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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帮忙夹个菜 -“既然受教了,那得执行……

等到两人踏在峭壁上原路返回到之前与唐宝珊分别的地点时, 唐宝珊竟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那道大红的发带在一种海岛冬季萧瑟的风景中十分耀眼。

不等岳莫隐和谭盛风落地站稳,她就冲了过来,双掌合十连连弯腰感谢。

“真的太感谢二位了。”

“你们不知道当学校来电的时候,孩子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因为唐宝珊言语中的谢意太过于热烈真诚, 搞得谭盛风有点不好意思了。

尽管以斩妖人的身份频繁出现在大众面前后, 他经常要面对这种场面, 但他还是不太习惯。

甚至会产生一种深深地不配得感。

从第一天开始修习炁术, 他被灌输的理念就是“斩妖是一件不能为外人所知却也因此格外光荣的事情”。

身为斩妖人,斩妖卫道就是你的使命。

如果有普通人为妖兽所伤, 那就是你的失职。

换言之,毕竟如果那些盘踞在继电站内的妖兽能早一步被发现,或许这里的人甚至都不需要忍受这三个月以来时不时断电的苦难。

岳莫隐适时地泼了一瓢冷水:“算不得完全修好了。”

“有一条手腕粗的电缆断得比较彻底,我们现在是临时修补了一下。但如果后期没有定期维护,下次可能就是其他问题了。”

“而且这个定期维护大概率得让斩妖人来做才行。”

听岳莫隐这么说,唐宝珊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随后她一撩头发,爽朗笑道:“有解决方法就比没有强!车到山前必有路, 后续就交给我吧。”

岳莫隐和谭盛风双双对她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面对肉眼可见的困难, 不怕事也愿担事儿, 这个女人当真了不起。

心腹大患暂时得到解决, 唐宝珊猛然想起自己过来的初衷。

“你看怎么我让二位在这里说话。”她拉起谭盛风的袖子就往她那辆小三轮的方向带, “快快快, 上我那儿来坐一会儿, 喝口水什么的。饭马上好了。”

被她拽住的谭盛风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心领了!”

他除了是在拒绝吃唐宝珊一顿饭, 也是在拒绝二次乘坐上那辆差点把自己颠吐的死亡座驾。

“就顺带着的事儿,也没太多费心思。”唐宝珊立即拒绝了谭盛风的拒绝,“而且就算比不得什么满汉全席,也不会差徐丰年那家伙的席。”

看着小幅挣扎中却一反常态不向自己求助谭盛风, 岳莫隐选择落井下石。

“我也建议我们吃了回去。不然徐区长大概还是会绞尽脑汁地安排一场下午茶的。”

虽然听出了对方言语中些微的报复意图,但这句话本身还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谭盛风停止了反抗。

*

谭盛风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正经坐在桌椅上吃口热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至少在这三个月来这种经历屈指可数。

这期间,他绝大多数的就餐方式不是下了战场回车上扒拉已经冷掉的盒饭就是揣上一包代餐果冻赶在正式加入战斗前吸上两口。

而又一次坐在食堂跟别人一同吃饭的经历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尽管这间海岛山区小学的就餐条件跟七日互娱不可同日而语,但那种热闹平和的氛围是殊途同归的。

然而这个场景中还是有那么一些细节提示着谭盛风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

附近几个吃完饭正你挽着我我拉着你的女生走过,嘴里抱怨着这次家里配送的物资把自己的发绳漏发了。

远处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围凑在一起对着一台手机讨论着司妖监官方账号上公布的最新妖兽动向和对应调派斩妖人的决策。

其表现之驾轻就熟,就好像只是在讨论一次游戏版本的大更新一样。

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只用了短短三个月就在一个几乎全新的世界秩序下找到了生存的方法。

可是越是看到这种情形,谭盛风就越是难过。

他们还要接受这个变样的世界多久?自己又需要努力多久又需要多努力才能把这个世界恢复到原来的那个样子?

回到那个自己最适应最习惯的日常中去……

不对,自己可能已经没办法再……

就在谭盛风有些失落地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撞了一下。

原来是岳莫隐把自己的碗伸到了谭盛风手边。

“先别忙着品鉴人家小朋友的日常了。”他用筷子指了一下某个放在尽头的盘子,“帮忙夹一下那个口水鸡,要没骨头的那块,谢谢。”

虽然唐宝珊嘴上说着请岳莫隐和谭盛风吃饭是“顺带的事儿”,但再怎么说两人都是客人,让人家两个成年男人端着餐盘跟学生挤在一块吃大锅饭也实在是不适合。

所以她就把各个菜色单独盛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张四方桌。

而她本人则是跟另一位老师坐在了四方桌的另外两边上陪同。

原本这四人边吃饭边聊天,整体氛围还算融洽。

可恰逢那边有人找这两人说事儿,唐宝珊和另一人便临时离席了。

换言之,此时整张桌子上就剩了岳莫隐和谭盛风。

这氛围就微妙起来了。

急!在线等!怎么告诉刚刚被自己拒绝告白的现队友前上司他刚刚提出的要求很过分?!

如果是一个小时前的谭盛风大概毫不犹豫地就把岳莫隐指定的那块口水鸡夹给对方了。

谁上学的时候没给兄弟抢过几口吃的呢?

可有了那番峭壁之上的对话,就算是前后完全相同的行动所代表的含义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岳莫隐这人手臂修长,就算这盘口水鸡被放在了距离他最远的盘子里,也是他稍微起身就能够到的距离。

还偏偏让自己给他夹。

几个意思啊!

按照之前对话里他最后说的内容,就算他要有所行动不是应该等我四十六岁的第二天再卷土重来吗?

这么大个总裁说话不算话?

谭盛风愤愤地想着,手上自然也没有动作。

岳莫隐也不急,就把碗端在那里不放下来。

两个人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突然,一个童声从两人的对面响起。

“叔叔,夹个菜而已多大点事儿啊?怎么给你搞得这么磨叽。”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生站上条凳上,用左手将上半身支在了桌子上。

而他的右手正拿着一双尾端印着奥特曼的儿童筷子。

只见他一个眼疾手快,一块挂着红油裹着白芝麻的口水鸡就被他夹到了旁边站着的小女生的碗里。

男生充满王霸之气地说道:“你来吃!”

