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
就算将全部东西捧到我面前恨你,不敢来见我也恨你。
活着恨你,死了也恨你。
谢稚鱼按住了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
“……我就是特别讨厌自作主张的人。”她真的很想问问南初,这些莫名其妙所做的一切,有好好问过她的意见吗?
车子在一栋大楼前急刹,Vic回过头,小声地说:“谢小姐,这是最近的地址,如果不在的话就要去城北那栋别墅了。”
谢稚鱼将碎纸粗暴地塞进文件袋中,冷淡开口:“先上楼。”
“我先叫开锁公司的人来。”Vic拿出手机的动作一顿,“都是国外定制的指纹锁,没有密码该怎么……”
话音还未落下,谢稚鱼直接输入密码,准确地打开了门锁。
先是一阵肆虐的风吹过,趴在半开的窗户上举着酒杯的女人回过头,昏昏沉沉的扫过乱七八糟的昏暗室内,她什么都没发现。
谢稚鱼站在门口,打开了灯。
“下来。”
第46章
风伴随着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但对流的空气很快便将这一点点让人迷蒙的气息消失殆尽。
南初的黑发随着高楼外的凛冽的风晃动,肌肤胜雪,眉眼间却总带着一股羸弱的红。
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的衣带摇摆着,南初慌张无措地垂下眼眸想将其系紧,却因为冷风而僵硬的手指颤抖着无法做到。
手中的酒杯随之倾倒,洇湿了那一整片胸口,酒杯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愣在原地呐呐无言,沉浸于梦中的眼眸终于颤动片刻。
“……湿了。”
巨大的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连天边的月都无法与其比拟,南初背对着,薄纱似的阴影覆盖在她的脸上,唯有一双眼带着淋漓的水光。
“那就下来,我帮你擦干净。”谢稚鱼勉强压低嗓音,试图让自己硬邦邦的声音柔和一些,“风很大,不要坐在那里。”
她看了后退几步举起手机示意待会联系的Vic一眼,关上门,踢开地板上那些扯着黑色丝带的录音带。
风声止歇,唯有碎裂的踩踏声。
南初恍然回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我的鱼鱼呢?”她往后挪移,面露不信任。
绷紧的脊背,晕红的眼圈,躲避的眼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稚鱼才是强抢良家的恶人,而她南初,就是决不妥协以死明志的端庄高洁之人。
谢稚鱼怒极反笑,差点转身就走:“不是你让Vic跑过来说你要自杀,现在我来了又装不认识?”
南初的套路永远都是那几样,总是在低头与不低头之间犹犹豫豫。
“自杀……”南初松开扶着窗沿的手,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指尖,“我有很多钱,大家都低三下四地讨好我,再也不需要看人脸色,无论任何东西都能得到。”
她说了一大堆好处,可远处的霓虹灯闪烁,谢稚鱼看见了她滴落的泪。
“所以快下来。”谢稚鱼冷着脸,“好好享受你说的这些生活。”
“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她靠在门扉上,双手抱胸,“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见我。”
“我只会更讨厌你。”
幕布上无声播放着转瞬即逝的光影,画面颤动着,看不清表象。
“爱恨这种东西,只要时间够久,总能让人心平静下来。”
玫瑰、果园,流水和浮云,任何东西都比这些冗长许多。
南初的心中涌起汹涌不停的潮湿海浪,她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可在她的视野中,面前的人只有一个虚幻的轮廓,甚至就连话语也没办法准确传达进她的耳中。
这像是她等待着的人,又好像不是。
她昏昏沉沉地想,用力咬住下唇,血腥气顺着舌尖吞入喉中,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清醒:“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想让你来见我。”
“你只要每年来见我一次就好,带着花。”
谢稚鱼不再往前,站在原地看着女人潮红的面颊,穿的这么单薄,又被风吹这么久,或许是烧迷糊了。
“……不会来看你。”
她欺骗你,愚弄你。
将你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你有些分不清楚,她此刻说出口的话是否真心,可又觉得爱情不应该让人如此糟糕。
她们只是不适合。
如果将南初比作海城连绵不绝的潮湿雨季,她宁愿带着仅有的东西奔赴上夜火车,从此再也不返回家乡。
远处的黑云急促逼近,云层中有光亮在此酝酿,幕布上乱七八糟的光影终于恢复正常。
谢稚鱼微微偏头,看见了熟悉的影像。
她甚至知道画面中那个冷冰冰的女孩下一句是什么,也知道从未在画面中出现的人在相机翻倒在地后小声嘀咕的话。
脚下的录像带终于给了她一种熟悉感,她还以为随着她的死亡,这种东西肯定和她一起被埋葬了。
谢稚鱼捡起一盒录像带放进放映机中,看向南初:“你明明说过这些很无聊,为什么要留这么久?”
南初定定看着她,很快低头用手指绞紧腰间的细带:“这是心理医生说的脱敏疗法,只要我坚持下去,很快就会好起来。”
“所以坚持了十年。”谢稚鱼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有效果么?”
南初按住疼痛的太阳穴仔细回想,脑子里却空白一片:“效果……?”
