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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糖 红心柚子核 20418 字 23天前

姜郁原本想让宋知遇喝完粥就赶紧休息,但抬头看见他泛红的眼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以她对宋知遇的了解,他此刻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心里积攒的情绪已经快到极限了。

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他能愿意说出来,再好不过。

姜郁握住了宋知遇的手,比以往他们的每一次牵手都要用力。

“你说,我在呢。”

宋知遇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老师是因为想帮我和另一个同学多争取一个读博的名额,喝多了酒,突发脑溢血离世的。”

第46章

孟士安每年都有一到两个博士生的名额, 具体要看当年学院的分配。

轮到宋知遇那届的时候,分配给他带博士生的名额就一个。

宋知遇和同届的黄北星都跟孟士安明确表示过读博的意向,二人成绩又不相上下, 所以在博士名额下来后, 孟士安一直在积极地为了两个学生奔走争取。

一般情况下, 若是手里的博士名额不够,可以将学生挂靠到其他导师门下,名义上读的是被挂靠导师的博士生,实际上还是跟着原来的导师做项目。

孟士安了解到, 他曾经的同门师弟刘自秋这次拿到了学校的特殊名额。

于是, 孟士安联系上了刘自秋, 希望他能帮忙。

刘自秋手里的名额收不满, 空着也是浪费, 听孟士安说完后他直接就答应了, 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刘自秋半开玩笑地问孟士安,自己帮了他这么大的忙, 是不是应该表示些什么。

于是隔了几天, 孟士安便带着宋知遇和黄北星一起请他吃饭。

那天是宋知遇第一次见到刘自秋。

宋知遇很难形容自己对他的印象,总之与孟士安身上的文人气息大相径庭, 不像是搞科研的副教授,更像是做生意的。

刘自秋是和他手里的一个横向项目的企业负责人一道来的, 他们一落座就开始劝师生三人喝酒。

黄北星是少数民族的女生,她酒量很好, 一开始她替孟士安和宋知遇挡了大部分酒。

但后来, 刘自秋提出要单独跟孟士安喝, 不让学生插手。

孟士安见状就提出让两个学生先离开,“知遇啊, 你先和北星回去,你们俩宿舍不是有门禁吗?”

孟士安平日里为了保持头脑清醒,酒极少碰。

他喝了两杯白酒后已经有了醉意,但仍旧记得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两个学生离开前,他又提起了正事儿,“自秋啊,那个名额的事儿……”

“你放心吧师兄,人,你随便挑一个挂在我名下,平时还是跟着你。”刘自秋拍了拍孟士安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但就有一点啊,平时你们任务不太紧的时候,让学生来给我干点儿活,我这边横向项目太多,忙不过来。”

“小黄家庭条件不太好是吧?正好你那边经费不高,让她帮我做横向,也能赚点补贴生活费。”

刘自秋手里的横向项目大多是和外面的企业合作,项目经费很高,学生拿到的补贴也会比做纵向项目的高不少。

黄北星一听就连忙想拒绝:“刘老师,恐怕不行的,我们项目很忙,最近……”

黄北星还没说完,就被刘自秋打断,“你也说了,最近忙,最近忙暑假也忙?暑假忙九月博一忙不忙?总有空的时候吧。”

黄北星面露难色,“刘老师,我……”

“你们先回去吧。”孟士安冲着两个学生挥了挥手,“我和刘老师再聊聊。”

宋知遇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孟士安又喝了一杯,不太放心他,“老师,我把黄北星送回去再回来接您。”

“不用,我还能把你老师弄丢了?”刘自秋眉头一拧,不太满意地看着宋知遇,“我认识你老师家,结束了我送他回去。”

“太晚的话干脆睡这儿,楼上开间房。”

“刘老师,还是不能太晚。”宋知遇礼貌地朝着刘自秋笑了笑,“老师不回去的话,师母应该睡不踏实。”

刘自秋啧了一声,然后拍了拍孟士安的后背,玩笑道:“你这是学生还是儿子啊?”

“都,都是。”孟士安也笑。

宋知遇自大二起就在他实验室学习帮忙,师生二人很投缘,孟士安早就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了。

宋知遇见状只能和黄北星先离开,二人下楼打了个车回学校。

回了宿舍,宋知遇给孟士安打了个电话,他们还没散,电话里宋知遇听见刘自秋在跟别人行酒令。

孟士安让他放心睡,“你也给你师母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吃完饭又回实验室跑数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

和学生一起通宵跑数据是常事儿,每次孟士安不方便打电话时都是宋知遇给札秋池打的,她不会怀疑什么。

“老师,我还是过去接你吧。”宋知遇怕刘自秋喝醉了,没人顾得上送孟士安回家。

“不用不用,你睡吧,刘老师的学生也来了,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宋知遇听见刘自秋的学生也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

喝了酒睡觉格外沉一些,宋知遇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手机震动的声音他没听见,最后是被舍友叫醒的。

“老宋,老宋,醒醒,出事儿了。”舍友早上起来去实验室,半道上看见宋知遇的几个同门火急火燎地从实验室往外跑。

一头雾水的他被其中一个人拉住,问他宋知遇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他了解完情况以后就匆忙跑了回来。

宋知遇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见他脸都急红了,“怎么了?”

“孟老师去世了。”

宿舍里安静了好几秒。

宋知遇慢吞吞地起身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哪个孟老师?”

“孟士安。”舍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说是凌晨突发脑溢血,都没来得及到医院就没了。”——

“我后来才知道,我和黄北星走了以后,老师又喝了不少酒。”宋知遇缓缓地弯下腰,用双手掩面,“刘自秋的学生送他回去的时候觉得他状态不太对,但他害怕担责任,硬着头皮把老师匆匆送回家后,就立刻离开了。”

从孟士安回到家,被吵醒的札秋池发现他不对劲,再到救护车到达。

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当时坚持回去接他,是不是老师就不会离开。”

他明明知道老师酒量不好,明明知道老师一生钻研学术,没有办法圆滑地拒绝别人的劝酒,明明知道老师为了那个挂靠名额再不愿意喝也会喝……

“不是你的错。”姜郁眼眶红了,“没人能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是,我知道。”

道理宋知遇都知道,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停止自责。

“我那天喝了酒以后很困,老师让我不用去接,我就睡觉了。”

如果他没喝酒,没睡着,他起码会打几个电话确定老师有没有平安到家,起码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

