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谢稚鱼脑海中的弦顷刻崩断。
她再也无法愚弄自己,周围富丽堂皇的一切开始不管不顾往内部挤压,难以言喻的痛令她蜷缩起身子。
原来这几天的她在南初眼中就是一个能被人一次又一次欺骗的蠢货。
一个能永远被玩弄在掌心的玩具。
谢稚鱼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控制住眼底那酸涩的泪意。
她应该转身就走,将这所有的痛苦全都抛在脑后。
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即使南初拿捏着她的敏感隔岸观火,她也只会站在这场火中沉默以对。
而那唯一鼓起的勇气,早已偿还在那次的车祸中了。
“……”
那边的话语还在继续,谢稚鱼已经听不分明。
她抬起头,眼中流淌着的水光逐渐凝结,化为乌有。
谢稚鱼看向自己的双手,纤瘦有力,指尖白皙得几近透明。
她总是不想恨南初,她总对南初心软。她总想闭上眼,想象这一切都不存在。
“……骗子。”
而后,从心喉中漫上来的是极致的痛与恨。
助理四处看了看,再次压低声音:“南小姐,这里人多眼杂,为什么您要——”
身后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南初了然回头。
被骂也好,被打也罢,这都是她的选择。
砰——
带着潮湿意味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冰凉的地板上。
楼下嘈杂的声音停止,有人走上来查看情况。
“等一下谢小姐!快松手!”有人仓惶大叫。
漆黑的发落在南初的脖颈,缠绕着越收越紧。
在几近压迫的窒息感中,她首先闻到的是发尾的清香,是她最喜欢的。
柠檬、橘子。
橙花、茉莉。
她缓缓抬起双手,以一种鼓励的姿态抓住了鱼鱼的手腕。
再用力一些吧,我满心欢喜。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谢稚鱼跨坐在南初的腰间,眼看着女人的脸染上无法呼吸的、病态的红。
可她居然露出了一个堪称甜蜜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谢稚鱼没有松手,只是徒劳地询问。
南初无法回答,眼前的一切都被镀上不断扩大又缩小的黑色晕圈。
可她的鼻尖依旧闻到了女孩身上最后的香味,是薄荷与橡树。
这款香水,是柑绿之泉。
空虚的内里被一寸寸填满,南初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恨意,心脏再一次蓬勃跳动起来。
不要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要看着我。
在这充斥着痛苦的人生中,你扑了过来。
潮湿的手指,激烈的心跳,贴耳的喘息。
只有我们俩个人,彻彻底底。
“———”
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徒然崩裂。
南初睁大双眼,感受着猛烈呼吸时胸口与喉咙深处的刺痛,费力呛咳出声。
缺氧带给她的是极致的晕眩,周围鼎沸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装满水的玻璃,混混沌沌听不分明。
“你在……南小姐,这是……”
“救护车……就算……”
谢稚鱼垂眼,看着黑发披散躺在自己身下喘息的女人。
周围是散落开来的珍珠,她通红的眼尾处流下生理性的泪水,修长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发紫。
她想要询问一个答案,却又毫无意义。
谢稚鱼站起身,在旁人俱都不认同的眼神中冷声道:“你们想说什么?”
她应该不善言辞百口莫辩,站在原地。
而不是朝着这些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们反问。
“谢小姐,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说清楚就好。”有人想要走上前扶起南初,沉声警告:“小心收不了场。”
南初可是睚眦必报的代表,这女人虽然傍上南初,可做出这种事,一定会招致报复。
她可得提前讨好南初一番。
谢稚鱼站起身,及其耐心地开口:“你们都滚。”
“你——”那人用手指着谢稚鱼,口中的污言秽语即将脱口而出。
南初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都回去吧。”
她坐了起来,胸腹部的珍珠也随之从身上滑落,叮叮当当:“我和谢小姐只是在闹着玩。”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很快,这些人就像是没事人一般散去,只留下她们俩人在场。
南初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伤痕,依旧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意识地微笑,又扯动了自己的伤口:“你不愿意爱我,又不愿意恨我。”
“难道让我看着你和别人卿卿我我,然后结婚共度一生吗?!”
南初依旧跪坐在原地,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我试了这么多办法,你却永远只想推开我。”
“如果你不能看着我,如果你不能爱我。”她眼中刻骨的情绪肆意翻滚,“那就恨我。”
“我确实没有失忆,那只是因为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南初低声说道:“可你总是不按照我的意愿。”
“之前是,现在也是。”
头顶的光并不柔和,谢稚鱼低下头。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她做错了。
她很想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却又沉默着无言以对。
于是,她终于半跪在南初面前,与她额头相触。
这个女人的心是冰冷的,要用无数种的方法才能让其温暖。
“南初。”谢稚鱼突然觉得好累,这样的纠缠对她而言又算得上什么:“我不是你的对手,不是你的敌人,不是那些会因为利益背叛你的下属。”
“曾经爱过你的事绝不掺假。”她终究是感受到灵魂一寸寸脱离自己的身躯,极致的疲惫感让她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你真的配不上我的喜欢。”
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板着脸凝成极地的冰川,可说出的话却显得非常幼稚。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我讨厌你。”
南初有些茫然。
许多年前,谢稚鱼就是如此,一边说着绝交的话,一边又在第二天重新和好。
她一直扮演着等待者的那个角色。
可这次并不一样。
南初再次变成当年那小小的一个,她有时抬起头,会从窗口看见随风婆娑的树叶,那些从罅隙中透出的光点,会打在书桌上。
那很好看。
但在那些时间里,她一直期待着有人敲门,将她从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带出去。
她等待着、等待着。
看见谢稚鱼冷漠转过身,以一种决然平静的姿态走下楼去。
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了。
***
谢稚鱼的内心反而十分冷静。
她穿着一看就是参加宴会的长裙,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脚下的高跟鞋走在路上不太方便,多走几步脚尖就会疼痛。
周围人潮拥挤,车辆来来去去,没有一处目的地是属于她的。
她想回疗养院,但妈妈一定会发现她现在不对劲的情绪,这是在做什么呢?她怎么能有勇气将自己再一次被同样对待的事说出口。
可她并不想回家,那个曾被她赋予过重大意义的地方,她将一切精力都投入进去,然后失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打开,魏之雪的脸露了出来:“稚鱼?”
