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岳莫隐转过头,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把“觉得你可爱”这个理由说出口吧……
倒不是岳莫隐会介意,他只是觉得谭盛风会介意。
更何况,这里还有另一个他更说不出口的理由。
回忆着当时魏濯在自己办公室传达命令时隐晦的暗示,岳莫隐手掌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南部特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但有点棘手的问题,需要专人去解决一下。”
“资源吃紧,必须速战速决,滞留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五天。”
“不过要是能提前解决,那后边的……”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岳莫隐从中解读出了另一层含义——除掉解决问题的时间,减去缓冲收尾的时间,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第96章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而针对不同的时间分配比例, 岳莫隐也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剩三天有剩三天的方针,剩一天有剩一天的预案。
就算这任务当真棘手到无以复加的级别,硬是把给出的五天行动时间全都给占用了,那至少自己也跟谭盛风一起创造了一段不可替代的回忆。
怎么样都是赢的。
回想着正式乘飞机出发的前一天周凯对自己的提点, 岳莫隐暗中握紧了拳——
“曾几何时, 我对你是很有信心的。男的女的都算上, 追求过你这个钻石王老五的家伙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塔。”
靠在岳莫隐的那张岩板办公桌上, 周凯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一副“崽, 阿爸对你很失望”表情。
“追求谭总助,就算不是降维打击,至少也算个手到擒来吧?”
岳莫隐刚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周凯这种物化他人的行为时,对方话锋一转。
“可现在时代变了啊,岳大人!”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周凯伸手往窗外一指,“你看。”
只见往常都被一些高端奢饰品全年包场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录像。
而那录像的主角正是谭盛风。
在屏幕上, 谭盛风从一座足有二十三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凭借冲击力径直将一只正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双脚走路形似霸王龙的妖兽直接给带离建筑密集区的场景。
单单是这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不同的城市发生的战斗场面自然不值得被搬上银幕。
但这段战斗的后续有一些不同。
在接下来的画面中, 伴随着“抓活体!”“保护建筑!”“规避人群!”等一系列嘈杂指令, 谭盛风将妖兽引向了一处城市喷泉广场。
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理论上应该完成疏散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竟有一个大概五六岁小姑娘。
看到来势汹汹的妖兽, 她抱紧怀中放着一株野花的塑料瓶尖叫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小姑娘的行为反倒吸引了妖兽的注意力, 它硬是扛着谭盛风几十股【通用炁术·牵丝】的强力操纵向她追去。
眼见这小姑娘就要丧生在妖兽那长着十几根锐利坚硬分趾的巨大脚掌下, 谭盛风当即放弃了“抓活体”这要求,一刀把妖兽的头颅掼到了地上。
它尖锐的喙凿进了地下,一路犁出了一道足有三米深的裹着血色和肉沫的沟壑,最后撞破了喷泉中央的雕塑, 将将停在了那被一块凸起的地砖绊倒在地的女孩身后半米处。
从管道中迸溅而出的水流将女孩怀抱中那朵野花冲得没了影子。
待水流减弱后,女孩颤抖着睁开眼。
不等她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就先看到只剩下一小节绿梗的塑料瓶。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伤心,她嘴角一撇,泪珠酝酿在了眼角,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一朵“花”被插到了那已经空空荡荡的花盆里。
那是从妖兽头上走下来的谭盛风从妖兽身上削了几根羽毛下来临时扎出来的花。
“手艺一般,但还是希望你喜欢。”谭盛风把惊尘收到腰后的刀鞘里,蹲身让自己视线与小女孩齐平,“时间不早了,快些找到爸爸妈妈一起回家吃饭吧。”
这段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欣赏过全程后,周凯转过头来,淡淡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算上,追求谭总助的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塔再排回来。”
周凯所言非虚。
这三个月中,以往只是零星出现在荒郊野岭之处的妖兽就如同附着船只来到新大陆的入侵物种一样,快速席卷了整个世界。
破坏城市、啃咬牲畜、糟践作物、传播疾病……
若不是有斩妖人的存在,怕是整个现代人类社会都要全面沦陷了。
而在这些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斩妖人中,谭盛风则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存在。
在当前这个笼罩着惶恐的社会环境里,他整个人俨然一副定海神针的模样,去到哪里就让哪里能获得一段平静的日子。
“你要是再不抓点紧,我都怕那个什么司妖监直接给人家把个人问题包办了。”周凯摇头啧啧道,“据网友统计,有个女斩妖人最近跟谭总助搭档执行任务的频率明显增加。还有了官方CP名呢!”
身为“岳父岳母百年好合”CP的正主兼最大粉头,岳莫隐震怒:“我这不是在努力了吗!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支持!”
就像一个合格的下属和助理兼自我认定的男朋友应该做的那样。
“哦。你的创新点在哪里?你是否做出了壁垒?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周凯不慌不忙道。
“好吧,对不起,我现在承认不能回档的真实恋爱是这世界上最难的游戏。”迎着对方略显戏谑的眼神,岳莫隐难得地低了头,“你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为兄弟两肋插刀,我义不容辞。”
*
于是今天早上,带着恋爱达人周凯插在自己两肋的不知道多少柄刀,岳莫隐启程了。
在魏濯传递的通知中,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会集中到常绥市的机场然后再统一被带到特区。
换言之,三个月里在各个地方辗转的谭盛风终于有机会回到岳莫隐所在的城市了。
尽管魏濯有言在先,说谭盛风的隐秘航班具体抵达时间可能会有变化而且大概率是延误,但并不妨碍原本习惯只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然后走贵宾通道的岳莫隐,这次破天荒地提前了三个小时就来了。
当他踩着被机场拱顶投下的白光打得锃亮的地砖走到对应的登机口时,只看到一个穿着连帽衫并用帽子把头罩起的人影斜斜地坐在登机口前成排长椅的尽头。
当岳莫隐走近到能看清从那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时,他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是谭盛风。
跟那晚登上直升机离开的他比起来,此时的他瘦了一些。
原本还挂着些软肉的小臂此时已经变得精瘦了起来,衬得手腕上骨骼的凸起分外明显。原本温润饱满的眉眼也有了些棱角。
感觉从一个大男孩蜕变为了一个男人。
被用裹刀布细细缠好的惊尘就那么被他揽在臂弯中,随着他胸口的微微起伏而颤动。
比起是一把斩妖卫道的杀器,此时的它更像是一把艺术品。反衬得它的主人也多了几分精致的味道。
正值凌晨时分,夜晚的寒气还没有被朝阳驱逐殆尽。
尽管机场的空调在拼命地制造温暖,可等落到人的身上还是抵不过从一旁玻璃窗传来的凉意。
一批下飞机的行人从一旁经过,卷起一阵冷风,激得睡觉中的谭盛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多大人了,不知道不盖点睡觉会感冒吗!