那日早晨,宋知遇赶到的时候孟士安的遗容已经整理好了。

黄北星跪在遗体旁哭得不成样子,札秋池抱着她给她擦眼泪。

札秋池没有怪他们。

她说人各有命。

起码孟士安离世的时候是开心满意的,他会觉得自己为学生争取到了名额,两个他最喜欢的学生都可以继续跟着他读博了。

“要是不想让你们老师走得不踏实,就别自苦。”札秋池握着他们俩的手如此说道。

孟士安和札秋池没有子女,一众学生帮忙张罗葬礼的一切事宜。

出殡那天,孟士安的骨灰是学生们轮流捧的。

札秋池说在古代的传统里,骨灰盒要由长子或者长孙来抱,代表着家族的传承和延续。

既然她和孟士安无子无女,那么就由学生们来捧。

孟士安一定也希望他的学生们继续他的研究,将他一生的心血延续下去。

……

后来,孟士安手下的研究生们被分去了学院的其他老师门下。

宋知遇被挂在副校长名下,副校长专注行政工作之后就不做项目了,他让宋知遇去了另外一位年轻的小导那儿做课题。

黄北星被刘自秋要过去了,让她做一些横向的课题,尽管她不太愿意,但也没有办法拒绝。

原先孟士安的实验室被另外的一位姓齐的老师接手,原本以为课题会继续研究下去,但寒假过后,宋知遇他们回去以后发现实验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士安带着他们熬了几年做的所有实验模型都被搬走了,他们调试过无数次的仪器和设备被换了一批,数据库也被格式化了。

“齐明德说这个课题进度太慢,没有继续的意义。”

课题进度确实停滞了一年半,但在孟士安离世前他们刚找到了突破口,准备深入下去。

几个博士师兄师姐正准备寒假后和新老师聊这个方向,谁知道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大家几年的努力就全都没了。

“大家那段时间都很迷茫,努力了几年的东西一下子被清零了,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虽然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导师门下,但几乎所有人都还盼着能有机会将那个项目继续做下去。

他们想把项目做出成果,想给天上的孟士安看。

但没有机会了。

“后来齐明德在顶刊发了一篇论文,模型和数据是从孟老师那个课题里扒下来的一个板块,他整合了一下就中了顶刊。”

宋知遇还是在学校的宣传栏里看到的,宣传栏里只写了齐明德一个人的名字。

回去后,他搜了文章来看,发现这篇论文的署名里没有孟士安,但署名的最后一个是苏榆。

除苏榆外,剩余的作者中也没有当初孟士安课题组的任何一个学生。

齐明德在毁掉孟士安几年心血的同时,盗用了孟士安和一众学生的成果去发顶刊。

原来孟士安的学生们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气不过,大家赌上前途将事情联名举报闹大,一定要给逝世的孟士安一个说法。

几个月后,那篇文章的署名权最终得以更正,盗用他人成果的老师也被处罚。

“苏榆是被分到齐明德名下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齐明德想用孟士安的成果发文章,但他没参与,也没阻止。”

苏榆家里有病人,家庭条件也不好,为了家里人的病,他博一读完后还休学过一年打工筹钱。

导师拿不能毕业的事儿压着他,他就算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这么多年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他舍弃不了即将读到手的博士文凭,他和他的家庭也实在是耗不起了。

有些导师会认为这类家里有负担的学生是软柿子,怎么捏他都不会还手。

是以,哪怕苏榆一再表示自己不想参与,到最后导师还是将他的名字加到了文章署名里,加刚入学的研一学生后面,在像是嘲讽。

其实苏榆才是署名的十几个人中对那篇文章贡献最大的人,宋知遇和黄北星当年进入项目组的时候还都是苏榆手把手教的。

宋知遇将目光落在公司宣传册上,他指了指苏榆的照片,“他也挺愧疚的,一有空就去老师墓前,但师母和同门都不太愿意看见他。”

所以苏榆每次都会避开大家去扫墓的时间,自己偷偷过去。

宋知遇长出一口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潮湿,故作轻松地看向姜郁:“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没想到那如同噩梦般的半年,如今居然用短短几句话就能概括完了。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没继续做研究……”宋知遇沉吟片刻,“可能因为没什么劲头了。”

他的热情在实验室的模型和数据被全部毁掉的时候也同样被摧毁了。

宋知遇一直以为科研是纯粹的,但直到孟士安离世后他才意识到,纯粹的是人,而绝非事。

经过联名举报的那个事情以后,宋知遇逐渐在课题组被边缘化,小导不想带他,副校长又不管他。

若不是他研一研二已经发够了文章,提前到达了硕士毕业标准,都不一定能够按时毕业。

姜郁抬手抱住他,轻轻地摸着他的后背,“没关系,孟老师如果知道你现在在高中当老师,一定会开心的。”

教书育人,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孟士安若是知道宋知遇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取得了班里同学和家长信任,肯定也会为他骄傲。

“寒假陪我回趟M市吧。”

宋知遇跟老师和师母都提过姜郁,他们以前经常说想见见那个将他迷得恋爱都不愿意再谈的女孩儿是什么样子的。

“想带你去跟他们认识一下。”

第47章

当初宋知遇刚读研一的时候, 孟士安有意撮合他和自己的侄女儿,但后来听说宋知遇心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姑娘后,孟士安便再没提过这事儿, 还总鼓励他积极去找姜郁, 重新与她联系。

孟士安与札秋池也是年少相识, 因为双方各自出国留学而分开失联过几年,所以宋知遇的心情他再理解不过。

“那你师母现在在做什么?退休了吗?有人照顾吗?”

携手大半生的丈夫骤然离世,这样的痛可能这辈子都很难走出来。

“没退休,她是古文字学的教授, 今年还招了博士生。”

宋知遇偶尔能刷到札秋池的朋友圈, 她放假的时候会跟学生去爬山郊游, 也会叫学生去家里喝茶聚会。

每张照片里, 札秋池都戴着她和孟士安的定情玉佩。

“师母相信老师会等着她, 所以她说自己更要把人生的最后几十年好好儿活, 过得精彩一些。等百年以后去到天上,她再把日子当成故事, 慢慢给老师讲。”

姜郁听完两位老教授的故事后有些感慨, 她低头看着自己和宋知遇十指相扣的手,牵起来晃了晃, “等你们放了寒假,我们就去M市看札教授。”

“好。”

……

不知不觉, 已经到了凌晨时分。

姜郁去洗手间洗了脸,怕明日起来眼睛肿, 去冰箱里拿了冰袋放到眼睛上冰敷。

她回到沙发旁, “早点睡吧, 明天我陪你挂完水再走。”

宋知遇仰头看她,“这会儿一点半了。”

姜郁一愣, 她知道这会儿一点半啊。

“你还回去?”宋知遇问。

姜郁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她家就在隔壁,出门走两步就到了,也不存在什么太晚了回去不方便这种事情。

二人对视着,僵持了一会儿。

宋知遇又道:“医生说半夜可能会又烧起来。”

姜郁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故意道:“那我定几个闹钟,夜里过来给你量体温。”

宋知遇顿了一会儿,“不用。”

“烧起来我自己吃药。”他云淡风轻道。

姜郁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可怜二字。

以为宋知遇是在欲擒故纵,她弯腰凑过去,“真不用吗?”

