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平时, 岳莫隐肯定会拿出琢磨推理小说的那个劲儿来研究这残缺的一页上面到底写的是哪种妖兽。
可奈何他如今身处于瞬息之间变化万端的战场中央。
不仅是前有豺狼虎豹后有鹰蛇龟象,时不时还会见缝插针地跑过一群由昆虫演化而来长着怖人口器与复眼的妖兽。
所以他必须打出十分的精神去应对。
毕竟这种能在同一场景下大面积见到不同种类妖兽的机会不可失,失之则不再来。
直到系统任务后方的百分比进度的增长速率开始放缓,岳莫隐终于打算从整个战场中抽身去与谭盛风汇合。
就在他抬头意欲寻找到对方痕迹的时候, 谭盛风竟已经被一条直径一米的偏细触手载着朝这边移动了过来。
岳莫隐看着立在谭盛风身旁已经将原本相貌还原了个十成十的楼瑞卿, “看起来结果还挺喜人的。”
“确实。”楼瑞卿向前伸出一只手, 细细端详起里边逐渐变得分明的肌肉纹理, “只可惜依照司妖监那过于保守的秉性,这个实验可能永远不会再有后续了。”
对于楼瑞卿的这个观点, 岳莫隐有着不同的想法。
“既然楼守贤总结出来的系数已经能保证稳定的融合效果,那不见得司妖监那边不会改变态度。”他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满足各位研究员的求知欲之外并探索斩妖的边界外,这种事情在提升个人战斗力外还有什么具备实际价值的产出吗?”
楼瑞卿不假思索道:“首先,研究这种东西绝大多数时候都没办法立竿见影的看到产出。”
“其次,随着融合过程的提升,我能很明显地‘获得’来自申楼兰的记忆。这可是能够用于还原各种失传炁术的重要资料, 甚至还能……”
“不好意思, 在二位继续讨论这么前瞻性的话题之前请容我打断一下。”谭盛风非常难得地主动插入了岳莫隐正在进行中的谈话, “楼前辈你现在和申楼兰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在刚刚寻找楼瑞卿所在位置的过程中, 他也明显注意到了申楼兰在战斗时采用了很多斩妖人总结出来的技巧。
“你可以理解为, 一个身体由两个灵魂共享的关系。”楼瑞卿也不避讳, “虽然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和申楼兰产生直接交流, 但我个人判断这是时间问题。”
“那梅主席呢?”
在谭盛风提到梅临渊的瞬间, 三人周身的时空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因为之前背刺谭盛风的原因,即使是观看了梅临渊整个成长历程,岳莫隐还是对他提不起任何的好感。
而楼瑞卿……
“你这么称呼他,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楼瑞卿用一声短叹率先打破了沉默, 随后平淡略显苦涩地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他。”
紧接着他就主动把话题转移走了。
“虽然目前看来整个融合的过程十分顺利,但我想在申楼兰存有意识的情况下抢过他的能力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换言之,如果岳莫隐和谭盛风想要脱离这里,大概率只能走第二种方法——将楼瑞卿连带着申楼兰一同杀死。
注意到那边谭盛风微咬下唇的动作,既定了死亡结局的楼瑞卿却反过来安慰这位会活下去的人:“人家好歹也是至臻级的大妖兽,要是太轻易就被我夺了权柄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而且完全不必搞得这么伤感,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能‘活’过来并且完成我曾经失败过一次的实验,完全算是我赚的。”
谭盛风轻轻点头。
如果换成是大半年之前的他,恐怕刚刚就会说出一些类似于“我们再想想办法”之类的话。
可如今跟其他斩妖人一同经过大大小小几百场与妖兽真刀真枪地战斗后,他已经学会了接受牺牲,然后尊重和缅怀牺牲。
“那接下来怎么行动?”雷厉风行的岳莫隐问。
“经过上次与你们的交战,申楼兰学聪明了不少。” 楼瑞卿顺势接过了话头,“这次它主动将妖核打散安置在了它巨大身躯的不同位置,想要给它们收集起来还要花点时间。”
“目前它妖核最大的部分在这里。”
说话间,一根极细的触手从他的指尖生长了出来,在岳莫隐和谭盛风的面前箍了个环儿。
而被这个环儿圈出来的那一小片视野中,有一块宛如瞭望塔一般始终擎举在半空的触手。
若不是偶有相邻触手活动时会将它下端的皮肤连带着扯紧,岳莫隐和谭盛风大概根本没法发现在那触手的根部还有一块极其不明显的阴影。
“十分钟后,这个十分钟是我估计的我开始有小动作后申楼兰能够分心出来对付我的时长,我们在那里汇合。”楼瑞卿还是保持着他那略显双标的严谨,“然后结束这一场闹剧。”
在楼瑞卿的身形解散开去与触手融为一体后,谭盛风望着预定的集合位置陷入了沉思。
好了,行动计划是定了,但是该怎么完成计划呢?
就算是自己想要在十分钟内躲避战场上的一切干扰因素抵达那个位置都有一定的难度……
对身旁卡皮巴拉的脑回路了如指掌的岳莫隐甚至在问题被提出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把事情交给能做到的去做而不是自己埋头硬干,也是很重要的工作智慧。”
“就像人做不到,不代表妖兽做不到。”——
皇宫中的战斗逐渐变得白热化起来。
一旦有在一线战斗的妖兽被申楼兰击杀倒下就会有一批新的妖兽补上去。
最开始冲锋在最前方带动整体局势产生了巨大扭转的妖兽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就算存活下来的是遍体鳞伤。
但确实还有活着的。
比如此时此刻那只已经几乎攻到申楼兰几条主力触手根部的一只身形如山的黑鬃三头公狼。
而在这只黑鬃三头公狼的身后,有两只体型稍小但有四条长着坚硬利爪的前肢的母狼在为其掠阵。
岳莫隐对着其中一只赭色毛发之中还缠着几道粉红蕾丝的母狼高声喊道:“郎嫣!”
逼退一条绕背偷袭的触手后,郎嫣扭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来。
看到岳莫隐和谭盛风后,她激动道:“郎岳!你还活着!”
