还有这么个话题很有意思,老钱啊,你觉得咱们复婚小屋里,和小朋友能相处最好、最像幼师的嘉宾是?”
“沈离。”
……行。
你前任像幼师是吧?
你行。
“咳咳咳,”秦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着继续问道,“那再问哈,你觉得在咱们小屋里,最有领导风范、最适合做管理岗位的是?”
“沈离。”
……没得玩了,问啥都沈离是吧。
秦昭也有点忧愁,正要问出下一个问题,今天继续上班的刘今瓷,很聪明地接了话头:“昭哥,你要不还是问问搜证环节吧,钱哥好像对搜证很感兴趣诶,他一直在看那块搜证屏。”
秦昭面色更是一黑。
他那是在看搜证吗?
他那不是在看沈离的两只手吗?
不过还好,话题被岔开了,还是问问有嘴的人吧:“今瓷啊,你觉得今天这个白日游戏,看上去难不?”
刘今瓷温婉笑着:“我啊?我觉得这个还真是蛮难的,现在,他们的搜证都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了,搜到这么多有疑点的物品,肯定有干扰选项在里面。我是真的很羡慕逻辑强的人,如果是我的话,脑子真的会转不动了。”
王子欣俏皮道:“哇,姐,你别谦虚了!你背台词嘎嘎快!脑子嘎嘎好使的好吗!”
刘今瓷摆手谦虚说:“不不不,这个盘逻辑和背台词可不一样,我属于那种,看小说看到剧情章的时候,都想跳过的人哈哈哈,我只看感情线。”
“我去!你是我的知音啊姐!”王子欣一拍大腿,立马把手伸过去,隔了一个主持秦昭和钱行之,也要跟她的知音握手,“——我也是!我看到那啥剧情啊,推理啊,我的大脑会直接宕机到死掉!”
刘今瓷这下也完全笑开了花,伸长手,跨过身边塑像一般的钱行之,不小心挡住了他的左手,跟王子欣用力握了握手:“我天,那我们是真的挺像的,不过我还就喜欢在剧情里找感情,感情里找剧情,纯哪一种呢,我又觉得好像没那么带感。”!
王子欣的小脸顿时一黄,表情没管理好,嘴巴也直接把想说的秃噜出一半:“哇,比较相似的说法,我好像听说过另外一种……”
“——咳咳咳!”秦昭用力咳嗽三声,打断聊远了的二人,又拿钱行之岔开话题,“大影帝啊,要不然你起来?让两个妹妹坐在一起聊?反正你坐在中间也不说话。”
他俩关系本来就挺熟的,不过在这种节目上,位置都是安排好的,他这么突然一说,其实不是特别合适。
但钱行之似乎毫不介意,甚至有点像正等着这句话似的,瞬间就从位置上起了身。
看得旁边两个小花也一愣,谁也没敢动,或者说真要坐过去。
就见钱行之站起身之后,首先将自己的左手,从刘今瓷横亘的胳膊后面抬了起来,四指向前地正手掐了个腰——
也不知道到底哪里痒,反正四根手指微微用力,抓在腰部,给自己挠了两下。
衬衫随着他的动作绷紧,勾勒出一节隐约的腰线。
随着手指用力,指尖也陷入腰间的肌肉中,衬衫的布料随之微微凹陷,隐约可见他腰部的线条,非常紧实而流畅。
【哇塞哇塞!真的很哇塞!】
【你们告诉我这哥35了吗?这身材管理真不错啊】
【腰腰腰啊啊啊[色]我giao[色]快看腰啊姐妹们![色]】
【啧,都现在了你还在看腰吗?还没学会吗?这不是让你看戒指吗[摊手]】
弹幕滚过几行讨论,钱行之后撤一步,好像没看见。
就见这人冷着脸,平时冷若清泉的声线哑哑的:“你们坐吧,我确实坐太久了,稍微起来活动一下。”
其余三个人中,只有完全了解内情的秦昭望着钱行之,在很努力地压嘴角——
苏西澜或许是凭借着那八枚戒指的上班图,票数现已完全反超,而且五分钟都没超回去了。
钱行之坐不住也正常,这人也就看着淡定,心里想到苏西澜今天在小屋里饰管家,说不准还能跟沈离见面,再制造出点什么效果,肯定是会急的。
果然。
只见钱行之不苟言笑,眉头微蹙,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丝疲惫,在座位后踱步了两圈,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沙哑的声线随之响起。
那声音听上去的确非常不好,像是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又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粗糙而干涩,还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显然是感冒的症状——
只是比刚刚对话时,有点更严重些了:“抱歉,确实有点不舒服,我需要离开几个小时,去吃点药。”
然后,这位投资人也不需要谁的准许,就出了观察室。
弹幕安慰着:
【感冒了就好好休息呀】
【怪不得一下午心不在焉】
钱行之快步走着,只听王子欣的声音越来越远,顺手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拨了个电话给徐助理。
那边接得很快:“喂?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苏西澜现在在哪?”