“真不用,你好好儿睡觉。”

宋知遇本来确实舍不得她走,但刚刚想到她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回自己家睡能更踏实一些。

姜郁哦了一声,弯腰拎起包,朝他挥了挥手,“行,那我走了。”

很快,楼道里先后响起两次关门声。

半个小时后,姜郁趿着拖鞋走到601门口,输入密码……

她蹑手蹑脚地进屋,屏住呼吸打开宋知遇的房门。

宋知遇应该是睡了,呼吸音平缓匀长。

怕吵醒他,姜郁在门口就脱了鞋,赤脚走到床边。

她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准备钻进去,谁知右膝刚跪到床垫儿上,就突然被人拦腰搂了过去。

宋知遇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是要回去睡吗?”

“嗯……本来是要在家睡的。”

姜郁将脸贴在他颈窝里,感觉到他体温还有一点点高,“但觉得某个人发着烧一个人睡好凄惨啊,就想过来给你量个体温。”

宋知遇轻笑了一声,低头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烫吗?”

他刚刚自己量过了,还有点低烧,不用吃药。

“有点儿烫。”姜郁伸手抱住他,“不过冬天抱还挺舒服的。”

姜郁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她没忍住抬头亲了宋知遇一口。

宋知遇先是一愣,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遮住她的口鼻。

“别传染给你了。”

“宋老师,”姜郁无奈地拖着长音喊他。

“就咱俩今晚的这个距离,要传染早传染了。”

宋知遇还在犹豫,姜郁果断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

她又凑过去亲他,含糊不清道:“也不在乎这一口两口的,好久不见了,让我亲亲……。”

……

姜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睁眼的时候被窝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宋知遇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她发现床头的台灯上粘着便利贴——

【烧退了,我去学校上课,上完课回来。】

姜郁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是九点半。

她打了个电话问家里阿姨发烧的人适合吃什么菜,电话挂断后,姜郁对照着阿姨给的菜谱在生鲜外送软件上下了单。

等外卖送到的时候,姜郁又困倒在了床上。

手无意间碰掉了床头柜上的药盒,她探身去捡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角落里的一瓶陌生的药瓶,不是昨天医院开的。

姜郁拿过来一看,是安眠药。

在国外与她合租的中国舍友常年失眠,也经常吃这个。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郁随口问起他关于失眠的问题。

宋知遇没有隐瞒,“老师离世后经常失眠,毕业后慢慢好了一点,只吃褪黑素就能睡着,最近几天又失眠了才拿出来吃。”

听起来宋知遇的情况不算严重,姜郁松了口气。

如今的年轻人出现睡眠问题的比例很高,长期吃助眠药物的人数不少,她朋友里就有好几个人都在吃,有的甚至需要加倍药量才能起效。

“我爸认识一个治失眠很厉害的老医生,回头让他帮你联系一下。”

姜郁突然想到了一些在言情小说里常见的情节,她半开玩笑地问:“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失眠会缓解吗?”

宋知遇被她问得一愣,认真回答道:“不会。”

似是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严谨,他过了一会儿后,又补充道:“但做完以后会睡得容易一些。”

姜郁僵了一会儿,她低着头,语气机械道:“那是累的,你以后晚上睡前去跑十公里,效果应该一样。”——

元旦假期前几天,姜郁出差结束回到了江城。

航班晚上九点落地,宋知遇开车去接她。

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车玻璃上。

“下雪了!”姜郁降下车窗,双手搁在车窗旁边接着,等着雪花飘进来。

江城今年的初雪比以往几年来得晚一些。

十几分钟后,雪花越飘越密。车辆驶入闹市区后,能见度降低了不少。

南方每年下雪的时候不多,一路上随处可见兴高采烈的小朋友和年轻人。

车开到临江大桥的时候,宋知遇在路边停了车。

“下去吗?”他问。

姜郁激动地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快步走到桥边栏杆上,伸手将栏杆上的雪聚集起来捏成小团,冲着落在后面的宋知遇丢过去。

宋知遇没躲,任由雪球打在他胸前。

他走到姜郁旁边,撑开伞。

垂眸帮姜郁掸去头顶的雪花后,他又低下头去掸掉自己头上的。

看见他掸雪的动作,姜郁突然想到了高三那年的初雪。

“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初雪那晚我们是一起回家的。”

那日恰逢周一,姜郁打扫完卫生后,和宋知遇共撑一把伞回家。

刚出校门,姜郁突然握住伞柄下压,想将伞从二人头上移走。

见宋知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索性一把抢过宋知遇手里的雨伞,大咧咧地将伞垂在身侧。

“宋知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她笑着凑到宋知遇跟前,大步倒着走路。

姜郁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着诗句:“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雪很大,二人走了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头上便白了大片。

宋知遇看着她冻红的脸颊和手指,快步上前抢过雨伞撑好。

他将自己的围巾解开一圈,用围巾一端在姜郁头上扫了扫替她掸掉雪花。

雪花掸干净后,宋知遇又用围巾的另一端在她的头顶揉了一下,将发丝里的雪擦干净。

给她擦完了脑袋以后,宋知遇才弯下腰囫囵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他一抬头,看见姜郁正捂着头瞪他,“你干嘛?我马尾都要被你薅掉了!”

宋知遇重新将围巾围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只知道淋了雪回去有可能会偏头痛。”

……

“你那时候真的好不浪漫。”姜郁吐槽他,“年纪轻轻的,跟老古板一样。”

她叉着腰,阴阳怪气地重复宋知遇当年的话:“我只知道淋了雪会偏头痛。”

宋知遇笑了笑,“那天不是淋过了吗?”

“什么?”姜郁一怔。

“高三初雪那天,我们一起淋过雪了。”

宋知遇是陪着她淋了一会儿,才拿回的伞。

姜郁突然听明白了,她蹦起来圈住宋知遇的脖子,“哇,你小子,当初嘴挺硬啊!”