午夜梦回总是惊醒,只能依靠着药物入睡。
下雨天会神思恍惚,总能看见路人四分五裂的场景。
雨水夹杂着火焰,一路燃烧至她的脚底,她的指尖被灼烧,可这种疼痛却不及万一。
谢稚鱼抓住了她冰冷的指尖,往自己的方向扯动,一团寒玉扑向她的怀抱,她毫不怜惜地将其扔在沙发上。
丝毫没有顾及到南初忍痛的娇嗔声。
窗户被关上,呼啸的风声终于止歇。
谢稚鱼看着横躺在沙发上,玉体横陈的女人酮体,眼中不带丝毫怜悯温情。
“看起来效果不怎么样。”
她还记得南初*之前不正常的疯癫模样,还有现在。
——没有人能知晓一个疯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什么都有,所以又开始渴望被自己弄丢的东西。
她们曾经相爱过,只是时间不对。
头顶的灯光太过于耀眼,南初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她想要反驳,却因为这一连串动作毫无力气,只能无力地喘息着。
谢稚鱼叹了口气,无奈凑近她耳边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其他东西都不要了?”她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的一角,“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她看向南初因为难受而蹙起的眉头,认真地说:“南初,你好好活着。”
“但下次,我不会再过来见你。”
她不想看见南初自杀的新闻,但让她一次次来哄人,这也只是徒劳。
她们不应该用这些借口来继续搪塞纠缠。
南初没有动静,但谢稚鱼还是继续说着:“你不是一直想听我说那句话么?”
“其实,真的不怪你。”她看着地板上破损的纸盒,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线条,“是我执意要去见你,只能说——”
南初直起身体,黑色的发披散而下,从背后抱住了她,将自己滚烫的脸颊贴近女孩的脸:“不是、不是。”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她闭着眼恳求,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与痛苦,“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但我很干净。”她艰难撑起身体,哆哆嗦嗦地解开自己单薄的衣物,“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做过,就算是特别想你,我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看着你的照片……”
谢稚鱼捂住了她的嘴:“这种事不用再说了。”
要是前段日子听见南初的这种话,或许她还会沾沾自喜,但现在什么都晚了:“就算你真的和谁做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她不会想着让别人替一个死人守着,所以南初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虽然令她生气,却也并没有过多的痛苦。
“我去替你叫医生,你乖乖躺在这里。”谢稚鱼站起身。
南初扯住了她的衣角,或许是因为灯光太耀眼的缘故,她的眼中有晶莹的光芒晃动,虚弱无力地开口:“不要走。”
“陪我躺一会就好。”
谢稚鱼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脖颈处肉眼可见鼓噪跳动的青筋,怀疑再这样下去,南初会被烧成一个傻子。
现在其实就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她在那呆了多久。
“陪陪我吧。”南初低声恳求,“只陪今晚就好。”
她的双腿蜷缩着,从下至上抬眸看着站起的女孩,即使是在这种被烧糊涂了的状态,她也依旧能够自如地发挥自己外表的魅力,渴求旁人的爱。
谢稚鱼将衣角从她的手中抢救了回来,冷淡说道:“我喊Vic进来陪你。”
她总怀疑南初现如今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所以完全没办法对她有好脸色。
南初缓缓垂下头,轻声说道:“没关系,你走吧。”
“拜托你让Vic也回家,害你们这么晚还来找我……你才刚直播完,一定要好好休息。”
谢稚鱼真的很想知道南初现在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难道是浆糊?
或许现在装的真是浆糊。
她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脸越来越红,就连眼角鼻尖也烧了起来,浑身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将一个生病的人扔在这里,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谢稚鱼给现在不知道在哪的Vic发了一则短信,让她赶快找私人医生过来。
“我在这里等医生过来了就走。”她抬起头,发觉南初环抱着双膝,正静静看着她。
“有什么事。”谢稚鱼收起手机平静问道:“哪里不舒服?有药箱吗?”
南初摇摇头,没有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谢稚鱼叹了口气,身体一放松下来,就有些饿了,她为了上镜好看,今天一整天都只吃了半个苹果加原汁原味的一小盒沙拉。
“要不要吃点东西。”
都不需要多想,只要闻着房间里的酒味就知道这女人肯定只顾着喝酒了。
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盒鸡蛋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在厨房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把挂面。
好吧,清汤面也不错。
虽然她很想点外卖,但有这等待的时间,还不如对付几口。
南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摇摇晃晃。
谢稚鱼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南初抬起手,隔着一点距离抚摸着她的额角:“是不是很痛?”
第47章
很痛?
谢稚鱼的视线绕过她,看向窗户上反射出来的影像。
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有些狼狈,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但脸上并没有任何伤痕。
她将目光投注到南初病态嫣红的脸上,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南初,这是几?”
锅中的水烧热,温热潮湿的水蒸气迎面扑来,水汽很快凝结在两人的发间。
南初随着她的手指缓慢转动,在谢稚鱼眉头越皱越深之时,叼住她的指尖轻轻啃咬。
咕噜咕噜的气泡声越来越响。
舌头卷动着发出啧啧水声,她垂着睫毛,阴影打在眼睑之下,糜红色的舌尖不时随着舔舐而露出一小截。
她依旧没有好好穿衣服,大片滑腻的雪白暴露在空气中,只松松垮垮搭在肩头,可她认真的表情与外表相反,就好似在做什么费尽心思,兢兢业业的工作。
“……”
看来真的是烧得厉害了,谢稚鱼在这种时候还发散思维想着,口腔内部烫得厉害,就连舔过她手指的舌尖都带着一股灼烧感。
可她承认,如今不管南初做出什么事,她总会用贫瘠的大脑开始思索,南初又要骗她些什么。
她们之间早已千疮百孔,就算勉强用各种手段填充完好,可修补的痕迹永远会隔在彼此之间。
谢稚鱼回过神来,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将自己被当作糖果的手指抽了回来,并从旁边拿起一条毛巾,夹带着冰冷刺骨的水糊在南初的脸上。
“出去坐着吧。”谢稚鱼轻声道:“你生病了。”
或许有人会清醒的沉沦,但她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
南初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水色,双眼迷茫一片,却在望向谢稚鱼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眸后猛得低头。
毛巾掉在地板上,水珠四溅。
她感觉到从不知何处而来的刺骨寒风,从脚底开始蔓延,令她瑟瑟发抖。
南初犹如身在梦中,她很想说些什么,浑浊发热的大脑却让她无法吐出更多讨饶的话语。
“想在这里陪着你。”她小声说着,却看见女孩手臂上的青紫后偷偷移开视线,“我也会煮面。”
谢稚鱼叹了口气:“你会不会煮面,难道我还不清楚?”
