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当自己正注视着遗留在申楼兰所经之处因其腐蚀而生成深坑边缘的黏液时, 那黏液的旁边就开始浮现出一串形似“曩愍惪, 刈畱瓞乣尅,戽灠敪……”的乱码。
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些字符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读出来,但岳莫隐却能明确地理解其中的含义。
而上边那段乱码翻译过来就是:
绝大多数蛤类妖兽本身并没有分泌腐蚀性黏液的功能,但它们可以通过杀死自己体内和浅层体表存在着一种寄生兼共生的细小生物混合在自己的黏液中以达到类似效果……
看到这宛如生物教科书一般的详细介绍, 岳莫隐感觉有些恍惚。
相比于那些复原本的《北行识妖录》中所包含的语焉不详甚至有些前后矛盾的内容,这原本《北行识妖录》的残篇实在是太正规了些吧。
岳莫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当前被纳入初级斩妖人考核参考材料范围的各复原版本《北行识妖录》的作者落款基本都是空白的。
自己也问询过当时还披着风到碗里来这个马甲的谭盛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时候自己得到的回答是:
《北行识妖录》是丘岿将军门下的一位客卿在随军东征西战时遍访民间斩妖人收集总结而形成的一本集册。
因为这位客卿本身并不是斩妖人,所以他以自己区区一个普通人只是在这场旷世战役中尽了最简单的绵薄之力为名拒绝了署名。
岳莫隐一开始对于这个回答深信不疑。
但在阅读到系统赠与《北行识妖录》残篇中的内容后,他的想法却动摇了。
仅以他阅读到的有关以“申楼兰”为代表的蛤类妖兽的详细介绍来说,这就绝对不可能是一位“区区普通人”在收集整理“民间斩妖人”的口头经验能总结出来的内容。
这是完全不符合正常逻辑规律的。
岳莫隐不认为谭盛风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但现在也确实没有机会去从其他角度求证这件事。
于是他就把这个疑问放到了大脑中待办事项区,跟过往无数的诸如“到底是谁在借助妖兽之口向自己问好”之类问题并列摆放着。
而当他把阖上双眼彻底不去看申楼兰的时候,视野中《北行识妖录》就倏尔回退到了一个角落,静静等待着岳莫隐的查阅。
虽然说是“查阅”,但当岳莫隐真的尝试去“翻看”《北行识妖录》的时候,却发现里边的内容寥寥无几。
空白、空白、空白……
一直“翻”到很后边的地方,岳莫隐才零星看见几页有内容的章节。
在尝试阅读这些章节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这些章节中所包含的内容竟然都是自己见过的妖兽。
而且此处的“见过”涵盖范围非常广。
不仅包括如申楼兰和青冥叶王蛇这种在现实中亲眼看到过的妖兽,还包括了他只在《北行识妖录》(复原本)里读到过的妖兽和在看新闻视频时在背景里出现的妖兽。
而且以一个游戏行业资深从业者的角度来看,这次的系统奖励实在是过于BUG了。
不过接下来的系统任务很好的平衡了这一点。
回想着前边一翻好几千页的空白,岳莫隐只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完不成下一个系统任务了。
这得多资深的全收集党才能达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啊……
虽然这么形容放在当前这个场景并不是那么妥当,但岳莫隐突然觉得此时的自己跟在地下室拿到了魔卡书的木之本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整个测试从系统内得到的新奖励并分析接下来的任务的过程中,岳莫隐的神色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完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手持完全体的飒踏端端地坐在副驾驶上。
这种镇定着实让冉骏佩服。
他突然有些好奇这岳莫隐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露出一些不那么体面的表情。
不对!不体面的岳莫隐自己是见过的!
就在当时自己、岳莫隐和谭盛风三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着谭盛风来上的那么一枪的瞬间。
就算斩妖人有着在寻常人看来通天彻地之才能,但终究还是会受伤会生病会死亡的存在。
而像是铁狮特战队和其他有着一定看视和监督斩妖人职责的组织,则早早就接受了“如何杀死斩妖人”的秘密培训并获得了“必要情况,先斩后奏”的至高权利。
冉骏对杀死斩妖人倒没什么兴趣,但他对于观察那些因为拥有通天彻地的才能而或多或少有些不可一世的斩妖人在面对死亡时候的反应很有兴趣。
所以当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位斩妖人进到自己办公室后,他在内心就进行了一番比较,然后选定了谭盛风作为偷袭的目标。
偷袭之所以被称为偷袭,就是因为它只有一次机会,很宝贵。
相对于只是初级斩妖人的岳莫隐,很明显这位战功赫赫的谭盛风更大概率符合自己的“偏见”。
然而在那枚恶作剧的礼炮软弹出膛的瞬间,冉骏就觉得自己选错人了。
面对直冲自己面庞的子弹,谭盛风表现出来的神情实在是太淡定了,就仿佛吃定了即使是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冉骏也伤不到自己分毫。
当然,这是冉骏在作出开枪这个举动的瞬间产生的判断。
在后续的谈话中,他自行纠正了这个想法。
谭盛风当时没有动用炁术进行防护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本次斩妖行动是切实来为南靖解决问题的,身为铁狮特战队常驻南靖的长官冉骏没有杀自己的必要。
其二是,当时在下车的时候,白梓瀚向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转告过自己的“警告”——“甭在我的地界玩斩妖人那些歪门邪道”。
得知这两点后,冉骏只觉得非常震撼。
居然真的有人这么信任别人?居然真有人被警告过就不这么做了?这是什么天选的上司的好下属、老师的好学生和家长的乖宝宝啊?