她手指轻戳着宋知遇的唇瓣,“你老实交代,当初是不是其实心里已经乐开花了,表面上还要装得一本正经。”

宋知遇被她猛地一撞,手里的伞倏地落到地上。

他索性丢了伞,双手掐住她的腰。

“嗯,乐开花了。”

少年时包袱重,但如今的宋知遇并不羞于承认这些。

宋知遇低头盯着她,用指腹轻轻扫去她睫毛上沾着的雪花。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他顿了一下,“初雪的时候,两个相爱的人要接吻。”

“啊?”姜郁歪着头装傻,“没有哇!这谁说的?从来没有听过呢……唔。”

宋知遇低头蹭了蹭她的唇瓣,轻声道:“那你现在听过了。”

他吻得急,唇齿相接的刹那,舌尖便强势地撬开了姜郁的牙关。

察觉到姜郁想往后躲,宋知遇抬手右托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像是想把人嵌进自己怀里。

姜郁仰着头,最初被动地承受着,而后慢慢开始回应他。

正当她觉得渐入佳境的时候,宋知遇突然松开了她。

宋知遇察觉到她双腿冻得打颤,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雨伞。

他抖掉伞里的雪,撑回到二人头顶。

“回车里吧,别着凉了。”宋知遇牵起她冰凉的手,一道收回到自己口袋里暖着。

冬日里室外不能久待,二人匆匆回了车里,开了暖气回温。

姜郁吹了会儿热风缓了过来,她低头擦去唇瓣上的潮意,催促他开车回家。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姜郁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凑过去亲他。

14天的时间,二人只相处了不到12个小时,刚刚在外面亲到兴头上还被他打断了。

小别胜新婚的滋味姜郁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夜里停车场少有人来,车内更是僻静。

耳膜被吻到深处时的喘息和水声反复刺激着。

当腰间多出一双手的时候,姜郁及时喊了停,“上楼吧。”

“好。”宋知遇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放开了她。

从地下车库到家的一路上,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随着电梯楼层的升高,姜郁的心跳越来越快。

刚刚在车库里的时候她就麻了半边身子,偏偏此刻宋知遇的手又不老实地挠着她的手心,弄得她心痒得很。

电梯门打开,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姜郁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路过602门口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姐!Surprise!”

第48章

姜浔早早儿地点好了炸鸡, 从半个小时前就坐在玄关的凳子上,一边背书,一边等她。

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后他就迅速冲出了家门。

姜浔殷勤地接过姜郁的行李箱和背包, 然后一手拽着自己那14天未见的姐姐, 一手拽着天天见的姐夫进屋。

“你怎么脸这么红?不会流感吧?”姜浔看清姜郁的脸色后连忙放开她, 少年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捂住口鼻。

姜郁尴尬地啊了一声,“不是,是车里温度太高了, 热的。”

“哦, 那就好。”姜浔放下了手, 将二人退去沙发那边坐着。

他忙前忙后拿饮料和一次性手套, 将手套递给宋知遇的时候, 姜浔突然想起来他健身的习惯, “姐夫,炸鸡你能吃吗?”

“能。”

宋知遇健身并不太忌口, 热量高的东西偶尔也会吃。

他只把健身当成抒发压力和强身健体的手段, 对练成什么样儿并不太在乎。

并且姜郁也同他明确表示过,不喜欢肌肉过于发达的男人。

“姐, 你吃啊,你都瘦了。”姜浔颇为真诚地双手递了一只芝士球过去, “我用烤箱热过了,拉丝的。”

姜郁狐疑地看着他, 她总觉得姜浔殷勤过了头, “你今天怎么了?”

她扭头看向姜浔的班主任, 问道:“他最近考试没考好?”

“挺好的。”班主任回答。

姜浔佯装生气,“咱们姐弟14天没见, 你也没说回江城来看看你弟弟我,我就不能想你了?”

姜郁:“……”

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扭头,发现宋知遇以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宋知遇并不知道姜郁中途回来的那次,没让姜浔知道。

他以为姐弟俩虽然没见面,但起码联系过了。

姜郁瞪了宋知遇一眼,冲他使眼色。

她上次回来得那么匆忙,光顾着照顾生病的他了,哪儿有空慰问健壮如牛的姜浔。

姜郁自知理亏,“铺垫半天了,你直说吧,到底要干什么?”

“我今年跨年能不能不跟你们一起?我和几个同学想去看烟花,跨完年就住附近了,那边跨年夜人太多了回来不方便。”

江城有一处跨年圣地,每年都会放定制的巨型烟花,慕名而来的跨年的游客众多。

“我们不会去人最多的地方,如果实在太挤的话,就在民宿看。”

“一共七个人,有男有女。”姜浔举起三根手指,“但我发誓,任何不符合我年纪和学生身份的事都不会做。”

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姜郁没忍住笑出了声,“可以啊。”

她一摊手,“正好我们俩也不想跟你一起跨年。”

姜浔激动地耶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进屋去发信息。

“你俩慢慢吃,我回屋了,不打扰你们。”

姜郁见他兴奋的模样,猜想他那一起的跨年小团队里应该有他喜欢的女孩子。

姜郁手握成拳举到宋知遇嘴边,“这位班主任,请问你对于班里同学组团跨年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宋知遇特地低头,凑到她的“手持话筒”上回答:“在家里我不是他班主任。”

姜郁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学生校外娱乐聚会这种事儿应该不归班主任管。

于是几秒后,她又把手举了过去,“那请问作为未来姐夫,你有什么看法?”

她略微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知遇。

宋知遇再次低头回答:“我听他姐姐的。”

姜郁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然后凑到他耳边,“那走吧。”

宋知遇侧头与她对视,“我走?”

姜郁摇摇头,拉住他的手,“一起走。”——

方才车里的那点儿旖旎氛围被上楼后的一顿炸鸡破坏殆尽。

姜郁和宋知遇平静地走进601,各自走进主客卫洗漱。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欣赏天花板。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姜郁缓缓地将手朝着宋知遇的方向伸过去,拉拉他的手,再戳戳他的腰……

很快,男人翻身过去吻她。

回了家,宋知遇再无顾忌,手指在她身上轻捻着,揉按着。

他微凉的指尖到达每一处地方,都让姜郁觉得宛若触电一般,她觉得浑身酥痒燥热,只能学着他的动作去在他身上一一报复回来。

室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夜灯,宋知遇俯身过来的时候,肩膀挡去了大部分暖白色的灯光。

灯光忽明忽灭。

倏地出现,下一秒又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夜灯才被男人宽阔的后背全然遮住。

姜郁喜欢看他喉结上下滑动,不自觉抿唇,喜欢看他额角的汗珠和悬在空中前后晃动的额发,喜欢看他微蹙的眉心倏地舒解开……

浪花击岸的声音猛然退去,海面短暂恢复平静。

汗津津的后背黏着床单,躺着不太舒服。

姜郁勾住宋知遇的脖子坐起来,靠着他肩头喘气。

宋知遇沾着潮意的指尖轻轻地描摹着姜郁的脊背,随后突然下滑双手握住她的腰。

姜郁对上他眼神的时候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红了脸,她推了推宋知遇的胸膛,“不行……”

这两个字宋知遇已经听了太多次。

落到他耳朵里早就变了意思。

他紧紧地箍着姜郁的腰,低声哄她:“我托着你。”

……

结束的时候,姜郁脱力地靠在宋知遇怀里,被他抱去洗澡。

她腿酸得很,只能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冲淋浴,洗完后再被他抱回卧室。

姜郁在宋知遇臂弯里躺着,累得没了精神,却怎么也睡不着。

听见怀里人难受得哼唧,宋知遇连忙撑着床垫起身,“怎么了?”