就算她们之间差了十年的时光,但南初从始至终都是那种工作狂,让她自己做饭只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才有可能。
“……我可以帮忙。”外表清冷的黑发女人失落不已,又在想起了什么之后急切开口:“我不是想骗你,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习惯性地说谎隐瞒。”谢稚鱼从地上捡起毛巾,毫无顾忌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自己的谎言再一次被戳破,南初焦虑不已地咬住左手指骨,各种阴暗的想法在沸腾的大脑中不断翻涌。
鱼鱼会一辈子记得她吗?看到簇拥着的鲜花会不会想起她,会不会在闲暇时看她演的戏,然后指着她说——
这是我年轻时候爱过的女人?
不会,她知道不会。
南初脸上的潮红逐渐褪色,陷入难以自拔的幻想中。
鱼鱼会遇见一个坦诚的爱人,她们会相识恋爱结婚,而她很快就会被遗忘,成为一个就算午夜梦回时也不会被想起的幻影。
“我不会再说谎了。”南初将视线定格在女孩左胸的装饰品上,“可不可以每年来见我一次。”
“不要带新欢,只要你一个人。”
这是她唯一的请求。
“你想都不要想。”
一年见一次面,这是什么喜鹊架桥的传说故事么?
谢稚鱼闭了闭眼,不想再听这个女人被烧糊涂后莫名其妙的话,直接动手将她推出厨房。
门啪嗒一声被关上,南初默默站在门口。
食物的香气透过门缝传了出来,她抬手抚摸门上站立着的影子,在心中勾画谢稚鱼的模样,但总是差了一点、又差了一点。
窗外的月色并不皎洁,泛起毛茸茸的边。
以前老城区的老人家曾经说过,只要天空中出现这种月亮,就说明第二天肯定会下一场暴雨。
一场暴雨能留住她一天时间吗?
南初捂住疼痛欲裂的双眼,发觉不管是什么状态的她都对这件事没有丝毫把握。
而且,真的好冷啊。
为什么现在只是秋天,海城会这么冷呢?
下一刻,门便被人打开。
谢稚鱼端着面条走了出来,食物的热气挡住她的脸,只余下一点姣好的轮廓,还有那双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平淡无波的眼眸。
南初一直很想从中再次看见更多的情绪,但现在所看见的,却只是虚无一片。
她又开始庆幸现在是秋天。
“去收拾桌子。”谢稚鱼习惯性地吩咐,“还有筷子,要用热水重新烫一遍。”
她看见了南初被烧的通红的鼻尖和可怜巴巴的表情,马上改口:“算了,我自己来,你去坐着就好。”
南初早已侧身钻进厨房,在柜子里迅速找到了筷子,并对她露出一个虚弱苍白的笑。
“……”
谢稚鱼将碗放在桌上。
只用盐来调味的清汤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要是南初的那些粉丝知道自己只给生病的女神吃这些,一定会给她扔臭鸡蛋吧。
南初很快就将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筷子递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谢稚鱼看着正在发抖的南初,发觉自己又想叹气了。
明明她在拉南初进来后就打开了中央空调。
“去披上。”
她指了指沙发上皱皱巴巴堆在一起的毛毯。
南初起身,将毛毯披在自己的身上,很暖和。
她想起鱼鱼很喜欢在夏季将空调开的很低,然后她们披着毛毯在沙发上团成一团,养的小猫也会因为冷而钻进来。
要是一切都没有变就好了。
热气蒸腾而上,就连客厅内的灯光都因此暗淡下来。
她们少有的坐在一起,没有争吵,没有口是心非,没有痛苦与悲伤,只是安静地吃着普普通通的面条。
谢稚鱼其实在一开始是不会做饭的,但两人交往,总是更爱的那个人付出的更多。
她放下筷子,突然有些难以下咽。
这是什么,又开始忆起过往那些对她而言愚蠢的事?
坐在她对面的南初正以一种缓慢无比的速度吃着面条,谢稚鱼看了她几眼,冷淡说道:“不想吃就别吃了。”
南初抬起头,很想从脑子里搜刮几句好听的话,在看见她的脸后嗫嚅片刻,小声回答:“我没有胃口,头很痛。”
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面前的女孩倾过身,黑色的发尾垂落在桌上,她的身上遍布各种伤痕,有些伤口在雨里淋湿泛白,是可怕的深入骨髓的痕迹。
南初微眯着眼,顺从的让她抚摸着。
谢稚鱼被她的额头烫了一下,皱眉给Vic打了个电话,得知因为路上堵车,所以会晚来十几分钟后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南初被烧傻了,要是她变成傻子,说不得这一辈子都要像鬼那样缠上她。
“你再忍忍,医生马上就到了。”她站起身,开始将地板上那些录像带重新整理放回盒子里。
“没关系,只要你陪着我……”南初小心打量她的神色,“只要陪我今晚,我就会好。”
欺骗,讨好,恳求,示爱。
无论她怎么努力,最终的结果只是将人越推越远。
她拥有的东西很多,她拥有的东西很少。
把那些挑挑拣拣捧在掌心呈上,却依旧什么都无法做到。
谢稚鱼停下动作,发觉生病的南初虽然比平时要顺眼,但却有让她更烦燥的一面。
“是吗?要是你被烧成傻子,我是不是要照顾你一辈子?”