岳莫隐没有纠正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不那么美妙的前置含义,只是抬手往与楼瑞卿约定集合的方向一指,“我们要去申楼兰的妖核位置,麻烦帮个忙。”
面对这个请求,郎嫣有些犹豫。
另外一只母狼突然开口道:“去吧。”
从声音听来,她正是郎家主母兼郎嫣的生母。
“家里跟黑市胡九的交易虽然看着重要,但其实谁都能接手。”拍开几只想要暗中偷袭的蝎子,她继续道,“反倒是这种真正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少之又少,绝对不可错过。”
应了一句“遵命。”后,郎嫣一个蹲身蓄力,上窜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一旁,俯身示意两人爬上来。
先是在郎嫣肩窝处坐稳,又把谭盛风安置在自己身前,最后双手各抓紧一簇赭色毛发,万事俱备的岳莫隐指挥道:“出发。”
“后边可以多吃鱼。鱼油对保养滋润毛发有好处。”在几个郎嫣为了躲避攻击而造成的起伏颠簸后,岳莫隐突然说。
原本郎嫣还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心怀感激,但在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嫌自己毛发扎手后,她只想一个急刹把两人给甩下去。
可惜现在她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便咬牙切齿地应了句“一定。”
奈何她真是越想越气,又赌气地反问:“觉得我扎手你为什么不变回去?”
岳莫隐不紧不慢道:“惭愧,当人太久,不知道怎么当狼了。”
郎嫣:……
谭盛风:……不愧是岳总,好巧妙的“不说假话,但真话不全说”。
然而在来到申楼兰主体部分后,就算郎嫣有四条前腿也爬不上那体表发滑的主干。
就在这时,一个绿色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以一种极其灵活的姿势爬上了主干,然后停在了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高度。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体长大概六米的绿色蜥蜴。
“司机?”郎嫣奇道。
“郎小姐。”绿色蜥蜴点点头,随后看向岳莫隐,“最后这段路我来送郎公子吧。”
一般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岳莫隐是不太在乎过程的。
于是他就与谭盛风“换乘”到了蜥蜴身上。
尽管绿色蜥蜴已经尽可能选择了比较平缓的路线,可最后的这段路程的爬行角度依然保持在六十度到七十度之间。
在鼓膜逐渐充血的期间,岳莫隐听到那绿色蜥蜴说:“你不是郎岳。”
虽然时至今日岳莫隐的这层马甲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但在掉马的瞬间,他还是稍有震惊。
紧接着绿色蜥蜴又扔出一条更为重磅的消息。
“你一直都是天人。”
这下岳莫隐倒是真的好奇起这妖兽是怎么看穿这一点的来了。
将上翻着看向岳莫隐的眼睛转回去,绿色蜥蜴道:“在我兄弟死之前,我跟他一起搬过你。”
霎时间。一段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回忆瞬间自岳莫隐的脑海深处浮现。
【那边蝎大士和蜥蜴脑袋正往账房的方向走着,这边负责搬运的蜥蜴力工彼此之间便开始散漫地聊起天来。
而那些聊天的蜥蜴力工里边,有着一只额头上绑着一块头巾的绿色蜥蜴力工,还有一只鼻梁下方有一道长疤痕的蓝色蜥蜴力工】
铁证如山,岳莫隐便干脆承认了。
“没错。”
“他……”
不等这绿色蜥蜴多说什么,岳莫隐又主动将对方想知道的内容说了出来。
“他是被一只螳螂用毒杀死的。”
听完这个回答,本就因为寡言少语而显得有些木讷的蜥蜴更加沉默了,但是那摆动得愈发频繁的四条腿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等到如约带着岳莫隐和谭盛风来到非常接近申楼兰妖核的位置后,他停下了脚步。
“最后这段路你们自己走完吧。”绿色蜥蜴的眼死死地盯着下方游走于妖兽之间,协助申楼兰“平叛”的蝎大士身上,“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请便。”岳莫隐带着谭盛风从他背上一跃而下,继续朝着目标地点快速前进。
大概是有楼瑞卿暗中掩护的作用在,两人在申楼兰的身体上一路奔行,甚至两度换乘也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在最后这段距离中,越是靠近妖核所在的位置越是分布着厚重致密的鳞甲。
然而不等谭盛风动手,一边的岳莫隐就干脆利落地连开开枪将那鳞甲轰了个口子。
施术吹散了因爆破产生的粉尘,谭盛风好奇道:“岳总,我一直想问,你这法器是从哪搞来的?”
“楼瑞卿给的啊。”岳莫隐随手将弹夹取了出来,压了一枚特殊的子弹进去,又重新装了回去,“之前在第二层的时候,我不是吐槽说子弹都搞出来了为什么不顺便来把枪吗?”
谭盛风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当时楼瑞卿还特意传音了一句“就这条件,不服憋着。”
“后来在第三层,你离开去刻绘阵法后他就把它甩给我了。”
谭盛风有些无奈,“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走了才给你?”
回忆着当时楼瑞卿将枪从壁龛中供奉神像的坐台下方取出的情形,拿人手短的岳莫隐善意地给出了一个含混的解读:“估计是怕自己藏枪的地方破坏他在你这位后辈眼里的形象吧?”
又轰开几道障碍,距离目标集合地点就只剩一段不过几十米的平坦大路了。
恰逢此时申楼兰的妖核也被楼瑞卿拼了全,并尽量往体表这边移动着。
看着那妖核已然可以在体表隐约得见,谭盛风当即抽刀出鞘,急奔几步向着申楼兰的妖核挥劈过去。
此时不动手,又更待何时?!
然而就在取月的刀刃刚切入申楼兰的体表时,它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钳了住,进不得分毫。
感受着传递回来的劲力,谭盛风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以刀刃被卡住的地方为起点,一个持长枪的身影如鱼出水般地在申楼兰体内凝了出来。
是梅临渊!
第157章 二位,一路顺风 说好要一起出去,就一……
仇人见面, 分外眼红。
在看清梅临渊身形的瞬间岳莫隐就抬手开了枪。
因为此时临渊枪的尖刃此时正跟谭盛风的取月纠缠在一起,所以梅临渊避无可避地又一次被出膛的子弹正中了胸口。
然而很可惜的是,如今从申楼兰体内凝出的梅临渊已经今非昔比了。
那被子弹轰了个对穿的身体飞速地愈合,甚至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喜欢热兵器?”梅临渊主动卸力解开与谭盛风之间相互锁紧的状态, 冷笑一声朝着岳莫隐攻来。
常言道“七步之外, 枪快。七步之内, 枪又准又快。”, 可这句话生效的前提是跟你交战的是个会死的人。
虽然岳莫隐在这段时间里对于战斗和炁术的理解和实操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奈何梅临渊在本人具备不亚于岳莫隐天赋的前提下, 还拥有着额外几十年的战斗经验。
尽管谭盛风在下一个回合就赶到现场加入了岳莫隐对梅临渊的战斗,但是在这之前梅临渊已经借着一个假动作诱导岳莫隐令其装备着火炮的那侧身型门户大开。
好在谭盛风的出招来得及时又对于岳莫隐的战斗策略补足得恰到好处,硬生生是逼退了梅临渊连绵不绝的攻势。
见出手已老,梅临渊立刻改了策略,一个退身的同时带了一个反手上戳,电光石火之间将岳莫隐手腕上火炮的绑带挑了断。
失去了固定,那火炮便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落到了梅临渊的脚边, 然后被他勾脚踢起接在手里从几人所在平台的边缘抛了下去。
就在梅临渊以为自己解决了这个心腹之患时, 一道细长的白光自他的身后闪现又如一条银蛇般自平台边缘垂下。
下一秒, 理论上应该已经落下了几十米再也找不回来的火炮就被勾了起来, 然后甩回到了岳莫隐手里。
怎么回事?!