岳莫隐走到谭盛风身边,试图把过安检时身上刚脱下来还带着些余温的长款外套搭到对方身上。
就在他打算把衣服放下时,突然想起这家伙睡觉有个习惯——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岳莫隐打算盖衣服的手突然就收了回来。
写过程序的都知道,如果一个程序还能正常运行,那你就不要碰它。
思索一番后,岳莫隐把衣服重新穿回到身上,但没有将它上边的按扣扣拢。
岳莫隐的长款外套很是厚实,如果不扣上的话,开口位置会微微向外敞开一个角度。
而这正是岳莫隐想要的。
随后整个人站在风来的方向,将谭盛风给挡了起来。
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一位乘务员快步走来对两人道:“特派斩妖人先生早上好,二位可以先登机了。”
直到这时,谭盛风才悠悠转醒,然后被站在自己身边的岳莫隐吓了一跳。
此时他的脑海里蓦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网上玩的很火的“职场闯祸”梗: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敬酒我不喝;领导开门我上车……
谭盛风原以为那些已经职场闯祸的上限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身体力行地添上一条——领导站岗我睡觉。
然而另一边的岳莫隐明显并不在意这些。
“走吧。”把手机收回到衣兜里,他主动把谭盛风的行李箱转了一百八十度跟自己的行李箱并在一块推到前方。
或许是因为之前当总裁助理时养成的习惯,现在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的谭盛风看着前边走得大步流星的岳莫隐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只要有岳莫隐在,一切都会走向一个好的结局。
只要有岳莫隐,他就很安心——
依照登机牌来到头等舱的座位上,岳莫隐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行李舱正想跟乘务员要个被子时,谭盛风就再一次进入了充能模式。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
把手里拿着的毯子拆开裹到对方身上,岳莫隐坐了下来,然后把多出来的搭在了自己的膝头。
然后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可以使用各种移动电子设备的期间办起公务来。
谭盛风是从七日互娱辞职了,但自己还是要上班的。
把接下来三天里公司各部门要执行的内容挂上内网日程后,岳莫隐才把笔记本扣了起来收到了包里。
恰逢飞机开始滑行,巨大的引擎轰鸣自两侧的机翼方向如潮水般涌来。
岳莫隐调试了几下手感,最后施展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通用炁术·寂音】。
不同于那些一味追求强力斩妖炁术的斩妖人,谭盛风很喜欢收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有用的炁术。
并且把这些炁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岳莫隐。
现在就是岳莫隐投桃报李的时间了。
在岳莫隐运炁的下一个瞬间,两人所在的两个座位就安静了下来,就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了那样。
谭盛风想休息就好好休息,谭盛风想装睡也可以装睡,反正自己都会全力配合的。
等到飞机进入平稳飞行状态后,岳莫隐还替接过了乘务员递过来的简餐餐盒收在了自己的小桌板上。
绝对贴心,绝对无微不至。
嗯,直到隔了一个过道的邻座乘客把属于他的那袋奶捏爆为止——
被牛奶滋了半脸,衣领也湿了大半的谭盛风也办法继续以“休息”的名义逃避和岳莫隐面对面交流了。
为了避免岳莫隐主动提到一些自己还没准备好的问题,谭盛风先发制人:“我们飞了多久了?”
岳莫隐看了一眼屏幕,“从飞机起飞开始算的话,三个小时。”
“那还得再飞俩小时。”
“你去过?”
那任务书是被魏濯亲手给到的岳莫隐,其真实性可以保证。
但里边的文字写得非常含混,除了一个可能有变动的出发时间和被称为“特区”的行动地点,其他全都是“不详”。
“我没有,但是有认识的斩妖人去过。”谭盛风歪头回忆道,“他是从京平那边出发的,飞了大概七个小时。”
这么算起来,这个特区基本上已经来到了当前华国国境边缘的位置。
结合飞机上还有一些非斩妖人的普通乘客这个情况来看,岳莫隐在脑海里的地图上圈了一个地点出来——
南靖。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岳莫隐甚至有点恍惚。
所有华国人都在课本上了解过这个因为海平面上涨而从陆地变成了诸多岛屿的城市,但去过的寥寥无几。
然而此时岳莫隐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相比于其他被妖兽花式袭击的其他地区,南靖可以说是平静地不像话。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这是因为南靖自然面积太小无法孕育妖兽,或者海域妖兽不能长时间登上陆地。
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该区域有极为强大的妖兽存在,其他等级低的妖兽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进行了自动回避。
想必这被魏濯都称为棘手的事件就跟有关这妖兽有关。
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材小用”,派谭盛风这样一个当前时代斩妖人的战斗巅峰人物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似乎所有人已经潜移默化地认为——有谭盛风在,所有跟妖兽问题总是能迎刃而解的。
真辛苦啊……
岳莫隐看了一眼那边试图将有些松脱的裹刀布缠紧些的谭盛风,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视线中挂着的还越来越亮系统任务。
【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第97章 又支棱起来了 岳总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
等到飞机落了地, 岳莫隐和谭盛风在乘务员的引导下先于其他普通乘客下了飞机,乘着一辆非常小的机场巴士来到了一间位于机场角落的候机室。
在两人拎着箱子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个有些干瘪瘦小的男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迈着小步子快速迎了过来。
他脸上因为岁月流逝被刻下不少皱纹, 配合身上那套被洗得有些发僵的西装, 整个人像是被套在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弹性的袋子里一样。
“二位大驾光临, 真是有失远迎啊。”一路上他频频小幅鞠躬, 走到两人身前后站定,将手伸向了谭盛风的方向。
谭盛风先是一顿, 随后在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在跟自己问好后,连忙把惊尘换到左手上,跟着对方的动作握了握手,“您好。”
也怪不得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之前他和岳莫隐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时候,这只手往往都是率先伸向岳莫隐的。
又跟岳莫隐礼节性短暂地握了手一下后,男人夸赞道:“一直都知道谭先生年少有为, 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年轻。”
“鄙姓徐, 徐丰年。是这片区域的区长。接下来的几天就由我来接待各位了。”
说话间, 徐丰年朝着面前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向点点头, 随后又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点头示意了一下。
岳莫隐顺着他的动作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司妖监配发的标准制服, 身体坐得端正, 手上拿着一本翻到半截的《围城》。
直到谭盛风和岳莫隐跟徐丰年这边交流正式宣告结束, 他才把《围城》合拢收到一边的公文包中,推着同样是司妖监标配的行李箱站了起来。
他在站在几人离开候机厅的必经之路上,目不斜视地冷冷道:“方元毅。”
大概这就是他的自我介绍了。
谭盛风怕岳莫隐不高兴,连忙偏头到对方耳边小声说:“你别在意, 方元毅人还是挺好的,能力也很强。主要是不太认可魏濯的做事风格,继而跟他不太对付,所以……”
不用谭盛风再多解释,岳莫隐就自动补全“所以”之后的内容。
所以这方元毅就连带着对谭盛风和自己这两个“魏濯党”不对付了。
这边岳莫隐正在跟岳莫隐咬耳朵,那边方元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梅主席今天晚些才能到,刚刚发消息说让我们不用等了。”
岳莫隐顿时捕捉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梅临渊居然也要参与这次特殊行动。
到底是什么任务棘手到需要谭盛风和梅临渊这两个目前可以说是斩妖人中最顶尖的战力一同出马呢?