“腿酸。”姜郁眼眶红红的,“都怪你……”

她此刻大腿痛得就好像是没热身直接去跑了个八百米,跑完后又立刻做了一百个深蹲。

宋知遇一愣,伸手从被窝里往下探。

姜郁没带睡衣过来,她套了件宋知遇的棉质T恤,T恤下摆堪堪遮到大腿根。

宋知遇握住她的腿捏了捏,“这里?”

“嗯。”姜郁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舒服得喟叹一声。

宋知遇轮流帮她按摩着双腿,姜郁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大腿的酸痛感减轻了不少,但走路时难免还会扯着痛。

姜郁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出房门,循着声音走到厨房。

正在厨房煎鸡蛋的宋知遇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蹙眉,“腿还酸?”

姜郁:……

不止腿酸,她哪哪儿都酸。

“你是不是太缺乏锻炼了?”宋知遇沉吟片刻,“要不要我回头给你办□□身卡,以后我们一起去健身?”

姜郁一个激灵,她立刻摇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可没那体力一天做两轮运动——

元旦假期前一天,江城一中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

高三(1)班作为合唱比赛中获胜的班级,将在元旦晚会上演出。

去年学校礼堂扩建过,所以观众席除了学校师生代表外,还邀请了许多家长来看演出。

高三(1)班每一个学生都可以邀请一名家长来看。

姜正明和李文姝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开始为了那唯一的名额争执,在家面对面争执不下,又吵到了微信家庭群里,让女儿和儿子评理。

老姜ATM:【@姜浔 你自己说吧,你要爸爸去还是妈妈去。】

老李Queen:【@姜浔 对,决定权给你。】

姜浔汪汪:【???】

他是回到了幼儿园时期吗?爸爸妈妈非得二选一?

姜浔汪汪:【就一个元旦晚会有什么好看的啊,你俩要是吵不出个结果,不然干脆让王阿姨来看呢?】

起码王阿姨听见元旦晚会上的广场舞神曲,应该会真的开心。

姜郁训汪汪:【(吃瓜)】

姜郁拿到了宋知遇给的家属票,故而早早地退出了这次纷争,并且她也实在不理解姜浔演一个集体节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老李Queen:【@姜浔 那你能不能找你老师多要一张票?你就说你爸妈都想去。】

姜浔汪汪:【班主任说了一人只能带一个家长,有人问他能不能多带一个,他说不行。】

老李Queen:【哦,班主任管这事儿啊……】

老姜ATM邀请宋知遇加入群聊。

宋知遇:【叔叔阿姨好。】

宋知遇看着姜家一家四口的备注名称,心想自己要不要改一个后缀,这样显得合群一些。

姜郁刚退出去,看见宋知遇进群发言又点进来了。

她一看,姜浔还把群名改了。

从原来的“这学我上得想(4)”改成了“全家只有我一个废(5)”。

老李Queen:【小宋啊,元旦晚会我和他爸爸都想去看,你看看班里有没有多余的票能匀给我们一张?】

宋知遇教汪汪:【班里没有多余的。】

正在姜郁感叹宋老师铁面无私的时候,又看见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宋知遇教汪汪:【我明天去找负责的老师多要一张。】

第二天,宋知遇以未来老丈人要来看演出为由,成功地多要到了一张入场券。

演出开始前,姜家一家人在大礼堂侧门门口汇合。

“叔叔阿姨,这张票在第二排,跟姜郁的连在一起,姜浔带回去的那张在第八排,周围都是班里同学的家长。”宋知遇扬了扬手里的入场券,“你们看……”

“这样。”李文姝将宋知遇手里那张给了姜正明,然后果断地拿过姜郁手里的票塞到自己口袋里,最后她把第八排的票递给了姜郁。

姜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第二排正中的位置被换成了第八排最边上。

她满脸震惊地看着李文姝,气得跺脚,“妈!”

“爸爸妈妈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李文姝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行了,我和你爸先进去了。”

“诶!”姜郁满脸懵地看着父母二人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以前姜浔小学的时候画红脸蛋演出也没看见他们这么积极啊。”姜郁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这次这么想看姜浔班级合唱。

宋知遇凑到她耳边,“刚刚阿姨问我,姜浔喜欢的女生站在哪里。”

姜郁:……

合着是来八卦来了。

宋知遇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先进去吧,我回去把学生带过来。”

学生们还在班里化妆梳头。

“等会儿!”姜郁叫住他,压低声音问,“所以他喜欢的女生站哪里啊?”

……

“下面有请高三(1)班为我们带来合唱《奇迹再现》!”

早听宋知遇说他们班这次排的是迪迦奥特曼的主题曲,姜郁期待了好几天,硬是忍着好奇心没看他们的彩排视频。

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全班四十多个人列队走出来,从前到后依次是两排女生两排男生。

学生们站定后,姜郁眼睛盯着第一排的女生,然后从左到右开始数……

目光停留在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身上,她连忙从包里掏出框架眼镜戴上,又仔细看。

很文气的小姑娘,看上去安静内敛,不属于第一眼惊艳的长相,但五官和谐端正,越看越觉得好看。

此刻,位于第二排的姜正明和李文姝也凑在一起看着左边,显然与姜郁在看同一个女孩儿。

台上,第四排靠右站着的姜浔一头雾水。

一家人不是都争着抢着来看他吗?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往他的方向看啊?——

晚会结束后,观众们陆续散场。

姜郁和宋知遇带着姜家父母二人往外走,路过门口的元旦庆典展牌时,李文姝提出一起拍个照。

“要不要叫姜浔来?”今天日子特殊,宋知遇同意了班里的学生带手机来,“我给他打电话。”