这个年纪还能这么单纯的家伙,想必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吧……
相比之下,岳莫隐心思就复杂多了,至少肯定没有排除冉骏是来真的这样一种可能性。
冉骏的记忆中,在子弹出膛的下一瞬间,自己就感觉到了从岳莫隐的方位传来了一种宛如排山倒海般的压迫力。
尽管这种压迫力下一秒就被谭盛风顶了回去,可原本在冉骏的规划中会擦着谭盛风头皮过去的子弹硬生生因为这股力量偏了些距离最后发擦着谭盛风的耳沿打到了后方的墙上。
在彩带纷扬在空中飘飘而下的时候,岳莫隐当即站起身俯到谭盛风的身侧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颌检查对方的情况。
有点意思。
而谭盛风的反应就更有意思了。
当岳莫隐的手指接触到他下颌的时候,只见他先是浑身一颤僵在了那里,足足一秒之后才轻轻的偏头过去试图躲避岳莫隐的越界关心。
可奈何岳莫隐不打算遂了谭盛风的意,硬是强扭手腕把对方的头正了回去。
以冉骏这些年在军队这种血气方刚和尚聚集地的所见所闻来看,这俩人绝对有点什么。
就在冉骏邪魅一笑打算忙里偷闲八卦一番的时候,他和岳莫隐所乘坐的指挥车突然小幅地晃了一下。
“梅主席最新命令,勒令铁狮特战队保留火力,冉骏和岳莫隐负责指挥分散队伍到周围的山崖上,时刻准备策应。”谭盛风单手抓着指挥车顶端的支架,一脚踩在车窗边缘另一只脚蹬在车身上,躬身透过副驾的车窗对主驾驶座上的冉骏道。
传递完消息,谭盛风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岳莫隐身上。
他紧张地关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之前申楼兰的行动吸引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岳莫隐转醒后两人都没来得及说上话。
虽然知道以对方的身手不可能摔下去,但岳莫隐还是虚虚地环搂住了对方蹬在自己身边的小腿。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他微微仰头看向谭盛风,“怎么会这么安排?待会儿是有什么特殊行动计划吗?”
“我就是个传话的。”谭盛风极为乖巧地依次回答了岳莫隐的两个问题,“待会儿要怎么行动我也不知道。”
冉骏突然不是很想八卦了。
明明自己只迟问了几分钟,原本酸涩感十足的“他追他逃”就变成了只差临门一脚的“破镜重圆”。
没劲!
“铁狮特战队收到指示,回去复命吧。”于是话一说完,他就把对讲机举了起来,整个人一副故意下逐客令的模样。
谭盛风自然感觉出了冉骏话中隐藏的态度,便打算起身离开。
然而在临走前,他突然又屈腿蹲身下来,整个人凑在岳莫隐的耳边轻声说:“要好好活着,我有话说。”
岳莫隐对谭盛风的转变似乎是持了一副了然于胸毫不意外的态度,面对谭盛风难得的主动邀请,他竟然只回了一句:“一定。”
冉骏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看着谭盛风一个轻身纵跃从以八十公里每小时速度前进的车上离开,冉骏幽幽道:“事成之后,你们要回老家结婚吗?”
“这么FLAG的话少说。”岳莫隐先是目送着谭盛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旁山野的枯枝之间方才转回过头,“待会儿指挥权给我。”
“为什么?”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冉骏当场拒绝,“你会指挥吗?指挥过军队吗?”
阅读着视野中《北行识妖录》浮现的信息,岳莫隐不紧不慢道:“首先,我是红色警戒和战争模拟类游戏的资深玩家。”
“其次,如果你听我的,待会儿的死亡人数至少减半。”
“冉骏上校,请选吧。”
第117章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
距离铁狮特战队十几公里外的一处峡谷内, 梅临渊将长枪斜拎在身侧,整个人像一节苍虬的枯枝一般立在旁边山崖上一块嶙峋外突的巨岩上。
今天一早随方元毅检测阵法运转情况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易守难攻又易进难出的天然伏击点。
对战申楼兰这种体积硕大的妖兽,最重要的就是因地制宜地削弱其战斗力。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又不是擂台比武, 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公平。
斩妖人的最终胜利就是最大的公平。
检视完自己这边的工作状态后, 梅临渊对着位于峡谷底部的谭盛风问道:“情况如何?”
接到询问, 谭盛风将惊尘纳回到身后,蹲身将手按在了地面上, 阖上双眼聚精会神地感受着整个峡谷内炁的状态。
几秒后,他站起身抬头对站在高处的梅临渊汇报道:“下方地层与溶洞的顶端已经彻底打通了,溶洞内部的岩石也完全做了铭文镌刻处理保证可以对申楼兰产生有效杀伤。”
在刚刚完成梅临渊的指示期间,谭盛风用余光看到对方同步在峡谷两侧的石壁上进行了一番操作。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导致自己看得不算真切,但谭盛风也大概能通过梅临渊的施展炁术时的动作走势猜测对方的意图。
再配合对方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不难猜出梅临渊是想在此地彻底完成对申楼兰的截杀。
甚至梅临渊还为战前会议上他所说的最后一道保底内容,也就是由他和申楼兰进行融合再被谭盛风斩杀的解决方案, 进行了准备。
得到谭盛风的回复, 梅临渊微微颔首, “很好。”
稍加停顿后, 他又补充道:“保险起见, 我们再准备一些额外的后手。”
听到梅临渊随后接二连三说出的专精炁术和各个流派几近不传之秘的技法, 谭盛风有些震惊。
这些内容自己是会不假, 自己也下定了在必要时候使用最恰当的炁术并承担可能带来的后果的决心。
但为什么梅临渊是怎么知道自己会这些炁术的呢?