岳莫隐微微侧目看向谭盛风,发现对方的神色中竟然也夹杂了些许的震惊。
难道说,梅临渊会参与这次行动的事儿连谭盛风也不知道吗?
“了解。”完成了接人任务的徐丰年,立刻朝人群对边退了半步弯腰向大门方向引导道,“请,各位请!”
一辆侧门开敞的黑色七座MPV此时正停在正对大门口的台阶的位置,在MPV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夹克戴着墨镜的寸头年轻人。
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中,率先上车的方元毅自顾自坐到了中排独立的靠里位置上,目视窗外,大有一副“非必要,不交流”的态度。
岳莫隐对此并不介意。
七日互娱内性格古怪的员工多了去了,比方元毅更极端的大有人在。
这么多年下来,岳莫隐总结的规律就是:只要对方能准时准点交付合格的内容,当老板的就不要多管闲事。
倒不如说,在能保质保量完成此次任务的前提下,他更乐得方元毅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跟自己和谭盛风离得远些。
这边几人完全坐定后,在后备箱那边折腾了一番的徐丰年才上来,招呼那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开车。
伴随着引擎震动幅度的增加,车身缓缓加速,出了机场一个转弯向着背对城区的方海天交接之处驶去——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车驶入了一个小镇的边缘,稳稳停在了一间招待所的前方。
在招呼岳莫隐几人下车的时候,徐丰年慢走了一步,用手势示意年轻司机将行李搬进去。
“条件比较艰苦,劳各位担待一下。”说话间,他又跑到了队伍前方。
看着一举一动都带着经典官僚式周到的徐丰年,岳莫隐只觉得有些无聊,便主动放慢脚步开始观察起这间理论上接下来几天会成为落脚点的地方。
自从海平线上涨吞没了南靖七成以上的土地只剩下几座地势较高的岛屿后,有能力从这里搬出去大陆就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人口萎缩带来的后果就是发展停滞。
这间招待所也是一样。
看着大堂中挂在墙壁上的风景画电子时钟、仿楠木的前台和罩着缝边丝绒椅套的座椅,岳莫隐只觉得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仿佛在这个瞬间扑面而来。
在目光扫视到那正被徐丰年推开的贴着褪色福字的大门时,岳莫隐停留了一瞬。
借助那深绿玻璃上反射着周边环境的倒影,他将身后正在搬行李的年轻司机的动作尽收眼底。
无论是将行李提起,还是将行李放到一旁的行李推车上,这年轻司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称为干净利落。
至少岳莫隐见过的绝大多数普通司机都不会有这样的动作习惯。
一个猜测在他心中缓缓升起——这“司机”怕不是一个军人。
就在岳莫隐打算进行一番更仔细的观察时,他身前的谭盛风猛然转身,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若无其事地后退半步,谭盛风将两把黄铜色钥匙摊在了他的手心里。
“左边这个靠近街道,可能有些吵。”把手向岳莫隐的方向伸了些距离,谭盛风解释道,“右边这个采光不太好,可能晚上有些冷。”
岳莫隐没有立刻做出选择,反问道:“这次又让我挑啊?”
他这话中的“又”自然指代的就是从花溪那里取得飒踏后,两人第一次以“上司和下属”之外的身份住旅店的那次经历。
谭盛风很明显是听懂了,但还是假装没听到地顾左右而言他道:“徐区长说,我们的行李待会儿会被统一送到上边的公共区。所以我们直接上去放一下随身物品就好。”
“他还说,待会儿有设接风宴,麻烦我们尽快下来。”
在听到接风宴这三个字的时候,岳莫隐注意到那边上楼中的方元毅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看着从自己手中随便捡了一把钥匙走的岳莫隐,谭盛风小声道:“我觉得没必要,毕竟我们是来干活儿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谭盛风说这话的语气岳莫隐有点熟悉。
根据自己和“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的相处经验来看,这种语气往往会伴随着对方有求于自己的情况而出现。
原本因为之前飞机上“岳总”这个称呼而有些心塞的岳莫隐突然就支棱起来了。
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钻这个牛角尖呢?“岳总”又不是什么坏词!
这个称呼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的崇敬和敬佩,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下意识的依赖。
除此之外,在斩妖人这个群体中,只有谭盛风会这么称呼自己。
总之,是个好称呼。
哼。
既然你诚意诚意地称我为“岳总”,那么“岳总”就要有总裁的样子。
比如举重若轻地帮助员工解决他们苦手的问题。
推掉一场宴席而已,太简单了。
“徐……”然而在岳莫隐开口的同一时间,另一个从招待所外侧传来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把他所要说的内容彻底压了过去。
“徐丰年你个王八蛋!”
指名道姓,言简意赅,半点被曲解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招呼帮忙搬运行李的徐丰年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嘴唇打颤,双手反复拍在衣衫的下摆上,“哎,你这,你……”
似乎是预判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那中气十足的女声再次发声道:“我这泼妇!怎么了?!就泼妇了!”
说话间,一个头上绑着大红发带的女人跨坐在招待所外侧的围墙上,气势汹汹地指着徐丰年道:“把我今天订的物资还给我!”
徐丰年“啧”了一声,对那年轻司机小声说:“你去带走她。”
那年轻司机在听到这话后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半天脚不挪窝。
“徐区长,宝珊姐可是女人啊。”
徐丰年咬牙切齿道:“……我能看不出来她唐宝珊是男是女吗?”