然后他又给右边的另一个小男生夹了一块更大的。

“你也吃!”

俨然一副土匪老大做派。

抢完食物还不算完事,这土匪预备役居然还摇头晃脑道:“只有先学会爱别人,别人才会爱你。”

他吃得满嘴油光水滑的两个左膀右充满崇敬地看着他并赞同地点头。

谭盛风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来上一番爱的教育,一时间脑子短了路,竟然颤抖着回答:“受……受教了。”

围观全程的岳莫隐哑然失笑。

处理事宜归来的唐宝珊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暴声呵斥:“那个谁!小手不老实是吧?短你吃的了?”

“唐校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土匪虽然慌乱了一瞬,紧接着冷静了下来,对他的左膀右臂吩咐道,“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你们先分头跑,我殿后。”

看着挤在涌出食堂的学生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三人组,岳莫隐又用碗碰了碰谭盛风的手腕。

“既然受教了,那得执行啊。”他说这话的时候的神情非常自然,就仿佛在陈述一个不需要额外写出证明公式的公理那样,“我都爱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反过来爱我?”

不要擅自把事态升级!

谭盛风当即伸手把岳莫隐指定的那块口水鸡夹到了对方碗里。

拜托了这事儿翻篇吧!

就在他心中这么呐喊着的时候,一道熟悉的汽车引擎运转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然后在学校的门口稳住了。

紧接着一句“谭先生!岳先生!你们在吗?”从相同的位置响了起。

听声音,来人正是那把他们从机场带去招待所的年轻司机。

*

陪同即将跟着那年轻司机离开的岳莫隐和谭盛风走到校门口,唐宝珊先是随口抱怨了几句类似于“怎么就走了?”的内容,然后强行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谭盛风手里。

“自家种的一点果子,一点心意罢了,千万别拒绝。”

把这边的话头堵死后,她又转身把另一个包裹塞到了年轻司机的手里。

“给你的。也好好拿着啊。刚刚在招待所真对不住,我是对徐丰年有意见,不是针对你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被唐宝珊那双略显粗粝却极其温热的手搭着,那年轻司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或许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他胡乱谢了两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辆,带着岳莫隐和谭盛风二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车上,为了尽快缓解对方面上那不同寻常的红晕,谭盛风主动挑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战士怎么称呼?哪个编队的?”

这个问题的效果非常突出,那司机脸颊上的红晕立竿见影地消失不见了。

他在后视镜里望了谭盛风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谭盛风解释道:“一定级别以上的斩妖任务需要有特定人群陪同执行这件事已经是我们内部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那年轻司机还是没有说话。

“北边来的一般是鹰翼特种连,西边是雪豹大队,东南的任务在城市里居多所以来参与的往往是烈风和暴恐特殊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谭盛风一边点着手指一边回忆道,“你的战队的保密程度再高,应该也高不过这几家了吧。”

一小段沉默后,年轻自己终于开了口。

“白梓瀚。南部战区,铁狮特战队。”

果然,这个名字的风格跟他的年龄非常相符。

在白梓瀚回答完谭盛风的问题后,岳莫隐也出声加入了对话:“那我也有个问题。”

一般来说,当某件事情被开了先例,那后续再重复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果然,白梓瀚这次没有再表现出刚刚的抗拒。

“请讲。”

既然如此,那岳莫隐也不打算绕弯子了。

“这是回招待所的路吗?”他直捣黄龙。

第102章 越想越气 现在在外人面前我给你一个面……

岳莫隐的问话让刚刚在谭盛风的努力下稍稍缓和了一点的氛围直接僵了回去。

之前两人来时, 唐宝珊骑着她的小三轮走了好几条大概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小路。

经过足足九扭十八转后,谭盛风在进入晕车状态的同时也失去了方向感,只能任凭唐宝珊把他和岳莫隐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平常出任务的他其实不会这样的。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他就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一旦核心失去了判断力就很有可能让整个队伍陷入生死危机。

大概是出于“下属”谭盛风对超级靠谱“上司”岳莫隐的信任吧,反正在知道身边有岳莫隐在的时候, 谭盛风就放任自己“犯错”了。

哦, 强调一下, 现在的谭盛风就算再怎么晕也一定会强打精神, 来减少跟岳莫隐之间多余的交集。

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这地方的各种路看起来都是差不多地灰蒙蒙, 也不知道岳莫隐是怎么分辨出这并不是回招待所的路的。

白梓瀚在后视镜中郑重地看了一眼岳莫隐,真诚地夸了一句:“岳先生方向感真不错。”

所以果真有问题?!

听到白梓瀚的回答,谭盛风的手已经悄然搭在了惊尘上并且调动起了体内的炁,确保对方有所异动的第一时间自己就能进行对应的反制。

就算对方身份特殊,他也要优先保护岳莫隐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听到谭盛风嘴里报出的各个兄弟战队的名字,白梓瀚天然地对谭盛风产生了一些亲近感,进而连带着对岳莫隐这个明显含有敌意的问题也宽容了不少。

“不过别担心, 这确实是回招待所的路, 只不过增加了一个途经点。”

说话间, 他猛打方向盘。

车辆一个急转弯从当前的沥青马路上冲了下去, 精准闯进了一个门口放着“废弃工程禁止驶入”标牌的隧道。

这隧道最开始的几十米一片漆黑几乎目不能视。

但白梓瀚也不减速, 只是把正方向盘回正后继续向前驶去。

一种劣质水泥灰的气味混合着苔藓散发的潮气乘着风传到了几人所在的车内。

就好像这里已经很多年无人打扫了那样。

然而又开了一段距离, 一道嵌在山崖本身凹陷处极其隐蔽的顶灯却在车辆即将驶过的时候骤然亮起。

紧接着相同形制的灯光接二连三地工作起来, 将原本灰暗的前路照得雪白一片。

一改之前萧条颓废的景象, 此处的隧道被一块块切割地非常精准的石砖砌了起来。

这些砖与砖之间贴得严丝合缝,连半根杂草都长不出来。

每隔几百米,隧道内就会有一个可以容纳五人左右的凹陷,凹陷中放置了一些被军绿色帆布盖住的东西。

在观察到这些细节后, 对于岳莫隐和谭盛风来说这个“途经点”是什么已经非常明确了。

是军队的驻扎点。

果然,在车身从隧道的另一头完全驶出后,一片极为广阔的训练场展现在了他们的左侧。

不少现役军人正在不同的功能区内进行着极为严苛的训练。

他们必然听到了白梓瀚驾驶车辆转弯时发出的刺耳声响,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转头来查看情况。