“都这么大人了, 怎么还欺负小辈呀?”
楼瑞卿那听起来永远在懒懒调侃的语调自梅临渊身后响起。
梅临渊虽然如今在力量、形态、乃至意识上都受到申楼兰的影响, 但显然他依然保留了相当程度的自我意识。
因为他在看到右手甩着缚骨的楼瑞卿时明显怔住了。
保持着二八少年样貌的楼瑞卿非常自然地跟面前已是不惑之年的梅临渊打了个招呼, 就好像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分离那样熟稔。
随后他微微偏头避开梅临渊身形的阻挡用口型对岳莫隐和谭盛风道:“两个打一个, 其中一个还拿着火炮,都没打过,丢人。”
岳莫隐和谭盛风感觉楼瑞卿这话说得属实是离谱。
这就类跟一个孩子写完了一门课的作业,刚打开书包正打算替换另外一门课的作业出来, 结果就因为拿起手机设置番茄钟的时候被进门的家长看了个正着,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被认为从放学回家到现在一直都在玩手机一样离谱。
但楼瑞卿这位“家长”的好处在于,他虽然训了孩子一顿,但顺手把孩子的作业拿过来写了。
“你们俩找个安全的地方待命,找到机会随时行动,我来会会他。”
楼瑞卿话音未落,缠在他手腕上的莹白缚骨就朝着梅临渊的面门飞了过去,而他整个人也缀在其后加入了战斗。
梅临渊在缚骨飞至自己身前三尺的时候甩了半个枪花,恰到好处地借尾势令缚骨绕在了同样莹白的临渊上。
铮——!
空中被扽直的缚骨发出了金玉之声。
感受着从缚骨上所传来的属于梅临渊的力道,楼瑞卿忍俊不禁道:“这感受真是久违了。放马过来吧!”
*
尽管说是“待命”,但岳莫隐也不打算真的挂机。
结合着那边楼瑞卿和梅临渊的战斗情况,他开始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已知,老谋深算又战斗经验丰富梅临渊的水平已经远高于英年早逝的楼瑞卿,那么按照当前那边两人战不出个胜负的情况来看,申楼兰这是在有意地拖延。
又已知,申楼兰在目前的战斗中已经开始逐渐占据上风,估计很快就能代替梅临渊来亲身应对自己和谭盛风两个又一次想要把它搞死的家伙。
综上,最佳的策略还是赶紧收拾掉梅临渊。
但这战斗场地如此刁钻,外加相比于受伤就是受伤的己方两人,有着申楼兰作为后盾的梅临渊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可能确实只有同样有着申楼兰作为侯备资源的楼瑞卿可与之一战。
其他事情不论,至少在斩妖相关的内容上,岳莫隐能想到的,谭盛风都会考虑到。
然而就在这几乎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中,谭盛风突然说:“岳总,我有一计,但需要你来配合我一下。”
“说。”
“你把你的炁供给给我,我现在放身外身去把阵法补好。”
听到阵法二字,岳莫隐顿时了然了谭盛风的计划。
既然那两人的力量来源都是申楼兰,而自己两人的根本目的也是解决申楼兰,那么就干脆改换策略,来个“擒贼先擒王”。
将取月纳回到身后,谭盛风就地坐下,抬头对岳莫隐托付道:“请一定照顾好我。”
“自然。”岳莫隐将手扣在谭盛风的手心,就像之前很多次对方对自己所做的那样,“说好要一起出去,就一定要一起出去。”
*
原本缠斗之中的楼瑞卿忽然感觉自己和梅临渊的动作在某一个瞬间都停顿了一下。
而且这种停顿明显是来源于申楼兰能量供给的短暂中断。
他扫了一眼下方的战场,发现攻击申楼兰的妖兽群并没有什么成效。
那么这变化就只能来源于之前被申楼兰大肆破坏的阵法了。
而能修复阵法的……
“谭盛风他能听到你说话吗?”楼瑞卿传讯而来的声音骤然在岳莫隐耳边响起。
“是可以的。”岳莫隐对于这次沟通已等候多时,“你想要做什么?”