自顾自完成了这一番长篇大论的安排后, 梅临渊才注意到谭盛风那明显不算自然的神情。
但他对此只是不以为意地说:“你当时封锁方元毅所用【无生三截】,是一个本身不算复杂主要靠一力降十会的炁术。既然你能用【无生三截】封锁住方元毅调整过的法阵,那么刚刚我说的炁术你也必然是信手拈来的。”
这个解释看似非常合理,但这背后所蕴含的意味却令谭盛风有些毛骨悚然。
——梅临渊对于当代斩妖人群体的了解已经臻至化境, 甚至有些越界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斩妖人这个群体也不例外。
尽管大家的目标都是斩杀妖兽还世道一个乾坤朗朗海晏河清,但妖兽本身也是一种资源,你多斩一只我就少斩一只。
于是为了能抢先一步斩杀妖兽,各个家族和流派就开始研究开创新的炁术。
毫不意外,就像所有行业一样,斩妖人这个群体也经过了“同舟同济-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的流程。
好在当事情彻底滑落向“同归于尽”这个结局前,由丘岿领导的【弭妖肃世之战】宣告正式开始,将原本几乎四分五裂的斩妖人群体重新拉回到了一起。
那场战争过后,绝大多数识律和至臻级别的高等妖兽已经被斩杀的斩杀、被封印的封印、被收编的收编,剩余尚存世间的妖兽基本都处于可以用通用炁术解决的水平。
于是战后幸存的斩妖人之间也终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的平衡——通用炁术大家共享,专精炁术相互避嫌。
可总有异类认为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以谭家为首的异类开始公然收集整理各种炁术和妖兽的信息并加以分析和编撰,试图总结出一些比较成体系的理论。
没有人会主动让渡利益,谭家的做法自然也遭到了整个斩妖人行业的反对和封杀。
作为丘岿将军在世时得力的帮手,察觉到形式有变后的谭家当家人借着丘岿残存的影响力主动向皇家寻求了庇护并承诺只收集情报不做其他任何想法并自此举家避世不出,这才平息了更大的纷争。
在随后的诸多年月中,除了定期的举办众宗族聚会和近现代由司妖监设立的高级斩妖人考核的场合外,外界确实再也没有了谭家人的消息。
直到谭家也出了个异类,也就是谭盛风的父亲。
一如当年异类的前辈,他公然反对了谭家藏私的做法,并且闹大到为此宣布与谭家一刀两断绝不与之同流合污。
有着这样的父亲,谭盛风自然也有着跟普通谭氏斩妖人全然不同的生长轨迹。
他上学去的是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的学校而不是谭家私塾,放课后还会去上正常的兴趣班或者跟同学去附近的公园踢球而不是在斩妖训练场反反复复训练基础技能,床头的书架上摆满的是科普漫画和冒险小说而不是各种古籍和记录。
若不是六岁那年被意外发现有着极强的斩妖人天赋,恐怕谭盛风真的可以过上一个符合他父亲期待的与其他主家谭氏斩妖人完全不同的生活。
可即便被强行归回到谭家,谭盛风还是在自己父亲的影响下走上了一条可以被称为“奇葩”的道路。
虽然谭家收集了无数现存的和失传的专精炁术并且毫无藏私地对自家内部的斩妖人倾囊相授,但谭盛风这家伙坚持在大众面前只用那些烂大街的通用炁术。
大家知道谭盛风很可能会那些专精炁术,但没有证据证明他会,所以此时的谭盛风就处于一种不会和会的薛定谔叠加态,就对其无可指摘。
偏偏这人在只用通用炁术的情况下都强得离谱,硬生生克得那些使用家族高级专精炁术的斩妖人束手无策。
十八岁晋升专家级的时候更是十三连胜未尝一败。
碰上这纯粹是老天赏饭吃的家伙,让别人又找谁说理去。
所以任凭怎么背后思忖,谁人当着谭盛风的面都只能笑脸相迎并赞上一句“英雄出少年”。
年近知天命的梅临渊一生是读书、行路、识人三不落,谭盛风的那点心思在他眼中简直就如同一潭春日清泉,一眼望到底不打弯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下定决心突破自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则,又为什么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重新踌躇了起来,但对梅临渊类说都无关紧要,他只要结果。
听着远处申楼兰被岳莫隐和冉骏伏击而发出的怒吼,他先是宽慰了一句“莫要顾虑,解决专精炁术之间非必要的壁垒已经被我纳入了接下来的整改计划中。”,随后严肃指出,“这边准备得越快,岳莫隐那边需要拖延的时间越短。”
既然梅临渊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并且予以了一定的开解,甚至主动提及了岳莫隐的情况作为敦促,谭盛风也不再藏拙收敛,回忆着刚刚对方点兵点卯般提及的炁术依次施展起来。
尽管穿着的是司妖监统一配发的偏紧身的行动服装,但在谭盛风激荡起自己体内的炁与周围的环境形成共鸣之时,这衣服上为数不多的可以自由活动的固定带和上边的锁扣也随之活动起来。
注视着那边背身过去全心全意施术的谭盛风,梅临渊那因为年岁而略微衰老下垂的眼中难得流露出含着一分遗憾的真情。
*
尽管之前冉骏曾经夸下|海口说南靖每一个山沟沟里边都有铁狮特战队的补给,可经过接连几轮的伏击轰炸下来,再多的补给也见了底。
而那边的申楼兰似乎也在被近距离攻击的期间找到了给这些能发射出火花的人类致命一击的方法。
虽然它无法从山崖中分辨出哪些是铁狮特战队喷涂了迷彩的设备哪些是自然存在的景致,但它不在乎。
只见它将一条覆着“盔甲”的极长触手甩在山脚,随后沿着山体的走势向上一抹。
触手所经之处,有足足两米厚的岩石和砂土被“盔甲”铲了起来扬在了空中。
任何人造掩体在这种攻击下都宛如挡车螳臂般不堪一击,分布在此处山体上的铁狮特战队成员也自然是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而这只是申楼兰近距离攻击手段的冰山一角。
甚至在此期间,它还没有施放过它最拿手的幻觉妖术。
即使有着岳莫隐和冉骏联合的机动调度,铁狮特战队依然死伤惨重。
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迹的灰尘,冉骏冲着在战场中闪转腾挪施放不同类型炁术的岳莫隐喊道:“到底还要多久?!你们斩妖人能不能行?!”
虽然冉骏嘴上这么叫嚣着,但他其实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怒意。
一种来自于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的怒意。
之前远距离下与被阵法限制了能力的申楼兰进行的两轮战斗所给予他的极大信心都在现在艰苦卓绝的伏击战中摧毁了。
面对那么强大的回复能力和防御能力,就算是再怎么重火力的攻击都是那么无济于事。
在整个交战的过程中,岳莫隐其实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不仅协助冉骏加速了对铁狮特战队的调度,甚至还从申楼兰的攻击之下救下了不少战士的命。
可以说超额完成了之前他承诺的“死伤减半”的承诺。
好在这番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伏击终究是起到了预期中的作用。
申楼兰的回复速度明显减慢了下来,攻击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冉骏正想要乘胜追击之时,岳莫隐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感受着空气传来的属于谭盛风又极富节奏的炁体波动,岳莫隐转告道:“那边准备就绪,让我们放行申楼兰。”
听到这话,冉骏长出一口气。
这场噩梦一般的战斗,终于要结束了吗……
明明事情有了个稳中向好的结局,可岳莫隐的神情却异常严肃。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与申楼兰的战斗让他感觉非常地怪异。
在获得了《北行识妖录》并像掌握四重瞳那样学会主动控制这个新奖励后,他的视野中就会按需浮现出针对申楼兰所属类别妖兽的各种信息。
就比如,受限于原生生物的本能,蛤类妖兽的视野范围一般都只会囊括身前和身后或者身左身右两个相互对称视角。
然而在刚刚的战斗中,只要是由岳莫隐组织调动的攻击,无论是从什么方向来的,申楼兰都能非常准确地先一步将其阻挡下来并造成反击。
诚然,《北行识妖录》也特意提示,识律级和至臻级妖兽可能不受这个规律的约束。
但一些由冉骏独立组织发动的全面攻击却能够在对称的方位给申楼兰造成重创。
换言之,在冉骏的攻击下,申楼兰其实是完美符合这个规律的。
这就让岳莫隐不禁产生了一种猜测——申楼兰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这明显也不是梦啊?