“额,苏西澜本来应该在小屋,不过他的任务完成了,就好像已经离岗了,您是要找一找他么?”
钱行之的声线低哑:“他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有点担心他再搞出什么事情——还是找一下吧,再过一会如果还是找不到,就联系楼戊辰。”
“好的老板。”
钱行之的声音顿了半晌,又问:“……这投票什么走向?为什么会不相上下?”
“额,”徐助理有点难以启齿,道,“您可以看一下苏西澜上班图,您带了一个,他带了八个啊……而且怎么说呢,观众里面,乐子人更多吧,认真分析投票的没多少啊。”
钱行之:……
徐助理:“额,老板,我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
“那别说。”
“额……可我这是忠言逆耳,但利于老板……”
“那说吧。”
“嘶,我觉得吧,其实您真实的性格还是挺……额,挺可爱的……您为什么要搞个高冷冰山的人设给自己啊?您装得不累吗?说不定沈先生也尴尬呀?”
“嗤,你不了解沈离。”
只听钱行之的声线薄凉道:“沈离最欣赏成熟稳重有边界感的男人,就像——
“现在的我这样。”
第30章
节目直播第三天16:45
小屋内-餐厅1号机位:
林胥拿着一把断裂的钥匙,对着灯光反复观察,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把钥匙往桌子上一丢:
“提示就给那么点,怎么找?又不能现测指纹,怎么可能抓出谁是绑匪啊?”
此时,柯久久和赵云只也完成了对四个场所的检索,回到餐厅,坐在长桌旁。
柯久久罕见沉默,拿着笔一次次演算犯罪过程,嘴里时不时嘟哝一声,赵云只则是一直在悄悄看沈离。
镜头下的沈离格外淡定,整整十分钟都没说话。
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静静望着Ipad拍下的图片。
——虽然脸是冷的,可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只静静地坐着,等剩下的两组回来。
赵云只想了想,还是主动找沈离旁边坐过去。
“沈哥,你有结论了吗?”赵云只紧张地问他。
经过了前面两天的相处,她能感受到沈离身上散发的那种强者自带的稳定感,所以心里没底的时候,也想找沈离问问。
沈离没有抗拒她的靠近,回答道:“差不多有了。”
“啊……”
赵云只郁郁地皱着眉头,想问沈离这个结论究竟指什么,是知道谁是绑匪了么?还是说知道管家现在在哪了?
沈离看上去真的很有经验。
是因为以前就经常玩剧本杀么?
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可临到嘴边了,一个都不敢问。
面对毫无头绪的任务,她真的很焦虑,焦虑到毫无办法的时候,就开始想摆烂,实在想要再挣扎一下,这才想要来问问沈离。
可沈离明明就在眼前,得到一句不是完全热情的回应,就想说,自己是不是问错了话?要不然还是坐回刚刚的位置算了。
沈离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看了你和柯久久带回来的东西,她记录得非常完整,你找的大多数物品,也都是有价值的。”
“啊,没有没有。”
每次被别人夸奖时,赵云只下意识就要否认。
然而却见本以为要结束话题的沈离,已经将ipad上的图片点开,解释道:“比如仓库里的划痕,草莓园的脚印,都需要非常细心才能看见。”
沈离没有刻意夸大的成分,是真的觉得柯赵这组做得很不错。
他本来还寻思着,要不要将自己没去过的那几个场地,也走一下,然而赵云只把这些线索带回来,基本上都用不着二次侦查。
综艺上的推理线索,和现实中的有很大差别。
如果说现实中,法医勘测现场,干扰性证据量能达到数十个,甚至成百上千个,综艺节目里的干扰性证据,基本上只有现实中的百分之零点五。
以沈离刚刚勘探过的四个场所来看,金库这样重要的“第一现场”,都只有两处干扰,那么剩下的场景里,也不会太多,这也从侧面帮沈离佐证了,综艺推理和现实破案不一样。
毕竟沈离办了那么多案子,也没有见过现实中的哪个被害人,会留下摩斯密码,作为可以被查证的线索的。
可要是在综艺或推理小说里,就不一定了。
“诶呀我操,我知道了!”