因为尚在与梅临渊激烈交战,楼瑞卿没有解释原因,只是交代了需求:“着力修补都城东南角的那部分阵法,同时还要把主干铭文加深三倍。”
“然后你找机会把火炮还我。”
岳莫隐将楼瑞卿对于阵法的要求向怀中闭着眼安静躺倒的谭盛风一一转述过去。
而原本一动不动的谭盛风在半晌后用指甲在岳莫隐的手心里轻刮了两下。
这个就是“他知道了”的意思。
紧接着,原本分布在城中其他三个方位的身外身悉数消散,而位于东南角的身外身则一分二又二分四地开始动作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东南角的阵法就被修补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整个城市的东南角陡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紧接着就开始下沉,连带着波及到了申楼兰的巨大身躯。
面对陡然巨变,即使梅临渊反应得再怎么即使依然有那么一个瞬间略有失去平衡。
而楼瑞卿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他当即松开缚骨的握柄,整个人欺身而上,将梅临渊的长枪牢牢攥在手中连带着把人向后方倒退而去。
虽然失去了持有者的操控,但缚骨却没有就此垂落垮掉,反而像是按照某种固定规律如蛇一般一圈叠一圈的从枪身缠上了梅临渊的小臂和大臂。
“我其实很早就思考过如何破你的枪法了。”看着被自己的缚骨绞在中央的临渊和梅临渊,楼瑞卿略带得意地感慨道,“思来想去,还是得用些盘外招。”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在这里实践出来。”
瞳孔中倒映着自己脑海中始终如一从无褪色的二八少年,梅临渊放弃了抵抗。
虽胜一筹技艺,但输一筹计谋,又输一筹感情,他认了。
将缚骨的两端完全交到左手上,楼瑞卿用自己额头抵在梅临渊的额头上,又将岳莫隐抛过来的火炮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后脑以及不远处属于申楼兰的妖核。
咔哒一声,扳机扳动,一切尽数归于一声巨响。
“二位,一路顺风。”借着最后的意识,楼瑞卿先是向一侧身形已经开始扭曲模糊的岳莫隐和谭盛风道了别,然后集中注意力看向了面前宛如虹彩一般飞溅出来的碎片。
那是如今只有楼瑞卿能够得见的属于梅临渊的记忆。
在这些色彩碎片中,楼瑞卿的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比如,当年没能如约来到现场的梅临渊到底在干什么。
“临渊,你别管我了。”被梅临渊背在背上浑身是血的梅饮芳气若游丝道,“我就跟妈妈一样,学艺不精又自视过高,命尽于此也是应得的。”
可梅临渊深知,这任务本身就是几个家族集中起来用于“损耗”一些性价比不那么高的内门斩妖人的。
“别说话,保存体力。”看着尚且是一个豆大白点的出口,听着后方妖兽群作作索索的声响,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坚定走着,“为了屈姐夫。”
也为了我。
比如,明明一向愿意选择隐忍的梅临渊到底是为什么要站出来让被大家族把持的斩妖人晋升体系得到彻底的改革。
“临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梅饮芳非常为难地跟梅临渊商量着,“能不能请你在明天的高级斩妖人考核定级上,让你屈姐夫一轮。”
梅临渊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因为打假赛这件事关乎他的个人信念,也关乎定级考核的公信力。
“你已经连胜十二轮了,就算最后一轮输了也肯定能定高级。可你姐夫是真的非常需要最后一轮积分。”
“甚至你不需要输给他,你不出席的话就算平局,平局的积分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看着已经在用乞求语气跟自己说话的梅饮芳,梅临渊最终还是心软了。
“……好。”
而一年后,面对被大家族篡夺了考核话语权的专家级斩妖人考核,被有心人用这曾经“缺席”一轮的经历大做文章的梅临渊对着没有自己名字的公示榜,也只能说一句:
“……好。”
比如,为什么梅临渊会决定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一定要让斩妖人被重视。
洁白的房间里,随着大夫“请节哀”而来的,还有一份梅饮芳的死亡通知书。
在浏览完文件的全部内容后,梅临渊面无表情地在那一条黑色的横杠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远的地方,有一位看着非常年轻估计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护士义愤填膺道:“为什么要把唯一能做这个高难手术的专家被临时调去给什么高官的情人做那么小的一个手术啊?!这是什么道理?!”
另一位年龄稍长的护士可能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只是感慨说:“万幸的是,那产妇最后回光返照把孩子生了出来,不然来的可能就是两份死亡通知书了。”
尽管这两人觉得自己离得距离够远说话声音也小不会被当事人所知道,但梅临渊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送走大夫后,他回身看向躺在小床里的那个婴儿。
在手指指背轻轻接触到婴儿微热的脸颊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皮肤红红相貌丑丑一条臂弯就能睡下的小家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各种纷杂的回忆涌了上来,塞在他的喉头与胸口,令他几乎窒息。
他以为自己在呐喊,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没有哭泣,却在视线模糊又清晰后看到两朵砸开在婴儿衣襟上的水花。
站在梅临渊身后的楼瑞卿想要抱住这个几近破碎的男人,可身处于不同时空与位面的他却只捞了个空。
最终,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伴随着飞机机身一阵剧烈的颤动以及一个异常聒噪的道歉,岳莫隐也醒了过来。
“没事儿……”谭盛风略显无奈的声音从岳莫隐的身边响起。
意识到对方的道歉对象是谭盛风后,岳莫隐立刻偏头看了过去。
然而在看到此时谭盛风半边脸颊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白色液体以至于整个人呈现出略微下流的状态后,他突然愣了一下。
不管是他手上所拆开湿巾所传来的略显廉价的湿润感,还是那挂在谭盛风下巴尖上的液体隐约反射出的舷窗外的天光,无一不在对岳莫隐暗示一件事——
这个场景他曾经经历过!
第158章 CPU全烧烤 所以最后两个人之间就形……
“你的意思是, 申楼兰已经死了?”
方元毅用双手的食指一左一右对称地掐在自己的鼻梁处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岳莫隐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在一个小时之前在飞机上猛然醒过来的自己也非常懵逼,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与思考, 岳莫隐终于确认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档。
但又不像是那种经典的一切重头再来的回档。
因为如果是一切重来, 那么他眼中的系统任务内容就不可能是【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顺便缀着一个72%的进度了。
换言之,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直到飞机飞过南靖上空开始逐步下降时, 持续找不同的岳莫隐方才发现了端倪——之前封印着申楼兰的地方此时已经塌陷了下去。
OK,不一样的地方找到了。
触发原先世界线支线剧情的重要NPC没了。
根据这个重要发现, 岳莫隐“翻开”《北行识妖录》到蜃蛤那一页仔细进行了一番研读,并结合自己的经历给出了一个逻辑相当自洽的解释——
其实申楼兰醒得远比司妖监以为得早,恢复情况也远比观测到的好。
尽管主体依然被封印在了以飒踏为核心所构建的阵法之下,但它的幻境炁术已经能够向外延展到南靖之外的区域了。
而自己“第一次”在飞机上惊醒的时候,就已经是进入了幻境。
但这个幻境过于真实,以至于自己的意识在第一时间并没有觉察出来异常,而是依照着毅整个被申楼兰“拓写”下来的世界继续行动着。
因为是意识而非本体在推演进行着后续的行动, 所以即使在岳莫隐的认知中他已经行动了许久, 可在真实的世界中只过了一瞬。
尽管所消耗的时间极为短暂, 但毫无疑问, 众人在幻境中与申楼兰进行的你来我往的交锋却是切实存在的。
所以申楼兰的死亡也是板上钉钉的。
而申楼兰一死, 幻境炁术就没了施放和维持者, 自然就有了岳莫隐这“第二次”在飞机上惊醒。
至于为什么只有岳莫隐留下来幻境内容的记忆, 又或者说只有他进入了幻境, 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其实并不用岳莫隐刻意解释整个事情发生的原理,单是在对方简单陈述完整体的来龙去脉后,方元毅就已经基本相信这是事实了。
原因有二。
其一是岳莫隐在“幻境”中见到的人都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到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不可能知道的那种。
司妖监从各种地方调取的记录显示, 身为游戏公司总裁的岳莫隐一声从来没有到过南靖,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里的地方区长、当地校长乃至于驻地年轻军人和对应长官姓氏名谁的。
其二是岳莫隐确实没有必要编这个谎。
因为申楼兰死没死这件事实在是太好验证了。
在正式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策略前,方元毅转头看向了自三人坐在一块儿开会起就呆滞在一旁的谭盛风,询问道:“你怎么看?”