“诶,小宋,不用打。”李文姝拦着他,“你不是说学生不知道姜浔和你的关系吗?被人看见不好。”

姜正明也同意,“我们四个拍吧,别影响你工作。”

宋知遇闻言收起了手机,他喊住一个刚巧路过的老师,让他帮忙拍照。

与此同时,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诶诶,浔哥,那是不是你姐啊?”同学指着庆典展牌的方向,“我去,宋老师女朋友不会是你姐吧?那那对看起来挺有钱的叔叔阿姨是宋老师爸妈吗?他们刚刚好像坐在教师家属区。”

姜浔瞟了一眼,面无表情,“不是我姐。”

“真不是?我看着像啊……”同学一边说着,一边要走近看看。

姜浔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他没忍住嗤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要真是我姐,他们拍全家福,能不带上我?”——

合照拍完后,四人一道朝学校外走。

他们来的时候学校外面没有空车位了,姜正明就把车停了在靠近桃李府的路边。

李文姝上车前,特地喊宋知遇:“小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年过年来家里过。”

姜郁上次回去的时候跟父母二人简单说过宋知遇的家庭。

那次后,李文姝总惦记着姜郁说他从小到大都没过过一次热闹年,觉得挺心疼的。

“对,我们每年过年都在她爷爷奶奶家。”姜正明也邀请他,“老人家也想见你,你实在觉得不自在的话,吃个年夜饭就让姜郁陪你回去。”

姜正明和李文姝均看着宋知遇,真心希望他过年能来。

姜郁也仰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她原本也有邀请宋知遇去家里过年的意思,但又怕他顾忌姜正明和李文姝的感受不好意思去。

如今父母肯开口邀请他,再好不过。

这样起码能让宋知遇知道,除了姜郁自己,她的亲人们也都很欢迎他。

宋知遇看着三人的目光,喉头发涩,“好。”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够遇见姜郁一家人。

第49章

跨年夜那天下午, 姜郁送姜浔去学校门口跟同学们汇合。

回家后,她抱着厚厚一沓期末考试试卷去了宋知遇家里。

她将试卷摊开放在茶几上,拿了个蒲团放在地上坐着批改, 宋知遇在旁边帮她在教务系统里登分。

登记完平时成绩和期中期末成绩后, 系统会自动算出总评成绩。

若是哪个学生的总评分数离及格线很近, 宋知遇就会帮姜郁把这个学生的卷子重新翻出来,让她看看能不能加一点分,让学生通过。

捞人是个大工程,两个人对着两个班九十多份卷子研究了一下午, 总算是登完了全部的成绩。

姜郁看了一下挂科率, 不高, 跟往届差不多。

不枉她和宋知遇努力了这么久。

至此, 姜郁这学期的教学工作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她彻底松了口气, 长叹一声躺倒在沙发上, “幸好,不用写分析报告。”

学院对于挂科率和优秀率都有严格的管控比例, 若是超出规定范围, 则需要打报告说明情况。

将两个班的分数上传后,姜郁迫不及待地打开企鹅APP。她已经好多天没看信息了, 几十条学生发来的求捞捞的信息一下子涌了出来。

姜郁大致扫了一眼未读消息,然后发信息告诉两个班的学委成绩已经登记好了, 等学校审核通过以后就可以在系统查询。

学校要求老师在学期结束后两周内完成试卷批改和分数登记,但姜郁怕学生着急, 再加上她也想看看一学期下来大家考得怎么样, 这才把试卷带回了家用休息时间批改。

她发完信息后, 挪过去躺在宋知遇腿上,问他:“关山岳飞机五点半到江城吗?”

他们约了安云升和关山岳来吃火锅跨年, 后者前几天去了京市出差,今天傍晚才能回。

“对。”宋知遇头也没抬,一直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

“你给谁发信息呢?”姜郁奇怪地问他。

他手指头一直没停止过打字,这会子功夫都够打一篇小作文了。

“学生问我题目。”宋知遇打完最后一行解题思路,将满屏的字儿给姜郁看了一眼。

姜郁咋舌,建议他:“你下次语音输入应该会快一些。”

她觉得宋知遇要是一直靠两个大拇指这么输入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得腱鞘炎。

“文字信息方便他们反复看。”

难题的解题思路一遍很难看懂,学生们经常需要反复研究。

一开始宋知遇试过发语音,但语音转文字的时候某些专有词汇会识别错误,不太利于阅读。

“你用语音输入法说出来,然后再改错别字呀。”姜郁见他迷茫的表情,立刻凑上去教他,“你随便点开一个对话框。”

宋知遇点击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将手机递给她。

“喏,你点这个,然后说话,就能转文字了。”姜郁操作了一边,然后示意他自己试试看,“你随便说点什么试试准不准,不准的话我给你下载我奶奶用的那个语音输入软件。”

宋知遇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

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击语音输入按钮,说:“书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的盒子。”

“你说的什么呀。”姜郁不满意地蹙眉,她探身去拿自己震动的手机,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抽屉盒子的,我还以为你要说‘姜郁,我爱你’之类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微信信息未读。

姜郁点开一看,来自宋知遇,他把刚刚语音输入的信息发送过来了。

A男朋友:【书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的盒子。】

紧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A男朋友:【去拿。】

姜郁抬头去看宋知遇,后者冲她颔首。

她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跑去了书房。

书桌左边的抽屉一拉开,姜郁看见里面躺着一只浅蓝色的首饰盒。

首饰盒拿出来后,她发现下面还有一只瘪一点的盒子,四四方方的,看上去像是装项链的。

瘪一点的盒子拿出来以后,抽屉最下面还压着一个很大的红盒子。

姜郁一愣,他这抽屉是什么礼物储藏库吗?想送礼物的时候就随机挑选一个送出?

姜郁一时拿不准宋知遇让她拿的是哪个盒子,就将三只盒子都拿去了客厅。

她站在沙发旁边问宋知遇:“哪个是给我的?”

“都是给你的。”

姜郁点点头,挨着宋知遇坐下,将三个盒子依次排开在沙发上。

“那我换种问法,哪个是跨年礼物?”

宋知遇怔了一会儿,问她:“你觉得跨年重要,还是元旦重要?”

“跨年吧?辞旧迎新?”

宋知遇指着那只大一些的首饰盒子,“那这个是跨年礼物。”

姜郁没忍住笑,“这么随意吗?为什么?”