她的话毫无斡旋余地。
“你永远不会放过我是么?”
但说出这样的话,谢稚鱼的心中也并不好受。
南初就那样看着,眼神木楞楞的,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她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太晚,她在鱼鱼心中已经失去信誉。可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之前那糟糕阴暗的情绪,似乎只要她活着,她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我这次没有想打扰你。”南初解释道:“是Vic自作主张,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谢稚鱼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就是个骗子。”
她看向南初,果不其然看见了她瞬间躲避的眼神。
谢稚鱼蹙眉打量着她,突然问道:“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她不像是被说中心思的逃避,反而像是——
叮咚一声。
医生在终于赶了过来,在检查了一番后毫不犹豫地给南初挂上了点滴,并叮嘱道:“先打两瓶看看情况如何,要是不行还是得送医院。”
南初被烧红的眼眸恹恹垂下,无力地挥了挥手将这两人赶去客房,朝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谢稚鱼说道:“都三点半了。”
谢稚鱼收拾的动作未停。
片刻后,南初再次挽留,用手指不断地搅动着毯子上的流苏:“这么晚了,回去很危险,要不就留宿一晚?”
“我真的没有想要逼迫你过来,甚至都没告诉任何人我现在在哪。”她陷入一种奇妙又难以挣脱的困境之中,“这只是Vic的自作主张,下次不会了。”
南初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想要掩藏的热切与期盼:“只一晚,只要一晚就好。”
谢稚鱼看着她期待的表情,还有明眼可见的仅此一次的希冀,突然问道:“南初,你为什么要立遗嘱?”
她以为这又是南初欺骗人的手段。
第48章
南初怔愣片刻。
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钻进手臂,让她的大脑有过一瞬的清醒。
这是一个好机会。
与其回归到之前那种将她无视的状态下,还不如保持现在这样,可以说话、可以对视,以鱼鱼的好心肠,知道她不想活了之后,总不能抛下她这个烂人过自己的日子。
鱼鱼一定会重新回到她身边。
南初不能自拔的幻想着,她可以更小心一点,就算她们不能在一起,也可以阻止鱼鱼和其他人交往结婚。
要这样做吗?
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手中抓乱的流苏上,头顶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故作轻松:“我可不想将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送给别人。”
“原本是想在我死后捐给慈善机构,但这不是……”
这不是你回来了。
南初在心中翻来覆去出现这几个字,依旧言不由衷:“……怕出现意外事故。”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做的偏要去做。
明明该说实话,却总是撒谎。需要隐瞒的,又会在某次不经思考后脱口而出。
远处的层云遮盖月亮,破开的微光奏出鸣响,她有时想说很多,将这些年的所发生的事一件件全都说出口,但偏偏在这时又难以启齿。
谢稚鱼默默盯着她,直到她的坐姿越来越端正,心虚地将目光转向地面后,这才说道:“原来如此。”
“你还挺未雨绸缪的。”
这句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的话让南初紧张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很快恢复平静:“嗯。”
“我做任何事都会提前计划。”
除了在面对你之外,她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毫无休止,两人相顾无言。
谢稚鱼转身拉开门,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提醒一句:“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跟医生说。”
门咔哒一声关上。
南初没有再说挽留的话,只是缓缓往后,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
她看向窗外。
要是刚才当着鱼鱼的面跳下去,效果应该会更好。只是这样,鱼鱼就没办法从南家这个漩涡中脱身了。
“而且……最后一面也起码要保持着美丽的模样吧。”她自言自语,眼中是深刻见底,毫无保留的偏执与疯狂。
她才不想让鱼鱼最后的记忆中是她难看的样子。
如果能为她的死而伤心那么一刻两刻,她会毫不留情的闭上眼,淡笑着死去。
她自私的想,如果能是一辈子,那就更好了。
“咳咳……”
谢稚鱼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中,点了一盅热粥
热气腾腾的粥将她冰冷的掌心融化,她却完全没有尝一口的想法。
她想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画面居然是南初忍着不适朝她微笑的模样。
说什么立遗嘱,捐赠给慈善机构。
好荒谬的想法。
以为去死就可以让她记住?
谢稚鱼站起身,朝服务员说道:“麻烦把剩下的粥打包。”她想了想,拿过菜单,“再给我打包几份早餐。”
她拿着大包小包出门,在路过某一个自助售货机后停下了脚步。
等谢稚鱼再次上楼时天已经蒙蒙亮,窗帘被拉上,客厅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在角落。
南初蜷缩在沙发上,将毛毯全都堆在自己的脸上,看起来是想用毛毯将自己给捂死。
她露出的手背上泛着可怕的乌青色,血管肿胀。
谢稚鱼第一时间掀开毛毯,在看见南初通红的眼尾,还有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后冷静了下来。
想来也知道,以南初这种走一步算三步的完美主义,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这么无聊。
Vic警惕地开门查看,见是谢稚鱼后指了指房间内。
谢稚鱼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了过去。
“南小姐不愿意动弹,所以只能让她躺在沙发上,已经退烧了,医生离开前说说在家好好躺两天……”
谢稚鱼制止了她的记录报告,压低声音说道:“我给你们买了早餐,不用管她。”
Vic真的搞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纠结写什么,上司明明很想见谢小姐,死撑着不说。
谢小姐废了一晚上的功夫将南小姐哄好,现在又说不用管她。
但谁让她是全能秘书,她勾起热情中带着礼貌的笑:“谢小姐,不用管我。”
“我还要回公司安抚一下其他人,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我们加个v信。”谢稚鱼朝外头看了一眼,见南初还好好躺在沙发上,于是问道:“你觉得南初她是不是——”
“我不知道。”Vic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既然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已经带到,自己这种打工人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谢小姐,感谢您的早餐。”
她道完谢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谢稚鱼无奈极了,她发觉能够在南初跟前做事的人都是人精,这种情况真是一点都不沾。
她只得关门转身,掏出手机查看今日行程。
一道完全无法忽视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谢稚鱼抬起头,发觉南初已经从沙发上坐起。
她的脸上还带着深深的倦意,头发有些凌乱,左侧的脸颊上被压出红痕,在看见谢稚鱼后空寂的双眼迸发出瑰丽的光。
“我已经好了。”她脱口而出,又小心翼翼用眸光打量着谢稚鱼,“就是头还有些痛,等医生过来就好。”
“医生已经下班了。”谢稚鱼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电量不足蹙眉说道:“体温计在哪?”