不过既然那边谭盛风传来了信号,岳莫隐也没有了继续试探和深究的机会,直接收了手跟着大部队现行撤离了。
没了这些蝼蚁的妨碍,申楼兰便继续朝着它原定的目的地奔袭而去。
第118章 我总是那个例外 左擎盾右持剑,岳莫隐……
来了!
看着以半人半蚁形态披挂着重甲大步流星走来的申楼兰, 早在峡谷中做好万全准备的谭盛风握紧了手中的惊尘。
无论是为了在南靖这片土地上的生活人民,还是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人。
无论是为了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为斩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还是为了让斩妖人可以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
他有一万个不能失败的理由!
当申楼兰彻底踏入峡谷并开始专注于纳入周围环境中被刻意留存出来的大量炁的瞬间,藏匿于峡谷两侧褶皱的岩隙间谭盛风和梅临渊几乎在同一时间极为默契地一先一后自上而下地向申楼兰攻去。
有之前岳莫隐和冉骏那一段重火力拖延的积累在, 申楼兰背上看似坚硬依旧的重甲已经遍布了细小裂隙。
而谭盛风那覆满了炁的惊尘精准地落在了几道大缝隙的交错处, 直接把落点位置的重甲击了个粉碎, 而落点周围的重甲也因为这一击沿着裂隙龟裂成了不等的几大块。
就在申楼兰的主体自重甲之下暴露出来瞬间, 谭盛风便主动让开了位置。
下一秒,梅临渊的枪尖接踵而至, 深深地扎进了申楼兰的体内,几乎要没到整个枪身一半的长度。
不同于之前那种对于披着重甲的申楼兰来说宛如隔靴搔痒一般的火力攻击,这次的两道攻击是实打实来自当前时代两位战力巅峰级别的斩妖人的,裹挟着绝对凝练绝对纯净的炁,足以对妖兽造成不可逆转伤害的攻击。
因为此时申楼兰是以半人半蚁的形态而存在的,所以临渊的枪尖距离它那足有半辆公交车大小的妖丹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
“破!”
伴随着梅临渊一声断喝,几股宛如雷霆的炁汇聚在了他手中的枪身上。
它们汇聚, 旋转, 加速, 以一种万万敌亦不可挡的势头沿着枪身流淌到枪尖, 最后冲着申楼兰体内的妖核如闪电般突袭而去。
虽然遭到了偷袭, 而且因为身处峡谷之中无法通过变换回到自己最熟悉的蜃蛤姿态, 但申楼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只见即将被梅临渊所施放的炁术即将接触的瞬间, 那硕大的炁核居然硬生生挤开周边的肌肉和组织往旁边错开了五六米。
而那计划中应该对申楼兰妖核造成致命一击的炁术就那么擦着妖核过去, 贯穿了申楼兰的身体击在了地面上留下一朵巨大的宛如蛛网的裂痕。
几轮战斗下来,申楼兰已经怒不可遏了。
区区蝼蚁,区区食物,居然胆敢反抗自己?还敢反过来伤害自己?甚至妄想杀掉自己?
它抬起“蚁半身”左边的三条腿蹬在一旁的山体上将整个身子翻转了九十多度, 试图强行将梅临渊从自己身上抖了下去。
而在此期间,它的“人半身”就那么稳定地保持在那里,完全不受干扰,甚至主动伸“手”向抓住自己法器纹丝不动的梅临渊袭来。
然而就当那形同人手的触手即将接触到梅临渊时,无数银白的刀光闪过将那些“手指”齐根切断。
是谭盛风!
只切断了申楼兰的手指还远远没有达到谭盛风的目的。
他先是斜落在地面一个卸力翻滚稳住身形,随后立刻挥着惊尘斩上了申楼兰的“人半身”的腰部。
另一边梅临渊将枪尖从申楼兰的体内抽出来后,当即持着它在申楼兰“蚁半身”上划出了一连串点划交错深浅不一的痕迹。
不同于之前可以被弹药得皮开肉绽都可以飞速还原的状态,这刚刚被这二人造成的伤口竟然无法自行愈合。
无数类似于半透明胶质一般的东西在重力和挤压力的作用下自伤口中流淌出来,滑过申楼兰的体表滴在地面上烧出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看着自己当前的狼狈状态,一种极为久远的屈辱感自申楼兰的记忆深处浮现。
又是这些该死的斩妖人!
谭盛风和梅临渊可没那个功夫去揣摩申楼兰的心态。
一个对视后,两人齐齐翻身越到峡谷的上方,落地的瞬间在空中大力一拽。
两人手中【通用炁术·牵丝】紧绷瞬间,两片巨大的山岩整齐地剥落下来,径直坠砸在了刚刚由他们二人制造出来的如同邮票撕口般的伤痕上。
这股磅礴的力量直接把申楼兰几乎全部的“人半身”和“蚁半身”的后三分之二彻底从主体上分离开来,独留一个包裹着妖核的“中间”被夹在两片山岩之间动弹不得。
至此,申楼兰似乎是终于意识到当前自己面对的两只“蝼蚁”跟之前的那些不太一样了。
然而在它的认知中,一直以来只有那么一只极为特殊的“蝼蚁”曾经对自己造成过伤害,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那么这两只“蝼蚁”也会是特殊的吗?
回忆着之前自己与这两只“蝼蚁”在幻境中的交锋,申楼兰得出了否定的回答。
自己不过一时失察罢了,不足为惧。
从申楼兰被山崖切断的位置瞬间生长出数条炁脉,这些炁脉奋力地向上方延展而去。
在它们一分二又二分四的过程中,无尽的肌肉和组织紧随其后地沿着炁脉攀附生长,最后形成一条又一条完整的触手。
这些触手重重地抵在两片山岩上一齐施力,直直地给申楼兰撑了起来,甚至来到了与谭盛风和梅临渊平齐的高度。
就在申楼兰自我抬升的期间,它所经之处的周围环境都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了起来,而这些扭曲中又隐隐展现出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细微景致。
申楼兰终于开始施展它最引以为傲但又消耗极大的终极幻术了!
“现在!”谭盛风和梅临渊异口同声道。
就在两人说话的瞬间,两股极为强劲霸蛮的炁自两人各自所在的位置升腾而起,精准对撞在峡谷的中央引起了一道极为剧烈的震动。
原本坚实的地面在这番震动之下骤然开裂塌陷,让几乎马上就能爬出峡谷的申楼兰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点。
失去平衡的它跟着足边大块板结的土壤纷纷向下坠落,然后被下方几十米深处尖刺状的岩石扎了无数个对穿。
而那颗被它尽可能保护起来的妖核在接触到这些乍一看平平无奇只是稍显尖锐的岩石时,居然被崩开了一个小豁口。
不妙!这些岩石被动过手脚!
