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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糖 红心柚子核 23723 字 22天前

第51章

姜郁看着宋兆武那张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字的脸, 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与他这样的人,或许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宋兆武也许至今都觉得自己并不亏欠宋知遇什么,他甚至会觉得自己从小就给了他很好的物质生活, 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所以他现在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配得到宋知遇的尊敬和孝顺。

姜郁甚至有一瞬间想问问他, 问问他知不知道宋知遇这么多年受的委屈。

但她这个念头也仅仅是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宋兆武年轻时踩着时代的红利赚了些钱, 这么多年受的追捧多了,估计早就失去了反思自己的能力。

再加上他那满脑子几百年前的封建思想,固执地觉得儿子就该听老子的,更是不会觉得他自己有什么错的。

姜郁不愿意跟这种人再多谈, 她今日肯见宋兆武一面, 一是看在他和宋知遇有血缘关系的份儿上, 二是姜郁对他有些好奇, 是真的想见见他。

她从前听人说“歹竹出好笋”, 觉得这事儿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 且一直没在生活中见过实例,如今也算是开了眼。

“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工作, 也不要干预我们的生活。”姜郁冷着脸,语气没什么波澜, “你应该查过我的父母了,查过了你就应该知道, 你拿我没什么办法。”

“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宋兆武气红了脸,嗓门都高了几分, “我好歹还是你男朋友的父亲, 你以后进门是要给我敬茶磕头的。”

姜郁挑了一下眉, 刚刚宋兆武还要她跟宋知遇分手,这会儿见她不是个软柿子, 就又要摆出什么未来公公的架子拿捏她。

还给他敬茶磕头,听着都觉得晦气。

姜郁啧了一声,问他:“宋知遇多久没喊你爸了?”

宋兆武被她一句话问得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说话。

没一会儿,姜郁听见汽车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是宋知遇来了。

宋知遇下车后快步走到姜郁旁边,拉着她的胳膊看了看,有些紧张地问道:“没事儿吧?”

紧接着,副驾的姜浔也匆匆下来。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宋兆武,走到姜郁另一边,“姐,你没事吧?”

原本姜浔考完最后一门试后准备跟同学一起去吃个饭回家,可刚一出教学楼,他就看见宋知遇一路小跑下楼,直奔停车场。

见宋知遇火急火燎的模样,姜浔还以为是姜郁出什么事儿了,吓得他头也不回地撒丫子跟着宋知遇后面跑。

路上宋知遇说他爸去找姜郁了,姜浔还安慰他,说他姐嘴皮子功夫厉害,轻易不会吃亏。

可谁知宋知遇说他爸气急了会打人,姜浔一听就急了,恨不得替他把汽车油门踩到底。

“没事儿,”姜郁看了一眼姜浔,随即又握了握宋知遇的手,“我跟宋先生聊天呢。”

她觉得宋知遇并不想听别人称呼宋兆武为他的父亲,她对着宋兆武那张脸也实在是叫不出叔叔两个字,就索性称呼他为宋先生。

姜郁仰头看着宋知遇,故意放软了声音,拉着他的手委屈地跟他告状:“他刚刚要我跟你分手。”

姜郁突如其来的示弱弄得在场三个男人均是一愣。

宋兆武看着她突然180度大变脸,从咄咄逼人变得弱不禁风,气得脸红脖子粗。

而姜浔从小到大则甚少见到姜郁这副柔弱模样,觉得她绝对是刚刚被宋兆武欺负惨了,才会如此委屈。

他恶狠狠地轮流瞪着宋家父子俩,大有种若是宋知遇不跟他爹断绝关系就要连着他一起记恨的意思。

宋知遇低下头,瞧见姜郁冲自己眨了眨眼,知道她多半是没吃亏的,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他摸了摸姜郁的后脑勺,柔声道:“我来解决。”

他抬眼看向宋兆武,说话时难得带了些戾气,“你来干什么?”

宋知遇平日里情绪很淡,高兴难过时语气都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姜郁还是第一次见他像今日一样,丝毫不加掩饰地展露他对一个人的厌恶。

“我来看看这个狐狸精有什么本事,骗得你连家都不回了。”宋兆武朝前走了两步,用手指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宋知遇,厉声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没有。”宋知遇不假思索。

他早就认为自己没有父亲了。

宋知遇将姜郁往自己身后带了一把,蹙着眉将宋兆武悬在空中的手打掉,“既然今天碰到了,干脆把话都说清楚。”

他原本就打算寒假回去找宋兆武一趟的,总要做个了解。

宋知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银行卡递给宋兆武,“18岁前你抚养我是你的义务,18岁后你给我打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都在这张卡里,我一分都没动过。”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宋兆武一把将卡接过来折断,摔在地上,“从小到大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就你一个儿子!我告诉你,想断绝关系门都没有。”

“你才五十,”宋知遇云淡风轻道,“可以再生一个听话的儿子。”

宋兆武一听彻底气急了,他指着宋知遇的鼻子大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要是能再生一个,我还用求你?”

姜郁顿了一下,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宋兆武离婚这么多年都没再婚,按理说以他的模样和经济条件再婚生子并不困难,原来是不能生育了。

宋兆武看见对面三个人的反应后,突然一顿,随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口不择言时说了些什么。

他紧咬着牙,手攥成拳止不住地颤抖,胸腔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因为隐疾被公布而觉得羞恼。

这事儿他藏了这么多年,原是准备一直瞒着带到棺材里去的。

刚跟蒋风华离婚的那几年,宋兆武没少找女人,他一直想找个乖顺听话的女人再婚,生一个儿子。

但奇怪的是,整整几年的时间,他碰过的女人一个都没怀孕。

一开始宋兆武觉得是那几个女人的问题,可到后来,他不得不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后来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他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医生仔细问过他近些年的病史,觉得可能是因为几年前的那次工地事故造成的,当时宋兆武的工地在县里,县医院医疗条件一般,出事儿后检查不够细致,所以一直不知道。

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兆武走遍了国内各地权威的医院,也看了不少名声在外的中医,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以,在得知蒋风华再婚的消息后,他才会那么急迫地想把宋知遇要回来。