看着南初茫然无措的眼神,谢稚鱼发现自己真是问错人了,她将早餐放在南初面前:“你先吃早餐,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再说。”
她找到了体温计,将其贴在南初额头。
“37.5,还算好。”
南初低头用勺子搅动着白粥,用及其细小的声音问道:“你怎么还会过来?”
她以为鱼鱼再也不会过来了,毕竟对她来说,自己是一个需要被防备痛恨的角色。
谁让自已已经毫无信誉可言。
谢稚鱼坐在她的对面,目光灼灼:“没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好。”
她将充电线连接手机,很快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嗯,我等会儿就过来,现在有点事。”她看了还在搅动着白粥的女人一眼,“帮我跟那边道个歉。”
电话挂断,南初也不动了。
房间指针嘀嗒转动,她终于抬头:“……你去忙吧,我吃完就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谢稚鱼脸上柔和的表情消失殆尽,只余下冷漠:“然后考虑怎么死的好看,让我一辈子都记得你,是么?”
“你还是这么自私。”她看向南初苍白的脸,平静地说:“自认为在这十年里很痛苦,所以想让我也尝试一番?”
南初捏住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但先浮上来的不是心思被戳破的恐惧,而是隐晦的窃喜。
原来鱼鱼真的会记着她。
她仰着头,两侧的黑发滑向肩颈之后,从窗帘缝隙中直射进来的光横着划过她修长的脖颈。
这是一个献祭自我的姿势。
“我没有这么想。”南初压下沉沉思绪,“我这十年想着你,一点都不痛苦。”
只是很空。
这些汲汲营营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想见你,又怕见你。”
“我希望你是在骗我,其实你没死,只是不想见我。”她的眼中带着悲戚之意,“又不想你真的看见我的那些丑陋心思。”
她不痛苦,只是一直在害怕。
谢稚鱼没有被她的真情流露所感动,只是看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算了,你别说了。”谢稚鱼的脸色很不好看,“我直接告诉你吧。”
“等你死了之后,我就拿着你的钱去外面包养几个明星,住你的房子,还要带她们去你坟墓前多看看你。”她徐徐说道:“然后告诉她们,多亏这位好心人,否则我哪里来的机会左拥右抱。”
“……”
南初苍白着脸,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
须臾之间,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没有发出声音,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白粥中,泪眼朦胧地说道:“我不信。”
她重复了一遍:“我不信。”
谢稚鱼见过她为了达成目的而委屈的模样,也见过她发疯的样子。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的泪水是否也带着苦涩的咸味?
“信不信随你。”谢稚鱼偏过头,看着墙上画作弧度的光影,“反正死人是没办法拒绝的。”
她不知道是在说死去十年的自己,还是在感叹一些其他的什么。
“要是你死了之后变成鬼继续缠着我该怎么办?”她用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后看向南初。
“不能让你死啊。”
南初的呼吸停滞,眼眶中的泪水将落未落。
外界的光越来越亮,她阴暗的想法也愈发难以遁形。
就算是死,她也要缠着她。
这种极致的渴求,南初无法说自己没有想过。
晨曦的微光上移,从浓密的眼睫中穿过,将她漆黑的眼眸照耀成璀璨的棕色。
她默默念叨着鱼鱼这两个字。
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缠着她。
过去和现在,属于谢稚鱼的脸不断出现在她眼前,伤痕累累又完好无缺。
可她都很喜欢。
她缓缓抬起双手,想要抚摸鱼鱼脸上的痕迹。
怔愣间,谢稚鱼拉过她的手,将挂着一个铃铛粗制滥造的情。趣用品扣在她的手腕上,还耐心解释了一句:“路边随便买的。”
“我要去上班,你被我囚。禁了。”
第49章
南初低头,缓缓睁大眼睛。
委屈、嫉恨,祈求,她无所不用其极,可也从未想过会发展成这样。
棕色的毛绒玩具随意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两圈,暗金色的铃铛缀在下方,叮当作响。
手背上却依旧留存着青紫的痕迹,她有些不满意,这样就不好看了。
但是——
好高兴。
上一秒身处地狱,下一秒从胸口中蔓延而出的,是难以言喻的欢心雀跃。
她咬住下嘴唇,苍白虚弱的脸上想要扬起一抹微笑,又堪堪忍住。
“我会听你的话。”她的眼眶潮红,似有无数委屈想要诉说,“所以不要带那些新欢来气我。”
她还嫉妒着刚才谢稚鱼说的那些话,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妒忌到从坟墓里爬出来,将那些女人全部赶跑。
谢稚鱼真的很想问她今年几岁,可又觉得真问出口,这女人肯定会不要脸地说出更加幼稚的话。
所以她只是含糊其辞:“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先解决掉眼前这件麻烦的事。
南初脸上的红晕更显出迷人的色泽,手腕上的绳索将其绞紧,她轻轻喘息一瞬,双眼迷蒙。
要是绞紧的是她的脖子就好了。
“……不要。”
到时候再说的意思就是不会,而南初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
她立马更进一步,将自己柔若无骨的身躯塞进谢稚鱼的怀抱中,带着水汽的眼眸柔和不已:“随便你关我多久都可以。”
“不要到时候再说。”
鼻尖仿佛闻到了鱼鱼身上潮湿的雨,让她很想伸出舌头舔干净。
她也是这么做的。
谢稚鱼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却被猝不及防舔湿掌心,于是用指尖用力扣住她尖尖的下巴,将其推向另一侧。
她眉眼压低看人时会显得格外肃穆高洁,警告道:“南初,不要装傻。”
南初纤长的睫毛轻眨,在接触到她警告的目光后不住颤动,低声说道:“知道了。”
她的脑子里又变成了一团浆糊,却也知道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惹恼自己的爱人。
“你身上很湿,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又在说奇怪的话。
温热的吐息带着潮湿的水汽流连在谢稚鱼的掌心中,但温度迅速散去变为冰冷,就如同彼此贴紧却又被迫隔离开来的枷锁。
南初越低声下气,她的心脏就越紧缩难受。
因为她总是没办法遗忘过往那些记忆。
南初那时爱她吗?