显然,这是一支训练极为有素的队伍。

在训练场后方的仓库里摆放着形状各异但排列得极为整齐的装备,或许连最资深的军迷都没办法把它们的名字叫全。

把车停在一栋二层房子的侧面,白梓瀚从驾驶座上下来为岳莫隐和谭盛风拉开了车门。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拢脚跟,挺直腰背,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报告。我们冉上校想跟两位聊聊,请二位跟我来。”

岳莫隐没有立刻行动,用身体将谭盛风掩在身后,平静地反问:“就我们?没有方元毅和梅临渊?”

白梓瀚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仿佛两人不下来他就会一直这么站着那样,“我接到的命令是‘邀请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和初级斩妖人岳莫隐来军区与冉骏上校会面’。”

好一个“邀请”。

好一个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只完成任务不了解原因。

岳莫隐正在快速思考如何高效脱身,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拍了两下。

回过头,发现正小幅收回手臂中的谭盛风居然对着他摇摇头。

什么意思?谭盛风这是要温顺地接受这份“胁迫”吗?

岳莫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发堵。

在他的认知中,谭盛风可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

就在不久前的悬崖上这人还跟二度表白的自己一通辩经来着。

那为什么在面对什么冉骏上校的时候就这么听话了?

就因为对方是让手下的人将两人先斩后奏带过来再发出的邀请?

这跟那些烂俗霸总文里“男主强取豪夺了女主”有什么区别?

完全被自己这种符合现代社会和现代文明里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且教养和风度极佳的成年人表现出来的尊重和分寸感吊打啊!

等等……

从结果上来看,好像被吊打的自己……

岳莫隐非常罕见地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说自己之前的行动方针选错了?

如果自己真的像一个刻板印象中的霸道总裁行动起来,用广义上那种表面不尊重但最后总是可以被层层解读为深情和隐忍的行为去把自己的情感强塞给谭盛风的话,会不会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啧,不会的!

嗯,不会吧……

……

越想越气!

岳莫隐一个深呼吸压下自己越跑越偏的思路,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谭盛风。

现在在外人面前我给你一个面子,但不代表这事儿过去了。

等回头得了空闲,这笔账我们要好好清算一下。

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人,白梓瀚把原本压平敬在耳边的手平摊到身侧呈指引状,“这边请。”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打算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行动,他仿佛想起什么又敬了个礼补充道:“对了,冉上校让我跟二位把丑话说在前边。”

说完这话,白梓瀚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功能。

在屏幕上播放键被按下的一瞬间,一个略有粗犷的烟嗓在三人之间炸响。

“甭在我的地界玩斩妖人那些歪门邪道。”

“不然,毙了你们不商量。”——

冉骏单手摆弄着一把袖珍枪,另一只手抓着经过层层手续筛查后递送过来的司妖监报告。

看着纸面那些拿腔拿调又咬文嚼字的长句,他只觉得脑子的运转速度都被拖慢了。

把文件往桌上一抛,他坐在转椅上扭了一百八十度看向身后的南靖沙盘。

此时,一根红色的旗子正插在一处山谷的中央,无风自动。

“切,要我说就一发□□砸下去得了,一发不够就十发一百发,刚好给那些新兵蛋子练练手。”冉骏自言自语道,“城区有居民搞得那么束手束脚就算了,这方圆八十里不是海就是荒地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派几个斩妖人来?够搞笑的。真当他们抵得上几个师不成?”

正当他打算再骂上几句抒发自己的不满之情时,两道敲门声自他办公室大门的方位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白梓瀚一句洪亮的“报告!”。

冉骏也不转身,只一个摆手把袖珍枪藏到了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随后端端说了句“进!”

言出法随,下一秒白梓瀚就推门进来敬了个礼,随后引导谭盛风和岳莫隐进了门。

借着身侧玻璃窗的反光,冉骏开始观察起被自己“邀请”来的两位斩妖人起来。

走在前边这个的自己可太熟悉了。

虽然没有亲身打过交道,但最近这三个月来内部报道头条九成都是那张看起来就人畜无害一身正气的脸。

冉骏对评价为,不讨厌。

后边这个倒是新鲜。

司妖监那边发过来的资料里边明确说明,半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事件,这家伙才被发现具有极强的感知能力进而被邀请加入了斩妖人行列。

换言之,这个男人在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普通人。”

然后这个“普通人”在前面那个人畜无害的教导下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通过了其他初学者需要用很多年来修习准备的初级斩妖人考核。

还是在有一个组成部分成绩作废的情况下通过了考核。

虽然冉骏是个天生应该服从命令的军人不假,但当你上升到一定等级需要自己做出判断的时候,就需要有一定的灵活性了。

在感受到另一边传回来的与自己同等级的审视,冉骏有了判断。

很明显,这个家伙跟自己一样深谙此道。

跟那些已经被各种条例框住了手脚的“斩妖人”完全不一样。

有意思。

观察完毕,冉骏转回过身,带上了一副自以为和善的微笑,“请坐。”

听到这话,岳莫隐先是给谭盛风拉开了椅子,然后才自行坐了下去。

这个小细节也被冉骏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掂量。

“我冉骏有个习惯,我会在执行任务前先了解一下合作伙伴,然后挑选最合适的战士带领你们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把那份理论上在内部都要严格保密的文件推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面前,点了两下。

“了解就分很多种,这个是了解。”

随后他把手抬到双眼的高度,岔开手指朝自己的眼睛的方向勾了两下。

“这个也是了解。”

跟军队打交道比较多的谭盛风主动承揽了跟冉骏交流的任务,“那冉上校想要了解我们些什么呢?”