宋知遇表情一点一点冷下来,其实这么多年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原因。自他高三搬来江城后,宋兆武一直没找过女朋友,这本就不寻常。

但冷不丁亲耳听他将心里话说出来,饶是宋知遇早就对他死了心,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姜郁怔愣了一会儿,而后立刻去牵起宋知遇的手,紧紧地握住。

宋兆武因为再也生不出孩子,才急着让他回家。

蒋风华为了被再婚家庭承认,试图抹掉他的存在。

宋知遇好像在他亲生父母的那里,从来都不是第一选择。

但姜郁想告诉他,他永远是自己的第一选择。

永远都是。

宋知遇感受到从她纤细手指上传来的力度,他懂姜郁的意思,于是也用力回握住她。

心里的那一点点阴霾很快被姜郁驱散,宋知遇十分平静地看着罪有应得的宋兆武,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生不出来,就留着你的钱养老吧。”

“你什么意思?”宋兆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就当没生过我。”宋知遇将话说得更明白。

他直视着眼前的宋兆武,“我可以跟你签遗产放弃协议,你的财产我一分都不会要,同样我的任何事情你也没资格插手。”

宋兆武怒目圆瞪,声音气到嘶哑,“你姓宋!”

宋知遇扫了他一眼,毫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姓宋。”

他小时候无数次地跟蒋风华说过,他不想姓宋。

因为他每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都会想到宋兆武打他和母亲时候的样子。

但当初他们离婚的时候,宋兆武要求宋知遇不能改姓。

于是蒋风华只能安慰他说姓氏是没错的,错的是人,告诉他既然痛恨宋兆武,那就更要时刻警醒自己,不能从他身上学一丝一毫不好的地方。

“好好好,好啊……”宋兆武气极反笑,“你这是要入赘是吧,好啊,我是应该当作没生过你,我没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儿子。”

“希望你说到做到,以后不用联系了。”宋知遇拉着姜郁的手离开。

走了两步后,他一回头发现那看热闹看呆了的小子还愣在那儿,于是扬声喊道:“姜浔,回家了。”

“哦哦,好。”姜浔快步跟上他们。

他回头看了宋兆武几眼,凑到他二人中间,语气有些欠嗖嗖的,“姐夫,那你以后要跟我们姓姜啊?”

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姜浔这话缓和了不少,姜郁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宋知遇紧绷着的脸也松弛了一些。

姜浔见他俩开心了一些,继续道:“那你岂不是要叫姜知遇?”

他沉吟片刻,突然啧了一声,“姜郁,姜知遇,你俩这名儿怎么听着比姜郁姜浔更像一家子啊?”

第52章

姜浔他们高三的学生从今天开始就算正式放寒假了, 老师们还要再晚几天,批完期末试卷后要再开几个期末总结会。

宋知遇预估了一下最终放假时间,提前订了去M市的机票。

姜正明和李文姝刚从外地回来, 他们最近一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职业经理人, 准备近几年逐渐放下公司的事情, 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姜浔和姜郁都对做生意没兴趣,夫妇二人也不强求,总归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也够他们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了,孩子们开开心心比什么都强。

姜郁和宋知遇飞M市的前一天, 李文姝来了趟桃李府。

午饭后, 姜郁坐在客厅地毯上蓬头垢面地收拾着行李。她正满茶几找之前拿出来的小样卸妆油, 一抬头, 就瞧见李文姝和宋知遇说说笑笑地进门。

“妈?”姜郁吓了一跳,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你怎么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李文姝走过去给她将脸颊两侧的头发拨了拨,疼爱地捏了捏她比回国时圆了不少的脸颊, “给你发了好几个信息都不回, 我就给知遇发了一个,他就回了。”

姜郁笑着搂住李文姝的胳膊, 撒娇道:“我没看见嘛。”

“喏,行李还没收拾完。”她指了指堆得满满的地毯和沙发, 挠了挠头,“我手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宋知遇去给李文姝倒了杯热茶, 然后走到沙发旁边帮姜郁叠起了衣服。

他将自己觉得厚度不合适的衣服放到一边, 预备一会儿告诉姜郁他的意见后, 再由她自己决定带不带。

“知遇,你别帮她收拾了, 来,过来。”李文姝从带来的购物袋里拿出两件大衣,一件女款米色的递给姜郁,一件男款灰色的递给宋知遇。

“我和小郁爸爸这次出差的时候买的,我估摸着你应该穿比阿浔大一码的,你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她和姜正明习惯了每次出差回来给孩子们带礼物,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自然也不能落下。

宋知遇穿上大衣后,李文姝满意地左看右看,“正好。”

“你鞋穿多大码?”她又问。

衣服尺码打眼一看能猜得差不多,但鞋子她不敢直接买。

宋知遇一听连忙拒绝,“阿姨,不用再破费了。”

李文姝最近已经给他买了不少东西了,但凡给姜郁姐弟买,也一定会给他带一份。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李文姝已经掏出微信准备给SA发信息了,“多大码?”

“他皮鞋穿42。”姜郁看了一眼略带局促的宋知遇,笑道,“没关系,反正都是我妈买包的配货。”

姜郁觉得与其让李文姝女士买一堆没用的皮狗链子皮马鞍放家里积灰,还不如给宋知遇买两双鞋。

李文姝在家里坐了没多久就要走,说晚上有老姐妹聚会,要提前去做头发。

“那你就是专门来给我们送出差礼物的呀?”原本姜郁还想留她在家里吃饭,让她尝尝宋知遇的手艺。

“是啊,姜浔昨天在群里发那么多照片,那小子一向嘚嘚瑟瑟没个正型,我怕你们俩心里不舒服。”姜浔的礼物是他惦记了很久的联名款球鞋,昨天拿到礼物后乐得不行了,拍了好几张照片在群里艾特姜郁。

李文姝当然知道姜郁和宋知遇不会跟一个未成年计较,但家里孩子多,当父母的难免要多考虑一些。

“你爸早上去公司开会前还特地嘱咐我没事儿来看看你们。”姜正明原本今日也要来的,但年底公司事情太多,实在走不开。

李文姝又嘱咐了他们几句,临走前走到门口时,她看了一眼姜郁。

没等李文姝开口,宋知遇就猜到母女俩是有悄悄话要说,于是他先跟李文姝道了再见,自己回了屋。

宋知遇回去以后,姜郁问她:“怎么啦?”