“不是说你去参加封闭式拍摄了?”她不由自主地上下观察着谢稚鱼苍白的脸色,带着一种小心翼翼问道:“我还想着过两天去看你……现在是拍完了?”
谢稚鱼先是蹙眉,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初秋的冷意。
她居然穿着礼服跑到了大街上,而且走了这么久。
“嗯,拍完了。”她勉强露出微笑,“导演说要是需要补拍场景会提前通知我。”
一人一车停在路边很久,再加上她穿的衣服,已经有不少人举起了手机。
“那先上车吧?”
魏之雪侧身替她打开车门,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谢稚鱼坐上车,两边的风景极速往后倒退,广播里传来一首熟悉的歌曲。
【接下来这首歌曲,是由网友南初的月亮点的,她说……】
魏之雪关掉了广播。
“嗯……稚鱼你要去哪?”她踩下刹车,看着前方不断倒退的倒计时。
谢稚鱼顿了顿,笑道:“送我去附近酒店就好。”
魏之雪偷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
谢稚鱼转头问道:“还不开车吗?红灯时间已经过了。”
“马上马上。”魏之雪一阵手忙脚乱,再次启动了车辆。
谢稚鱼打开窗户,冷不丁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别总偷看,容易出车祸。”
还好现在没什么车,不然魏之雪肯定会将车开进一侧的下水道里。
沉默片刻,她期期艾艾地问道:“我听姐姐说,你和南初复合了?”
“没什么其他意思。”她认真着观察前方车辆情况,“只是我们也算是朋友,就算……也得告诉我一句吧。”
后面的话嘟囔着说不清楚。
谢稚鱼轻声回答:“不是复合,但我们确实差点就订婚了。”
“只是运气不好,中间发生了一点事,我们现在掰的很彻底。”
魏之雪噢了一声:“大家都喜欢南初,说她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将南家的事业开拓的蒸蒸日上,长得也很漂亮,就连好几年前随便演的电影都赚得盆满钵满,收获各大奖项。”
她看着前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开始其实很羡慕她的才华,后来就觉得,她太冷了。”
“所以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时,我是有些担心的。”她捏紧方向盘,深吸一口气,“但要是你喜欢,我也会祝福你。”
谢稚鱼耐心听着,仔细想了想:“之前其实还是喜欢的。”现在说起南初,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自己在靠近痛苦的错觉。
“但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42章
是真的没有感觉。
人不能总陷在这些情情爱爱之中,自怨自艾。
风吹过脸颊,两侧的碎发随之飞舞,曾经在她眼中一直灰蒙蒙的世界焕发出应有的生机。
谢稚鱼转过头,她朝魏之雪说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她突然很想放纵一下,就当是恢复单身后应有的待遇。
恢复单身。
谢稚鱼突然觉得很好笑,没想到她真的直到现在,还在将自己当作那个女人的女朋友。
“……酒吧,去酒吧。”她还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要最热闹的那种。”
从未有过的叛逆期终于在新身体上复苏,谢稚鱼决定趁此机会,将之前那些不允许做的事全都做一遍。
“最热闹的酒吧?”
魏之雪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跑到了这,更何况对她而言,酒吧这种地方,除了酒真的很贵之外,完全没什么好玩的。
但稚鱼好不容易才情绪高涨好上一点,不管是看在什么的份上,失恋……应该是失恋吧?也不能落人面子。
魏之雪转动方向盘:“我倒是知道哪家酒吧最热闹,不过你没关系吧?”
“我不觉得你会喜欢那种地方。”
谢稚鱼郑重其事地点头:“但我想去。”
她再怎么说现在才二十来岁,之前那副沉郁的的模样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情伤,现在这样才像是年轻人的样子。
魏之雪不可避免地被可爱到,掩盖地咳嗽几声:“那我到时候陪你一起坐会儿。”
车子很快在一处小巷外停下。
谢稚鱼下车,身上还穿着那件礼服,不过去酒吧的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她这样混进去也并不显得突兀。
“我其实也只陪朋友来过几次。”魏之雪试图介绍,但词穷,“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谢稚鱼四处望望,闻言大方地说:“没关系,等我进去玩一会就知道了。”
不就是喝酒跳舞,她都还算擅长。
从外面其实还听不分明,但刚一进门,异常劲爆的音乐节奏钻入她的耳膜,随着地板的震动,群魔乱舞的人举着双手,随着高台上站着的人一起舞动尖叫。
谢稚鱼默默捂住了耳朵。
才刚待了二十分钟,喝完酒保调制的天价酒水后的谢稚鱼就忍不住凑近魏之雪耳边大声说道:“我们还是走吧!”