林胥突然大喊一声,把钥匙又重新捡起来,想要验证什么似的,跑到沈离旁边:
“沈离,你快听听对不对!”
——有点像是好不容易解出了最后一道大题,迫不及待想要向学霸验证答案的学渣。
沈离:“嗯。”
“OK!就让我来还原一下时间流程哈。首先我们看到这个,进水的手机是在草莓园的栅栏里找到的,所以绑匪和管家一定路过了草莓园,我们都没有在小屋使用手机的权利,只有管家有手机,所以这是管家留下的线索!他在提示我们手机进了水!额,所以他应该是在废弃的游泳馆……嘶,还是鱼塘啊?”
柯久久本来抱着点期待在听,听林胥说到后半程,表情也懊丧起来:
“天啊,全是破绽。”
“啊?我哪里说得不对?”
两个人对林胥明显的逻辑漏洞,翻来覆去地争辩起来。
沈离本来还想点拨一下,可听了两耳朵,发现这两人说的和正确思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连个边都搭不上。
于是也打了个呵欠,看了眼已经走向下午五点的时间,心里只剩下一个诉求:钱行之明天到底能不能进来啊?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这种活动都让钱行之来推进度吧,他反正是不想参与了。
现在听两个零分吵架,就真只想做个蘑菇……
关键像林胥这种……
是真的很难带动啊。
相比起原先带赵荣和林洁的日子,上百天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下午带林胥搜证的这俩小时难捱。
就听林胥一嗓子吼过来:“沈离,你说呢?”
沈离头都没抬,直截了当地直接公布了参考答案:“要是信我的话,绑匪是疆南。地点是草莓园的冷藏室。”
林胥惊讶出声:“啊?为啥啊?”
沈离很敷衍地摆了下手,似乎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说,最后放弃了。
只吐出俩字:
“……直觉。”
反正管家系统刚才说的很明确,需要他们做出的判断只有两项,一项是确定绑匪人选,另外最重要的一项,是找到“管家大人”在哪。
而系统刚刚说的是,只需找到管家,就能获得巨额奖金。
这就好比,眼前有两道题:
一道8选1的选择题(选做);
另一道填空题(必答)。
而无论是像赵云只这种完全没思路的,或是林胥这种思路完全错误的,现在最需要的其实就是抄个答案,而不是跟他们解释明白——到底为什么选A,为什么填B。
按管家系统的说法,能分到钱的人,就是今天能成功解救管家的人。
因而现在最个人主义的行为,就是有了答案后,立刻自己去目标地点,抢先一步把管家给找到,率先其他人一步解救管家。
可沈离毕竟早就习惯了集体主义生活,所以还是决定先在餐厅里坐一坐,试图向需要参考答案的人,传递一下正确答案,再一起去找人。
“——诶呀,可算是回来了,累死爹了!”
杨至琦的大嗓门从还没进门开始,就已经吆喝起来。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一小团人,面色个个都不好,像在回来路上就因意见不合,闹过了矛盾。
果然,这男的一进门就开始大声指认:“绑匪是李巍薇,就是李巍薇。”
李巍薇翻着白眼,抱着手臂说:“说了一路了,又给不出证据,完全是胡搅蛮缠,我都无语死了。”
眼见一团人要吵起来,沈离什么也没说,从位置上站起来。
也学着杨至琦的句式,面无表情道:
“——绑匪是疆南,就是疆南。”
但见直怼的镜头,陡然凑在沈离那张漂亮的脸上,沈离没有丝毫表情。
下一秒。
疆南的画外音传进镜头:“凭什么说是我?”