她低下头,看着女人这么多年依旧清冷妩媚的脸。
眼尾朝上的弧度很美,肌肤白皙触手温热,比昂贵的玉石更让她爱不释手,就连望向她时翩飞的睫毛也是她喜爱的模样。
是的,谢稚鱼默默想着,她能够确信当年两人是彼此爱着。
南初那时只是……权衡利弊,将她放在最后。
而她也只是运气不好,死了而已。
无法责怪任何人,所以只能责怪在重生之后还依旧瞻前顾后的自己。
可南初现在爱不爱她,谢稚鱼无法确认。
几分真几分假,那些难听的话语时刻不停,将她也捏成这种仓皇多疑的模样。
她动了动嘴,很想询问南初‘那天你说我死掉之后松了一口气,是认真的吗’,可谢稚鱼不敢询问,也早有答案。
她走在独木桥上,下方是不可见底的深渊,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用,你又不是狗。”她淡然说道:“我自己可以擦干净。”
不是狗就不可以舔吗?
南初睁着眼,任由女孩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她不敢说话,就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可病弱的身体很快将她所认为的温馨时刻打断,她捂住嘴,不住咳嗽,宛若西子捧心令人痛她所痛。
谢稚鱼起身递过来一杯温水,坐在一旁看着南初咳嗽不断的柔弱模样,脸上神情复杂。
多奇怪,这就是爱吗?
她好像有些弄不明白,又无法找出能够反驳的答案。
“我该去上班了。”她脸上的表情趋于麻木空白,犹豫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谢稚鱼还没忘记自己将要去做的事。
窗外已经有鸟雀鸣叫,从窗帘中透出的光线越来越耀眼,她约定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而南初——
“我在这里等你。”南初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牵引绳,丁零作响,“……可以给我一个道别吻么?”
她的眼中流淌着比窗外秋日更加璀璨夺目的光,好像只要答应,她就能在此处长眠不醒。
谢稚鱼的长睫垂下,心脏的阵痛让她原本平静的眼眸颤动着:“不行。”
她与南初,隔着从喜爱到苦痛的许多天。
她没办法愚弄自己,在此种情形下亲吻一个让她无法感受到爱意的女人。
南初期待的表情还停留在脸颊上,眼神中的光寂灭消散:“没关系,我会——”
谢稚鱼起身,没有再去看南初被拒绝后的眼神,也没有听她继续说话,用比逃跑还要快的速度关上门,靠在走廊的墙上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给Vic打了一个电话:“能帮我联系一下南初的心理医生吗?”
“我觉得她不太对劲。”
她们很快约定好晚上见面的时间,等谢稚鱼赶到工作地点时,小田已经在拍摄地门口等她很久了。
“稚鱼。”小田脸上焦急的神色放松片刻,“还好我们排我们前面的人不知道怎么正在和队友闹脾气,拖延了进度,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到底去干嘛了?”她逡巡着谢稚鱼挂着黑眼圈的脸问道:“昨晚又没睡觉?”
自家艺人晚上经常睡不着这件事她是了解的,但今天这幅模样看起来……
谢稚鱼从小田随身携带的化妆包中拿出来一个粉扑,细致地遮盖住脸上的疲惫之色:“有点事,已经解决了。”
“我说了,我不想来参加这个无聊的节目!”
“我们是一起的,难道你又想让那些媒体在报纸*上乱写?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可不是!”
谢稚鱼看了隔壁还在闹别扭吵吵闹闹的几人一眼,暂时将那些烦躁的事抛在脑后。
化妆室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女声在门外喊道:“谢小姐,马上到你了。”
“来了。”谢稚鱼将东西交给小田收好,脸上再次露出了被粉丝称之为治愈纯洁的笑容。
“……”
等将今日的工作解决完毕已经到了下午,她随便用了一个借口打发走小田,开车前往和Vic约定好的地点。
一进门,一个外国女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您好,是谢小姐吧?”
“我是艾尔,算是南小姐聘请的心理顾问。”
谢稚鱼看了随之站起的Vic一眼,疑惑问道:“算是?”
艾尔耸耸肩膀:“南小姐只见过我一面,很快就将我放置了。”
谢稚鱼暂时没有在意这个外国人蹩脚的中文,而是将这段时间她发现的问题一一说出口,询问道:“艾尔女士,您觉得南初她是不是……”
艾尔一改之前轻松的神色,沉吟许久:“这种情况,除非南小姐和我亲自见一面才能得出结论。”
但又有谁能够将一个蚌壳撬开?或许眼前的年轻人可以,只不过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如这样,”她放柔声音,安抚眼前有些焦虑的人,“你可以试着问问她。”
谢稚鱼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问她?”