申楼兰瞬间收回了不少炁脉试图将这个豁口补全,可在场的另外两位斩妖人肯定不会遂了它的意。
一股无形的巨力非常均匀地压在了申楼兰身上,缓慢而持续地将它向那些如同刀锋一般坚实而锐利的岩石压过去。
在这种挤压之下,申楼兰妖核上刚刚被补上的豁口很快就再次裂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自豁口处蔓延到整个妖核表面的细密裂痕。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碎片自妖核上剥落,离散到了周围的组织中。
任凭申楼兰如何努力收集回拢它们,也没能把它们原模原样地拼回去。
当妖核不再完整的时候,申楼兰便进入了一种溃烂的状态。
联通的炁脉开始断裂,紧绷的肌肉失去活力,透亮的黏液变得浑浊。
生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让它分裂出了无数的子体,这些携带着一枚极其细微的妖核碎片的子体在脱离母体四散着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这陷阱在这一番折腾后已经变得足足有几百米之深,而它四周的围挡在之前的准备中也已经被谭盛风预处理为了倒扣状态杜绝了申楼兰直接攀爬上来的可能性。
半晌都没见申楼兰再有什么大的异动,谭盛风跃下峡谷探头往陷阱中望去。
在看到那些申楼兰的子体爬上一段距离后又自然滑落,仿佛只是在永无止境地挣扎于近在咫尺的死亡时,他兴奋道:“成功了!”
谭盛风站起身将惊尘直立于身前,打算按照原本计划的那样,将申楼兰的妖核彻底击碎作为整个特别行动的最后收官。
随着炁的注入,惊尘刀身上宛如潮汐推过沙滩留下层叠线条般的纹路也逐渐明亮了起来。
等到刀尖也变得如刀身一般明亮之时,谭盛风双手握住刀柄,沉心静气地朝此时申楼兰那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妖核斩去。
一道细长的流光卷着尘埃笔直地朝着谭盛风预想的方向前进着。
只要等到流光击中妖核并将其彻底粉碎殆尽,就算正式宣告至臻级妖兽申楼兰生命的终结。
回想着这短短两天中的超负荷行动,长出一口气的谭盛风在心里计划着先去找岳莫隐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倒在招待所那并不算柔软但至少很大的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然而在他起身的瞬间,伴随着一种窒息的痛感,一抹亮银的枪尖就那么明晃晃地从自己的胸口冒了出来——
感受着从枪尖周围传来的炁术波动,梅临渊微微侧头略带惊讶地赞叹道:“已经失传几百年的专精炁术【椿龄无尽玄】。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在【椿龄无尽玄】的作用下,谭盛风那被尽数戳断的主炁脉回路硬是自行收束合拢,绕过贯胸而过的临渊,重新长在了一起。
强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谭盛风突然扭身施力,整个人从临渊的枪尖上滑了下来,躬身后跃至距离梅临渊十几米远的位置。
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继续发动【椿龄无尽玄】止血恢复,另一只手攥紧惊尘垂在身前,哑声问道:“……为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谭盛风是真的不理解梅临渊为什么要袭击自己。
为了成就?身为南靖斩妖特别小组的指挥人,他的名字会被记录在所有报告的第一顺位,远在其他所有人之前。
为了隐瞒?的确方元毅是在他的要求下牺牲的,可这牺牲明显是有意义的,司妖监复盘后肯定也会认可梅临渊的判断。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谭盛风感觉自己气力流失的速度随着【椿龄无尽玄】对自己身体的修复而减慢了不少,但是心却越来越冷。
梅临渊自然没有正面回答谭盛风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就提着临渊再次向谭盛风攻了过来。
谭盛风本想提起惊尘与之对抗,可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他怎么都抬不起手。
这可是梅临渊啊……
永远都那么有理有据有礼有节温文尔雅的梅临渊啊……
一直都在为改善斩妖人处境而不断抗争的梅主席啊……
究竟是为什么啊!
就在临渊的枪尖即将点到谭盛风额前时,一柄宽刃大剑拦在了它前行的路上。
两者怦然相撞擦出一道橙黄中杂了些许绚蓝的光。
为了避免被这势大力沉的宽刃大剑损伤枪尖,梅临渊不得不将临渊整个错开到一侧。
“就算绝大部分电影里,之前负责殿后的队友都不会再活着跟上来。”岳莫隐左手擎盾右手持剑,整个人如同一尊战神像那般纹丝不动地矗立在谭盛风身前,“但不巧,我总是那个例外。”
第119章 要记一辈子 感谢风到碗里来送的“一万……
尽管在受伤的第一时间谭盛风便下意识地使用了【椿龄无尽玄】这个失传已久的强力愈疗炁术对自身进行了修复, 但被临渊枪破开的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依然持续地传递着令人窒息的疼痛。
人体会在感觉面临死亡时本能地分泌大量肾上腺素,试图通过增强肌肉的活动能力和神经的反应速度以求搏得最后一线生机。
谭盛风却是感觉到自己刚刚被【椿龄无尽玄】修补好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拼命向周边的四肢百骸泵出尽可能多的血液供它们行动。
但他此时似乎连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皮都沉沉地垂了下去。
毕竟有一种情况下这种生理上的刺激是无效的——此人的心先于身体死了。
出身斩妖世家又自小就成为了斩妖人, 谭盛风很早就接受了自己可能会殒命于妖兽爪牙的结局,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战场上与另一位斩妖人刀剑相向甚至死在斩妖人的法器之下这样的情况。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他格外尊敬与崇拜的梅临渊了。
在向对方询问答案无果后, 谭盛风这才肯正式承认自己确实是被梅临渊在对方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击伤的。
随后他整个人就垮了。
甚至在看到地面上那道属于梅临渊的阴影由远及近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他都已经不想反抗了。
当那临渊所带起的寒风先枪尖一步逼近他的额头时,谭盛风只感觉自己非常平静。
甚至平静到开始发呆了。
就像无数小说和电影中所表现的那样, 在这死亡前的罅隙之间,他的人生以千分之一秒一帧的速度从有记忆的部分开始快速播放着。
第一次骑自行车摔倒、第一次从草丛中捡起一只从树梢鸟巢坠落的小鸟、第一次没写完作业被老师留校、第一次用零花钱给父亲买了礼物希望待会儿他下手能清点……
第一次迷路、第一次被带回谭家大宅、第一次见到妖兽、第一次知道自己具有很强的斩妖人潜质……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手机、第一次注册了游戏账号、第一次经历游戏版本更新、第一次在论坛骂战中知道游戏制作人“山岳”的真实名字……
一个西幻主题动作类游戏制作人居然意外有着一个相当有中国意境和气势的名字——岳莫隐。
但这并不妨碍当时气急败坏的谭盛风在话题楼里跟着其他玩家狠狠地把这人骂了一顿。
开玩笑,被未成年人游戏保护限制住的他每星期就周五周六周日能零星上线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用紧紧巴巴的资源养出一个属性合格的角色,结果没过几个版本就被策划轻描淡写地淘汰了,换谁来谁都生气。
为了平复玩家的怒火并且证明这个决策的并没有影响现有角色的平衡,身为游戏制作人兼策划的岳莫隐决定亲自直播如何以单人最低配置打穿最高难度的副本。
读完官方发布的公告,谭盛风对这场显而易见的作秀嗤之以鼻。
但……万一这人真的能做到呢?