“我这个人看人还蛮准的,而且往往能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能把对方看个八|九不离十。”冉骏从一旁的小型茶台上取了两个纸杯,又拎起了一旁保持恒温六十五度的水壶,一边倒水一边说,“至于最后的那一成……”

根据上边的对话内容和倒水的动作,岳莫隐和谭盛风自然而然就理解对方要来上一番促膝长谈。

然而就在冉骏放下水壶的一瞬间,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那把袖珍枪,一套上膛发射的动作行云流水,给另外两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从枪膛高速射出的子弹擦着谭盛风的耳侧飞过,击打在了房间的白墙上,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

纷纷扬扬的彩带和闪片淋了谭盛风和岳莫隐一身。

冉骏的身影倒映在无数的闪片上形成了无数个冉骏。

他们整齐划一地说: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103章 “你如何看待斩妖人?” “他们能斩妖……

“待会儿梅主席就到了, 你确定要挂着这个表情去见他吗?”

目送着开车载自己和两人回到招待所的白梓瀚重新开车离去,谭盛风用余光打量了半天岳莫隐,最后勉强憋出了刚刚那句极为别扭的关心。

就算是之前在公司游戏在网上遭到铺天盖地的抹黑,大量恶言恶语充斥着官方推送的评论区, 甚至公司大门口都被人泼了油漆的时候, 岳莫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虽然此时的岳莫隐表现得非常平静, 甚至平静到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坐上谈判席与最为挑剔难缠的合作伙伴来上一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刀人不见血的战斗。

但他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只见他的大拇指狠狠地捏在了食指的骨节上, 整个指甲都泛起了白。

一道又一道炁在他的周身如同江河湖海上肆虐的恶蛟般游移奔走,仿佛只需要在某个结界上破开一个口子就会倾巢出动。

形势非常严峻, 谭盛风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两个人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大门口的冷风里,谁都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围墙边缘的天色都暗沉了下来,岳莫隐才再次开了口。

他淡淡道:“之前几次也是这样吗?”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谭盛风愣了一下。

什么之前几次?

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冉骏啊?

还有“这样”是哪样?

就算你生气那说话也要说明白啊!

正当谭盛风思考着怎么把自己心中的问题问出来又不触到岳莫隐的雷区时,他注意到岳莫隐的视线此时正落在自己的耳朵上。

尽管非常的轻微,但此时自己的耳郭上留着一道因灼伤而产生的细微疤痕。

是当时冉骏的那一发“子弹”的成果。

这下谭盛风知道岳莫隐刚刚是在问什么了。

他在问是不是每一次跟军队合作, 身为斩妖人谭盛风都要被别人用枪口指着。

“我觉得还是分人。”斟酌着回答的方式, 谭盛风小声辩解说, “冉骏是个特例, 其他人没有这么……”

“没有这么偏激?所以就是有, 只是表现程度不同是吧。”

在听到谭盛风的回答的第一时间, 岳莫隐在脑海里就把对方言语上的遮掩和矫饰悉数卸除, 将最核心最直白最血淋淋的两条事实拎了出来——

代表着人类最顶尖战斗力的军人畏惧斩妖人。

代表着政府态度最终动向的军人不完全信任斩妖人。

这个两个态度单拎哪一个出来都是非常致命的, 更何况现在他们完美叠加在了一起。

其实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有关相关斩妖的讨论就在网上经久不衰,甚至在某些问答网站上还单独为【斩妖】开设了一个专栏。

专栏里边的问题五花八门,大到炁的量化应用和斩妖战力体系评价, 小到哪把法器好看和哪位斩妖人颜值高,应有尽有。

但其中浏览量最高的问题不出意料地是——“身为普通人,你如何看待斩妖人?”

在网站匿名回答功能的帮助下,很多人讲述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故事并坦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些被斩妖人从妖兽口中爪下救出的人表达了自己死后余生的感激。

有些在斩妖人和妖兽战斗中遭到了波及被摧毁了自己所住房屋的人破口大骂,认为斩妖人就是酒囊饭袋,根本没有任何贡献什么都保护不了。

更多的人表现出了极度的畏惧,甚至有些人在得知自己的邻居是斩妖人后选择连夜搬家。

“他们能斩妖,自然也能斩人。我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赌他们的道德与良心。”

这句话成为了评论最少但点赞最高的存在。

当然,问题里边也掺杂了一些出自斩妖人的匿名回复。

其中不乏类似于“你们这些普通人真的是白眼狼。”“不知好歹,就应该让你们被妖兽啃上两口。”“修习炁术累死累活,上战场拼死拼活,最后就得到这个评价。斩妖?斩个XX!”之类的观点。

在这个妖兽潮来势汹汹人人自危的时候,普通人和斩妖人之间几乎是被激化到了极点的矛盾在这个问题下显露无疑。

然而这些讨论都已经是很早期的内容了,除非有人去刻意考古,否则是很难看到相关内容的。

而现在这个问题的下方更多的都是普通人与斩妖人之间相互理解尊重体谅包容的内容。

究其原因,还是要追溯到一篇极长的文章被一个新注册的账户发表在了这个问题下方,并在一天内压过了那句锐评成为了最高热度的回答。

文章用一种非常郑重恳切的口吻叙述了出生在斩妖人家庭的自己是怎么在放学后去特定地点学习炁术遇到了什么困难,什么时候斩杀的第一只妖兽又是什么感受,每天睡觉前自己母亲会跟自己讲什么样的道理,又在成长过程中接触了其他斩妖人并引发了什么样的思考。

尽管文章主人通篇只是在讲述自己的经历,但就算是迟钝的人也能从文章的字里行间里感受到“就算时代变化道路曲折,与妖兽抗争为人类开拓一片安居乐业的净土依然是历朝历代斩妖人的夙愿”这一观念。

虽然有些人怀疑这是上层为了安抚民众情绪放出的假文章,但文章文字中流露出的情绪实在是过于真诚以至于这种声音被完全盖了下去。

斩妖人圈子本身就不大,这篇文章被发出后不久大家就根据文章内容锁定了它的主人。

是梅临渊。

有些人考据了一下,在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梅临渊应该正在斩妖一线亲身参与战斗。

也是难为他这个上了点年龄甚至还习惯用手写输入法的人,在昼夜颠倒的快节奏战斗之中找到空隙写下了这么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