“燃气和食材,一个都不能少!这事儿就没得商量!”这期间,唐宝珊就那么跨坐在围墙上,大喇喇地晃着腿,看着被徐丰年推搡了两三轮而不得不扭捏着走过来的年轻司机,“这是我跟那个老家伙之间的事儿,你别沾边。”
“宝珊姐。”年轻司机虽然把头抬了起,但视线却落在的地方,“今天真的有特殊情况。”
唐宝珊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你看我像不像特殊情况?”她双手一撑,整个人就要翻进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徐丰年那里都能比抖三抖。”
这跨在墙上和翻进墙内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
年轻司机不得不拦在唐宝珊和落地点之间,避免她真的惹得今天这些贵客。
几番行动不成,唐宝珊的火气也被磨平了不少。
“行吧,我最多接受食材被你们以次充好。但燃气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今天倒霉催的没电用!”她气鼓鼓地说,“我早八百年就跟学校的孩子说今天吃顿好的,你们要是让我失言了,那你们就等着吧!”
燃气?
食材就算了,这唐宝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讨要燃气?
不能用电吗?
这边大门口的岳莫隐和谭盛风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那边已经走上三楼的方元毅主动开口分析道:
“从三个月前炁量回升开始算,南靖虽然没有遭受什么妖兽的袭击,但很多设备的运转故障率却提高了不少。”
“本来这边工程人员数量就非常有限,仅存的几人大概已经全被调到主城区去维护那边服务医院等更重要之地的设备运转了。”
说到这里,方元毅的视线下移投到了徐丰年的身上,“想必这接风宴烹饪所用的能源,也不会是电力。”
此时的徐丰年满脑袋都是汗,半句话不敢多说。
突然,岳莫隐端端开口道:“既然梅主席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来,那我们就在这段时间里把你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唐宝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的男人正在和自己说话。
“没错!所以你赶紧叫徐丰年把东西还我!”得了声援,本就占理的她腰板更直了。
“东西还你的同时,我和他还会跟你去看看情况。”岳莫隐拉起谭盛风的手腕补充道,“解决民生大患正是斩妖人的任务。”
听岳莫隐这么说,唐宝珊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说话算话?”
谭盛风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声援:“是真的!”
听到岳莫隐这么说,谭盛风竟然还答应了,徐丰年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先不说食材和燃气都被岳莫隐越俎代庖地还了回去。
这一共就来了三个人,一下子少了两个,那这接风宴还办什么办。
唐宝珊则是大喜过望,“那赶紧跟我走!只要能解决供电问题,今天你们就算要吃海龙我也给你们捉回来!”
第98章 既然喜欢,就随他 “我们现代社会上班……
看着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红漆小三轮, 谭盛风面露难色,略带磕绊地说:
“唐小姐,要不你在微信上发一个地址或者定位给我们,我们自己过去吧……”
唐宝珊徒手将第二个煤气罐甩上她那辆被漆成大红色的小三轮的敞篷后车厢里, 一边用绳子把煤气罐绑到栅栏上一边忙不迭道:“别别别, 哪有让来帮忙的人自己走过去的道理?相信我!我这车子很能装的, 只要稍微整理一下, 肯定能有位置!”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外加身边岳莫隐的一副老神在在完全不打算帮自己说话的模样, 那谭盛风只能选择“先相信再相信了”。
一顿折腾后,唐宝珊在半筐新鲜猪蹄的左侧、一捆甘蔗的上方,两个煤气罐的中间位置,将将留出了一个勉强能够塞下一个成年男子的空间。
似乎觉得这个结果和自己承诺的内容相去甚远,几乎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距,唐宝珊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什么……”她搓搓下巴,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从当前已经利用到极致的空间中再腾个位置出来。
然而在她再次开始行动前, 岳莫隐一个抬腿跨步登上了小三轮的后车厢, 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
“就这样吧。”
说话间, 他有意无意地用手掌拍了两下自己直立着的左大腿。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唐宝珊一些灵感。
用右手重重地锤上左手手心, 她转头看向谭盛风道:“哎哎哎!这位小哥你要不要就坐那位大哥的……”
“我可以站着!”谭盛风立刻打断了唐宝珊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我从昨天到今天基本一直坐着了, 站着活动活动挺好的。”
用惊尘挑起车厢中的两个中型袋子拎在手中以给自己谋了两个落脚点后, 谭盛风也登上了小三轮的后车厢。
看到这一幕唐宝珊有些无所适从, 让客人站着是是不符合她的待客之道的。
她正要再拉扯一番时,岳莫隐一句话就给事件定了性。
“既然他喜欢,就随他。”
虽然这话是对唐宝珊说的,但说话时岳莫隐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左手拎着一袋藕右手拎着一袋蒜薹尽显家庭煮夫风范的谭盛风身上。
“那我们出发!”唐宝珊也是爽利的, 想通后当场就坐上了驾驶座,放手刹点火拧电门一气呵成。
下一个瞬间,整个小三轮猛然蹿出去一大截,然后又蹦跶了两下才进入正常行驶的状态。
尽管体验天差地别,但谭盛风只觉得单就对自己杀伤力而言,开小三轮过弯的唐宝珊和开路特斯漂移的周凯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甚至唐宝珊还要因为颠簸路面的外在加成属性而略胜一筹。
这启动来得太过于突然,直接就给还在思考要不要把脚边的大葱也拎起来的谭盛风晃了个趔趄。
为了平衡身体,他下意识挪动了下脚的位置。
然后就踩到了半截圆滚滚的冬瓜,整个人趴到了岳莫隐身前。
感受到后备厢传来的剧烈震动,驾驶座上的唐宝珊友情提示道:“这车动力不太稳,站着的小哥你可抓好啊!”
谢谢,要是这句话能来得再早一些就好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挡在谭盛风面前的红色塑料袋被岳莫隐拨了开。
“我们现代社会上班是不用给领导下跪的。”他双肘搭在膝头,俯身看向谭盛风,“刚穿来的?”
……
岳总,原来你在日常里是这种性格吗?
太恶劣了吧!
虽然这么腹诽着,但此时的谭盛风却完全不敢抬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岳莫隐坐下时两条腿是岔开的……
换言之,如果自己想要正常地站起来,那么就无法避免地要……
“把你左腿下边那个羊腿蹄子递给我。”?
岳总你又要干什么?