于是在下一个周末, 岳莫隐即将开始直播的时间点, 谭盛风手上写着不太用动脑的作业, 分屏电脑的左边游戏里的角色挂着脚本钓鱼, 右边则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直播。
在彼时还不是副总裁的周凯说了几句场面话后, 坐在他旁边的岳莫隐就自顾自拿着手柄登进了游戏。
非常巧合的是, 那个在直播间登录的角色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谭盛风账号角色的旁边, 然后冲着最高难度的副本大门直奔而去。
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 谭盛风只一瞥就确定这岳莫隐所用角色的装备属性比自己的丐版毕业账号还差上不少。
这让他更是坚信了这绝对是一场作弊。
他真的不信有人能用这个账号单人打穿最高等级的副本。
显然,直播间里的其他玩家也是这么想的。
在过场动画加载期间,各种嘲讽性的弹幕几乎就要把直播间淹没了。
岳莫隐肯定是看到了,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对着摄像头操作了一番手柄,证明当前的角色确实是由他在操控。
在副本倒计时开始的第一时间,那个屏幕上的小人就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路线绕过一众拦路小怪冲向了副本尽头坐在王座上的BOSS。
原本沸反盈天的弹幕在看到符合账号状态的输出数字和镜头下岳莫隐极强的手部乘区操作后渐渐沉默下来。
当BOSS念着死亡台词倒在王座之下灰飞烟灭之时,距离拿到保底奖励的最终时限还余一分多钟。
直播打副本的整个过程中,岳莫隐一个字都没说。
甚至在最后屏幕上蹦出“VICTORY”后,他也只是对着摄像头展示了一下自己微微出汗的手掌和因为搓动摇杆而发红的手指。
未来七日互娱总裁的高冷格调此时已经尽数展现了。
有人唱白脸,自然就有人唱红脸。
圆了个过场后,周凯转头笑眯眯地对着镜头问:“各位玩家还有问题吗?要是没有问题,我们就下播了。不要刷礼物,不然逼得我们策划山岳把礼物念出来多毁形象啊。”
这句话一下子把谭盛风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彻底激起来了。
于是谭盛风放下了手里的笔,抓起了罪恶的鼠标。
虽然前边普通和贵重礼物都被禁了,但在谭盛风坚持不懈地翻找下,他终于发现自己仓库里有一个选项是亮的。
好像是某一次直播平台七夕活动换的特殊礼物来着。
而且这礼物的候选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移动光标,选中礼物,选择名字,点击发送。
在一旁周凯磕绊又紧张的提醒下,岳莫隐俯身看向前方的导播屏,皱着眉一字一顿地念道:“感谢风到碗里来送的‘一万吨玫瑰日一声打成糊糊尝起来也没你甜’。”
看着岳莫隐一本正经地念出这个有些滑稽的名字,谭盛风隔着屏幕放肆地笑了出来。
就在被刷出这个特殊礼物后,岳莫隐直播间的设置立刻被周凯紧急修改了。
谭盛风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直播界面送礼物栏目上唯一亮着的选项也黑下去了。
真可惜。
但他这个礼物也因此成了唯一的一个漏网之鱼,久久地挂在十万人的直播间的最上方,直到直播结束。
转头等周一谭盛风回到学校,所有玩这个游戏的同学都在讨论昨天岳莫隐直播时的逆天操作。
还有那个“一万吨玫瑰日一声打成糊糊尝起来也没你甜”到底是哪个逆天送的。
就这样,谭盛风在作为非斩妖人的平凡生活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可以被人记住的不平凡。
而这个不平凡,与岳莫隐紧密相关。
十几岁的男生,无论表面多么随波逐流内心中都存有那么几分自己是天选之人的幻想。
虽然谭盛风原本确实是有着足以被众人捧上神坛的天赋,可在司妖监的严密管理下,斩妖人的存在并不得见天日。
对于当时内心还不够充盈的谭盛风来说,既然不能展露在众人面前,那么这份特殊就毫无意义。
甚至有些时候还成了累赘。
当别的同龄人相约出去玩时,他只能找个托词拒绝,然后独自一人练习炁术、熟记斩妖要领。
所以他在潜意识中是非常感谢岳莫隐的。
就算对方全然不知,但这并不影响正因为有了岳莫隐在直播间的那么一句话,自己的存在就有了那么一丝与众不同的事实。
后来随着对岳莫隐了解的深入,谭盛风的这种感谢就衍生为了崇拜,然后又在某一个时刻变了味儿,成了正了八经的爱慕。
但谭盛风从来没有设想过岳莫隐会喜欢上自己。
毕竟就算自己努力学习,跟岳莫隐考到了一个大学,又抓住机会进入了七日互娱,可两人的距离从来没有拉近到足以让岳莫隐对自己产生“这个人叫什么,属于哪个部门”以外的任何印象。
直到……
虽然过程非常曲折离奇,但岳莫隐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不是自己以为的马甲,是自己,完全的自己!
这,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谭盛风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
它永远会在让你得到的同时失去什么。
当自己终于可以坦然地接受岳莫隐的表白时,一道司妖监的指令从天而降,责令他奔赴前线斩妖卫道。
身为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责无旁贷,并且万分期待着有朝一日与岳莫隐的重聚。
然而在耳听目睹了那么多斩妖人的故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如果自己终将以战死沙场作为人生最后的句号,那么就不要带上岳莫隐了吧。
一场缘分走下来,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也更需要勇气。
而岳莫隐他那么好,值得一个更加稳妥更加幸福的人生。
更何况,谭盛风也是有些私心的。
如果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他希望岳莫隐能记他一辈子。
就算没有一辈子,至少也得是等值于他从青春时期就记得岳莫隐直到在战场上死去那样长的时间吧。
不然,这叫什么在一起啊。
谭盛风当然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他就是要。
就要!就要!就要!