艾尔点点头,眼中的怜爱恍若实质:“是啊,好好问她。”
***
房间内很黑,没有开灯,就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窗外有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在下雨。
她讨厌雨天。
南初依旧蜷缩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不断回想着之前她们两人所说过的话,可伴随着涌动的雨水声,她却将鱼鱼的拒绝回忆了无数遍。
被拒绝是应该的,她原本就不应该再去打扰,能有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她在不满什么?在嫉恨什么?
可是真的——
“……好难受。”南初将缠绕在手腕上的绳子深深埋进小腹处,从痛楚中汲取快感。
她多想让鱼鱼将她弄脏,这样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光线从上方直射而下,她被刺激地闭上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挂在眼角,她眨眨眼,依旧看不分明。
“你一直躺在这里?”谢稚鱼居高临下地看着还穿着昨天那件睡衣躺在沙发上的女人。
屋子里很冷清,早上倒的那杯水依旧摆在桌上,内里的水还保持着同样的高度。
女人露在外面的肌肤冷白,嘴唇干燥,闻言只是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害怕自己一说话,又把鱼鱼给气走了。
“说话。”谢稚鱼毫不怜惜地揪住她松垮的领口,眉头紧蹙,“你这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南初用冰冷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眼中的泪意朦胧又绝望:“被关起来的狗是不会觅食的。”
一阵沉默后。
谢稚鱼猛得松手,她有一种感觉,被揪住衣领窒息的人不是南初,而是自己。
“……你疯了。”她看着南初,觉得她小时候喜爱的那簇花就要枯萎了。
也许枯萎的花来年春天还会生长。
但人不会。
南初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了她许久,突然撑起身体,试图将摆放在桌上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
谢稚鱼用力挥动手腕,将杯子打翻,水花四溅,杯子的碎片散落在光滑可见的地板上,蒙着幽幽白光。
“……想吃什么?”
她很想骂南初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又觉得多此一举。
南初很少哭,仅有的苦涩泪水一直都只给了一个人,她的鼻尖酸涩,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依旧强忍泪意艰涩开口:“你。”
“想要你。”
第50章
谢稚鱼垂着头,过长的黑发遮挡住视线,让人看不清表情。
……想要我。
这种话南初说过很多遍,每一次都是在她们争吵不休之后。
可她在听见南初说这种类似于告白的话时,再也没有心动愉悦,只有疲惫无力。
谢稚鱼多希望自己能够闭着眼睛就此度过余生,可她只想逃避。
地面上的水流浑浊成一团,浸透那些玻璃碎片,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的虚影。
她并未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反应,也没有思考南初说这句话的意义。
只是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眼中依旧充斥着苦涩的泪,她小心翼翼地仰着头,本就白皙的脸庞毫无血色,像是被霜雪覆盖,唯有紧咬的唇被牙尖深深刺入,糜烂红润的颜色才让她的脸上有了一丝光彩。
眼泪随着睫毛的颤动滚滚而下,在灯光下闪着如珍珠般的光泽,南初就连哭起来也和旁人不同,总是惹人怜爱的。
谢稚鱼在这时居然还有闲心想着。
就像是记忆里表演老师说过的,你要哭就不能是流于表面的伤悲。
要隐忍,要克制,要上镜好看,不能五官乱飞,就算号啕大哭也不要涕泪横流,而是让观众痛你所痛。
南初的演技是被各种导演影评人所一致认可过的好。
也许她是真的在哭,但流淌的泪水也和她这个人一样,是痛苦的味道吗?
谢稚鱼弯下腰,凑近伸出舌尖轻柔舔过她的脸颊。
是腥咸的涩味。
她的泪水并不如何,谢稚鱼想。
没有什么蛮横的魔力,也不会令人一见倾心。
只是——
她只觉得南初的眼睛就像覆盖着层层迷雾的湖,明明只是站在湖边,那些雾气却丝丝缕缕缠绕而上,将她拉扯成并不喜欢的模样。
她品尝着这点苦涩滋味,恨自己的心总是这么复杂无法控制。
她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亲密的姿势,隔阂的关系。
“……”
南初睫毛眨动,轻巧地触碰到她的脸,那是一种冰冷又麻痒的触感,紧接着谢稚鱼亲眼目睹她从眼尾连接着的耳尖处,被舔过的地方迅速泛红。
“……别舔,很脏。”
南初的唇瓣红润如血,很想抬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却因为一整天滴水未尽颤抖着没有丝毫力气。
谢稚鱼垂着头,黑色的长发落在女人的脖颈,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南初的锁骨之下,指尖触感滑腻,能够感受到肌肤骨骼深处砰砰跳动的心脏。
爱也不满足,恨又不绝对。
想让她死,又觉得这只是对活着的人的惩罚。
谢稚鱼将手指上移,扣住了南初的下颌,指尖探进口腔内里,解救了被啃咬的鲜血淋漓的唇瓣。
柔软的舌头舔过第二节指骨,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纠缠不放,只是在念念不舍后加重力气搅动着齿间啃咬。
然后直接泄力躺在沙发上,只张着嘴喘。息着。
头顶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除了殷红的唇之外,其余地方极黑极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穿着浴袍吹了将近大半夜的冷风,还又哭又闹的,也不知道南初哪来这么多精力作妖。
“起来。”谢稚鱼扫了一眼手指上尖尖的牙印和水痕,“不要撒娇。”
她试图从冰冷的房间中找到南初一定没有服用的药品,却暂时一无所获,她看向南初问道:“今早医生交代你服用的药呢?”