“啊?你说什么?”魏之雪从耳朵里掏出耳塞,“你要上去跳舞?”
“我的四肢只适合走路跑步,这种事就拜托不要喊上我了……”
谢稚鱼根本就听不清楚,她扯住魏之雪的手腕,从那些人中穿梭而过,走向门口。
酒吧的门被关上,世界又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谢稚鱼松了口气,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我们还是去其他比较刺激的地方吧。”
她看向魏之雪,希望她能给点建议。
从小被家里的姐姐哥哥压制,从未做过任何有辱家风之事,甚至在成为新人导演后连聚餐都会被打电话查岗的魏之雪弱弱说道:“海盗船?鬼屋?过山车?”
“那……我还是回家休息吧。”谢稚鱼委婉地说:“下回请你吃饭。”
魏之雪觉得被小看了,但又确实说不出什么大话。
***
盥洗室内水蒸气弥漫,谢稚鱼穿着睡衣走出来,抬手擦拭湿发。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过电话:“嗯,现在在家。”
“我知道了,但我不想去锦城。”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的眼中依旧是特有的执拗之色:“我没有错,凭什么要躲着她。”
“妈妈,她是一个胆小鬼。”
谢稚鱼关掉窗户,看着第一场秋雨从深蓝色的天空中落下:“好好休息,晚安。”
坚定爱一个人没有错,放弃一个人也没有错。
现在想起南初,除了被欺骗的愤怒外,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也许执着的人不止南初,还有她自己。
她躺在床上,听见雨声敲打着窗户。
将自己从与南初的第一次见面想起,直至乱七污糟的如今。
但愿人长久,此事古难全。*
不是所有的情侣都能永远在一起,她们会争吵、会哭闹,会互扇耳光,会下跪祈求原谅,然后来到无法斡旋的那天。
那些曾经的美好会被她细心珍藏,直到她也将其遗忘。
翌日。
谢稚鱼是被尖锐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才刚按下通话键,经纪人的声音就透过电流声传了出来。
“稚鱼,你和魏导是什么关系?”
谢稚鱼迷迷糊糊睁大双眼:“……魏导?之雪吗?”
她抱着被子起身,天已大亮,摆在阳台的小瓷杯里有一只雀鸟正扑闪着翅膀清洗羽毛,在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后扑得一声飞向远方的天空。
“她和我关系还不错,怎么了?”
汤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你可以去看一下v博。”
谢稚鱼挂掉电话,打开v博。
或许是因为大数据的缘故,才刚登上自己的小号,上面就显示出来了一条说爆不爆的消息。
【某三线小明星与某导夜晚同游,不知是否好事将近?】
上面甚至还有她和魏之雪的模糊照片。
这件事暂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下面的评论也是调侃居多。
昨晚真不应该冲动,她再怎么说也演了几部剧,怎么能大大咧咧跑去酒吧。
她赶紧给经纪人回了一个电话:“汤姐,我和之雪真是朋友关系,这种需要辟谣吗?”
汤妍沉默片刻,有些古怪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用了,已经被人解决了。”
解决了?
谢稚鱼眨眨眼,果不其然,刚才还能点开的内容已经被删除,不留下丝毫痕迹。
“挺好的。”汤妍轻松说道:“本来也没什么,我也只是来通知你等会来公司一趟,有一个本子我看着还不错,你可以去试试。”
谢稚鱼和经纪人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匆匆赶去公司。
有时候她真觉得汤姐是一个大好人,就算她现在一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摆烂样子,也从来不会逼迫她去为公司做事。
等她商议好档期从公司离开时已经是下午,她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约魏之雪吃饭,要不然等到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夕阳悬在一侧,环绕着的云朵从暖橙色逐渐变为绯红。
魏之雪的车就停在街角,有几片泛黄的树叶落在车前盖上。
谢稚鱼拉开车门,将上午发生的事当作玩笑说了出来,有些感慨:“有些记者也真是的,动不动就乱写。”
魏之雪点头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发博澄清一下?”
“不用,和朋友见面不是什么需要澄清的事。”谢稚鱼继续说道:“而且越澄清,关注到这件事的人就越多,反正那条v博也被删了,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她其实对删博的人隐隐有些猜测,但只要那个女人别跑过来邀功,她就可以当作一直不知道。
“……南小姐,还要继续跟么?”Vic的头皮有些发麻,她是来赚钱走向人生巅峰,而不是像个跟踪狂一样从早上开始就跟在谢小姐后面。
“继续。”南初的声音沙哑,眼尾通红,脖子上系着与袖口同色的淡蓝色丝巾,但侧头看向窗外时还是能够看见脖子上那青紫色的恐怖痕迹。
Vic发誓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想到一回去什么都变了。
谢小姐负气离开,消失不见。
而作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南小姐,现在又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Vic吐出一口气,看在钱的份上决定为老板分忧:“南小姐,这样偷窥下去不是办法。”
“您不如说说看,我帮您分析一下?”