虽然完全不明所以,但谭盛风还是照办了。
只见岳莫隐接过被塑料袋五花大绑起来的羊腿,先是把它扶到自己身前立住,又定点搜罗了几个装满蔬菜的袋子拎到了手里。
在他这一番操作后,原本满满当当的车厢竟然又给他在底部腾了一个小小空间出来,而且距离刚好够谭盛风一个侧翻移过去。
谭盛风当即从善如流地坐到了那块空地上,用双手把两条腿抱拢在身前,整个人呈现一种“与世隔绝岁月静好”的姿态。
看着对方的反应,岳莫隐不由得想起了那只曾经在谭盛风办公桌上常年占据C位的坐在莲花上一副“红尘看淡”表情的卡皮巴拉。
就在这两人的折腾期间,远处路口的绿灯倒计时结束了,随后切换成了一个超长的红灯。
这小地方的交叉口自然是没有监控的,而此时四周也并没有车辆通过。
但唐宝珊还是选择踩下刹车停在了斑马线的后方。
“你刚刚说,你们是斩妖人?”她转了半个身子将一条胳膊搭在后车厢前方的扶手上,“就是新闻里说的那种斩妖人吗?”
见岳莫隐背对着对方不好回答问题,谭盛风主动接过了问题:“是的。”
唐宝珊惊讶极了,甚至把另外半个身子也转了过来,“那你们来我们这里是干什么呢?斩妖吗?可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过妖兽啊?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只是我们不知道?”
这一连串问题搞得谭盛风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答道:“具体的任务内容要等我们大领导来了才会发布,但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也是,毕竟你们就来了三个人呢。”唐宝珊若有所思,“况且要是真的是什么大事,也轮不到徐丰年来接待你们了。”
谭盛风和岳莫隐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有些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恰逢路口红灯转绿,唐宝珊便把身子扭回去再次启动了她的小三轮。
“跟你们知会一声啊,我们出城区后大概还要开三十分钟,而且山路居多,要是晕车第一时间跟我说。”——
“真晕车了?”岳莫隐难以置信地看着正扶着树干缓神儿的谭盛风,用手轻轻拍在对方的背上。
要知道这位可是能一路骑着妖兽从城市的这头跑酷到另一头的斩妖领域大神啊!
“主要是最近没怎么睡觉,本来就有些头晕。”借由背部的触摸勉强分散了些注意力后,谭盛风迷迷糊糊地回复道,“加上……”
加上这唐宝珊的狂野开车风格,再配合南靖崎岖的山路地形和迎面而来的咸湿海风,可以说是效果翻倍。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位,岳莫隐问向有些手足无措唐宝珊道:“目的地就是那个飘着旗子的地方吧?”
“没错没错。”唐宝珊连连点头,“要不我先把东西送上去,再回来接你们?”
见一番休息后谭盛风的状态有所好转,岳莫隐也有了心思关注其他事情。
“不麻烦了,最后这段距离我们走上去也行。你先把你们这边供电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毕竟当时推掉徐丰年接风宴的借口是帮唐宝珊修理供电问题,那么就算最后修不好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唐宝珊自然也是记得这件事的,当即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倒豆子一般全都抖给了岳莫隐。
听完对方的陈述后,岳莫隐稍加思考,追问道:“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继电站?”
见对方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岳莫隐就继电站是什么以及大概会长什么样子进行了一番讲解,然后在对方恍然大悟的神情中得知附近确实有个继电站。
而且就在学校背过身的悬崖下方。
顺着唐宝珊指向的方向,岳莫隐隐隐看到一个红色铁皮顶的建筑。
“目前看来问题应该就在它的身上。我们先去看一眼。”
*
唐宝珊开着她的小三轮消失在最后这段山路上,此地就只剩下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
岳莫隐斜靠在谭盛风附近的一棵树上,真诚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谭首席。”
然而在听到最后三个字的瞬间,原本还在晕眩的谭盛风瞬间蹦了起来,“啊啊啊啊!岳总你可别叫我这个啊!”
“怎么了?我看司妖监官方账号下边的网友都是这么叫你的,而且没有人敢反驳呢。”
岳莫隐记得当时自己看到的一条高赞回复是这么说的:
【我同意谭盛风排第二,那么现在请说出你心中能稳坐第一序列斩妖人的名字?】
在妖兽卷土重来的三个月里,斩妖人作为重要的战斗力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于是就有些网友开始根据各种信息给每个出场的斩妖人绘制战力六维图,玩得不亦乐乎。
而谭盛风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霸榜的六边形战士,也因此就有了“首席”的民间称号。
司妖监自然乐得树立这么个“英雄”作为斩妖人的代表,就默许了这个称号。
所有人都乐在其中,除了……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太中二了!”谭盛风的晕车似乎瞬间得到了治愈,整个人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直到这时,岳莫隐才想来卡皮巴拉和土拨鼠其实是都是啮齿动物来着。
“好好好,不叫不叫。”岳莫隐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停止揉搓自己耳朵的谭盛风小声道:“就跟以前一样,叫全名就好了……”
或许是受到严苛对外保密原则的限制影响,谭盛风从来没有把斩妖人当做自己的第一身份。
就算是接到了何等难度的斩妖任务,他也只觉得自己是在人生这场online游戏里下了个副本。
无论副本内容是什么,他在斩杀妖兽完成结算后回过头面对的还是现实世界。
那个乘地铁上下班,定时收拾打扫自己的出租屋,时不时给床头添一只卡皮巴拉的现实世界。
突然间,斩妖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内容,还是挺不适应的。
等谭盛风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便顺着山崖向继电站走去。
为了快速把“谭首席”这事儿揭过去,谭盛风主动问道:“话说,这段时间,公司的大家都怎么样了啊。”
岳莫隐思索了一下,把三个月来公司的情况简单做了个总结。
一开始大家都还是挺害怕的。
就算七日互娱有深受欢迎末世恐怖主题的游戏,但不代表大家能接受游戏降临现实这种小说一样的情节。
但当岳莫隐亮出自己斩妖人的身份后,所有人都傻了。
震惊、敬佩和好奇彻底压过了恐慌。
其中首当其冲的竟然是周凯。
他的态度从“什么!你竟是龙王?”转为“你什么时候当的龙王?”最后变成“这种事儿都瞒着我,还是兄弟吗?!”
岳莫隐讲了半天,兜兜转转地就是半点不提跟自己有关的内容。
他就是要逼对方主动把最核心的问题问出来。
等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最关心的内容,谭盛风的心有些痒痒的。
“那岳总你呢?”
你这三个月过得怎么样?
“我啊……”岳莫隐急停在了一块岩石上,慢条斯理道,“跟公司相关的内容都还可以。就是总有个事悬在心头,时不时就冒出来刺我一下。”
他侧目看着谭盛风,目光灼灼。
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
你知道是什么吗?