毕竟在岳莫隐的叙述中,谭盛风可以说是斩杀申楼兰的绝对主力。就算绝对主力没有留下相关的记忆,可后边计算功劳的时候依然会将其奉献者考虑在内。
然而此时绝对主力正表现出一副CPU全烧烤的模样。
就连接收到方元毅的提问,谭盛风也反应了足足将近半分钟,方才僵硬地眨眨眼,小声回道:“我不知道。”
现在与其问他什么想法,不如问问神奇海螺今天海绵宝宝能不能抓到水母。
方元毅对此表示理解,然后起身表示他要跟司妖监那边汇报一下情况,随后只身从会议室走了出去,独留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内面面相觑。
之前还在眼观鼻鼻观心试图将存在感压到最低的谭盛风腾地一下站起身,自顾自地关心说:“岳总,说了那么多,你一定渴了吧!我去给你买瓶喝的。”
随后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岳莫隐想喝什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同手同脚地往门外逃窜而去。
在会议室的大门被反手在身后关拢后,谭盛风立刻顺着墙角蹲了下去,然后开始无声地大叫。
如果说方元毅相信岳莫隐的原因是整个事件中过于极其连贯的前后逻辑,那么谭盛风相信岳莫隐的原因就是……
他难以置信地将双手捂在脸上,感受着从鼻腔中喷出的略显灼热的呼气。
尽管具体详情对方只是用类似于“谭盛风跟自己在去帮一所中小学修继电站的时候就个人问题产生了一些分歧”这种说法一笔带过,但从岳莫隐说这话时看向自己的戏谑眼神中,谭盛风就知道自己那点脑回路全都被看光了。
虽然他本人对于自己想法中一些更为细致的内容没有过多的思考,但中心思想肯定还是那一套中心思想——
“万一,我要是在某一次行动中战死了,我能靠着如此短暂的相处来获得足够的资格去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吗?”
在飞机落地两人与方元毅汇合之前,这个答案在谭盛风的心理都是一个悲观的“不能”。
所以他就想在两人一起执行任务的期间找个机会跟岳莫隐把这件事开诚布公地聊明白,尽可能给这场因为意外而开始的缘分一个还算体面的结局。
然而整个事情在岳莫隐对方元毅说“麻烦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一件十万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二位”,几人又在前来接待的地方区长徐丰年的安排下坐进了一间会议室后,就宛如脱缰的野马般失去了所有控制。
直到这时,谭盛风才恍然大悟,飞机上给被牛奶炸了满脸的自己递湿巾的岳莫隐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来上一句“你其实比你想象地更勇敢。”
啊啊啊啊!
你的本意是拒绝对方,结果对方早在你拒绝对方之前就拒绝了你的拒绝。
还成功了!
有什么是比这更社会性死亡的吗?!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有两个人路过,又倒退了回来。
“我去!你看那个蹲在墙壁的人是不是谭盛风?”
好吧,有。
谭盛风扶着墙站了起来,朝印象中自动贩卖机的方向走去,假装自己刚刚只是因为地板砖太滑没站稳而蹲下的。
可等到从闲杂人等的视野中离开,站到自动贩卖机那花花绿绿的界面前,他就又开始发呆了。
只不过这次发呆的理由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因为时间紧,岳莫隐并没有特别重点地描述他和自己是怎么在申楼兰幻境中的幻境里相遇的,只是用一句“谭盛风被妖兽设圈套抓住,即将被公开拍卖,我披了身份就去救他,然后把他带回了家。”带了过,然后就开始仔细说明有关后续与楼瑞卿相关的内容以及众人是如何齐心协力干掉申楼兰的。
明明那句话都不到五十个字,却在谭盛风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谭盛风突然有些羡慕那位谭盛风。
虽然从行为方式上来看,倘若是自己经历了岳莫隐所说的一切事情,大概会做出跟那位谭盛风一样的选择,最后走到相同的境地。
但谭盛风还是很难非常直接地将对方跟自己划上等号。
如果说真的有一个人成为了对于岳莫隐来说不可替代的,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他”而不是自己。
自己……好像一个窃取成果的贼啊……
就在谭盛风猛地用力闭眼,试图把一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赶紧买完水回到会议室里时,他面前的自动贩卖机居然发出了“嘀——”的一声,随后玻璃门就被一只手拉开了。
这么急?没看到有人在用吗!
谭盛风心中发出如此愤然腹诽,行动上却打算往旁边让开一步。
毕竟可能确实大概,自己是在自动贩卖机面前站了比较久……
但你不能先跟我说一下再用吗?!你是急急国王?!
“买个水要花这么久啊?”岳莫隐的声音自谭盛风耳旁响起,“我不记得你在喝什么东西上有选择困难症。”!!!
怎么是你?
谭盛风差点就要往旁边弹射出去,却在起步撞到岳莫隐支在自己身旁的手臂后又强制性地减速停了下来。
所以最后两个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不那么原教旨主义的壁咚姿态。
只不过壁咚别人的神情自然而放松就好像已经非常适应这种姿态那样,被壁咚的那个就像一只基本静止但毛发炸起时不时还会甩甩耳朵的卡皮巴拉。
“方元毅他有什么喜好吗?”
“呃……应该没有?我跟他也没那么熟。”
谭盛风感觉自己的声音游移在自己的体外说话,而体内充盈着的全是擂动的心跳。
“那就都买一样的,这样不出错。”岳莫隐点头,然后单手拿出了三瓶矿泉水。
等到两人返回到会议室时,方元毅已经打完电话坐回到会议室里了。
“司妖监要求我们尽快去核实申楼兰目前的情况。”翻看着自己手机里基于刚刚通话内容记录下来的备忘录,方元毅有条不紊道,“如果申楼兰当真已经死亡,那么就尽可能收集它的残骸并加以最高等级的封印,统一带回处理。”
“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口中的‘尽快’基本上就是现在的意思。”谭盛风问,“那梅主席呢?不等他了?”