南初手中攥着那张从记者那边买断的照片,上面的两个女人站在路灯下对视微笑,就连小雨都被映照成金黄色。
她当然知道鱼鱼不会和那种人在一起,只是被嫉妒啃咬的心脏让她难以忍受。
——鱼鱼一直没对她这样笑过。
南初有点委屈,但更多的是不敢面对这被自己弄糟的一切。
“没什么好说的。”她撕掉另外一张碍眼的脸,抚摸着半张照片,“我不想被当作陌生人。”
Vic完全无法理解成功人士的脑回路,有些诧异地回想一番:“我感觉,谢小姐一直挺在乎您的。”
“如果不在乎您,她不会放下工作半夜三更来见您。”
南初沉默了下来,须臾过后开口:“因为她就是这么善良。”
“那年母亲和那个人死在一起,我孤零零站在楼下,很多人调侃我嘲讽我。”
她从不诉说之前那些对她而言痛苦的记忆,只是今日或许是太过于难受,她终于能说出口来。
“但她不一样,她太美好了。”
南初捧着那半张照片:“可她越好,我越痛苦,想要不停地确认。”
“希望她永远爱我。”
她看着再次降落的秋雨,苦笑着勾起嘴角:“我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恶的事了。”
她想起昨晚,鱼鱼用带着水光的眼眸看向她,眼中翻涌的一切归于虚无,告诉她自己的爱从未掺假,只是她配不上。
Vic有点想辞职。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放弃盘刚才这些话的逻辑。
“南小姐,我想您是不是……”她委婉地说道:“您应该清楚谢小姐不是那位才是。”
“……”
窗外的雨倒映着她的脸。
南初终于有了其实她已经死去的痛楚与明悟,她的睫毛颤动,无言开口:“我恬不知耻地想要得到她的原谅重新开始。”
“但从一开始我就失去了资格。”
鱼鱼之前说的很对。
死亡只有用死亡来偿还才更公平。
第43章
Vic不懂这些。
但她知道,再让自己的上司想下去,事情肯定会滑向更可怕的深渊。
她从后视镜偷窥了上司一眼。
女人似乎陷入难以言喻的梦魇之中,周身萦绕着寂寥的郁气,精致脸庞藏在半阙黑夜中,毫无人气可言。
Vic轻弱无闻地叹了口气。
南小姐的事业虽然蒸蒸日上,但在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毕竟一个高高在上,善于算计人心的女人,怎么可能会陷入爱情这种漩涡中呢?
就算曾经有过,但也已经失去了。
用那些手下败将的话来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上天对她们不薄。
可现在看来,上天这种东西真是不讲道理。
“南小姐,不如您将事情好好说清楚。”前方不远处的车辆拐过一个弯道,Vic转动方向盘,一心二用,“您假装失忆这件事只是迫不得已,目的就是为了抓出企业内部的那些钉子,想必谢小姐应该能理解。”
“您既没骗身骗心,甚至还给钱给人……咳咳。”她假意咳嗽两声,将后面那句不敬的话收了回去,“……事情或许没您想象得那么糟糕。”
南初如梦初醒。
“其实很糟糕。”
这段时间,她总是毫无征兆地不停回想起过去所发生过的一切。
从她们之间第一次缓和关系,第一次争吵冷战,第一次看着黑灰色的土将其掩埋。
那座墓碑就留在海城的墓园,碑角在夏季会爬上苔藓。
我该怎样留下你呢?她想。
用一个婚礼,一场死亡?还是在生命的末尾的最后一个吻?
她说:“但这样也好。”
南初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唯一的爱人死在很多年前,她唯一的执念就是在南家最繁盛的时期带着一切毁掉。
把它们全都留给自己喜欢的人,让鱼鱼一辈子记住她。
这唯一的私心,总归可以吧。
虚幻的光穿过车窗两侧,那是倏然而过的,街道的流光。
南初正巧在此时幽幽说道:“Vic,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
“……南小姐,我找不到女朋友就是因为您让我在休假时间偷窥她人。”
“加工资。”
“收到。”
清脆的碗碟与刀叉相触,落地窗外是夜幕低垂,星光倒映着城市的风景。
“你应该是去年来海城的吧?那边的钟楼在晚九点会亮起炫彩的灯光,不过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事故,只有买票进入内部才能看见,你之前不是说很喜欢这种类型的颜色……”
谢稚鱼摇摇头:“抱歉,我暂时还不想发展下一段感情。”
周围摆放着的花朵簇拥在两人周围,芳香四溢。远处的钟楼时刻不停往前挪移。
魏之雪吞吞吐吐:“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
她才不会因为恼羞成怒就故意说自己没这个意思:“只是表达自己的喜欢而已,答不答应是你的事……好吧,你刚才已经拒绝了。”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示。”
“虽然是我请你吃饭,但这是你选的地点。”谢稚鱼微笑着,“周围有很多同样的鲜花,而且从侍者上完菜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进来了。”
“之雪,我总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更好。”
魏之雪有些沮丧,没想到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甚至还没开始追求就已经失败了。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我可以成为你的绯闻对象,这样南初就——”
“没有这个必要。”谢稚鱼放下手中的刀叉,认真说道:“这对任何人都不公平。”
“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魏之雪知道失败是正常的,虽然她和谢稚鱼认识的并不算太久,但她知道谢稚鱼其实是一个很坚定的人。
原本她的计划是从朋友做起,然后慢慢可持续发展,但总是是失败了。
而且是惨败。
一阵沉默后,她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突兀开口:“那我们等会还去钟楼那吗?我预约了。”
谢稚鱼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眨眨眼:“那去看看?”