“下学期再给姜浔在小区里租个房子吧,我找个阿姨来照顾他。”

之前姜郁没谈恋爱,姐弟俩住一起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但如今她和宋知遇在一起了,平日里许多事情难免要顾忌着姜浔,住这么近肯定是不方便的。

“不用,没什么不方便的。”姜郁觉得没必要再让姜浔搬一次家,而且阿姨照顾也未必能有宋知遇照顾得好,起码这学期姜浔胖了五斤可全是宋知遇的功劳。

“反正也就剩五个月了,等他高考结束他肯定就搬回家住了。”

李文姝有些犹豫,一方面她觉得姜郁说得也有道理,另一方面……

“五个月是时间不长,”李文姝似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不吉利,提前伸手摸了摸门口的木质外卖架,“但万一你弟复读呢?”

姜郁咋舌,虽然她偶尔也跟姜浔开玩笑说复读,但她一直还挺相信姜浔的能力和心态的。

不过既然亲妈提到了这个问题,她也不得不好好儿思考一下。

在心里斗争了半天,姜郁说:“复读的话他是要搬走的。”

平日里姜郁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当着姜浔的面儿去601,只能天天晚上等姜浔睡了再蹑手蹑脚地出门。

五个月她勉强也就忍了,一年零五个月……那确实有点儿忍不了——

下午收拾完行李,姜郁联系了上门保洁,让他们将602彻底打扫一下,盖上防尘布。

姜浔放假回姜家后,姜郁就搬去了601住,602她自己的房间都快落灰了。

晚饭后,姜郁在书房看学生给她发来的论文开题报告,她刚改了一小半,就看见宋知遇从书房门口路过了三次,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实在好奇,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去看他。

他在收拾行李。

宋知遇将行李箱摊在房门口,黑黢黢的箱子,黑白灰的衣服,连洗漱包都是黑的。

正当姜郁准备返回去看开题报告的时候,她突然瞟见了宋知遇往箱子里一连丢了好几个彩色的盒子。

那几个五颜六色的盒子出现在他性冷淡色系的行李箱里,显得格外刺眼。

姜郁没忍住开门出去,装作无意地靠在门边上,漫不经心地提醒他:“我们就去四天。”

宋知遇抬眼看她,表情在说“我知道”。

见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姜郁指着那几个盒子,“有必要带这么多吗?”

宋知遇闻言随便捡了一盒出来,动作十分敷衍。

姜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扭头离开。

算了。

爱带带吧。

她又回去改了一会儿开题报告,将写好修改意见的文档返回去给学生后,她本想收拾收拾休息了,谁知道半个小时不到她就收到了新的文档。

【老师改好啦,麻烦您再看一下。】

姜郁惊讶于学生的修改速度,随即又点开了新的文档阅读。

她看着只有修改痕迹,毫无修改意义的文档,没忍住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硬着头皮将第二版改完,姜郁直接下线了聊天软件。

她洗了个手回卧室,看见宋知遇正靠在床头,翻着一本英文的专业书籍。

姜郁看不太懂物理方面的专业名词,只能看出来那本书跟他研究生时期的研究方向相关。

其实他书房里还有很多本专业方面的书,姜郁也能偶尔看见他在看这个领域最新的论文和成果,就算是现在不做研究了,他也一直在关注着。

姜郁钻进被窝,小幅度挪到宋知遇旁边,将脑袋伏在他胸前,“不能继续研究,还是有点儿遗憾的吧?”

虽然宋知遇上次说没有做科研的热情了,但姜郁觉得他的热情是被科研以外的杂事儿耗掉的,而非科研本身。

“嗯。”宋知遇合上书,放到床头。

他垂眸看姜郁,“今天下午一个同门师兄听说我要回M市,邀请我去他目前所在的研究院看一看。”

他们研究院近几年发展很快,招博士生的名额较多,他所在项目的总工听他提过几次宋知遇和其他几个同门师弟,对他们挺感兴趣的。

他们组目前的研究方向与孟士安的项目相似,但由于研究院的级别高于高校,所以各项资源都会比之前在M大更好。

“那当然好呀。”姜郁眼睛一亮,“你答应了吗?”

宋知遇摇头,“还没有。”

“你先忘掉你心里所有的顾虑,别考虑高三(1)班的学生,物竞班的学生,还有我……”

姜郁指了指他的左侧胸前,心脏跳动的位置,“排除这一切可能干扰你决定的选项,回归这件事情本身,再去思考你到底想不想。”

以己度人,若是姜郁此刻有机会去自己十分感兴趣的研究领域的实验室,那她一定毫不犹豫立刻辞职跑路。

毕竟人只活一次,姜郁不希望被任何可以解决的事情牵绊住脚步,她希望宋知遇也是如此。

宋知遇没有说话,但姜郁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他的答案。

“那就先去看看,”姜郁握了握他的手,“看完再纠结也不迟。”

见他依旧沉着脸,姜郁主动起身,“宋老师,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纠结还没有定夺的事情上?”

这还是二人谈恋爱以来,姜郁第一次主动,她跨在宋知遇腰腹上,俯身下去吻他。

她学着宋知遇平时亲她时候的样子,先亲吻嘴角,在唇瓣上轻蹭,再将舌尖探入……

宋知遇逐渐回过神,他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姜郁大而明亮的眸子,唇瓣微微张开,被动接受着她的吻。

姜郁亲他时力道很轻,像是拿着根柔软的羽毛在人身上反复剐蹭,很快就惹得宋知遇抬手抚上她的后颈,重重地将人压下来,主动索取掠夺……

方才被宋知遇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盒子被塞到了枕头下面,宋知遇低喘着将盒子拿出来递给她,“你来。”