不过这种交流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普通人和斩妖人之间的矛盾,只能说是延缓了矛盾爆发的时间。

可就在这篇文章成功拖延出的时间内,逐渐适应了在城市中与妖兽战斗的斩妖人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以及令行禁止的作风改变了人们的观念。

其中,由司妖监组织听机动支援队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完美弥补了不同地区斩妖人实力不均衡的问题。

而负责指挥调派这支队伍的梅临渊也正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梅主席”。

这么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整个世界似乎在走向一个新的稳定的秩序。

在经历今天这一切之前的岳莫隐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非常期待事态平稳下来后谭盛风归来的那天。

但是冉骏的那一枪提醒了他两件非常重要的事。

其一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就算斩妖人再怎么主动示弱再怎么表达出与普通人友好相处的善意,还是改变不了他们就是一群拥有着非凡能力而且可以随时剥夺他人性命的“异类”。

其二是,狡兔死而走狗烹。

假如这个世界上再次没有了妖兽,那么包括谭盛风和自己在内的斩妖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岳莫隐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时此刻,他突然间感受到了一种无助。

这种无助与当时他在办公室第一次看见妖兽时候的那种无助非常相似又略有不同。

那时候看到妖兽的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挑战。而且在不知它的来历、不知它的强弱、不知它的意图的“三不知”情况下,手无寸铁的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制能力。

然而就算是这样,岳莫隐其实也并没有觉得又今天这般无助。

因为那时候的他有系统。

那句挂在他眼中挂了足足有二十七年的【请斩杀一只妖兽】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丑陋的巨大的强壮的被称为妖兽的东西,是可以被击败的。

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方法罢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恰逢谭盛风就在附近。

在感知到妖兽出现,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妖兽斩成了两半。

尽管因为没有使用惊尘作为炁的引导媒介以至于谭盛风将妖兽的妖核击了个粉碎没能留下任何有效信息和记录,但也阴差阳错之下协助岳莫隐完成了【请斩杀一只妖兽】的任务。

在这之后,岳莫隐也在一环套一环的事件发展中成为了斩妖人,并且期待着在系统的加持下可以尽快成长为能够与谭盛风并肩作战的存在。

而今天他所感受到的无助完全不一样。

你有目标不假,但你没有一个明确的可以被简单的斩杀动作就击败敌人。

普通人畏惧斩妖人有错吗?没有。

因为确实发生过斩妖人凭借炁术犯罪的情况。而且无论司妖监设立多么严苛的惩罚,只要斩妖人心中起了念头而且恰好有了行动而不被发现的机会,那这种情况依然会存在。

各个等级的武|装力量与斩妖人存在龃龉有错吗?没有。

当你得知有些人因为一些天生的对某种能量的感知和利用能力而使得个人战斗能力上远远凌驾于需要多种武器装备并经过严苛训练的你之上时,换谁来谁能甘心呢?

上层机构利用斩妖人但不信任斩妖人有错吗?也没有。

尽管单一个斩妖人不能硬抗现代武器制造的枪林弹雨,但他们的单体作战能力依然非常强悍。只要部分斩妖人想,他们就可以在一夜时间将整个政府上层领导屠戮殆尽,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那么按理来说,这种不受控制力量就不应该被允许存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抓起来枪毙以绝后患。

然而妖兽的存在让他们不得不保留一部分斩妖人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他们用各种社会资源拉拢顶层斩妖人,再利用他们去携带管理中下层的斩妖人,最后形成了一个尚且可以运行的管理系统。

然而现如今妖兽卷土重来,现代武器对它们起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斩妖人重新站上了舞台大放异彩。

事情就这么彻底僵住了。

但谁能保证这次妖兽潮能持续多久?一年?三年?十年?永远?

等这波妖兽潮退去后,斩妖人又要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岳莫隐突然明白了当年丘岿死后那个接受了圣上暗示并且费尽心机让所有斩妖人都隐退山林的人的苦心孤诣。

就算自断双臂忍气吞声,那个人也希望每一代的斩妖人能够正常生活在人世之中,能够在保护人间的同时看到太阳照常升起。

那么这一次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吗?这个人是谁呢?

……是自己吗?

“可这次我真的能让太阳照常升起吗?”

或许是因为整个心思都沉浸在了刚刚那一番思考之中,岳莫隐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站在一旁的谭盛风没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岳莫隐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只简单听到了几个词。

什么“能”,什么“太阳”的。

虽然谭盛风有些不明所以,也觉得这些词凑在一起完全没什么由来。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我相信你可以的。”

因为你是岳莫隐啊,言出必行事必躬亲战无不胜的岳总啊。

原本沉浸在极为消极情绪中的岳莫隐听到谭盛风的这句鼓励,仿佛蓦然间获得了极大的勇气。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谭盛风。???

谭盛风一脸懵逼

我刚刚说错话了??

不是,岳总你这么干真的合适吗?!

他正打算推开岳莫隐让两人保持一个合理的“队友”之间的距离时,只听见耳边传来对方一句带着颤音的“谢谢。”

算了,不客气。

话说,就算是队友之间也可以有个安慰性的抱抱吧。

毕竟刚刚在冉骏那边确实是有点……自己佛系无所谓,但岳莫隐确实多少是有点受委屈了。

一旁拐角阴影中,梅临渊拦下了想要上前一步提醒另外两人公共场合注意行为举止的方元毅,淡淡道:“太阳照常升起?真是个不错的比喻啊。”

那么岳小友,你可清楚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梅临渊把视线落在了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下意识安抚性拍了拍岳莫隐的谭盛风身上。

而这代价你又承担得起吗?

第104章 南靖斩妖特别行动 如果有什么他们两个……

随着梅临渊敲击空格键的动作, 房间内老旧投影仪的投影在泛黄墙面上的画面变得漆黑一片。

这就代表着有关本次南靖特殊任务的讲解已经来到了尽头。

呷了一口茶水,梅临渊微微转头询问道:“我讲清楚了吗?”