第99章 四个问题 所以在得知风到碗里来真实身……
此时两人身处陡峭的斜坡之上, 四下无人,场面寂静到连刚刚因为两人的蹬壁滑行而滚落的碎石产生的撞击闷响都是那么明显。
待到那些碎石完全坠落远去后,剩下的就只有远处连绵海浪拍上沙滩和礁石传来的波涛声。
不,其实还有呼吸……
还有心跳……
此时岳莫隐的眼神就仿佛一张网, 将谭盛风做出的一切细节反应死死得罩在了里边。
在这样的注视下, 谭盛风微微张合了两下嘴唇。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万一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不如再一次选择逃避吧。
捕捉到谭盛风眼神躲闪, 似乎有蒙混过关的预兆, 岳莫隐选择主动出击。
“好,怪我当时玩悬念玩砸了, 没能把话讲出来。”他上前一步,站到了谭盛风的面前,站到了当时两人在导演室中相同的距离下,“为了避免歧义,这次我不仅要把话说出来,还要把它们掰开揉碎说直白些。”
曾经两度被打断的对话,曾经两次没能得到结果的问题, 终于在时隔三个月后被重新提起。
见避无可避, 谭盛风不得不尝试在这个话题以更加猛烈的形式席卷而来之前找到一个泄洪口。
“岳总……”
然而岳莫隐明显不打算给谭盛风这个机会。
“你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 而我有名字。”
谭盛风瞳孔微颤, 喉结上下滚动几番后, 终于吐出了他从来没有当着岳莫隐本人说出的三个字。
“岳……莫隐。”
至此, 借由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称呼变化, 两个人终于脱离了“上司和下属”与“导师与学徒”的身份, 站在了同样的高度进行一场对话。
“其实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风到碗里来宁可以全程覆盖炁面这种怎么看怎么迷惑的方式跟我交流,也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相貌。”
“当真是因为司妖监要求‘考生’不得与‘监考官’见面的限制吗?”
岳莫隐用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戳穿了这个谭盛风苦苦维持的假面。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我认识他。”
“那么新问题来了, 他为什么拒绝把风到碗里来跟自己绑定在一起呢?”
岳居高临下地俯看着谭盛风,一字一句说得流利清晰又坚定恳切,就好像预演了很多遍那样。
“思来想去,我只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怕现实中的自己影响到风到碗里来在岳莫隐这个人心中的形象。”
听到岳莫隐这么直白地将自己从未说出口的顾虑说了出来,谭盛风下意识想要逃跑。
但岳莫隐明显不打算给谭盛风这个机会。
他单手抓住惊尘的刀柄,硬是把谭盛风整个人带回到了自己身前。
“所以在得知风到碗里来真实身份是谭盛风的那天,我想了很多,而且我敢保证远比你想象得多。”
岳莫隐语速逐渐急促起来,似乎想要把心中酝酿了三个月甚至更久的情绪悉数宣泄到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岳莫隐是为什么喜欢风到碗里来?岳莫隐又是为什么没有喜欢谭助理?”
“岳莫隐会不会不喜欢身为谭助理的风到碗里来,又会不会喜欢上跟风到碗里来是同一个人的谭助理?”
这四个问题彼此看起来十分相像,但实际上含义却天差地别。
很明显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岳莫隐仅凭对“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的观察就做到了将对方从未宣之于口的顾虑了然于心的成就。
“关于第一个问题。”
岳莫隐把惊尘的刀柄又往上拽了些距离,试图让谭盛风直视自己。
而没有防备的谭盛风被这个动作带着往前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伏在了岳莫隐的胸前。
“水库初见的那一记刀光?初入斩妖世界而产生雏鸟情结?训练期日日相处然后习惯成自然?随你怎么理解,反正感情本来就是一个讲不出一二三的东西。”
“关于第二个问题。”
“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身为总裁,岳莫隐更要以身作则。所以他在日常相处中天然就不会去注意谭盛风在工作内容以外的任何行为。”
“关于第三个问题。这问题岳莫隐想到的时候都觉得离谱。”
说这话时,岳莫隐难得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又略显无奈的表情。
“那风到碗里来怎么不担心岳莫隐因为他的画风太抽象,跟公司那些美术部大佬相去甚远而不喜欢自己呢?”
“关于第四个问题……”
到这里,岳莫隐的语速突然放慢了。
原本谭盛风还在试图把惊尘拿回来。
这其实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对于岳莫隐而言,风到碗里来和谭助理到底是不是方便面和捆在方便面上边的碗的关系。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谭盛风在成为助理后的所有行为,然后从各个角度进行了一番分析,然后得出了一个相当简单的结论。”
当岳莫隐说出这句话瞬间,原本连绵不绝的潮汐声响竟然同步地退了下去,整个环境彻底的静了下来。
若不是手掌下方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谭盛风大概就要怀疑两人所在的时空被某种力量强行停止住了。
随后,岳莫隐的结论被他温热的呼气裹挟着传进了谭盛风的耳朵里。
“风到碗里来在现实中是谭助理这件事,真的太好了。”?
什么意思?
看着谭盛风露出的卡皮巴拉经典款迷惑神情,岳莫隐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而谭助理在离职前已经成功蝉联了好几届‘跟岳总在同一个办公室待的最久奖’了不是吗?”
听到这个公司内部开玩笑时起的名字长得跟轻小说不分伯仲的奖项,谭盛风先是笑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
岳莫隐那边也不着急。
既然自己这边已经把想法和态度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以谭盛风事事有回应的性格,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果然,在涛声打了几个来回后,谭盛风轻轻开了口。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的我听到你刚刚的这番话,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这下轮到岳莫隐不明白了。
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不知道算是什么回答。
一改之前逃避的态度,谭盛风竟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
但因为他说话声音有些小,以至于岳莫隐不得不侧过耳朵,集中十分的精力才能捕捉到对方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语。
“高兴吗?”
“肯定是高兴的。”
“但我该高兴吗?”
“不该的。”
为什么不该高兴呢?岳莫隐不明白。
然而不等他把自己的问题问出口,谭盛风就用空闲的手从胸前的口袋中掏了一张跟初级斩妖人考核派发的腰牌同类的东西出来递到了岳莫隐面前。
“这是我这三个月的任务内容,保密禁制已经被我解开了,你可以看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为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的任务就没断过。
然而能被众人看到的甚至只是他行动内容的冰山一角。
“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谭盛风声音发颤,“一年?三年?十年?一辈子?”