姜郁指尖微颤地拆开包装纸,然后缓慢地移动着虎口。

随着她的动作的不断推进,耳畔压抑的呼吸声愈来愈重……

一月的江城正值严冬,但若是温度适宜,养在室内的郁金香也是能开花的。

随着温度的上升,含苞待放的郁金香花瓣由白转粉,花朵在空中摇曳,而后随着外力的撞击与风动起舞……

就这么摇着,动着,不知过了多久。

久得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洒满在晶莹的花瓣上,久得在狂风中挺立的花杆逐渐低垂下来,再无力气支撑纤细的身体。

久得姜郁嗓子干涸,每溢出一个字都觉得嗓子干疼,气急了只能俯身咬宋知遇的肩膀泄愤。

平日里怕吵着602的人,宋知遇难免动作频率都克制一些,但今日整个六楼只有他们俩……他便再也藏不住贪婪的本性,想从姜郁口中听到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从姜郁脸上看到他从未见到过的神情。

……

到最后,泪与水浸湿了房间里全部的枕头。

宋知遇餍足地将浑身湿透的人捞起到臂弯里亲了又亲,将人抱去清洗擦干。

他细致地用指腹揉搓着小郁金香的花瓣,可没想到轻柔耐心的动作却引起了姜郁的强烈不满,她大喊着扣住他的后背,指尖嵌入他的背肌……直到几分钟后浑身脱力,她才松掉了手指的力道,缓慢地在他后背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姜郁终于躺在了她久违的床垫上。

从头到脚都被柔软的床垫和被子包裹住,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离某个执意喜欢让她离开床垫的家伙远了一些。

但迷迷糊糊间,姜郁无意识地朝右手边翻了个身,手摸上了宋知遇的大臂。

大臂紧实温凉的触感引得姜郁不自觉往他那边凑,然后将整个脸颊都贴了上去。

宋知遇低头看着某个睡前还叫嚣着要跟他画“三八线”分床的人贴过来,没忍住低头在她唇畔又亲了亲。

亲完后,宋知遇看见姜郁蹙起了眉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他低下头,凑近去听——

“不要了,明天还要赶飞机……”

宋知遇这才想起来二人的机票是早上九点的,他立刻起身去找本应该在枕头边放着的手机。

最后,他在床头和柜子的夹缝里看见了一丝亮光。

宋知遇弯腰用两指将缝隙里的手机夹出来,看见屏幕上显示航班于四小时后起飞。

看着眼前刚睡下去没半个小时的人,他将飞机改签到了下午。

改签好之后,宋知遇重新定好闹钟躺下,他将手臂重新递过去,让姜郁贴着。

姜郁一边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臂,一边还在嘟囔要赶飞机。

宋知遇低下头,用气声道:“飞机改签了,睡吧。”

卧室里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后姜郁嘴一撇,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模样,“宁愿花钱改签,都要做吗……”

第53章

飞机傍晚落地M市, 匆匆去酒店放了个行李,连入住都没来得及办,二人便直接打车去了札秋池家里。

宋知遇提前告诉札秋池他和女朋友这几天来M市办事儿, 会去看她。

札秋池一听便坚决要留他们吃一顿饭, 她说这半年她常常在家做饭, 鱼香茄子试了许多次都没有孟士安做的好吃,最近终于试出了相似的味道,想让宋知遇来帮她尝尝。

宋知遇和姜郁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了鱼香茄子的香味。

当年读研的时候, 节假日孟士安会叫不回家过节的学生来家里吃饭, 他最拿手的便是那道特地找大厨取过经的鱼香茄子煲, 每次都会光盘, 来的学生无论男女, 都要用茄子煲的汤汁拌饭吃。

札秋池和孟士安自结婚后便一直住在M大的家属楼里, 院子里的一棵腊梅树长得枝繁叶茂,枝干伸出了院墙。

院内搭着紫藤花架和葡萄架, 角落里有一小片菜地, 种了些易养活的果蔬。

这里的景致与之前别无二样。

宋知遇绕去西侧厨房的窗边,看见札秋池正拿着长柄调羹伸进锅里, 准备尝尝茄子的咸淡。

“师母。”宋知遇站在窗外喊她。

札秋池吓了一跳,抬眼看到宋知遇后, 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来啦?快进屋, 门没锁。”

她刚招呼着宋知遇进屋, 突然又叫住了他, “知遇,来。”

“你尝尝咸淡。”札秋池舀了一点点茄子的汤汁, 递过去,“我年纪大了,口重,怕你们觉得咸。”

宋知遇抿了一口,“正好。”

“行。”札秋池随手洗了调羹,“去吧,带你女朋友屋里坐,东西放的地方都跟以前一样,你自己招待吧。”

进屋后,宋知遇先带着姜郁给孟士安上了柱香。

“坐吧,我给你倒点热水。”宋知遇熟门熟路地从茶柜下面拿出待客用的杯子,他将热水递给姜郁,而后开始按着昨日师兄的嘱咐,去储藏室找他新买的灯泡。

师兄前几天来的时候发现老师家院子里的灯坏了一个,便新买了一个备用的寄来,让他们谁下次去看师母的时候记着换上。

“那我去厨房帮忙。”姜郁喝了一口水后便去了厨房。

“札老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札秋池见她进来,将灶台的火拧小了一些,回过身去,“你叫姜郁?”

姜郁笑了笑,“对。”

札秋池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儿,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也不自觉跟着笑。

“郁郁葱葱,很有生命力的名字。”

姜郁有些惊讶,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名字还可以用郁郁葱葱一词来解释。

姜姜郁郁葱葱。

听起来又蓬勃生机,又提鲜去腥。

札秋池笑道:“以前我和老孟问知遇,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的照片,他说没有。”

“然后我们就问他,那你喜欢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啊?”札秋池看着院子里正仰头换灯泡的宋知遇,“他说很漂亮,但具体的形容不出。”

“总之,他说看见你就会觉得开心,说他长这么大,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能让他看见了就觉得开心的姑娘。”

札秋池将火关掉,弯腰拿空盘子装菜,“老孟带过这么多学生,知遇是他最喜欢最投缘的,他放假总是留校,来家吃饭也最多。”