第159章 突击提问 -先挑重点的问-什么样的……
听到梅主席三个字, 岳莫隐虽然面不改色,但握着矿泉水瓶子的手却暗暗攥紧了许多。
是的,他在整个叙述中唯一撒谎的部分就是把有关梅临渊在击杀申楼兰后转手背刺谭盛风的内容替换成了梅临渊鏖战申楼兰最后死于沙场。
虽然极其不情愿,但为了更好地保护谭盛风, 这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将“敌暗我明”, 扭转为了“敌明我暗”。
而且考虑到某个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写什么, 为了不暴露自己已经知晓梅临渊意于处理谭盛风的想法这件事, 岳莫隐甚至决定把被保护的对方一起瞒着。
方元毅斟酌了一番,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你们二人先行出发, 我在接到梅主席之后会尽快跟上去。”
说完,他把车钥匙推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二人之间。
岳莫隐非常自觉地把钥匙抓到了自己手里,“我有个问题。假如申楼兰确实已经死亡,那这个任务是不是就算基本完成了?”
方元毅点头:“理论上是的。随着炁的消散,绝大多数妖兽死后留不下太多的残骸。就算是这种至臻级妖兽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可以直接回去吗?”岳莫隐又进一步询问道,“最近公司的旗舰游戏有个大版本要上。按照活动策划案, 原定我要出席前瞻直播。但因为接到了司妖监的调令, 我就给推了。”
“这个可能有些难度。虽然任务这种东西是完成得越快越好, 但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刚落地就得知目标已经被解决的情况。”方元毅微微面露难色, “而返航接驳的船只和航班都被安排在了五天后, 就算尽可能调度协调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三天……
岳莫隐大概手机对着日程表估计了一下, 然后转手打开企业微信在公司群里发了几段消息。
处理工作内容期间, 他云淡风轻地砸下了一个相当重量级的问题:“飒踏还归我?”
“可以。”方元毅眼都不眨。
关于飒踏去向这件事, 司妖监内部已经开过好几次会议了。
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顺其自然,听凭飒踏自己的选择。
尽管如今已经是现代社会,斩妖炁术和妖兽也都有了相对科学的解释和研究, 但有些时候保持必要的“迷信”与尊重也很重要。
得了句准话,岳莫隐便站起身打算出发。
任务在身,谭盛风自然也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当岳莫隐把手握在门把儿上的时候,他突然又转了回来,差点跟谭盛风撞个满怀。
“出发前最后一个问题。”绅士地拉开门示意谭盛风先出去,岳莫隐看向方元毅,“那收集完申楼兰残骸后,在接应到来之前,这之间的时间可以个人自由支配吗?”
一向在公事上对答如流的方元毅第一次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理论上……是的。”他用半是探知半是审视的目光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打了个回转。
实话讲,在为数不多的高级斩妖人之中,这二位的微妙关系并不是一个秘密。
或者说,当初沪海区的魏濯让岳莫隐成为谭盛风的“徒弟”然后加塞参与初级斩妖人考核,核心看重的就是这个微妙关系。
一个人,无论本身多么强大,只要有了软肋,就可以任人拿捏,或者大做文章。
至于这块“软肋”如今看来有些硬得硌牙,那就是后话了。
岳莫隐满意地点头,“了解了。”
在对方彻底关门之前,方元毅追着补充说:“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提示一下,目前的安排只是一个临时的初步计划,保不齐后边还会有什么变动。”
同时,他微微侧身绕过岳莫隐径直看向谭盛风,“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后续大概率会让你带岳莫隐去京平总部进行一次汇报,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倒是有些出乎岳莫隐的意料。
就算是谭盛风带着自己去京平总部,但去汇报的人肯定还是自己,为什么需要谭盛风做心理准备?
如果说之前谭盛风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岳莫隐在“自由支配”的时间里可能要做的事情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怎么叫救命能显得比较从容”和“怎么逃跑能显得比较自然”并存的状态。
那么在方元毅提到京平总部后,他就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冰水般冷静了下来,随后有些安静且低落地回应说:“知道了,多谢。”
过去岳莫隐对于司妖监的认识基本停留在“经典任务发布点”这样一个概念。
小型任务“检查水库状态”,中型任务“举办斩妖人考核”,大型任务“斩杀申楼兰”,充其量平日里再处理处理斩妖人惹出来的麻烦。
仅此而已。
可在妖兽卷土重来后,他才惊觉这个部门的职能其实多得吓人。
结合谭盛风此时的表现,再联想到楼瑞卿言语中提到过的战后向皇帝投诚的睽明谭氏,岳莫隐有了个猜测。
该不会负责管理京平总部连带着辐射全国司妖监的,就是睽明谭氏吧?
那无怪谭盛风不想过去,用脚指头想一想都能知道那里的气氛会是多么地压抑沉重,内部的关系网会如何的盘根复杂,完全不适合卡皮巴拉这种单纯生物的生存。
在岳莫隐心中,最适合放置这只卡皮巴拉的位置还是自己办公室旁边的那张摆满了各种小玩具的桌子。
只不过身为一个不搞“强取豪夺”以及“把金丝雀关在笼子里”戏码的正常总裁,他还是会尊重谭盛风的个人选择。
对方愿意在斩妖方向上发光发热,那自己就当个“贤内助”。
如果有一天对方不愿意了,那自己也可以提供一个“庇护所”。
这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么好的爱人啊。
带着些许的沾沾自喜,岳莫隐将会议室的门彻底关了拢——
谭盛风拉开副驾驶的门,然后一个跨步坐了进去。
走过从会议室到吉普车的这段路程,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不管后边是不是真的要去京平总部,反正现在不用去。
能开心活一天算一天,主打一个佛系。
况且当前对于他本人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正坐在驾驶座上调试着两边以及中间的后视镜。
“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想知道的细节。”岳莫隐旋拧钥匙发动车辆,“但开车需要集中注意力,所以你最好先挑重点的问。”
“什么样的算重点?”
“比如,我们做过了吗?”
……
有些时候,问题的答案不需要用陈述句才能说明,问题本身也可以。
谭盛风想下车冷静一下,可车门已经被岳莫隐用儿童防护锁上了。
谭盛风又想尝试跳窗,但在看到街边抓着棉花糖的小孩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后,又缩了回去。
嘀——!