“我怎么去擅自期待你我之间的这段聚少离多的关系能撑多久?”
“而且万一,我要是在某一次行动中战死了呢?”
说到这里,他似乎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我能靠着那一个月的相处来获得足够的资格去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吗?”
“我觉得不能啊。”
“大家都说我佛系,说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没错,我物质欲望是很低,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个温馨的小窝,每天开开心心地就足够了。”
“可谁又真的能完全不在乎啊!”
“我只是觉得,比起擅自期待,然后意外得到,最后无可阻止地失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得到。”
谭盛风很少有在岳莫隐面前如此长篇大论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等到这一番话说完,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要不是当着岳莫隐的面,一股名为自尊的劲儿顶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他恐怕已经坐下了。
“这样啊。”岳莫隐淡淡道,“听起来挺合理的。”
结束了吗……
这就是结局了吗……
挺好的……
“但我不认可!”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拳的距离,岳莫隐的震声反驳宛如惊雷一样炸响在了谭盛风的头顶。
“世界永远都是动态发展的,你习以为常的生活可能不过是在一个更长时间段中的‘不寻常’。
“假如自此之后,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人与妖兽要一直一直抗争下去永无休止呢?
“你也要永远瞻前顾后,永远担心失去而对任何一段亲密关系止步不前吗?
“我记得你今年生日还没过,所以按照公历来算,你还是二十三岁。
“那好,假如你与我都有幸在这番争斗中活了下来,我就会在你四十六岁的下一天去嘲笑你,笑你是个胆小鬼,然后把今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假如你提前死了,那我先自由心证一下,如果你说得对,那我就承认你的行动策略在我之上,确实通过不得到的方式没失去任何东西。如果你说得不对,那我去你的坟头嘲笑你,然后把今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假如我提前死了,那……”
什么鬼啊!这么不吉利的话也说!
谭盛风连忙试图用炁术封住岳莫隐的那张嘴,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提到“战死”这件事的。
然而岳莫隐对谭盛风的行动早有预判,当即进行了闪避,并把后半句话补了全。
“……那恭喜你,就确实成为了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说到这里,岳莫隐撒开了惊尘的刀柄,后退半步似笑非笑地说:“只可惜这种情况下,我就没法嘲笑你了。你自己笑话你自己吧。”
……
这是激将法,谭盛风,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不等那边谭盛风在仅存的脑回路中扒拉出一个回复,岳莫隐继续向山脚下的继电站进发。
在他行动期间,有两句话自山谷的峭壁荡了回来。
“首先,口说无凭,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其次,从各种事实上来说,你我之间,一般都是我的认为想法靠谱一些。”
第100章 退一万步说 保护队友需要理由吗?完全……
当真的从山崖上高速滑落来到继电站附近, 两人才发现它比寻常的继电站得要大上不少,差不多有三百平米的样子。
从那铁质大门上斑驳剥落的漆面和布满锈迹的门锁来看,这座继电站确实如唐宝珊所说的那样很久没人来维护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空气闻起来有一种像是大量海洋动物聚集生活而产生的浓郁咸湿气息。
岳莫隐没有着急进去, 而是先行绕着继电站左右观察了一番, “这继电站怎么说也是个由工程师设计出来的现代设施, 就算缺少维护也没道理锈得这么快吧。”
谭盛风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继电站的背面有好几道一米见宽深浅不一的锈痕。
“或许跟自然界中炁量的变化也有关系?”谭盛风尝试给这种不寻常的现象找到一个解释。
“一直以来,或者是至少在斩妖人过往的固有认知中, 炁都被定义为一种独立于物理世界之外的力量。”
“但司妖监那边的研究员在统计这几个月的发生的各种异常情况时,却很难套用以往总结出来的纯妖兽的行为去解释。”
“目前假说很多,最广为大家接受的一种是——自然界中充足的炁量本身存在对应的平衡功能,过往一百年多的时间里我们认知到的物理现象都是基于炁的异常而总结出来的。”
这个假说的内容不可谓不大胆,但又一定程度上是最契合当前所能观测到的事实的假说。
换言之,若不是炁在这近百年中阴差阳错地衰落了下去,人类可能就没办法借助几次工业革|命和各个领域的科学发现大跨步地进入现代文明社会。
那么当前炁量回升妖兽横行的世界, 到底是进入了新的秩序, 还是回滚到了原本应有的状态呢?
将脑海中骤然生成的显然过于离经叛道的思考内容压下去, 岳莫隐把话题带回到正事上。
“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他打量了一番继电站大门的周围缝隙, 试图找到一把备用钥匙, “毕竟我们跑出来的借口可是帮人家修复供电, 就算没能有结果也得去看一眼才行。”
如果不是谭盛风在场, 他肯定就大喇喇拆门进去了。
谭盛风把岳莫隐的话理解为了指示,先是应了句“好”,随后伸手虚握上了门锁。
只见他轻轻地调动炁作用在锁上,极为精密地推动这因锈蚀而有些滞涩的锁芯转动。
现如今岳莫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斩妖届的新人, 在这三个月官方的民间的各种真真假假信息的轰炸下,他对于炁术的使用与控制有了更高的认知。
相较于使用那些极为复杂的高门槛炁术,或者是在通过灌注打量的炁来达到对应效果的施术方法,谭盛风这种通过巧妙结合通用炁术并施以恰到好处的炁量以达到二两拨千斤效果的行为是极为难得的。
看着谭盛风的动作,岳莫隐心中刚因为分离而有些许沉寂的情感又被勾了起来。
那是一种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对于强者不自觉的仰慕和征服的欲求。
就算自己刚刚的表白被对方拒绝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成功道路上些许的微小挫折罢了。
更何况谭盛风拒绝自己的考量是基于先是当前外界情况出发的,又不是两个人之间又什么不可融合的矛盾。
只要对方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这种涉及到原则性内容而拒绝的自己,那岳莫隐就有动力去解决其他的一切外界障碍。
将被解开开的门锁放到一边,谭盛风抽出惊尘护在岳莫隐身前先一步进入了这个只在铁皮交接的缝隙处透出了几丝阳光的诡异地方。
跟随着歪斜的塑料荧光指示牌,两人找到了控制这里灯光的电闸。
伴随着岳莫隐用力向下扳动门口处电闸的动作,一串滋啦作响的电流声在继电站不均匀地响了起,
在岳莫隐动手依次操作着墙上电闸的时候,谭盛风则是依照着《斩妖行动指导手册》中的内容默不作声地持着惊尘与对方呈背对背的战斗状态。
在谭盛风的理解中,之前山崖上两个人的对话算是彻底宣告了这场名为“攻方岳莫隐VS守方谭盛风”的持久战的开始。
如果自己想要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那么自己最好的行动策略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岳莫隐的热情自然消退。
……可是,这真的很难。
先不说之前两个人为了备战初级斩妖人考核几乎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岳莫隐的爱慕已经更上了一层楼,就说那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喜欢也不是想按下去就能按下去的。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真的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那现在岳莫隐也是要跟自己协同完成任务的队友。
保护队友需要理由吗?