宋知遇一本正经,“这个贵一点。”

他买的时候只是想着样式适合她,也没想着要给不同的礼物都按上不同的送礼由头。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条方钻项链。

单钻镶嵌的,钻石不算很大,但很闪。

“宋老师,眼光这么好?”姜郁惊喜地将项链拿出来放在锁骨处比划。

她一直喜欢这种简单款式的首饰,而且比起经典的圆钻,她更喜欢棱角分明的方钻。

姜郁将项链递给宋知遇,示意他帮自己戴。

二人确定关系后,她一直戴的是高三宋知遇买来告白的那条项链。

“怕买太大的你在学校不好意思戴,就买了适中大小的。”宋知遇当时在店里请柜姐帮忙试了好几个大小,由远及近比较过效果,最后才决定了要这条。

不会太小看不清,也不会太扎眼。

姜郁拿起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然后在宋知遇左边脸颊上亲了一口,“喜欢,谢谢宋老师。”

“再看看那个。”宋知遇示意她去看另一只小盒子。

小盒子里躺着一对异型耳钉,是两只不同形态的郁金香,像是彩陶描金的,小小的很精致。

紧接着,宋知遇右边脸颊又获得了一个吻。

“还有一个。”他又道。

姜郁迫不及待地打开最后一个最大的盒子,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她愣了一下。

几张银行卡,一沓股权书,还有车本之类的证件。

“这是工资卡,这是上学时候攒的奖学金和研究生补贴,这一张是每年分红的存款……”宋知遇一张一张给她介绍。

他介绍完盒子里的东西以后,将盒子放到姜郁手里,“卡的密码都是你生日,其他的等放寒假了,我带你去过户。”

姜郁眼眶一红,“还没结婚呢,都给我干什么啊……”

宋知遇捏了捏她的脸颊,目光定在她身上,“都一样。”

从前人们觉得结婚证代表着承诺和责任,但宋知遇一直都不太认同。

比如宋兆武和蒋风华当年虽然有婚姻的空壳,但宋兆武也很少履行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可见那张纸对于真正需要被约束的人,从来都没有约束力。

而他如今既然认定了姜郁,那么无论有没有那张纸,他都会履行自己的责任。

心甘情愿地履行——

姜郁捧着那只宝贝盒子回了家,她将宋知遇的全身家当放进保险柜里,然后去房间拿了自己给他买的新年礼物。

“买了一对戒指。”

虽然宋知遇平日里除了手表以外不戴任何饰品,但姜郁觉得仪式感总是要有的。

姜郁打开首饰盒,男士戒指整体是光板造型,玫瑰金色,正面做了一排碎钻的镶嵌,那排小钻的设计像桥梁,又像系线。

女戒是相同款式的满钻镶嵌,版型要比男戒略细一些。

姜郁将男戒拿出来,她一手举着戒指一手拉着宋知遇的左手,模仿着婚礼仪式上的戒指交换流程,“请问宋知遇先生,你愿意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每天为姜郁女士做饭吗?”

宋知遇弯了弯嘴角,“我愿意在接下来的每一年里都为姜郁女士做饭。”

“那戴上就不能反悔了。”姜郁将戒指圈在他的中指上。

她趁宋知遇睡着的时候偷偷量过他的戒号,戒圈大小刚刚好。

紧接着,宋知遇拿出那枚女士戒指。

他牵起姜郁的手,摩挲着,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姜郁将脑袋凑过去,歪头与他对视,“你新的一年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比如让我多陪你,给你做饭,多给你点零花钱?”

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姜郁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继续追问:“宋老师,你对我一点点期望都没有啊?”

宋知遇嗯了一声。

非要说的话……

“爱我。”他语气淡淡的。

姜郁一愣,没等她反应,宋知遇便把戒指戴到了她左手中指上。

“喂,”姜郁努了努嘴,“我还没说好不好呢……”

宋知遇一顿,又作势要去把姜郁中指上的戒指薅下来。

姜郁一惊,她立刻护住戒指,将左手放到了身后。

她装出一副敷衍了事的模样,语气也很不耐烦,“好好好,爱你爱你。”

说完后,抬眼看见宋知遇眼里含着笑意,她也忍不住一起笑。

听见电梯门响的声音,姜郁穿上拖鞋,从沙发上站起来。

开门前,她弯腰凑过去亲了宋知遇一口,然后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放心吧,以后每一年都会爱你的。”

第50章

安云升和关山岳提着食材进来, 后者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先洗澡换身衣服,说出完差要先把班味儿洗掉,才能真正进入休假状态。

趁他进去洗澡的功夫, 其余三个人在厨房做开餐准备。

他们买的食材大多都是洗净处理好的, 撕掉包装就能上桌, 其余需要洗切麻烦一些的食材下午宋知遇也已经提早处理过了。

三个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将菜和碗筷摆了满满一桌子。

关山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电视里的跨年晚会正播到开场第二个节目。

四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

零点的时候, 随着电视里跨年晚会嘉宾的激情拥抱, 四人举杯庆祝。

“新年快乐!”

安云升仰头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杯红酒, 她重重地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搁, 颇有种豪气干云的气势, “新的一年, 总监的位子一定是我的,挡我者死!”

关山岳笑着看着她, 也学着她的模样将红酒一饮而尽, “新的一年,少出差少加班。”

他前段时间申请了调岗, 要从销售岗转产品岗,调岗以后相对来说出差时间短, 上下班时间更规律。

“你俩呢?”看着对面过分含蓄的二人,安云升催促道, “快说新年愿望, 明年如果有机会我们再一起跨年, 要一个个汇报自己的新年愿望完成没有。”

“行。”姜郁晃着手里的酒杯,酝酿了一会儿, 语气没什么特别大的波澜,“希望项目快点审批通过,资金早点下来,还有我的实验设备,早点到位。”

宋知遇想了想,云淡风轻道:“等送走手里这届高三,别让我当班主任了。”

十分朴实的两个愿望。

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祈祷。

安云升那升职加薪的愿望还能靠她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一下,而姜郁和宋知遇的愿望多少就有点儿靠老天爷赏赐的意思了,毕竟项目通过和不当班主任,他俩说了也不算。

“这就是情绪稳定的体制内打工人吗……”听完他们毫无斗志的愿望,安云升感慨。

……

吃完了饭,他们把剩余的菜放进冰箱,将餐桌稍微收拾了一下。

四人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坐成一排看恐怖片,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挑的头说想打麻将,姜郁便临时外卖了一副麻将,四个人去隔壁602搓了一整夜的牌。

直到天蒙蒙亮,四人明明都已经困得不行了,但姜郁赢得上头不想结束,关山岳输急眼了也想回本,硬是打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到最后,宋知遇故意输了关山岳几张牌,后者心满意足地尝到了一点点甜头就说不玩儿了。

他又把晚上赢的钱全数转给了小财迷,姜郁虽还意犹未尽,但也答应了下次再战。

凌晨六点,关山岳趴在沙发上就倒头睡过去了,姜郁和安云升睡一张床,宋知遇回了自己家休息。

姜浔中午回来的时候,被倒在自家沙发上打呼的男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他警惕地走过去打量了关山岳两眼,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去房间放了行李。

一个小时后,姜浔听见外面卧室开门的声音,立刻跑出去。

“你回来了?”姜郁去客厅拿了瓶冰水冰眼睛,边打哈欠边问他,“昨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姜浔朝着沙发上的男人努努嘴,“那谁啊?”