沈离平静的眸光一转,冷冰冰地看向疆南,又是同样的句式:
“那你们凭什么说是李巍薇?”
杨至琦:“那听我来说下,我的逻辑哈……”
就见沈离木着的一张脸,依旧很好看:“你的逻辑一会对着屏幕前的观众说吧,管家在冷藏库,要去找的现在就跟我来。”
沈离话音一落,看了眼疆南微变的面色。
便听疆南冷笑一下:“草莓园冷藏库那边?我们刚刚去看了啊,根本没钥匙,你去了也进不去,别搞笑了。”
“是么?我以为钥匙,被你藏在盆栽下面。”
疆南面色霎时一变!
“你这是乱咬人!我5:13分还在睡觉,我有不在场证明的!杨总看见过,他今早上起夜,来我这上过厕所!”
确实,杨至琦的房间不能上厕所。
“哦,他五点13敲你的门,要上你屋上厕所?”沈离很轻地笑了下,高矜冷傲的那张脸,漂亮得锋芒毕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没离的两口子呢。”
“噗!”林胥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杨至琦也忍不住了,一拍大腿:“小沈啊,我必须解释一下,当时我确实是起夜,本来想去那个公共卫生间的,但我看他灯亮着就敲了敲他的门,干脆在他那上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睡,但我俩还聊了一会儿,5:13左右他确实是在的。”
沈离点点头:“在又怎么样呢?真正的案发时间又不是5:13。”
沈离这话音一落,几乎完全推翻了所有人的认知。
连弹幕上都零星地飘了好几个问号。
沈离道:“今天早晨,我从梦境的后半段醒来,时间是5点31,能做梦的时间一般属于NREM二期,第二周期通常需要30-38分钟的时间,属于浅眠期。
“如果5:13,金库的警报真的响过,金库距离我的房间很近,我应该能听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金库警报声根本没响过?”
林胥很不理解。
“系统被绑匪篡改过。”沈离道。
“不可能!”疆南有点急了,“普通人怎么可能篡改系统,只有管家有权限的!”
“哦,”沈离淡淡吐出几个字,“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昨天穿的那件衣服为什么破了?还有手表上的划痕敢给我们看一下么?”
“……”疆南讷然。
“草莓园冷藏库门口的划痕,很新,这里只有你戴的是钛合金腕表。这种航天材料莫氏硬度6级,足够在铁门上留下痕迹。草莓园的鞋印对一对你的就知道了。”
“……你,你这么说完全没道理啊,那进水的手机这种怎么解释?”
“当然是你伪造的。”沈离平淡道,“下次导演组让你选择伪造证据的时候,别选这种不靠谱的了,什么打不开的坏手机——在这里没有条件被修好,怎么可能作为真实证据?选都不会选。”
沈离话音一落。
疆南的面色瞬间灰败,好像没有什么可挣扎的部分了。
网友讨论区也掀起了一波关于小高/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靠,这就碾压了???】
【不是不是,我还没完全明白呢,这个疆南就已经没话说了???】
【这波痛击我给98.4分,因为还有一点六】
【按我说节目组把这个坏人剧本给谁不好,给个笨蛋?】
【哈哈哈笑发财了,对沈离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从疆南不想分组、让人分别去查8个地方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明显了!】
【能不能把他和这个yzq弄出去啊?不想看他们!再不弄出去不想看这节目了orz但我又舍不得发猫大老爷QAQ】
【官方不是发过公告吗?你公告没看啊?】
【什么公告?】
【明星前任全进小屋之后,新投票就是可以把“最没复婚/最没换乘希望的嘉宾”,每天投一个出去,票数最高的嘉宾当天就能退宿】
【woc!?!Yzq!!!你终于有望断层第一了!!!真的,我要买双倍卡投,第一天必把yzq打下来!!!】
【可这个疆南和柯久久我也不喜欢,一块投掉】
【QAQ投谁都随便,我只求明星粉丝别搞事,不要把沈猫猫冲掉了,我每天指望着白天没来得及看的小离切片哄我睡觉QAQ】
【小离皱眉好好看啊,我最喜欢看他认真皱眉的样子了[色]】
【看沈离怼人越看越上瘾,有网友把他前几天的怼人片段做了个集锦,我也就看了个十几二十遍】
【嘶……你们看今天的投票了吗……好焦灼啊……】
【钱行之自从离开直播间,是不是就没回来了啊?】
【西兰花今天也好安静啊,我看他昨天那架势,外加上班那8枚戒指,可能要疯狂拉票呢[尴尬]】
【所以这俩人是去哪了?线下battle去了?】-
沈离完成解密后,从小屋出发往草莓园走,就隐秘地觉得有哪里不对。
方才他们说了那么多,系统音却迟迟没有出现。
即便他很确认自己说得正确,疆南给出的反应,也完全附和预期。
但那违和的系统音没出现,总也让沈离感到怪怪的。
是否便意味着给,系统音配音的真人,真的在冷藏室呢?