就自私!就自私!就自私!
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
在这样情绪的推动下,两人在山崖上才爆发了那样一番对话,并得到了一个不算结果的结果。
听着岳莫隐“堂而皇之”的言论,要说谭盛风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这份感动在他回想起那些自己在斩妖人战友葬礼上的所见所闻后,就悄然消失了。
所有山盟海誓,只能证明在它被说出来的那一刻对方是真诚的。
更何况,自己和岳莫隐远没有走到那一步。
后悔吗?哪怕一点点?
有一点点,但还是不后悔。
然而在谭盛风下定决定后,这“奇妙的人生”又接连两度给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第一次,是在冉骏的办公室。
尽管外在表现地云淡风轻极为佛系,但在面对那黑黢黢的枪口时,谭盛风的心脏还是下意识地停跳了一拍。
在那个瞬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假如冉骏是真的给自己来了一枪,那真是,又被岳莫隐赢了啊。
对方确实成功践行了他的不久前的承诺——谭盛风确实成了岳莫隐当前人生中不可取代的人。
这第二度,自然就是梅临渊这当胸一枪。
不同于冉骏恶作剧性质为主的行动,那炸裂在胸口的疼痛告诉谭盛风,梅临渊是真的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若不是自己及时施放了【椿龄无尽玄】,那么恐怕就确实是被岳莫隐赢了。
但看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了。
想到这里,谭盛风暗自苦笑一声。
好像自己这一生的决策总是错误的,无一例外。
如果,还有机会见岳莫隐一面的话,那自己一定要……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霸道的刀剑相交之声在他额前三寸的位置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岳莫隐朗声一句:
“但不巧,我总是那个例外。”
第120章 承让 “道不同,不相为谋。”岳莫隐摆……
一击荡开梅临渊的进攻, 岳莫隐立即回身把谭盛风整个人单臂抄起抗在肩头极速往后跃去。
回想起刚刚看到呆站在原地几乎丧失了一切斗志的谭盛风,岳莫隐恨铁不成钢道:“怎么都不知道躲的啊你?!”
似乎是为了侧面印证岳莫隐目前的心情,他那只抓牢在谭盛风大腿后侧根部的手极度绷紧,压得谭盛风的肌肉都从那十指的指缝间凸起了不少。
“岳总?!”
一开始看到岳莫隐的身形时, 谭盛风只以为自己是思虑过度外加在与申楼兰的战斗中吸入了什么不能吸的东西以至于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可刚刚那一声近在咫尺极为清晰的兵刃碰撞声和如今硌在自己小腹位置的肩膀却三番两次用事实提醒他, 这并不是他的想象。
岳莫隐真的来了!
“是我。”似乎是被这个称呼提示了什么, 岳莫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强硬, 便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虑和担忧,柔声道, “刚刚远远看着你被梅临渊捅了一枪,我都快疯了。”
听到岳莫隐提及梅临渊,谭盛风立刻抬头向刚刚三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梅临渊显然完全没有被岳莫隐的帅气登场台词感动到,只是在冷冷评了一句“碍事”后,便立刻提枪追了过来。
如果换成是与申楼兰交战之前一马平川的峡谷地形,当前这扛着足有六七十公斤重谭盛风的岳莫隐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梅临渊的追杀的。
可在刚刚那一番激烈交战后,大大小小因震动从山壁上剥落的碎岩几乎将整个峡谷填满了。
而这高低起伏的坑洼地形天然造就了大量的视线死角。
对于岳莫隐这个资深游戏玩家来说, 当前的地图可以说是提供了巨大的利好。
经过十几个急停、转折、逆向反身错位、强拉高低落差后, 他终于勉强跟梅临渊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随后, 他立刻来到了方才路过注意到的一个几近封闭空间, 先是将自己和谭盛风藏了进去后又施放了几个用于隐匿行踪的通用炁术。
察觉到那两人肯定是已经躲在了什么隐蔽之处后, 梅临渊也不再无效追踪下去, 反而直接跃上了战场的至高点如秃鹫一般向下俯瞰着战场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岁月带走了他身体上的强健, 但也留下了对炁术登峰造极的了解。
年老的狮王, 仍然是狮王。
*
暂时转危为安后,岳莫隐先是变单手肩抗为双手托抱,然后把谭盛风轻轻放在了地上。
看着虚弱地靠在墙上的谭盛风,岳莫隐紧张地关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刚在他与梅临渊周旋的时候, 其实曾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直接甩脱梅临渊的追踪。
但是考虑到谭盛风现在的身体状态经不起大幅折腾,岳莫隐还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更为保守的行动方案。
当前两人所在的这个用于隐匿行踪的炁术因为岳莫隐施放地非常过于草率而极为脆弱,但凡又一丝风吹草动就可能被梅临渊察觉端倪。
所以谭盛风非常乖巧且配合地同步岳莫隐的动作停止了施放【椿龄无尽玄】。
尽管内里主要的肌肉和炁脉回路都已经被修复了,但没了【椿龄无尽玄】的作用,那伤在表皮的巨大创口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这创口的位置非常刁钻,但凡谭盛风尝试调整一下姿势就会扯到它。
啊……
真的,好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原来有,这么疼的吗……
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岳莫隐的时候,谭盛风只觉得所有的伤痛都被抚平了。
开心!
开心!开心!