“好。”
魏之雪有些惆怅的内心很快轻松了起来。
还没有到非她不可的程度,只是如果可以,她是愿意和这样的女孩交往结婚生活在一起。
两人收拾整理了一下,并不觉得有多尴尬,毕竟她还什么都没说出口。
魏之雪想,她和南初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完全属于两个极端,就算是互补也……
她想起南初一看就是性冷淡的模样,忍不住腹诽。
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终于忍不住八卦询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甚至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对于一个喜欢拍朦胧感情戏的导演来说,对任何有关于人与人之间的爱恨纠葛都很感兴趣。
谢稚鱼在用餐时其实喝了一点酒,清透双眼透着淡淡的迷蒙,就连脑子也慢了半拍。
一般来说,她是完全不会将自己唯一的恋爱经验分享出去的,但她突如其来的倾诉欲望突然格外高涨。
“南初就是一个讨厌鬼,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谢稚鱼蹙眉生气,又很快委屈了起来,“明明只是喜欢而已,却偏偏这么难。”
她被冷风一吹,脸上的红晕很快消散:“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被骗了。”她淡定从容地说:“不止一次。”
她看向魏之雪:“你会原谅骗子吗?还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骗子。”
谢稚鱼的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
“这、还要看是什么欺骗吧?如果不是什么原则问题……”魏之雪不是想为南初说话,只是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总归她不想看见谢稚鱼不开心的模样。
“出轨。”谢稚鱼平静开口:“当着我的面说我死了很好,并且说我恶心。”她仔细回忆一番,“还有……”
“不用说了,我闭嘴。”
魏之雪立马安静不敢再问,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开车来到了目的地。
钟楼上方转动的时针分针和多年前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外侧多了很多修补的痕迹,当年摆在外面的女性雕像在这么些年的风吹日晒中也变得陈旧不堪,
谢稚鱼站在这里,才发觉这座雕像居然这么矮。
她小时候经常和南初来这里玩,那时这边的广场上会摆放很多摊位,售卖各种各样的小商品,后来长大了一些,南初和南家的人搭上线,就再也没有时间来过了。
每次她都只是在乘车途中远远看一眼这里,回忆着当初的美好。
从雕像举起的水瓶中汩汩涌出的水倾倒在池子里,水中摇晃的小鱼随波逐流,却至死也无法从中逃离。
魏之雪指着街道对面的那家老式饮品店说:“从我小时候开始那家店就在那了,你想喝什么口味?”
她突然想起谢稚鱼说不定根本没喝过这家店的饮品,正想介绍,却听见她开口。
“金银花配桂圆,加蜂蜜。”
很老土的搭配,现在出现新的可以加奶加茶的版本后,就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喝了。
“好,你等我几分钟。”
魏之雪点点头,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什么,却很快将其扔出大脑,大步走向街道对面。
谢稚鱼拍拍长椅上被风吹落的树叶,坐了下来。
头顶的树荫沙沙作响,不时树叶飘下。
“谢小姐?”停在一侧的车辆中突然有人轻声喊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您聊聊?”
车窗下滑,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那位管家。
谢稚鱼走上前,弯腰询问:“有什么事?如果是来给南初当说客的,就请回吧。”
管家眼角的皱纹舒展,下垂的嘴角拉平,看起来依旧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可能对她而言这就已经算得上是温和的表情了。
“我可没这么好心。”管家无所谓地递出一份岛屿产权转让协议:“我听说你们吵架了?南初的报复心可特别重。”
她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不如你先去这座岛躲躲,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岛上有专门的保镖服务,只要你不愿意见她,完全可以在那里躲到地老天荒。”
“这个就当作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吧,婚礼我是绝不会参加的。”
谢稚鱼没有去接,而是看着这个插科打诨将黑的说成是白的人。
“你还是来当说客的。”
管家盯了她许久,叹了口气:“没有转圜余地?”
谢稚鱼扯了扯嘴角,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有啊,怎么没有。”
“不过这和您没有关系吧?”
管家真觉得自己是欠她们南家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难搞。
“我马上要出国修养,这辈子不出意外是没办法再回来了。”她看向这个年轻的女孩,“不管你和南初之间到底是如何,我只是想告诉你。”
“别看南初现在运筹帷幄,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她还陷在当年那些破事中。”她感叹道:“收下吧,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了。”
正说着,管家突然看向谢稚鱼的后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烦是厌。
谢稚鱼回过头,黑色的发尾被风吹动擦过她的唇瓣,纤长的睫毛垂下,没有看她。
南初拿走了那份转让协议,语气很冷:“南管家,等会十二点的飞机马上就要赶不上了,不如我让Vic送你?”