南初竭力坐了起来。
极致的热情过后,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喜欢的人若即若离,将她当做玩具把玩,在无趣后又将她毫不犹豫地扔在一旁。
这种感觉总能让她发疯。
她现在就想不管不顾,最好剖开胸膛让她看见自己跳动雀跃的心,这样她们两人就能抱在一起永不分离。
南初的眼眸随着她到处翻找的动作转动,脑海中却沸腾着各种可怕的心思。
但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想了想,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被我扔掉了。”
“很苦,不想吃药,也没有胃口。”
这就是她终于正常过后的解释了。
谢稚鱼沉默无言,深呼吸好几次终于将自已差点脱口而出的刻薄话语压下,平静说道:
“我给你点了一份粥,先把今早医生留下来的药吃了。”她弯腰从沙发底部翻出那几盒药,放在她面前,然后走进厨房。
很快,厨房内就传来接水声。
地板很凉,南初动了动脚趾,手又习惯性的放在了自己被捆。绑后的手腕上,刚才脑海中那些毫无缘由的恶毒想法被积雪覆盖,瞬间融化消失殆尽。
窗外的风声呼啸,可她依旧觉得自己身在天堂。
要是能在这种天气中死去好像也不错,但她还是最喜欢春天。
有人半跪下来,单手握住了她的脚,用一种令她感到受宠若惊的语气说道:“你要是想再住院一次,我可以满足你。”
妥帖的暖意透过手指传来,南初低下头,不想现在就死。
“不想……”她顺着谢稚鱼的力气踩在她的膝盖上,眼神从虚无的空中缓慢聚焦到来人的脸上,“不想住院。”
谢稚鱼动手给她套上毛茸茸的拖鞋,黑色的发丝乖巧服帖的垂在脸颊两侧,年轻精致的面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还有哪里不舒服,现在说吧。”
南初能听见她轻不可闻的叹息。
她的身材很好,腰肢纤瘦有力,手指很长,认真时眉眼会压的很低,显得格外迷人。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喜欢她,其中包括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年轻小女孩,拍出来的照片让她都忍不住惊叹,但已经不再是属于南初一个人的。
她的宝物被无关紧要的人觊觎,她却没有任何资格制止。
明明真人就在眼前。
南初突然有些自惭形秽,鱼鱼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年轻,可她却已经不相配了。
“没有,我想休息了。”她移开视线,眨了眨眼,将不合时宜的泪水压下。
一定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才这么容易流泪。
谢稚鱼蹙眉打量着她,感觉从昨天开始,南初就变成了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只要稍微大声一些就能让她的心碎成好几瓣。
她将药和温水递过去,语气勉强放柔:“先吃药,等会喝了粥再睡。”
南初接过水,没有动作。
丁零——
门口响起门铃声,谢稚鱼起身打开可视摄像,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女性。
她朝着摄像头笑眯眯地开口:“1435的住户,您的外卖已经帮您送到,是现在——”
谢稚鱼打开门,从她手中接过外卖,在谢过之后重新关上了门。
南初面前的药已经不见了,但那杯温水还完好无损的握在手中。
谢稚鱼坐在她对面,将粥的盖子打开,然后顺手搅动了几下问道:“为什么不吃药?”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这么蠢?”她想起来那位心理医生的话,闭了闭眼重新说道:“不要骗我。”
“你明明知道的。”
南初垂下眼睫,从沙发缝隙中将药重新拿了出来握在手心,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吃了药,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她眸光沉静,“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她有些分不清四肢骨头的痛楚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但总比之前什么都感觉不到更好。
药丸花花绿绿外层糖衣在她的掌心融化,纠葛在一起呈现出扭曲混合的状态。
就像坐在她面前的女孩,也总是淋着雨,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谢稚鱼很想告诉她,等病好之后就去上班解释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免得那些粉丝天天着急。
还有说什么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
明明这里是她的家。
“不离开怎么办,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住到死吗?”
南初动了动嘴,还是没敢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只低声下气地回答道:“我没有这么想,要是你愿意,住一辈子当然更好。”
“……我有自己的家。”谢稚鱼垂下眼眸,看着南初的手心,居然笑了一下。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笑话。
根本就没有一辈子,谢稚鱼的一辈子已经过完了。
她带着不知是爱还是恨的心情,将手撑在桌子上,俯过上半身,单脚跪在桌子上,跨过两人之间本就窄小的距离。
紧接着从药盒中重新取出那些药丸,当着南初的面放入口中,在塌下腰肢借着她的手喝下一口水后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还带着血腥味的双唇。
融化的药很苦,比南初的眼泪要苦。
她扣住女人的后脑勺,舌尖探入她微微张开的唇瓣之中,这些难以言喻的苦就顺着两人唇舌交融的一瞬间被迫不及待地吞咽下去。
水随着两人的动作顺着下巴流淌至脖颈,然后乖巧地在南初的锁骨处润出一片剔透的色彩。
南初蜷起指尖,揪住了谢稚鱼的衣领,有些克制不住地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发热的脑子里再也没有了其他心思,只剩下被融化掉后难以自抑的喘。息。
谢稚鱼极其细致地舔舐吸吮着,随着液体的吞咽,随之涌上来的是一股甜腻的味道,她看着南初沉醉不已的模样,动作越来越缓,毫不留情地收回之前纠缠在一起唇舌收回。
放在她后脑的手又重新转了个方向,扣住她的脖子将其往反方向用力推开。
南初睁开浸透着水光的眼眸,脸颊上终于多了几分莹润健康的光泽。
就像是什么会吸人精气的妖精,刚才还一副恹恹的模样,却只要一个亲吻就能抚平。
谢稚鱼脑子中转过这个想法,突然下意识问道:“南初,现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