危险动作,禁止示范,会教坏小朋友的。
“安全带。”听到报警音效,岳莫隐扫了一眼仪表盘,游刃有余地提示道。
随着谭盛风将安全带的金属舌片插入插销,疯狂报警的车机系统终于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景色在倒退,这独有岳莫隐和谭盛风车内自成了一个世界。
事已至此,逃是逃不掉了,谭盛风只能选择面对。
待到车开出了城区,他终于酝酿好了情绪,开口道:“岳总,我确实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正经回答一下。”
“讲。”只要不涉及到梅临渊相关的内容,岳莫隐都愿意对谭盛风如实相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可能会产生歧义,谭盛风立刻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在学校你就是那种风云人物,进入社会你很快就成为了广义上的成功人物,而我……”
岳莫隐轻叹一口气,出言打断道:“照你这么计算,我是不是该担心自己区区一个商业游戏公司的总裁,怎么配得上斩妖首席?像七日互娱这个体量的公司,全国至少还有几千家,但被大家公认的首席却只有你一个。”
“回到问题本身,其实我之前在申楼兰幻境里非常系统地回答过你……”
谭盛风破天荒地反过来打断了岳莫隐,“对,还有这个幻境。”
“幻境怎么了?”
“幻境里的那些事虽然听着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又确实不是我做的。”
有些事情可能一开始说不出口,但在无意间开了个头后,就止不住了。
“根据你的描述,我大概理解的情况是,有一个谭盛风1.0跟着你经历了很多很多故事,变成了谭盛风2.0。”谭盛风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在身前比划着,“但是在飞机上,游戏版本回退到了谭盛风1.0,而能够触发谭盛风1.0变成谭盛风2.0的NPC已经彻底消失了。”
“现在的我已经是另一个全新的2.0了。”
同样身为游戏玩家,岳莫隐很快速地就理解了谭盛风的比喻。
虽然对方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对方显然是觉得当前的2.0过于普通,比不过那个跟岳莫隐出生入死共克时艰的2.0。
“哦,那你想想办法吧。”岳莫隐不以为意道。???
谭盛风顿时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需要想办法的变成自己了?
“版本回退对于游戏公司来说是一个不亚于重新开服的重大决策。”岳莫隐从容不迫地说,言语间的顿挫就好像在做一场面向股东的重大汇报,“自此之后,每逢版本更新或者游戏质量少有波动,就一定会有玩家跳出来说原来的版本多好多好,要是根据之前的版本去做一定不会怎样怎样。”
说话间,他通过两人之间的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看了谭盛风一眼。
虽然对方的比喻选择很是委婉,但谭盛风非常自觉地就对号入座了。
好,没错,他确实就是这种玩家,只不过是心里觉得不会广发英雄帖大找认同的那种。
自己躲起来偷偷想想也不行吗?!
很明显,关于这个问题,岳莫隐的答案是——不行。
“突击提问,假如你是策划,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前总裁助理谭盛风开始陷入沉思。
“别想了,这个问题无解。”
谭盛风被岳莫隐从沉思中拔了出来。
“唯一的且正确的做法就是——不管。”
啊?
就在这时,两个人来到了目的地。
岳莫隐缓缓将车停在了那因申楼兰死亡而产生的巨大塌陷旁,自顾自下了车。
任务在身,谭盛风自然紧随其后。
故地重游,岳莫隐却没什么多的感慨。
只见他转回过身,对谭盛风说:“无论那个版本有多么精彩,那都是那个版本的事情。而且在版本回退后,那个版本就永远不会再有后续了。”
“这同时代表着,它失去了生命力。”
“而能持续引发全网讨论的,吸引玩家二创的,永远是现在正在进行的故事,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的故事。”
在岳莫隐说这话的期间,一股风自不远处的海面吹来,将他风衣的衣角卷得上下翻飞。
而猎猎作响的衣衫反衬地岳莫隐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阿。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依然是。
半晌后,谭盛风终于再一次有了反应。
“岳总,你说服我了。”只见他上前两步站在岳莫隐的身前,缓缓道,“至少从游戏的角度,作为玩家我很认可你的观点。”
有之前的经历打底,岳莫隐已经做好了再打一次持久战的准备。
“谢谢。”简单回应了一句,他就打算跃下深坑向那已经露出一角的封印大门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扯住了。
“我虽然其他优点不多,而且动不动就自己跟自己闹别扭,钻牛角尖,但也还算是一个知行合一又知恩图报的人。”
“你已经主动很多次了,我知道的,也记得的。”
“所以这次,该换我来了。”
谭盛风的眼神中倒影着天边赤橙的晚霞,而晚霞之中又立着一个岳莫隐。
“岳莫隐,我也很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
岳莫隐轻笑一声。
“当然可以。”
这个新2.0的开头,他给满分。
第160章 洗耳恭听 说起来,岳总,你知道我是什……
“这就是飒踏?”
站在石厅的中央, 谭盛风不无敬仰地看着那柄被四根巨大铁链拴在祭坛之中的厚实长刀。
依照着记忆中正确的顺序,岳莫隐依次牵动铁链将封印彻底解开,最后一个跨步登上祭坛将飒踏整体拔了出来。
当然,更准确的称呼是“飒踏·斩长鲸”。
见到飒踏全貌, 谭盛风的眉头微微一紧, “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这话吸引了岳莫隐的注意力。
“你之前见过飒踏?”
要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得再快一些, 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小心翼翼地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去旁敲侧击地得知飒踏的下落了?
不过如果是那样, 或许自己就会头疼飒踏·劫化生的下落了。
总之,目前的一切都算是最好的安排。
“现实肯定没见过, 是在书里见过。”谭盛风努力地将自己印象中的飒踏形容给岳莫隐,“至少在官方记录中,飒踏是一把由一只深海巨兽的头骨与脊骨合并铸造而成通体流畅的宽刃大刀。”
说话间,他大概在地上画了一个草图。
虽然谭盛风画图的风格依然是很经典的潦草风,但岳莫隐还是从那纷乱的线条中精准概括出了对方向表达的事物。
施术将中部镂空的厚实长刀上的灰尘和石渣清理干净,岳莫隐将【飒踏·斩长鲸】与【飒踏·劫化生】摆放到了一起。
“那就对了。”
在谭盛风惊讶的目光中,他将【飒踏·劫化生】嵌在了【飒踏·斩长鲸】的镂空之中, 然后双手合力使两者对向一挫。
瞬间, 原本看似毫不相关的厚重长刀和钉子拐就那么恰好好处地结合在了一起, 又随着相对位置的移动彼此舒展开来。
原本服帖地合拢起来的【飒踏·劫化生】从尾部向左右两侧翼状展开, 像一对灵活的鳍一样服帖地伏在【飒踏·斩长鲸】的中段靠后位置。
与此同时, 【飒踏·斩长鲸】刀身上宛如鱼鳞般服帖地纹路居然向外张了开, 彼此之间交叠呼应形成了“宽刃大刀”应该有的样子。
在地下石厅上方所散发的微蓝幽光的照射下, 完全体的飒踏就好像一只暂时潜伏起来但一遇风云便化身的古龙。
而能持有这般法器的人, 天生就应该是群雄之首。
从已经完成最后使命的封印中出来,谭盛风一边施放炁术试图寻找到申楼兰可能剩余下来的类似于背甲或者筋脉之类的物件,一边发自肺腑地感慨:
“岳总,我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你的。”
已经重新把飒踏拆散收纳好的岳莫隐过来帮忙, “仔细讲讲?”