“我看看。”岳莫隐时刻挂念着谭盛风的伤,这会儿得了机会肯定得仔细了解一下情况。
谭盛风眨眨眼,整个人纹丝不动,强行淡然道:“……别担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哦,那也看看。”对谭盛风的常见装傻反应了然于心的岳莫隐根本不吃这套。
又一次在僵持中落败,谭盛风无奈地松开一直捂在胸口协助施术的左手,将伤口彻底坦露在了岳莫隐的面前。
虽然整个伤口的状态看着非常可怖,卷翘的皮瓣和周围的皮肤上沾满了或浅或深的血迹,但相比于之前被临渊洞穿的状态已经好上太多了。
岳莫隐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口袋,试图拿出他常备在兜里的纸手帕,然后在掏了个空后才意识到此时自己身穿的也是司妖监统一配备的服装,而不是他上班时常穿的西装。
当了那么久的总裁助理,谭盛风只一看岳莫隐的动作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都在皮肤上结块了,擦是擦不掉的,只能洗澡。”他摇摇头无奈道,“本来就没带几件衣服,这下又少一件。”
岳莫隐:……
这卡皮巴拉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说出这种俏皮话,那这人的身体应该确实是没太大问题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自己二人如何才能从梅临渊的追杀中逃出生天。
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换言之,如果能找出梅临渊对谭盛风实施追杀的理由并且将其化解就最好不过了。
尽管之前来得有些迟没能拦下梅临渊第一道攻击,但峡谷中的猎猎风声还是把谭盛风和梅临渊的对话传到了岳莫隐的耳朵里。
【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在心中复述着当时梅临渊给出的这乍一听没头没尾回答,岳莫隐只稍加思索就把前因后果琢磨了个七七|八八。
结合之前在初级斩妖人考核时候自己在那家小店见识到的梅临渊,不难猜到这里的“小人”指的就是非斩妖人的普通人。
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面对汹汹来袭的妖兽潮,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有斩妖人的存在,他们的结局只有在一番徒劳挣扎后被妖兽拆吃入腹。
但就算是斩妖人在对战妖兽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有所把握的。
妖兽潮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久疏训练的斩妖人在上了战场后同样死在了妖兽的爪牙之下。
在这个情况的对比下,连战连胜的谭盛风几乎成为了一种精神图腾,直接压过了很多从事幕后工作斩妖人。
这是第一个隐患。
而且逐渐的,这个精神图腾就变质了。
“谭盛风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这个概念变成了“只有谭盛风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于是,其他的斩妖人在出斩妖任务时天然背负了一层沉重的审视——你跟谭盛风比起来如何?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吗?你能保护我们吗?
梅临渊肯定不会受到“谭盛风”的影响,但还有那么多不如“谭盛风”的斩妖人。
他们是斩妖人的主体,但也是在谭盛风的衬托下越来越暗淡的主体。
他们甘心吗?
这是第二个隐患。
有些时候,太优秀也是一种错误。
而对于“谭盛风”来说,什么结局最合适呢?
那自然就是与那些最普通不过的斩妖人一样,死在与妖兽的战斗中。
此道一出,两难自解。
想明白这点后,岳莫隐脱口而出:“不是你的错。”
谭盛风怔了一下。
这岳总怎么无端端来了这么一句?
不等谭盛风琢磨明白这里边的门道,梅临渊的声音自上而下地传来。
“但凡他能有你一半聪明,愿意主动收敛光芒和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失败,我都不至于需要出此下策了。”
原来在之前意识到这两人借助炁术隐匿了行踪后,梅临渊就主动贴着地表散出了大量的炁。
这些成丝成缕的炁翻过石缝和拨开杂草布满了峡谷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将所有信息都传回到了梅临渊那里。
很快,梅临渊就通过那一触即破明显是岳莫隐施放的炁术的震动反馈锁定了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面对足够懈怠的猎物,梅临渊便提着枪信步走来。
然后就那么赶巧地听到了岳莫隐对谭盛风看似空穴来风但一针见血的宽慰之语。
“下策?太给自己贴金了吧?”既然已经暴露在了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岳莫隐也不打算再行躲藏了。
他就那么直接地站了出来,用身体遮掩住谭盛风,平视着梅临渊朗声道:“明知道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后果,为什么还要那么紧锣密鼓地安排他做事呢?鱼与熊掌都想要?”
“有问题吗?”面对岳莫隐的指责,梅临渊竟然没有半分悔改之意,“为将者,自然需要将每一枚棋子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岳莫隐正想就这个想法跟梅临渊理论一番,却只见梅临渊抬起小臂,用临渊的枪尖直指谭盛风,“他是,我也是。”
原本在胸中酝酿了一番长篇大论的岳莫隐瞬间收住了。
当一个人能非常坚定地贯彻他的标准,无论这个标准在别人看来是否正确,并且绝不双标的时候,你就很难说服对方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岳莫隐摆出了作战的架势,“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梅临渊扫过岳莫隐和重新发动【椿龄无尽玄】试图用快速恢复战斗能力的谭盛风,淡淡道:“刚刚我偷袭在先,的确不是君子所为。”
“这次我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说话间,梅临渊施放了【通用炁术·身外身】。
不同于之前谭盛风所说的,斩妖人在用【身外身】时,最忌讳花费炁在不重要的细节上,
可梅临渊化出的自己,从相貌身形到服饰法器,都与本体分毫不差。
甚至连枪身上篆体的“临渊”两个字都还原出来。
“挑战我。证明你是对的。”
话音刚落,两个梅临渊以全然不同的姿势向岳莫隐和谭盛风杀来。
*
之前跟申楼兰的战斗和搜寻炁术确实让梅临渊消耗了不少,不然岳莫隐大概率没办法凭借大力飞砖的炁术在这位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斩妖人手下走过这么多招。
当然,这里边也离不开那段时间里动捕组对岳莫隐“特训”的功劳。
有些岳莫隐冷不丁使出的刁钻又花哨的攻击手段,甚至会打梅临渊一个措手不及。
但梅临渊毕竟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和足够正路的战斗技巧,就算会因为岳莫隐的“旁门左道”小落下风也会很快调整回来。
而另一边的梅临渊则是跟恢复了八成的谭盛风打得有来有回。
如果单论战斗力,当前状态的谭盛风的绝对不在梅临渊之下。
然而有岳莫隐在场,一旦谭盛风想释放什么强力炁术,另一边的梅临渊就会引岳莫隐来到炁术影响的范围内,束住谭盛风的手脚。
在这样的操作下,梅临渊整体呈现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势头。
这样拖下去,会输的绝对是岳莫隐和谭盛风。
就在此时,岳莫隐突然重咳一声,仿佛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重伤。
在听到岳莫隐的声音后,谭盛风当即大力架开了梅临渊的攻击,想要过去营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伴随着骤然炸开的巨响,一道火热擦着谭盛风的发梢击中了梅临渊,在制造一声血肉飞溅的声响后,对侧的岩石上留下一朵开裂的花。
浑身遍布划伤和戳伤而有些狼狈的岳莫隐手中握着那把属于冉骏的袖珍枪,胸口剧烈起伏着。
“承让。”
梅临渊难以置信地看向从自己左胸贯穿到右背的伤口,下唇抖了又抖,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在几个踉跄后,失去平衡的他缓缓向后倒去,栽倒进了之前与谭盛风齐心准备的用于埋葬申楼兰出来的深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