完全不需要。
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借口的谭盛风突然轻松了起来。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让自己能好好度过这五天的行动时间吧。
当电流声彻底消弭在这个空间中后,悬吊在屋顶的矩状灯光也由近及远地次第亮起,将这封闭的铁皮房子内部完全照了亮。
饶是岳莫隐在游戏中见多识广,任凭谭盛风在现实里身经百战,两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理论上就算老旧也应该干净整齐的继电站此时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源生生物为海洋动物的妖兽。
它们攀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它们一边用肢体推搡堆叠着,一边无声地相互啃食,起起伏伏间就像一整片微弱起伏的海水。
*
哗啦!——
一股薄如蝉翼而极为强力的水流像刮刀一样将它们一股脑地铲了下来,堆在了继电站门外空地上。
身边浮着一大团从远处调来的海水的岳莫隐不紧不慢道:“还要来一轮吗?”
观察了一下依然粘粘着这些妖兽遗留下来的黏液和粪便的墙壁,谭盛风嘶了一声,然后说:“嗯……再来点。”
话音刚落,六团大小均匀的水球就被岳莫隐从大水球中分了出来,在飘了过来后它们的控制权就那么顺当地被交接到了谭盛风手上。
就像是在飞机上他给对方递湿巾那样从容和自然。
多轮强力冲刷下,这间继电站终于恢复了应有的模样。
岳莫隐也因此很快发现了唐宝珊口中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异常停电的核心原因。
他指向一条断裂并垂落在地面的电缆道:“如果这两端之间的地面恰好因为妖兽的活动而变得湿润,进而满足了爬电距离的需要,那么就能成功通电。反之,就断电了。”
“原来如此。”谭盛风了然地点点头。
照岳莫隐这么说,其实真相是,这个地区这段时间里时不时还能有电能的供应其实是这些生物的功劳。
想到这里,谭盛风扭头看向了那些被自己铲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的还在蠕动妖兽。
……嗯,还是很恶心,算它们歪打正着吧。
把剩余的几团水融在一起,谭盛风强忍着反胃感对岳莫隐说:“岳总,麻烦你让开点距离。”
说完这句话谭盛风才反应过来,岳莫隐明确说过自己已经不是总裁助理了。
所以,这个称呼……是不是不合适自己用了……
然而之前对话中表现得格外强势的岳莫隐却让了步,“你喜欢怎么叫都行。”
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谭盛风决定用行动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见他双手掌心相对,整体呈初春含羞花苞状。
随后刚刚融成一体的水球顺着他手掌的走势以水幕的形式延展开去,将那座由妖兽堆积而成的小山包了起来。
在几道水幕在小山顶部汇合后,谭盛风突然并拢双掌。
模拟着他手掌姿态的水幕也顺势合拢,将内部的妖兽给悉数压了个粉碎。
一只手保持攥拳状固定住那团已经混合了无数妖兽碎片的水团,谭盛风用分出来的那只手朝岳莫隐身边水球抓了两下。
原本平静的漂浮着的水球内部陡然出现了一道涡旋,然后愈演愈烈,最后裹挟着水团一路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翻滚而去。
看着来往的潮水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后,谭盛风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这招挺酷的,怎么没教过我?”岳莫隐托腮沉思,“吃独食?”
谭盛风刚想通过记忆中具体到日期的教学内容反驳对方“没学会就是老师没教”的栽赃行为时,一道金属震动的巨响从继电站中传了出来。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竟拱开一侧的铁皮爬了进来!
因为继电站的灯还开着,这次两人看的非常清楚,来者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形似海螺的妖兽。
它没有像普通妖兽那样立刻攻击两人的意思,反而在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并开始在一个小范围内颤抖。
随着它的移动,一颗又一颗的乒乓球大小的白色圆球从它的身下暴露了出来。
它竟然是来这里产卵的吗?!
不对!
已经习惯于遇到什么怪事就以秒为级别启动四重瞳的岳莫隐在仔细观察后有了个想法。
比起来产卵,它更像是通过产卵的方式在消解体内的炁。
但是无论这个现象多么不常见,也不妨碍下一秒谭盛风就秉着一口气把它给了解掉了。
在得知了岳莫隐的猜测后,谭盛风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快步来到海边,将手浸到海水中。
因为没有四重瞳的外挂,所以他只能依靠最基础也是最原始的感知力进行探知。
这里海水中炁的浓度比上次水库中炁的浓度要高上两个数量级不止。
可能是因为南靖位置的特殊,外加此处的海水就像一道薄膜一样牢牢地将炁锁在了水面之下,以至于这个异常没有被司妖监观测到。
“你是对的,这边海水中炁的浓度确实高得不正常。妖兽确实有可能通过一些反常行为去消解体内存留不下的炁。”
谭盛风很是欣慰,这个偏门的知识点自己当时只跟谭盛风连带着提了一嘴,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记下来。
“我得跟方元毅那边说一下情况,但具体怎么行动还是要梅主席来定夺。”
把手上的水珠甩干,谭盛风拿出了手机,当着岳莫隐的面解锁手机并点开了自己的企鹅通讯软件。
就在企鹅界面打开的瞬间,他似乎才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突然将身子扭了个角度避免屏幕被岳莫隐直接看到。
但为时已晚。
岳莫隐已经看到带着自己的头像的聊天对话被置顶在了所有其他对话的上方。
真是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那自己就再勉为其难地配合对方表演一下吧。
于是岳莫隐就假装自己在看海。
不过看海期间他也顺便反思了一下,为什么自己没有记得更早启动四重瞳。
不然他先两步就能发现这里海水中漂浮着的有如鲸鱼母乳一般浓郁的炁了,又何必让谭盛风以身冒险进行试探呢?
等到那边叮叮咚咚地响了好几个来回后,谭盛风略带心虚地重新站起身来,强行正色道:“方元毅说他会在联系上梅主席的第一时间把信息全部转达,还让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尽快回去。他已经让那个小司机来接我们了。”
岳莫隐这才收回视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跟唐宝珊交代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