札秋池虽然不知道宋知遇家里具体的情况,但也能猜到父母对他不好,否则以这孩子的脾性,不至于几年都不回家看他们。

“当初老孟总说他们师徒亲如父子,说等他读完书,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当我们的干儿子。”札秋池看着院子里宋知遇的背影,记忆忽的回到了孟士安还在的时候,觉得仿佛孟士安下一秒就要推门出去招呼宋知遇先吃饭,让他晚点儿再继续忙活。

“他也经常提到孟老师,说孟老师和您都对他很好。”姜郁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盛菜,端上桌。

“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孩子。”札秋池望着院子里亮起的灯泡,叹了口气,“就是心里太能搁事儿。”

宋知遇回屋洗了个手出来,看见札秋池和姜郁二人坐在餐桌旁看着他。

“知遇,去书房把你老师那瓶搁在顶层架子上的白酒拿来。”

“师母。”宋知遇有些怔。

札秋池平日里几乎不喝酒,她也知道,他从老师离开后就不喝了。

札秋池颔首,“去吧。”

她去拿了分酒器和酒盅,三只酒盅一字排开。

宋知遇开了那瓶白酒递给她,札秋池很快倒了三个满杯。

她将其中一杯放到宋知遇面前。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老师的死,是意外。”札秋池鲜少在家里出现这么严肃的神情。

宋知遇拿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液体撒到了指尖上。

“就算要怪,我应该去怪刘自秋,怪劝酒的企业负责人,哪怕我去怨刘自秋那个被吓傻了的不敢送老孟去医院的学生,我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冤你和小黄。”

札秋池声音愈来愈高,“你老师如果知道你因为这件事情一直责怪自己郁郁寡欢,宁可跑去高中当老师也不继续研究你擅长且热爱的领域,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失望?”

姜郁轻轻放下筷子,垂眸认真听着札秋池说话。

她没去看宋知遇是什么表情,但隐约看见他垂在裤缝旁的手在颤。

“当然,我没有说高中老师不好,”札秋池不紧不慢地说,“相反,我觉得这份工作非常有意义,从事基础教育工作很难,需要热爱和奉献精神。”

“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给你带来的成就感和获得感大于你读研读博做研究,那你就当师母什么都没说,我和你老师都会为你开心和骄傲。但孩子你要想清楚,你选择现在的这份职业,到底是因为热爱,还是因为你跨不过去这些坎,下意识选择逃避。”

札秋池当然可以理解宋知遇的心情,一个二十出头的一直在学校的乌托邦环境下成长的孩子,突然失去导师后,又直面了许多学术界的脏事儿,他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她并没有想要去强迫宋知遇接受,她只是希望宋知遇这么有能力有天赋的孩子不要轻易做出有可能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孟士安年轻时也曾有过类似的阶段,当他遭受严重不公,发现科研中夹杂着庞大的人际关系,发现项目被砍经费被挤压的时候,他也曾想要放弃这条路,但他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札秋池相信如果宋知遇有这份心,他一定不会比孟士安做得差。

“你现在刚工作半年,你的认知和能力还没有被这个日新月异的领域甩开,抓紧时间好好想清楚,一切都来得及。”

札秋池端起自己的酒杯,示意宋知遇也端起来,“这酒是我和你老师结婚的时候别人送的,老孟说以后要在重要的场合开来喝。”

孟士安不在了,她以后也没什么重要的场合要开酒庆祝的,今天宋知遇带女朋友来家里吃饭,这酒也算是开得值得。

宋知遇看着杯子里满到快溢出来的透明液体,恍惚间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他一抬眼,黑白照上的孟士安和蔼地笑着,和过去无数次与他谈心时一样。

宋知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他迅速擦了一下眼角的湿润,见札秋池又端起分酒器,他忙道:“师母,您少喝点儿。”

“我不喝。”札秋池将分酒器递到姜郁面前,她看着喝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的姜郁,笑道,“还是个小酒鬼。”

“其实我平时也喝得不多,”姜郁提起分酒器又给自己倒了一小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因为这酒真的很香!”——

临走前,札秋池拉着姜郁进屋,给了她一只红色锦盒。

她和孟士安没有子女,二人说好了离世以后房子要委托别人卖掉,连同存款一并捐给学校用来设立助学金,帮助家庭贫困的孩子。

札秋池的一些首饰和嫁妆则分给两方亲戚里的小辈,和一些投缘的学生作纪念。

姜郁将红色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翡翠挂坠,翠绿色的平安无事牌。

她不懂翡翠,但她也知道大多数情况下色越绿越贵重。

姜郁吓得连忙将锦盒合上,想还给札秋池,“札老师,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

札秋池是独生女,父母过世早,他们留下的这些零碎的玉器她舍不得卖,也不在乎价格,只想着什么样式配什么人。

“收着,这颜色衬你。”

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让人一看就想到春日里万物复苏的景象。

再三推辞不成,姜郁只能收下。

回酒店的路上,她在宋知遇口袋里看见了同样红色锦盒。

他的是一块白色的平安无事牌,玉质温润如羊脂,一点瑕疵和裂纹都没有。

“我们以后多来看看札老师吧……”

东西贵重,按着价值还礼的话札秋池一定不会收,他们也只能多来陪陪老人家,尽尽心了。

宋知遇牵起她的手,“嗯,应该的。”——

晚上,宋知遇与师兄杜洪约了明日去研究所的时间。

他摸了摸靠着自己肩膀的毛茸茸的脑袋,问姜郁:“你明天是在酒店等我,还是自己出去转转?”

“我出去转转吧,我昨天看札老师的羽绒服跑绒挺厉害的,想给她买件羽绒服。”

姜郁仰起头亲了他一口,“你安心去,不用挂心我。”

宋知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她:“郁郁,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

姜郁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平日里宋知遇很少称呼她的名字。

她坐起身,双手捧着宋知遇的脸颊,“为什么这么问啊?遇遇?”