“不必客气。”管家也露出了假笑,“南小姐,您也要保重身体。”
管家朝谢稚鱼点点头,很快坐车消失在街角。
南初顿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原本不想出现,只想偷偷跟着就好。
但管家这个人心眼太多,鱼鱼容易被骗。
“……收下吧。”南初干巴巴地说:“反正她拿着也没用了。”
谢稚鱼黑亮的瞳孔瞥过,就像看见了空气一般直接无视了她,往街对面走去。
“……”
南初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第44章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鱼鱼已经说过,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南初独自一人站在这片空地上,头顶是亘古不变的钟塔。
在这十年间,很多事物都发生了变化,就连这里也是,唯一还保持着原状的只有这里而已。
这里的所有地方都曾留下她们的脚印,原本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
羸弱消瘦的女人身子微颤着,原本毫无血色的唇瓣被无意识啃咬,泛起糜烂如血的颜色,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鱼鱼的无视。
可真到了这时,她却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心中燃起的念头居然是将鱼鱼身边那个碍眼的人开车撞死。
她果然很可怕。
心中的怨突然被一盆冷水浇透,也许这才是她,一个只会用卑鄙手段制造麻烦的女人。
难怪鱼鱼不要她了。
渐行渐远的两人在她眼中逐渐化为一道相携的剪影。
她知道两人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可站在旁边的应该是她才对,但她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晚间的风有些凛冽,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她攥紧手中那张被弃如敝履的薄薄纸张,像是攥住仅剩的最后的一点糖。
“南小姐……外面风大,不如穿上外套?”Vic这时才敢下车,将一件棕色的外套披在上司的肩头。
她就坐在不远处的车中,看着南小姐被毫不客气的无视,原本她是不想下车的,但谁让她的工作包含了这一部分。
“谢小姐现在一定很生气。”Vic急上司所急,开始思考解决方案,“不然先从每日的鲜花道歉开始,等过几天就可以……”
“不需要了。”南初远远看着将要消失不见的两道身影,还是选择跟上去,“那份婚前协议,现在还奏效吗?”
Vic拿出手机,先是重新查看一番,才回答:“谢小姐其实并未签署协议,因为那些全都只是……在法律上并不奏效。”
“没关系。”南初双眼疲惫地闭了闭,“明天让律师来一趟。”
Vic有心想问南小姐到底想做些什么,却在接触到她脆弱的神情后闭上了嘴。
“是,南小姐。”
南初依旧跟在两人身后,完全没有任何掩盖行踪的意思。
“她们是不是很般配。”她看似是在询问,实际上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起码比我般配吧。”
“魏之雪是家里的幺女,不需要她继承家业,只要找她喜欢的就可以,鱼鱼的性格一定会被那一家人喜欢。”
只要没有她的存在,鱼鱼在任何地方都会幸福。
她心里清楚的很。
只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
“稚鱼,怎么办?”魏之雪将手中的垃圾扔进一侧垃圾桶,“我们已经转了好几圈了。”
她们还说要上钟楼上面看看,可现在这种状况,她可不想在那种直上直下的狭窄地方遇见南初。
谢稚鱼不太在乎:“她想跟就让她跟吧。”
她还没有霸道到不允许别人和她走同一条路的地步。
“要上去看看吗?”要是魏之雪不愿意,那她就自己上去,“南初只是不甘心而已,等她发现无法挽回后,就会自己放弃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南初会将很多目标都写在笔记本上,完成一件就打上勾,而那些实在无法做到的事,就会用可擦笔直接擦掉。
魏之雪犹豫了片刻,咬牙说道:“我陪你一起,让你单独面对她更危险。”
她可是从不知道多少人的口中听过南初的不择手段,和这种人谈过恋爱无疑是与虎谋皮。
“……没那么夸张。“谢稚鱼有些想笑,“难道她还能直接把我给抓走不成?”
魏之雪按下观光电梯的按钮,电梯很快下行,在她们面前朝两侧开启。
两人走了进去。
“她在我姐口中一直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魏之雪看着逐渐升高的楼层,错眼看向透明电梯外的辉煌城市,“我没有参与过家族事务嘛,只有时候家族聚会能听上几段。”
“说她完全不顾血缘关系,将不满南家被一个从外头来的女人继承的亲戚全都发配海外开拓新业务……因为当地的火拼,死了好些个。”
“很多人都怀疑南初在其中肯定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否则怎么会这么准,前脚刚送过去,后脚就死了。”
谢稚鱼摇摇头:“不会的,南初她——”
她要是真想做什么,不会等到外放后才熟手,她一开始就不会给机会。
但她没把这些话说出后。
“没什么,现在最上面的望远镜还在吗?”
魏之雪点点头:“已经翻修了,据说现在换成了LX859-ACF……你不是没来过吗?”
“是没来过,但网上有旅行攻略。”谢稚鱼随手找了一个借口,“我一直都想来这里一次。”
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化,脚下是一直延伸到天边尽头的城市灯光,头顶是铅蓝色的天空,没有任何繁星的存在。
就像那片远处的海。
大海广阔,水天相连,如果没人记住,人的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水里。
谢稚鱼心口处被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裂开缝隙,她直起腰突然说道:“其实也挺好看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已经长至肩胛骨处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她眼中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什么?”
“能再次站在这个地方,我很感激。”
魏之雪有些茫然,她总是不太明白谢稚鱼对这座城市那熟悉又陌生的模样。明明会使用电子设备,却又磕磕绊绊,平时能用电话联系绝对不会使用wx。
于是开玩笑道:“要不是之前看过你的casting,我还以为你穿越了。”
“你知道穿越吧?从过去的时间里来到现在,然后……”
谢稚鱼在她越来越小的声音中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现在不是很熟练吗?”
“快到许愿的时间了,你想许什么愿望?”
“你的旅行攻略到底是看的哪年的?”魏之雪摆摆手,“这里许愿早就不火了。”
“那就不许愿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愿望。”
钟塔上的对话还在继续,南初披着那件针织披肩站在塔下,抬起头。
其实她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踪影。
“走吧,回去。”
她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已经不想再被讨厌了。
就算上去争执也只是自取其辱,鱼鱼不会再理会她。
南初坐上车,在环形大桥上听见了钟楼今日最后的回声,据说只要在那时许愿,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鱼鱼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不想再见她?还是希望她就此消失?