在座的几个斩妖人纷纷点头。

而白梓瀚却瞠目结舌,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发抖地说:“……报告。”

梅临渊把目光落在白梓瀚身上, 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作为冉骏钦点的本次协助行动小队的队长白梓瀚是提前被告知了梅临渊身份和地位的。

尽管冉骏在他出发前反复强调了类似于“搞精神点, 别给铁狮特战队跌份儿”、“礼数要到位, 不然回头我又要挨批”和“斩妖人也是人, 爆了头也会死,别把他们太当回事”的内容。

然而当真自己的跟这位当前站在斩妖人权利漩涡中心和顶点的“梅主席”面对面后, 白梓瀚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了咽喉,连想说一句话都要花费大量的勇气。

虽然从外表上来看,梅临渊相比于谭盛风有些苍老,而从纸面实力上来讲,如今的梅临渊也要逊色谭盛风不少。

但白梓瀚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内部以实力为尊的斩妖人会对梅临渊展示出绝对的臣服感。

不过自己不一样!

身为军人,自己可以对外表示尊敬,但他能只服于自己的组织!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 白梓瀚强迫不卑不亢道:“为了保证我向其他一同行动的队友所传递信息的准确性, 我想复述一下我的理解, 麻烦梅先生指正。”

“说。”梅临渊淡淡道。

他感受到了白梓瀚面对自己的紧张, 理论上身为上位者兼年长者的他应该适当地表现出善意来舒缓对方的情绪。

但他没有。

因为对方是接下来自己的合作伙伴, 没有道理要因为合作伙伴的年龄和阅历放低对他们的要求。

更何况……

梅临渊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坐在长桌尽头的岳莫隐。

这里还有一个尚且没有被“斩妖人因为身具非凡力量, 天生要肩负着保护普通人的职责, 不被理解和忍耐是你们的光荣宿命”这个基本上已经被根植到所有斩妖人脑海中的观念影响的苗子。

白梓瀚并没有感受到梅临渊简单言语背后的波涛汹涌, 只是一边用手点在自己的笔记上一边全神贯注地组织着接下来自己的报告内容。

*

根据记载,在弭妖肃世之战的末期,有一只至臻级的妖兽一度成为了斩妖人的心腹大患。

不同于其他擅长通过獠牙、利爪、毒液和坚韧身躯与斩妖人进行物理作战的妖兽,它具有一种可以通过制造幻象干扰斩妖人对于虚实判断的能力, 进而引得斩妖人之间相互争斗残杀。

甚至到了后期,它还基于【梦境】这个要素衍生出了很多其他杀人于无形的妖术。

因其妖术效果,原型是一只巨大的蜃蛤的它得了个【申楼兰】的代号。

而如此强大的妖兽却在丘岿手上两度失败而归,妖核重损元气大伤。

只可惜,就在完成最后对包括申楼兰在内至臻级妖兽的集体围剿前,丘岿将军就去世了。

丘岿将军的离世不仅代表着当时斩妖人最强战力的陨落,更宣告了原本团结一心的斩妖人队伍分崩离析的开始。

等到斩妖人内乱得到平息后,已经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能够与实力回复到十之七|八的申楼兰以命相搏。

秉行着丘岿遗志的一小部分斩妖人竭尽全力前仆后继将申楼兰引诱到一个大型的阵法之中,最后借用丘岿的法器【飒踏】将其镇压。

此计虽然冒进但效果极佳,在之后的年月中,申楼兰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异动。

如果不是以飒踏作为中心的封印阵法一直在正常运作,恐怕就算说申楼兰已经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而后在那近百年的炁量衰弱的年代,斩妖人都式微了下去,就更没有人在意申楼兰的状态了。

从理论上来说,对于这种级别的妖兽来说,之前那种浓度的炁完全不够弥补他冲破封印带来的消耗。

更何况,在之前炁量充足的岁月中它都没能冲破那道封印不是?

然而三个月前,炁量彻底复苏甚至比以往的炁更加充裕,一夕之间妖兽卷土重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地与那些出现在城市的妖兽作战,尽全力从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袭来的妖兽潮中保护居民和必须的基建。

等到事态进入了一种比较稳定的状态,人类社会复工复产,斩妖人群体也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能够回过头来梳理事件的始末。

直到这时,有人想起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申楼兰现在是什么情况?阵法现在还在正常运转吗?

因为在之前的三个月中,相比于其他频繁遭到妖兽袭击的地区,南靖可以说是非常平静。

平静到若不是物资开始进行配比供给,这里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这世界发生了变化。

然而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正如当时岳莫隐在飞机上猜测的那样:该区域有极为强大的妖兽存在,其他等级低的妖兽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进行了自动回避。

而一旦申楼兰冲破了封印,南靖一定会沦为人间炼狱。

好在这个问题被发现得还算及时,在司妖监的预估和评判中,它尚且有被弥补的机会。

然而今天不久前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帮忙修理继电站的发现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在隶属于司妖监观测部的方元毅按照步骤对南靖全域进行一番观测后,他下了结论——

毫无疑问,封印在炁的反常变化中出了问题,而申楼兰已经在苏醒过程中了,而且程度远超预计。

而且他还根据当前南靖的状态提出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申楼兰的苏醒日期远早于三个月前炁量复苏。

第二种:申楼兰这种至臻级妖兽的复苏速度远大于斩妖人基于几只相对亲和人类的识律级妖兽实验测量出的妖兽恢复速度。

无论到底是哪一种,都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

可问题就摆在这里需要斩妖人去解决,迟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然而就算当前与妖兽潮的战斗进入到了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战线也非常吃紧。

这也是为什么谭盛风和梅临渊两个当前顶级战力会同时被调来南靖这个地方。

换言之,如果有什么他们两个合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再多人来也是送死。

*

目前【南靖斩妖特别行动】的内容一共由两步组成。

第一步是检查以飒踏为阵眼组成的法阵的状态。

如果存在修复的可能性,那么就将其修复。

这也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的方案。

如果第一步失败了或者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则会进入第二步:

斩妖人兵分两路。一路重新布阵,尝试复刻当年封印申楼兰的阵法,与此同时的另一路则尽量与申楼兰周旋,削弱其实力。

最后两路合为一路尝试重新封印申楼兰。

除非万不得已,两步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则联合当地铁狮特战队不惜一切代价斩杀申楼兰。

“请问梅先生,我理解得正确吗?”白梓瀚总结到这里时,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好了。