宋知遇失笑,他沉吟片刻,“其实札老师说得没错,我回一中教书,确实是一种逃避。”

他那段时间不愿意见到任何可能让自己回忆起读研时不好记忆的人或事,所以在没想清楚自己的未来到底要怎么走的时候,他看到一中招物竞老师时立刻就报了名。

后来一路笔试、面试、体检,他十分顺利地走了一系列的流程,顺理成章直接入了职。

宋知遇觉得那是他当时最好的选择,能离开让他痛苦失眠的环境,离开那一团糟污的地方。

后来,随着失眠状况和心态逐渐的恢复,他才慢慢意识到他放不下。

他开始捡起原本计划在研究生毕业之前要读完的书,开始看这几个月落下的文献期刊。

哪怕没有杜洪的邀请和昨日札秋池的开导,宋知遇也会趁这个假期将这件事情尽快梳理明白。

日子一旦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也许这一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逃避怎么啦?而且你在一中也没有消极度日啊。”姜郁用力揉了揉他的脸颊,“宋老师,你班里的物理成绩创了新高诶!”

她非常认真地看着宋知遇的眼睛,放慢语速道:“这不叫懦弱,这是人之常情。脱离痛苦的根源,这是人和动物的本能。你明明知道某件事情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却还要一头扎进去,那不是勇敢,那是受虐狂。”

“人在受伤之后是需要一段时间来修补恢复的,你去一中教书可能是因为那里给你留下的记忆很美好,所以你的大脑推着你回去汲取能量了。”

姜郁松开他的脸颊,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等你充好电了,无论是选择继续在一中教书,还是读博或者干其他的,我都会支持你的。”

宋知遇低头抱住她,声音发闷,“郁郁。”

“嗯?”

“我爱你。”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此刻最想说的,只有这一句。

第54章

次日, 杜洪像是生怕宋知遇毁约后悔似的,踩着酒店早餐开餐的点儿就到了大堂。

他自己买了张用餐券进去吃饭,吃走了两轮人, 才看见宋知遇慢悠悠地从电梯里下来。

杜洪一把抢将他的房卡, 拿过去给服务员刷, “打包一份早饭谢谢。”

拎着早饭坐到车里,杜洪才告诉宋知遇他们总工今早有会,想在会议之前见见他。

“别紧张,就闲聊。”杜洪瞥了他一眼, “之前我们组里有硕士生引用过你的论文,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就去看了你硕士时期发的那几篇文章。他看见你其中一篇一区文章的共一是我, 特地来找我打听问你现在在哪儿读博, 有没有兴趣来当博后。”

杜洪想起那时总工的表情还是觉得想笑, “我说你没读博,现在在当高中物理老师, 他愣了一会儿确定我没开玩笑以后, 问我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倒也不是说当高中物理老师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有些大材小用而已。

宋知遇弯了弯嘴角, “你们总工听起来人不错。”

“人挺好的,一直催着我来找你, 说你要来的话这届名额就留给你。”杜洪见他表情如常,猜不透他的意思, 索性换了话题, “还没问你, 你这半年的高中教学体验怎么样?我听说你不光带竞赛啊,还带高三普通班当班主任?”

宋知遇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包, 然后纠正他的说法,“高三重点班。”

杜洪一听,乐得肩膀都在抖,“行,重点班,看来你还挺乐在其中的。”

见宋知遇状态比一年前好了许多,杜洪心里也终于是松了口气,无论他以后选不选择继续读博做研究,起码人的精气神回来了。

当初孟士安离世,大家最担心的就是宋知遇和黄北星两个人。那一届最出色的两个师弟师妹,毕业后一个去了高中教书,一个进了企业打工,至今还在做心理治疗。

因为一次意外,二人的职业规划和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大家一直为他们感到遗憾。

“大师姐前段时间也联系过小黄,说她最近状态不错,升职涨工资了,明年准备买房。”

宋知遇点点头,“挺好。”

“是啊。”杜洪叹了口气,“挺好……”

除了偶尔想起孟士安那个小老头儿时还是会难过,一切都挺好。

研究所的位置偏僻,过了市中心早高峰最忙的那一段后,路上的汽车渐渐稀少起来。

早上八点半,车驶入研究所。

杜洪直接将他带到了总工办公室,又安排了寒假来实习的学生一会儿带他参观。

“我先忙去了,中午不一定能跟你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说吧。”

撂下这句话,杜洪火急火燎地走了,午饭时也没见人影。

直到下午三点多,宋知遇打车回酒店的路上才收到了杜洪的短信。

杜洪:【怎么样?我听说你和总工聊得很投缘,他说你看见那些设备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杜洪:【年后就开始报名了,虽然我不担心你的能力,但需要的材料很多,决定了就趁早准备。】

旁人预备申博的,有的从暑假就开始准备了,基本没有拖到现在才开始的。

杜洪:【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虽然赶,也来得及。】

宋知遇:【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杜洪:【是女朋友那边不愿意异地?】

杜洪听说他女朋友是江城本地人,又在江大教书,不想和工作稳定的男朋友异地太久也是人之常情。

宋知遇:【我们还没谈到这个。】

三年时间不短,而且万一中间有什么差池,很可能三年也读不完。

他不能仗着姜郁支持,而丝毫不顾虑她的感受——

回到酒店,宋知遇刚刷开房门,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朝着自己奔过来。

姜郁掀开他大衣的衣襟,迅速钻进他怀里,“你这个天穿大衣不扣扣子,冷不冷?”

宋知遇本想说不冷,但感受到胸前自她脸颊传来的温度后,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冷。”

姜郁闻言牵起他的手搓了搓,又伸手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那我给你捂捂。”

房间内暖气足,宋知遇很快便脱了外套,只着一件薄薄的羊绒衫坐在沙发上。

姜郁穿着珊瑚绒长款家居服靠着他的肩膀,“今天怎么样?”

宋知遇垂眸看着她,一时间没想好要说什么。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宋知遇觉得三年时间也不算特别久。

但开门后,在看见姜郁跑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突然就觉得三年实在太长了。

今天才大半天不见,就忍不住想亲她了。

“嗯?”见他不说话,姜郁起身与他对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宋知遇看着她,回答:“一般。”

“一般?”姜郁音量微微提高,她似是不太相信,眼睛都瞪圆了些,“那么大的粒子对撞机,还有什么什么国内外罕见的几个亿的高精尖设备,你居然说一般?”