痛苦又自厌的情绪如同潮水翻涌肆意在身体中蔓延,但在其中又有着隐秘的快感。
“……起码这个愿望中有我的存在。”
***
谢稚鱼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自从上次在钟楼下无视了南初后,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纠缠不清,而是消停了下来。
电视上有时也会出现有关于她的报告,一般都是一些又得了某某奖项,或者南家辟谣之前的丑闻后又与某某国家的国企进行深入合作。
上面的南初风尘仆仆,眼窝深陷,即使画着妆也抵挡不住那疲惫的模样。
底下的粉丝一阵阵心疼,天天在南家对外宣传的wb上刷屏。
但这些都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网上有时会出现那天她在保镖的簇拥下前往医院看南初的照片,但很快就会删除,这给她省下了不少公关的费用。
她再次搬家,搬到了一个安全的小区内。
有时出门也会遇见她的粉丝,她会笑着签名合照,然后收获毫无阴霾的喜爱。
谢稚鱼觉得这种生活也不错,工作走上正轨,妈妈那边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复建,离她所幻想的三十五岁退休好像又进了一步。
“稚鱼,辛苦啦~”摄影师翻看了一遍自己拍摄好的照片,满意地抬头,“到时候记得认领我们杂志封面哦。”
她促狭地说道:“可不要像上次那样@错账号了。”
谢稚鱼正在化妆师的帮助下卸妆,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不会的,汤姐会帮我。”
“这就是网上现在很火的2g人设吧。”正在用湿棉签为谢稚鱼清理眼线的化妆师笑道:“我喜欢的大明星聊天时都用手写这样子。”
谢稚鱼疑惑地看向调侃的众人,弱弱开口:“我打字用的9键。”
室内顿时充满了各种笑声。
等她卸妆完毕朝大家一一告别后,也堪堪到了下午,汤姐特意为她配置的助理已经将车开到了大门口,正拿着保温杯等在车门外。
看见她来之后赶紧跑了过来:“接下来要去参与Brionm的直播活动,然后还有……”
谢稚鱼看向天边的如血残阳,突然说道:“小田,你知道吗?”
“只要出现这种美丽的景色,就说明不久之后会有台风登陆。”
小田合上记录本,一板一眼:“在台风来之前,我一定会将您安全送回家中。”
“可以开始工作了吗?稚鱼小姐。”
谢稚鱼弯腰上车,正襟危坐,默默说道:“可以了。”
车辆缓缓启动,两侧的树木被压弯树枝,路上的行人在风中缓慢行走着。
小田打开车载广播,上面正播放着一个很出名的匿名八卦电联节目。
【……南影后决定退出娱乐圈?
是,我听在南星工作的表姐说的,南影后的助理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全都解除,签好的合同也赔完违约金。
现在九号了,工作室连行程安排都没发,你只要去问问就知道,现在粉丝群里都炸了。】
……
谢稚鱼揉揉额角,正想让助理换首歌听,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几下,收到了一则私人邮件。
【谢小姐,冒昧打扰。
我是南小姐的秘书Vic,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告知您,不知是否有时间?】
第45章
谢稚鱼按灭手机,没有回复。
只要南初身边的人找她商量,准没好事。
车子启动往前行驶,正在开车的小田终于换了一个电台。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
现在为大家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根据气象部门最新检测数据,台风[海棠]目前中心位置于……
小田哇了一声:“稚鱼,真被你说准了,台风马上就要来了。”
“你才刚来海城所以不懂。”谢稚鱼收拾好心情,笑道:“我们这里的台风可是特产。”
“几年前有一次特大台风,海里的鱼飞进露天游泳池的事还上了新闻呢。”
小田点点头:“那我可要好好学习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两人就此事闲聊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谢稚鱼整理好身上特意更换好的品牌服装,示意开始直播。
大屏幕上很快就刷过一连串的弹幕,主持人笑眯眯地对着谢稚鱼打招呼:“这可是大家让我邀请的,她们都说让我多带你网上冲浪,可不要发生上次那个事了。”
谢稚鱼尴尬一笑。
上次参加采访,记者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非问了一个听不懂的抽象问题,导致她回答的话上了热搜,喜提老年人人设。
虽然汤姐说这个也不错,但她这段时间狂补网络热梗,不能再被嘲笑了。
她沉吟片刻,认真地说:“绝对不会了。”
“姐你可以提问我任何问题,我都能答出来。”
话音刚落,弹幕上充斥着各种哈哈哈的言论,其中还包含着大量的玩梗实录。
谢稚鱼迷蒙看向主持人,眼中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主持人忍住笑意,赶紧call流程,不然说起来没完没了:“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放过稚鱼吧。”
“……”
访谈结束,主持人在最后问了一个问题:“看起来大家对稚鱼的感情生活真的很感兴趣,那我代替大家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模样?”
谢稚鱼愣住片刻,抬眼看向面前的大屏幕。
上方还在不停闪过各种各样的评论,直播间的人数也在不停增加。:好奇:唯一有过的绯闻就是那位吧……:你到底是不是小鱼的粉丝,房管把这个人踢了:好想知道啊,希望是我
……
谢稚鱼纤长的睫毛垂下,用一种温和又干净的语调说道:“大概是短发,温柔,会做饭,喜欢笑的类型吧?”