带着诸多的疑问,沈离上了节目组的电瓶车,除了疆南这个今天任务失败了的没有钱拿不想去,其余人都匆匆忙忙地出发了。
到了地方之后,林胥一马当先,果真从新被挪动过的盆栽下找到一把钥匙,顺利打开了冷藏室的大门——
下一秒。
一股强烈的冷气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将夏日室外的灼人热浪强烈对冲,连沈离的呼吸都一滞,皮肤瞬间紧绷。
太冷了。
冷气顺着他的鼻腔和喉咙涌入体内,甚至冷得有点痛感,仿佛连肺腑都能被冻住了。
最靠近门口的林胥,连牙齿开始微微打颤,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去?这冷气真开着啊?这得有零下多少度?”
“妈呀,好冷!我有点不想进去了哥~”柯久久靠近林胥贴了贴,小尾音哼唧起来。
“我看要不然别进了吧真的,这冷热交替得,别把人冻坏了,”杨至琦道,“再说,就咱们猜对了,管家真的被关在这,那也是一团道具吧,真没必要进…诶?!沈离?!”
只见沈离不知看见了什么——
明明腿不好,蹿进去的身影一闪,却如豹子一般。
所有嘉宾几乎都愣住,正踌躇着要不要跟进,便见摄制组的摄像,已经扛着镜头哼哧哼哧地紧随其后,也在眨眼间冲进去。
于是。
半分钟后。
观众们只见两个机位中,那黑布隆冬,又摇摇晃晃的镜头里,隐有几个忙做一团的人影。
在微光和吵闹中,似乎沈离是将什么东西抱了起来。
然后便终于听清了,摄影师说了什么:
“卧槽,不应该是道具吗?!”
“他怎么在这儿?”
“谁啊?冷库里怎么真有人?这他妈不是拍摄事故吗……完了完了……”
“苏西澜……卧槽?”
“真是一下午都没找见影的苏西澜?!”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哪怕不是粉丝,所有人也都在问苏西澜进去多久,现在怎么样。
随后镜头眼前乍亮,是摄像机跟着沈离,又出了灯都没开的冷藏室。
大家都一路小跑。
沈离脚步微跛,身形消瘦,怀里的确是抱着一个人——
且那人还紧紧地抓着沈离的衣襟,看样子还有点意识,嘴里咕哝着什么。
只是……没人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
沈离听清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
也不知这人是将他认成谁了。
沈离没有多想,心说赶紧把这人送上车,看看是送医院还是怎么样。
下一秒,就觉身后有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来抱他吧。”
沈离错愕回头——
是最熟悉的声线。
果然,回头一看,是全副武装带了口罩和帽子的钱行之。
他不是在录制么?怎么会在这?