姜郁今天特地查了资料,M市的那个研究所是如今国内数一数二的物理研究所,设备人员都是最顶尖的,院士就好几个。

姜郁板着脸道:“宋知遇同学,我严肃提醒你,你不要因为私人情绪而诋毁我国的物理研究事业。”

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姜郁再次问:“你老实说,到底怎么样?”

宋知遇握住她的手,无奈地笑了笑,“你不是都查过了。”

“那就是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满意咯?”姜郁歪着脑袋凑过去,“那让我猜猜,宋知遇同学因为什么而犹豫呢?”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会是因为我吧?”

宋知遇将喜欢明知故问的小戏精搂进怀里,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其实不一定非要申请这边的研究所。”

他刚开始读研的时候也了解过国内另外几个做相关领域研究的实验室,像江大的物理系去年也开始了相关的研究,虽然还在起步阶段。

“但江大的物理系肯定不如研究所啊!”

“我到时候每周末去看你不就行了?而且我的工作按国家法定节假日放假,还有寒暑假,三年没那么难熬的。”姜郁拍了拍宋知遇的肩膀,“宋知遇同学,我很坚强的,没你想得那么离不开你。”

宋知遇目光定在她脸上,“是我离不开你。”

“啧,那好像是有点难办的哈?”姜郁蹙起眉,沉吟片刻道,“那不然我也去读个博呢?两个人一起读博,这三年指定是在各自的实验室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空想彼此。”

宋知遇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好主意。”——

隔日,二人一起将过年礼物送去札秋池家里,然后飞回了江城。

两天后就是除夕,姜郁和宋知遇回去当天便一起回了姜家。

宋知遇第一次春节来姜家,礼物装了满满一个后备箱。

除了给姜正明和李文姝的礼物外,他也没忘了姜郁的新年礼物,当然还有姜浔、大黄、小花和小小白的。

院子里,一猫一狗低头吃着宋知遇带来的罐头。

楼上,姜浔抱着签名篮球拍了八百张照片发朋友圈嘚瑟,李文姝围着围巾自拍,姜正明忙着给斗鱼换鱼缸。

宋知遇的礼物都送到了他们心坎儿上。

姜郁和他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悠闲地对着阳光欣赏着新手镯。

“明天就要去爷爷奶奶家了,那边亲戚很多,你要是觉得应付不来就跟紧我。”姜郁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放心,小姜老师罩你。”

他们每年春节都会去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各住几天,虽然姜正明和李文姝已经提前和亲戚们打过招呼了,但毕竟宋知遇从未见过他们,姜郁还是担心他觉得不自在。

“好,谢谢小姜老师。”宋知遇顺势靠在她的发顶。

姜郁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红茶时,看见他手机有未接来电,随手递给他,“喏。”

宋知遇打开一看,笑容敛了一些,“我妈,我回个电话。”

“那我先进去。”

姜郁起身要走,却被宋知遇拉住,“没关系。”

“不要,我不爱听人打电话。”姜郁朝他笑了笑,“我正好去看看王姨的巴斯克做好没有。”

姜郁离开的时候,特地关上了客厅和院子连接的玻璃门。

宋知遇盯着屏幕上蒋风华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电话。

“喂?”

“喂,小遇。”

蒋风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宋知遇觉得有些陌生。

他们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宋知遇研二那年,那时候蒋风华和王齐贤带着五岁的儿子去M市旅游,蒋风华顺道去学校见了他一面。

后来,宋知遇毕业时蒋风华问过他去向,知道他回江城工作后要了他新家的地址,给他寄了自己酿的梅子酒和一罐辣椒酱。

最近半年他们没有通过电话,偶尔会发信息问候,但也是寥寥数语。

“嗯,怎么了?”宋知遇顿了一下,还是没将那声妈喊出口。

太久没有喊过那个称呼了,他似乎已经丧失了可以自然地叫她妈妈的能力。

“今年过年,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过?”蒋风华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听说你跟你爸爸闹不愉快了。”

“他告诉你的?”宋知遇猜测道,“他是不是还让你劝我分手?”

“是,但妈妈没有这个意思,我相信你的眼光。”

宋知遇嗯了一声。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蒋风华突然叹了口气,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你王叔叔的母亲上个月去世了。”

宋知遇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怪不得蒋风华突然又提到让他去过年。

“她去世以后,家里亲戚告诉我,老太太早就知道我有儿子……”

蒋风华再婚第二年,老太太就知道了。

但那时候老太太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因为蒋风华人善良能干,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她打心眼里认可了蒋风华。

“对不起啊小遇,早知道的话,妈妈就……”蒋风华有些哽咽,“你能原谅妈妈吗?你愿意的话今年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你弟弟很想见见你,你正好也把女朋友带来给妈妈看看。”

宋知遇几乎没怎么思考,脱口而出,“不愿意。”

似是没想到宋知遇会如此回答,蒋风华倏地一愣,“小遇……”

“我很感激您离婚后独自将我抚养大,但现在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家人,我今年在女朋友家里过年。”

宋知遇真心感激蒋风华,也时常怀念小时候母子俩相依为命的那些年。

他向来知道父母与子女的情分不能强求,他也从来不希望蒋风华为了他而放弃追求自己的生活。

但宋知遇也不得不承认他没那么大度,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做不到与她和她现在的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过年。

从刚刚那通电话里知道蒋风华如今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也能放心了。

“还没结婚就去人家家里过年,会不会不太好?”蒋风华劝他,“不然你今年还是跟妈妈一起吧,哪怕以后结了婚再……”

“我在这边过年,应该会比去你那里更自在。”宋知遇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蒋风华一听便止住了话音。

“不过以后您如果有事儿我也不会不管的,等您退休了,我也会每个月给您打赡养费。”

这是宋知遇对蒋风华那些年养育之恩的报答。

但除此之外,他不想再跟蒋风华和她的家人有任何联系。

“新年快乐。”

电话挂断后,宋知遇收到了蒋风华的转账,他立刻点击了退还。

无意间看见蒋风华换了头像,点开后发现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蒋风华抱着儿子,笑得很开心,他从未在蒋风华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笑容。

宋知遇突然想起小学每次放学路过小卖铺外面的大头贴机器,他都吵着说想跟蒋风华一起拍大头贴。

但蒋风华每次都拒绝,她说自己不喜欢拍照。

原来当生活幸福的时候,原本不喜欢拍照的人也是可以喜欢拍照的。

已经很久没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入脑海中。

宋知遇怔在原地,连手机什么时候自动熄屏都没注意。

直到楼上的姜浔拉开窗户,扯着嗓子喊他——

“姐夫,姐夫!老爸说那个鱼缸的排水管他不会装,你赶紧上来看看啊?”