姜郁瞟了一眼还在打呼的关山岳,“你猜。”

姜浔表情有些晦涩,他压低声音道:“你应该不能这么快就把我姐夫绿了吧?”

看见姜浔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姜郁没忍住逗他:“那你帮谁?”

姜浔一本正经道:“当然帮你啊,你就算品德再败坏,道德再低劣,你也是我姐。”

姜郁嘴角抽动了一下,有种感动的同时又莫名其妙被骂了的感觉。

见姜浔表情又转为纠结,姜郁抬眼看他,耐心地等他下面一句话。

“但你说宋老师人这么好,”姜浔有些为难,“你俩要是真分手了,应该不会影响我跟他的感情吧?”

姜郁:…………

也就刚相处了一个学期,你俩师生情还挺深厚呢?——

元旦过后一周内,江大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结束了所有科目的期末考回家了,学校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姜郁完成了学期末的收尾工作后,距离放寒假还剩最后5个总结和汇报会议。

开完最后一个学期总结会议以后,姜郁一刻都不想在工作的地方多待了。

她把办公室打扫干净,刚准备落锁回家,突然接到了保卫处的电话,说有校门口有人找她。

“他说他姓宋。”

姜郁顿了一下,“姓宋?”

宋知遇可以直接刷脸进来,姜郁除他以外似乎不认识什么姓宋的男性。

“多大年纪?四五十岁左右?”

“是的。”

猜到是宋兆武,姜郁犹豫了一会儿,“让他进来吧,让他去明达楼楼下的咖啡厅等我。”

锁了办公室的门,姜郁将车开去了明达楼楼下。

咖啡厅在大部分学生离校的时候已经关闭了,姜郁之所以让宋兆武过去,是因为那里在校领导办公楼对面,监控发达,离保卫科还很近。

宋兆武有家暴史,姜郁不能不防着他气急败坏动手打人。

停车熄火的时候,她远远儿地看见咖啡店门外坐着的男人,先给宋知遇发了条信息。

一中高三今天期末考试,最后一门科目应该还没结束,不知道宋知遇要不要监考。

原本想着等宋知遇回信息后再下车,但姜郁刚发完信息一抬头,就和宋兆武对上了眼神。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握着手机走过去。

宋兆武穿着黑色皮衣夹克,似是没有普遍男人中年发福的烦恼,身材还挺匀称的,发量也不少。

姜郁突然对宋知遇的二十年后的形象有了一些基本构建。

姜郁大致能从宋兆武的脸型五官想象出他年轻时的模样,应该是偏硬朗粗矿些,宋知遇眉眼与他相似,但他们并不是一个风格的长相。

这样看来,宋知遇精致的五官应该大多遗传了他的母亲。

姜郁走到宋兆武跟前,面儿上没什么笑意。

“你好,我是姜郁。”她主动打了个招呼。

“我是宋兆武。”宋兆武上下打量着她。

他像是在看一块儿不太满意的建筑材料,明晃晃地将评判和挑剔写在了脸上。

姜郁本就对他没有好感,如今看见他的眼神,又多添几分厌恶。

但她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宋兆武根本懒得跟一个晚辈客套,开门见山道:“我希望你跟宋知遇分手。”

姜郁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她意识到宋兆武话已经说完了,还有些惊讶。

以往见到的桥段似乎都是“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怎么到宋兆武这儿,连个甜头都不愿意给了?

姜郁觉得挺有意思的,宋兆武凭什么觉得空口白牙的说让她分手她就会分?

宋兆武看着眼前听了他的话没有半分反应,甚至带着一丝嘲笑意味的姜郁,更加不喜欢她。

上次见她是匆匆一面,那时他只觉得这丫头嚣张跋扈。如今一看,她心里主意太正,以后进门脾气性子也一定改不掉。

前几天宋兆武给宋知遇打电话不接,特地去宋知遇单位走了一趟才从他同事嘴里知道他谈对象了。

宋兆武回来后找人跟了他两天,这才发现了姜郁的存在。

当年宋知遇自高三转学遇到她以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动不动就为了一点小事跟他吵架理论,高考后翻窗偷跑出去不说,大一的时候还妄图偷偷退学复读。

宋知遇每干一件出格的事情,都会让宋兆武愈发坚定不让他跟姜郁在一起的想法。

他本以为二人七年没联系,早已经断干净了,谁知道又好上了。

宋兆武昨天找人查了姜郁的背景,与她说话时多少还顾忌着她的父母,“姜小姐,你不符合我对儿媳妇的标准,你家庭条件比我们家好很多,完全可以找个比宋知遇更好的。”

“我不会跟宋知遇分手。”姜郁语气淡而坚定,“我也不需要符合你对你儿媳妇的标准。”

“如果您是为这个来的,那您可以回去了,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宋兆武没想到她跟长辈说话这么直接,蹙眉道:“等你结了婚你就知道了,没有双方父母的支持,婚姻是走不下去的。就像当初我和他妈,我们也……”

姜郁不想听他讲述他那段给宋知遇留下不好记忆的婚姻,她直接打断宋兆武,“我父母很支持我们的关系,至于您……”

姜郁顿了一下,“我不清楚宋知遇是否还将您视作父亲,但我确定你的支持与否对我们造成不了一点影响。”

宋兆武脸色阴沉下来,面子有点挂不住。

他音量微微提高,“宋知遇能不认我这个爹?我供他吃穿上学,我死了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他能不认我?”

这话像是在质问姜郁,却更像是在努力说服信心不足的他自己。

宋兆武何尝不知道宋知遇不想认他?

何尝不知道宋知遇已经有了生存的能力和资本,再也不需要依靠他,受他挟制。

但如今他年纪渐渐大了,他也希望像旁人那样有儿子孙子承欢膝下,希望自己拼搏半辈子的家产以后能有人继承,希望自己晚年有人照顾,百年后有人送终。

“我只有他一个儿子。”

他这辈子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