他曾在内部报道中频繁读到过兄弟战队与斩妖人进行特别联合行动,与那些外形几乎和传说中的邪魔鬼怪别无二致的妖兽进行战斗的内容。

当那些妖兽高悬的头颅彻底脱力垂落,被一双军靴踩在脚底补上最后一击的时候,换谁来谁都会感觉到无比的激动。

那是一种从钻木取火驱逐夜晚的豺狼开始就存在的与大自然搏斗和抗争的本能。

然而房间中另外几人完全不这么想。

尤其是方元毅在看向白梓瀚的眼神中几乎是赤|裸裸地写着“无知者无畏”五个大字。

在历代斩妖人的斩妖实力排名中,谁能坐第二可能还有些争议,但丘岿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连这样的人都只能做到重伤申海楼然后由其他人将其封印,可想这次行动的难度堪比登天。

梅临渊反而是他们中最平静的那个。

面对跃跃欲试的白梓瀚,他波澜不惊道:“无误。”

得到肯定回复的白梓瀚立刻接道:“既然任务已经明确了,我就跟其他队友传达作战内容了,事件有限,失陪。”

随后他起身将笔记本夹在身侧,抬手敬了个礼后,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等白梓瀚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梅临渊看向了岳莫隐,问:“关于封印的部分,岳小友有什么想法吗?”

在之前梅临渊说到这个部分时,岳莫隐才终于明白明明是如此重量级的困难,为什么司妖监会点自己这么一个刚从实习期转正没多久的初级斩妖人过来支援。

原来是看上自己手里的飒踏·盾部了。

当时他其实也思考过为什么魏濯在得知自己法器就是飒踏的时候没有立刻提出收缴自己违规得来的飒踏·盾部,甚至还主动把飒踏·剑部的下落告诉了自己。

想来是没找到一个合理的处理飒踏·盾部方法,拿在手里反而棘手,所以就干脆先不动作了。

恰逢由飒踏·剑部组成的封印需要修复,这人就干脆顺水推舟地推荐了岳莫隐来参与任务。

毕竟如果单纯的剑部已经不能满足封印的需求,以岳莫隐的性格必然会把飒踏·盾部拿出来加码。

而如果两者叠加起来都不能重塑封印,那么飒踏·剑部被谁拿走都无所谓了。

怎么算都不亏。

“关于这个部分,我才疏学浅没什么想法。全部听凭各位的指示。”岳莫隐先是隐晦地示意了自己的态度,随后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可要是铁狮特战队的协作没能达到期待中的效果呢?还有其他的备用解决方案吗?”

梅临渊嘴角微微勾起,“自然是有的。”

在梅临渊眼神的示意下,方元毅主动开口解释道:“如果第二部分失败了。梅主席会使用研发部最近加急产出的研究成果,主动和妖兽融合。然后……”

说话间,方元毅用一个停顿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补完了刚刚没能说完的后半句话。

“……然后我们需要将因为融合而陷入虚弱的妖兽彻底斩杀。”

虽然方元毅没有明说,但很明显跟妖兽融合的梅临渊也会跟着被斩杀的妖兽一同殒命。

“不可以!”谭盛风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首先,我真的很强,所以只要有我在,第二步就足以解决申楼兰。”

“其次,就算真的要走到这个备用的解决方案,那应该是我来跟申楼兰融合吧?”

相比于情绪激动的谭盛风,梅临渊似乎表现得有些过于淡定了。

“南靖赌不起任何一次失败,而华国需要未来。”

“基于当前的情况,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选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尽管知道梅临渊下的决定基本无人可以撼动,可谭盛风还是想再说些什么。

此时他有点恨自己不够聪明不够灵活,不能像岳莫隐那样转瞬之间就提出一个可行的Plan B。

突然,被虚掩着的会议室门响起了两道轻微的敲击声。

梅临渊把电脑屏幕扣上,又让方元毅把投影仪关了机,最后说了句“进”。

徐丰年把门推开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堆笑道:“我看到有人出来了,就想着应该是结束了吧?”

“结束了。”方元毅主动接过了跟徐丰年交际的任务,“请问徐区长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徐丰年双手掬在身前搓动了两下,“就是难得四位都在,我们这边的班子要是不尽一个地主之谊,实在是说不过去。”

见梅临渊已经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谭盛风情急之下猛地站起身来。

他身下会议室老旧的椅子几乎要在地面上擦出一道火花。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同一时间,一只大手如蜻蜓点水般抚上了他的头。

梅临渊难得地用了一种哄小辈的语气对谭盛风说:“高兴点,去吃饭吧。”

第105章 来坐 似乎是不满于岳莫隐什么反应都没……

虽然梅临渊本人是这么嘱咐的不假, 但不妨碍谭盛风这个藏不住事儿的很难违背自己内心的情绪然后在脸上表现出高兴来。

席间,徐丰年看着谭盛风的神色,几番斟酌后才审慎地开口:“是菜品不合谭先生的口味吗?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啊?”

谭盛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能第一时间答复徐丰年。

会错意的徐丰年立刻如临大敌道:“真是非常抱歉, 我们也是直到前天才接到各位要过来的消息, 准备不周还望海涵。”

若不是因为准备时间太短, 他也不至于出昏招私下让人扣了供应唐宝珊负责学校的物资。

当然, 这确实是权宜之计,徐丰年原计划等这几天一过送走这几位客人了, 自己再想办法把东西补齐甚至加倍还给对方的。

没想到这次平常顾虑到后续影响总是会表面忍气吞声背地找自己麻烦的唐宝珊反应得实在是超过他的想象,还好巧不巧碰上了自己带几位斩妖人落脚的时间。

她不仅把物资拿了回去,还把三位贵客中的两位带走去解决供电的问题了。

这供电问题解决得如何徐丰年还没来得及关心。他只知道这一来二去,自己大概已经在这几位斩妖人心中被打成了一个标准的无能且贪婪的官僚了。

官僚就官僚吧,平日里关起门一家人大家心照不宣的,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儿。

可这斩妖人完全隶属于另一套管理体系。

万一他们回去在报告里提上点什么有关南靖的负面内容,怕是自己的仕途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徐丰年越想越慌, 头顶都冒汗了。

坐在谭盛风身边的岳莫隐把徐丰年的反应看在眼里。

跟政府官员有过不少往来的他很快就结合当前的情况揣测到了这人的想法。

为了避免徐丰年思维拧巴到做出什么多余的事儿, 他还是主动偏身倾到谭盛风耳边提示了一下:“徐区长关心你呢, 给个反应?”