沈离垂下眼思索半秒,还是没有逞强,转手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苏西澜,小心翼翼地转给钱行之,知道摄像机在跟拍,没有多问,只当作接手的是工作人员,冷着脸对跟拍摄像说了句:
“先别拍了。”
小哥没认出钱行之,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再拍,赶紧将镜头转开。
于是。
机位在一片混乱里,又切回了只有疆南一人在发呆的小屋。
徒留观众们惊疑与狂怒:
【我去,你们怎么做的节目啊!?】
【这是事故吧?真把人关冷藏室里啊?太没数了吧?】
【我是苏西澜粉丝,我真要报警了!!!我气死了!!!】
网友讨论区吵得沸反盈天。
然而不过三分钟。
节目组的官方微博就发了声明。
观察室也在第一时间,立刻做出回应:
【节目组从未与艺人@苏西澜要求过,要真人入窖,而苏西澜于今日下午16时55分18秒,因个人原因,自行跑入冷藏室并藏匿起来,期间未与任何工作人员沟通,以下是监控视频拍下的画面:[视频文件.mp4]】
【艺人@苏西澜目前并无大碍,但碍其危险行为,且从未与节目组进行沟通的各种行为,节目组或将考虑,与该艺人终止合作。】
声明一发。
全网震荡。
沈离坐在工作人员的职工宿舍里,冷冷地看着苏西澜裹着被子,哭得抽抽噎噎,一股很不真实的虚幻感油然而生。
“我没有想给节目组添麻烦,我就是……”苏西澜近乎偏执地抓着沈离的衣角,“我就是想让你想起我,你还记得吗?我十二岁的时候,在一个雪地里,是你救的我。”
沈离回想了几乎三十秒。
最后摇了摇脑袋:
“抱歉。”
苏西澜眸中一黯,像是希冀落空一般。
“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他真的不记得我了,我真的不想接受……”
尽管苏西澜语无伦次,又哭得声泪俱下。
然而沈离也并未再多说什么,眉头微蹙,只冷冷地看着。
其实沈离听苏西澜那样说,沈离稍微有点理解了,起码看明白了苏西澜昨日进行那段“表演”的出发点。
不过理解并不代表着接受。
沈离是警察出身,从来论迹不论心,动机是好的,不代表可以接受荒谬的行径、与错误的结果。
像苏西澜这样,为了博取大众的投票,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编出那样大的一出戏码与谎言,误导观众,在沈离看来的确很癫,或是直接可以说是表演型人格。
而为了博取同情,就将自己冻在冰窖里,罔顾自己人身安全,现在说什么只为了让他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事情,这就真的确实称得上蠢了。
如果是自己亲近的朋友,沈离的建议是:
干脆先别工作了,直接去医院挂号看一看吧。
“那你会和我成为朋友么?”
只见苏西澜眨巴着他的大眼睛,仰着头楚楚可怜。
他的漂亮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被冻得通红的小手也瑟缩着,好像别无所求,只想要一个来自沈离的肯定答案。
沈离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随后只是平静道:
“我如果说体面话,我会说我们是朋友了。”
苏西澜一愣。
当然也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里咯噔一下,长睫毛抖了抖:“……那如果不说体面话呢?”
看上去也让人很难拒绝。
就见沈离眉头微拧,最终还是神色淡漠道:“不会。”
苏西澜:……
沈离:“我不太可能和你这样的人,真的成为朋友的。
“我的生活已经够累了。”
话音一落,苏西澜一直耸着的肩膀也微微落下来。
其实他是个很敏感的人,从人的肢体语言和眼神中,轻易能看出别人对他是否排斥。
而沈离从抱住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排斥他了。
可哪怕早有被拒绝的自觉,苏西澜还是有些痛苦地闭了下眼,娇弱的身体似乎瞬间瑟缩了一下。
像一只被冰寒冻坏了的小兔,已经奄奄一息。
沈离望着他,也稍微有些不忍心,然而却并没有轻易地改变答案,或是出言安慰什么。
他只是稍微用力,又给苏西澜裹了裹被子。
他想,苏西澜或许真的还是太年轻。
就像曾经十二岁的自己,或是二十七岁的钱行之那样。
所以人真的要一步步才能明白,任何过重的感情,都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
苏西澜似乎仍不死心,可怜巴巴道:“那,那你会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呢?”
就见沈离认真想了一下,答道:“……成熟稳重有边界感的那种吧。”
钱行之眸光一黯,抱着双臂,冷冷地望着苏西澜。
却不是胜利者的姿态。
于无人关心的角落,钱行之也垂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