虽然在不久前,两个人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但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这只卡皮巴拉,都很明显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我总觉得你在斩妖方面的成长特别迅速,而且特别有效。”谭盛风试图用比较凝练的话语概括处自己心中所想,“一年走完别人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反正在我知道的人物里,可能只有丘岿将军能跟你一较高下了。”
“至少我肯定是相形见绌。”
谭盛风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引得岳莫隐也产生了一种对于系统的存在不吐不快的冲动。
一来,他不想跟对方之间,或者至少是在有关自己的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有所隐瞒。
二来,目前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继续推进【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进度条了。
与其再像之前完成【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时绕上一大圈,不如干脆向最合适的人求助。
所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打了个腹稿后,岳莫隐示意谭盛风先不忙着搜集申楼兰残骸坐到自己身边,“假如我跟你说,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呢?”——
听完岳莫隐的叙述,谭盛风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竟有此事?
看着谭盛风的表情,岳莫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下我在你心中的伟岸形象是不是塌房了?”
原本有些呆滞的卡皮巴拉在听到这话后迅猛地摇摇头。
“没有!完全没有!”
哦?
岳莫隐偏头看向对方。
“说起来,岳总,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又是为什么喜欢你的吗?”谭盛风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团成一团。
岳莫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可能远比你想象得要早。”谭盛风的笑容有些腼腆,但非常真挚,“你还记得你为了证明新版本的数值调整并没有影响老角色的利益而进行了一次直播打本吗?”
“记得。”
后续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除非必要或者策划部有意为之,岳莫隐基本不再直接参与公司的运营活动。
所以前期那段事事亲为的经历对岳莫隐来说还是很珍贵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本人。”右手手指下意识地规律敲击着左手的手腕,谭盛风微笑道,“虽然我手里刚毕业的角色确实被你大刀阔斧地砍了不少,我也在社区里跟着痛骂了一番‘狗丈人’。”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当时穿着一套破烂还一命通关的你,真的很帅,很令人服气。”
“然后我就想,我能不能也这么帅,这么厉害,就开始关注你了。”
“就跟着你的成长经历报了大学,可惜没能被录取到你的专业成为你的学弟。”
“这样啊。”岳莫隐了然点头,随后略微咬牙切齿道,“我其实对于那场直播最深刻的印象是有一个观众给我刷了一个‘一万吨玫瑰日一声打成糊糊尝起来也没你甜’,还在直播间里一直挂到结束。”
观众本众谭盛风:……
为什么你能记得住这么诡异的名字啊?多大仇啊?!
轻咳一声,谭盛风试图把话题引回到自己核心想表达的内容上。
“总之,谭盛风喜欢岳莫隐,是远早于岳莫隐成为斩妖人的,也跟什么系统带来的加成没有任何关系。”
听着对方如此直接且热烈的剖白,岳莫隐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舒坦。
“那我其实还应该谢谢这个系统了。”他抬手捏了捏谭盛风的脸颊,“如果没有它,我们之间肯定没办法产生这么多交集。”
根据斩妖界的行动条例,作为同样看到了妖兽的普通人,自己在陪同那个意外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小明星转院之后也会被洗去所有相关的记忆。
谭盛风偏过头,试图从岳莫隐的瞳孔中观察到这所谓系统的存在,“不过有一说一,根据我看小说的经验,绝大多数系统都是那种会说话,会有效辅佐主人完成任务的类型。怎么你这个系统这么的,嗯……”
“废物?”岳莫隐主动且贴心地帮谭盛风补全了最后两个字。
谭盛风本来想用的词是落后。
但整体意思是这个意思没错,他也就不另行纠正了。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从游戏设计的角度来说,其实你经历的这几个系统任务还挺有层次感的。”他仔细分析道。
“如果放在几百年前,也就是妖兽尚且自然存活在主城外的山野之间时,你肯定不至于需要拖到现在才能完成【请斩杀一只妖兽】。”
“而在获得四重瞳后,想要通过绝大多数家族类似于‘鉴宝’的入门测试并成为内门弟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擔山劲’的存在,大概率你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然后获得去挑选一把独家法器的资格。”
“而关于法器,系统也没有给出过多的限制,只是推荐取得飒踏。”
“获得了法器,也拥有了实力,那么自然就要出山斩妖。顺带着就能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的任务了。”
虽然谭盛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有条不紊,但岳莫隐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停顿与迟疑。
“怎么了?”
“岳总,你还记得那一个月集训期间,我跟你说介绍的炁术的由来吗?”
“自然记得。”岳莫隐点头,“所谓炁术,是少部分能感知到炁这种能量的人总结下来的炁的运作规律,并尝试通过共鸣的方式使用炁术。”
“当时你还跟我说,斩妖人要对炁和炁术保持敬畏,绝对不可滥用。”
“对,核心就是说,炁术是发现总结的,而不是发明的。”谭盛风打了一个响指,“那么系统给到你的奖励其实是自然界现成的东西,只是被斩妖人人为赋予了‘四重瞳’和‘擔山劲’的名字。”
岳莫隐立刻反应过来谭盛风想要表达的内容,“但《北行识妖录》不是!”
虽然《北行识妖录》目前只有复原本留存于世间,但毫无疑问它一定是有人去特意收集整理创作的。
而在目前的共识中,它是丘岿将军门下的一位未署名客卿在随军东征西战时遍访民间斩妖人收集总结而形成的。
那又是为什么在岳莫隐的系统中,它会是以一种绝非人类所能发明的复杂文字记录而成的呢?
除此之外,最令岳莫隐挂心的还有那位于蜃蛤旁边,被撕掉的那一页内容。
谁撕掉的?怎么撕掉的?什么时候撕掉的?为什么系统没能还原这个部分?
一系列问题纷至沓来。
岳莫隐那边正在思考,这边谭盛风站起身对岳莫隐伸出手。
将对方拉起,并施放炁术清理掉对方衣角上的灰尘,谭盛风长叹道:“这天选之子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岳莫隐非常喜欢欣赏谭盛风施放炁术时候的信手拈来,也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去投桃报李。
“不是还有一句话?”谭盛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这话的意思是……?
“我恰好知道现存的,最全的《北行识妖录》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