直到感受到耳边传来的呼气, 谭盛风才如梦初醒, 但是刚刚神游天外的他根本没听到徐丰年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大概是早有判断, 所以那道呼气并没有离开, 反而变本加厉地凑了过来。

“徐-区-长-刚-刚-说……”

谭盛风敢肯定岳莫隐是故意的。

有什么事儿不能在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说吗?!

有什么事儿非得这么一字一顿地说吗?!

但是现如今自己确实是需要对方告诉自己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只能躺平摊开任人宰割。

虽然感觉场合不是很合适,不过经岳莫隐这么一折腾,谭盛风之前一直淤积在胸口的烦闷确实消散了一些。

等到终于把前因后果听完后,他当即朝岳莫隐所在位置的反方向移开了一些距离, 揉着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发痒而泛红的耳尖回答徐丰年道:“没有,菜烧得挺好的,只是我个人没什么胃口。”

职业官僚徐丰年自然而然地把谭盛风的没胃口当成了不喜欢托词。

“没胃口啊,这可是大事。”他连忙找补道,“要不让后厨那边给谭先生加一道我们本地特色的开胃菜,保证……”

“徐区长不必如此,确实是我们最近给这小孩压任务压得有些多。”梅临渊主动开口打断了徐丰年,随后看向了谭盛风并用手背向外侧挥了一下,“吃不下就先离席吧,今晚好好休息。”

得了个台阶,确实没心情吃饭的谭盛风也就顺势跟同席的几人打了招呼离开了。

“原来如此。”见梅临渊都这么说了,徐丰年终于如释重负,“也是,现在年轻人的胃是个大问题。我总感觉跟生活压力大没时间做饭只能吃外卖有很大关系。我在什么大厂的小儿子就是这样,早九点上班晚十点下班,累死累活不说,挣的钱都送医院了。”

这个话题似乎意外地引起了梅临渊的共鸣。

平常很少透露个人情况的他居然主动跟徐丰年讨论起了各自小辈的情况。

什么工作内容不稳定、对待情感不认真、挑食熬夜刷手机,种种内容不一而足。

整个人似乎从“梅主席”这样一个位高权重人人敬畏的身份中脱离出来,成为了一个街边随处可见的爱操心的长辈。

挂心着谭盛风的岳莫隐在两人对话中找了个机会请示说:“我去看看他的情况。”

这边梅临渊刚点头以示同意,那边徐丰年立刻顺杆爬:“要不打包吃的一些给谭先生带上去?多少吃一点不是?”

深知谭盛风行事风格的岳莫隐摆摆手,拒绝了徐丰年的建议。

虽然岳莫隐离开的过程间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可见过的人比走过的路都多的徐丰年还是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感觉到了一种不亚于梅临渊给到自己的威压。

但这两种威压在细微之处的内核上还是略有不同的。

岳莫隐的威压是一种熟知自己一切动机和行为逻辑而应对得游刃有余的从容,而梅临渊的威压则是一种居高临下高屋建瓴只要你违逆我的心意我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碾死你的浑不在意。

而无论哪一种都是徐丰年这辈子都没办法达到的状态了。

在徐丰年歆羡这两人状态的同时,一种嫉妒的心情也油然而生。

凭什么啊?

就凭他们是斩妖人吗?

就凭他们的特殊身份就可以凌驾在蝇营狗苟那么多年只为在这一方土地上有点作为的自己之上吗?

然而这种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徐丰年抚平在了眼神的深处。

他已经习惯了在规则的拘束和保护下办事,就算现在他被发现是天赋绝伦的斩妖人,也不见得他会放弃现有的一切去从妖兽的口中为自己搏得一个前途。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总归是强求不来的。

*

明明只前后隔了几分钟,可任凭岳莫隐在招待所的前后左右绕了几圈,也完全找不到谭盛风的人影。

正当他拿出手机打算给对方去个电话的时候,只听得一声绵长的“看这里”自头顶传来。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岳莫隐发现谭盛风竟然侧身坐在一道横窗上,左边的腿斜斜的搭在窗框上,右边的腿自然垂落在外侧。

低垂的眉眼被散落的刘海遮了大半,整个人就宛如失落颓丧这四个字的实体化。

“怎么在这里?”岳莫隐朗声问,“外边冷,有话进屋说,别着凉了。”

但是吧……

谭盛风正坐着的窗户好像不属于他本人房间……

而是属于自己的?!

似乎是对岳莫隐的关心有所感触,谭盛风居然伸手一推,把原本只是半敞着的窗户推成了全开。

在那厚重的窗框移开后,岳莫隐才发现此时谭盛风的手里拎了一个空了一半的白酒瓶。

这么短的时间,他从哪整来的这么一瓶白酒?

谭盛风并没有给岳莫隐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先是把耷拉在外侧的右腿蜷在身前,整个人缩了一下在窗框上留出了足以坐下一个人的空间。

随后他朝着岳莫隐勾勾手,“来坐。”?

什么意思?

岳莫隐微微怔了一下。

他感觉此时的谭盛风不太正常。

但一个喝醉的人做出什么事儿都是可能的。

似乎是不满于岳莫隐什么反应都没有,谭盛风主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口齿略有含混道:“你上来嘛。”

真是非常卑鄙且浅显的绿茶招数啊。

但岳莫隐选择假装看不破。

首先,他也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

其次,从认识谭盛风开始一直到现在,岳莫隐还从来没见过谭盛风撒娇耍赖的样子。

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

看着岳莫隐坐到了自己身边,谭盛风先是把剩了个底儿的酒瓶塞到了对方手里,整个人泄力般靠在了身后的窗框上,显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明天一大早出发,现在还喝酒?”看着瓶口残余着些许晶莹的液体,岳莫隐用拇指稍微抹了一下,才把瓶子放到一边,“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心中的烦闷,但最好也不要用这种伤害身体的方式去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