“哈哈,不会是什么电影里面的角色吧,说起来我也很喜欢稚鱼上次扮演的那个角色,现在的理想型已经变成长发飘飘的女神了。”
主持人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这么具体,赶紧说了两句话打圆场。
毕竟谢稚鱼是演员,现在还处于事业上升期,谁也不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后会发生什么,而到了那时,她这个问出这种问题的主持人也要被这群粉丝撕了。
谢稚鱼点点头,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微笑:“是我下一部戏的角色,至于是什么……”她看到了粉丝的询问,伸出手指放在唇间,小声说道:“导演说要先保密,大家可以先猜猜看?”
南初拿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
她穿着轻薄的丝绸睡衣,腰间用一根带子随意打了个结,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柔腻的肌肤,房间内没有开空调,阴冷又潮湿。
窗外一直都是阴天,从窗口望过去,不远处的海平面也泛着如墨一般的光泽。
很冷,但又甘之如饴。
长至腰间的黑发披散在后,明明冻得嘴唇发白,乌黑的眼眸却只看向手机那小小的屏幕内部,她伸出指尖,隔着屏幕触碰着鱼鱼的眼睛。
刺骨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直播已经到了尾声,她没想到主持人会突然问鱼鱼的理想型,也没想到这个理想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其实是很正常的。
鱼鱼不是说了,这是她下一部剧要扮演的角色,她上这个直播也只是在宣传自己的新剧罢了。
南初知道,她们只爱过彼此。
她明明坚信这一点,却总是毫无缘由的反复怀疑自己,怀疑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永恒不变的存在。
幕布上正不断重复播放着已经在这十年间放过无数次的录像带。
上面永远只有她冷着脸的模样,那时相依为命的母亲死亡,她被人推三阻四,所以总是冷冰冰的模样。
唯有鱼鱼会不分场合的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不记录下来,等我们都变成老婆婆那可怎么办?】
南初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纸箱中保管完好的各种录像带全都毫不留情地倾倒在地。
直播结束,手机再次震动。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毫不犹豫将手机关机,然后将散落一地的录像带一个一个全都掰断。
房间内很黑暗,但正因如此,城市的光照射而进,倒映着窗外光亮的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流淌而下,滴落在掰断的录像带上。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这些东西也都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反正看了这么多年,也早就看腻了。
她这样想着,却迟迟无法在下定决心。
耀眼的光将南初的脸映成昏黄的色彩,她偏头看向窗外。
一道烟火顺着弧度往上,在最高处猛然炸裂,五彩光芒瞬间绽放。
谢稚鱼打着哈欠,车窗面向海边的一侧不断亮起,她打开车窗靠在一侧,咸湿的海风吹拂。
“那边是在做什么?放烟花?”
小田回忆片刻:“是吧,最近城市里禁放烟花,所以大家都转移了阵地。”
“现在那边都成为了求婚的最佳场所,又出片又浪漫。”她满怀期待,“求婚倒无所谓,但那可是出片啊……”
谢稚鱼没想到自己的助理还有这种爱好,忍笑说道:“那下次我出外景,拜托摄影师给你也拍几张?”
“别别别!”小田立马拒绝,“汤姐要打死我的,我可不想失去工作。”
就这样闲聊着,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谢稚鱼还没来得及告别,Vic就从楼下冲了过来。
“谢小姐!您听我说!我知道这时候不方便来打扰您,但是南小姐她——”
谢稚鱼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打断道:“和我没关系,不要来找我。”
“可是我联系不上南小姐,只收到了她邮寄给我的协议书,如果我不辞职,接下来我的服务对象就会变更为您。”
小田从一旁车窗默默探出头来:“……当助理吗?”
谢稚鱼抿嘴说道:“小田,你快些回去。如果汤姐问我,你就说我在忙。”
等小田开车离去,她这才看向Vic:“我不会再相信你们。”
Vic从身侧的手提包中拿出一叠文件,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一开始我以为南小姐只是想将自己的股份以赠予的方式全都转让给您。”
这是上司的决定,她就算颇有微词,也只是在心里想着南小姐可真是个恋爱脑。
“但从两天前开始,南小姐就不接任何电话了。”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直到昨天律师偷偷过来见我,问我南家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我才知晓。”
“南小姐重新修改了遗嘱,将她死后的一切财产全都赠予给您。”
南初每半年就会由私人医生体检一次,上一次体检的时间是五月份,除了有一些小毛病外,并没有发现什么无法治愈的病症。
“谢小姐,我不知道南小姐现在会在哪,您说她是不是——”Vic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将那个字说出来。
“我约见了南小姐的心理医生,她只说要保护病人的隐私。”
“谢小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什么如何总不能、总不能……”Vic看着谢稚鱼姣好的脸,看着她脸上趋于冷漠的表情,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的天边银月的光辉。
她的话语像是被打断一般,闭上了嘴。
海边的烟花还在不休止的绽放,但在城市的角落中只能看见亮起又熄灭的光。
谢稚鱼拿起Vic手中的文件仔细查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撕碎:“她一般会住在什么地方?”
Vic低眉顺眼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不可能会在那。”谢稚鱼坐上她的车,平静看向前方空旷的道路,“另一个地址。”
那是她们的公寓,南初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破坏那边的安宁。
一辆车在环形车道上飞驰,谢稚鱼垂着眼,无聊地拼凑着手中的纸张碎片。
将所有东西都留给她,难道她很想要?
她去见南初,不是因为害怕她做出疯狂的事,只是想将这些废纸全都扔在南初脸上,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