宋知遇猛地回过神,立刻起身朝楼上的姜浔挥了挥手,“来了。”

第55章

晚饭后, 宋知遇回去客房洗漱休息了一会儿,就被姜正明叫去书房下棋。

两盘棋结束后,姜正明捡着棋盘上的黑子, 意犹未尽, “再来一局。”

宋知遇应了一声, 随后看见书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

姜郁趴在门缝上,冲宋知遇眨了眨眼,她勾勾手指头,对宋知遇做了个跟她走的动作。

见宋知遇指着棋盘摇头, 姜郁眼睛一瞪, 直接推门进来。

“爸!”姜郁拉了张小凳子在他们俩中间坐下, 颇为不讲道理地双手按在棋盘上, “都下了快两个半小时了, 别下了。他过年在家呆那么多天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下。”

姜正明原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女儿满脸不情愿的模样, 也只能妥协, “行行行,不下了。”

看着姜郁满意的笑容, 姜正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将棋子收进罐子里, “知遇,你去陪她吧, 我来收拾。”

“行, 叔叔我走了。”宋知遇刚起身就被姜郁拽走, 后者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在储藏室找到了些好东西要给他看。

一进屋,宋知遇就看见她摊在书桌上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发卡、手串、泛白的拍立得相纸……都是姜郁高中时用的东西。

他随手拿起一张拍立得, 发现照片里是自己的正脸。

“什么时候拍的?”宋知遇对这张照片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记忆中自己并没有配合姜郁拍下过一张正经如证件照的拍立得。

“老梁给你拍光荣榜照片的时候。”

姜郁颇为骄傲努努嘴,“我排队的时候偷拍的,是不是水平很高超?”

那次班里几个同学都获得了某一个比赛的奖项,学校要做光荣榜海报,为了海报的美观性,便要求每班的班主任带着获奖学生在同一个背景前照相。

宋知遇是唯一一个男生,他是第一个照的。

他拍照的时候梁书山一直在调整照相的角度,姜郁便趁机按下了拍立得的快门。

宋知遇在桌上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中扫了一眼,将目光落在一张物理卷子上,“还有卷子?”

“这是我高三唯一一次物理分数比你高,当时看见卷子的时候乐坏了,贴墙上一直贴到高考结束才摘下来。”

姜郁握着他的手臂,嘟囔道:“当时本来是不想留的,分手以后,不想看见关于你的东西……”

宋知遇揉了揉她的发顶,“那怎么又留着了?舍不得?”

姜郁不想承认自己是舍不得,她提高音量,“没有啊!后来觉得那是我自己能力的见证诶,凭什么因为你就扔掉?我一定要好好留着裱起来,等以后告诉我女儿我当初物理分数比拿过奥赛金牌的人还高呢。”

“行。”宋知遇含着笑意,“以后我给你在女儿面前作证。”

“嗯?”姜郁装作奇怪地看着他眨巴眼睛,“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宋知遇双手撑着书桌俯下身,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没关系?”他轻轻地撞了一下姜郁,而后右手绕到她后背,指腹一寸一寸,在她的脊背上描摹。

隔着薄薄的一层真丝睡衣,宋知遇突然用食指勾住姜郁后背的某根带子,用力拽了一下……

姜郁倏地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警告他:“门没关紧!”

虽然这层只有她和宋知遇两个人住,但保不齐谁下楼的时候会听见动静。

宋知遇恍若未闻,丝毫不收敛手上的动作,他一把将姜郁抱起来坐在书桌上,而后强势地靠近,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

姜郁精神高度紧绷着,一边回应他,一边时不时瞟一眼虚掩着的房门。

当唇畔终于不受控地溢出声音的时候,她踢了宋知遇一下,“关门。”

宋知遇松手前,姜郁又补了一句,“把你的客房门也关上。”——

宋知遇在家里住了两天,客房使用率为零。

除夕夜去姜老爷子那里的时候,老房子房间不够分,宋知遇就顺理成章地被安排到了姜郁的屋子里。

除夕夜这天,姜郁的大伯和二伯也都带着家人回来了,年夜饭摆了整整两个大圆桌。

姜郁带着宋知遇挨个儿见过了长辈和哥哥姐姐们,不出意外,他的那张脸饱受颜控一家人的好评。不过令姜郁没有想到的是,宋知遇顶着高中班主任的名号居然还特别受小朋友喜欢。

上小学的侄子和侄女儿一来就围着他转,姑父长姑父短地叫着,还缠着姑父讲故事。

姜郁坐在一边看着,见宋知遇一边腿上坐着一个小豆丁,她吃味儿地说:“以前他们俩明明说最喜欢姑姑了……”

堂哥堂嫂一听都笑了,堂嫂说小孩子爱新鲜,他们以前没见过宋知遇,自然对他好奇些。

姜郁撇嘴,“小孩子不是都怕生吗?”

“那是别人家孩子,我们家那两个爱好就是社交。”堂哥看见自己女儿已经开始扣宋知遇衣服上的刺绣logo了,连忙上去将她抱下来。

“不要揪姑父的衣服,你弄坏姑父的衣服的话,你姑姑就把刚刚送你的公主裙拿走了哦。”

“可是姑姑拿走了她也穿不了呀。”小豆丁表示并不担心姜郁把她的公主裙收走。

姜郁蹲下来,故作害怕地指了指宋知遇,“宝贝,你知道姑父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不知道。”

“他是班主任诶!”

姜郁抱着侄女儿,对着宋知遇指指点点,“班主任,是不是很可怕?我们不理他了,你跟姑姑玩儿好不好?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姑姑了吗?”

侄女儿摇摇头挣脱开她的怀抱,重新跑到宋知遇旁边,大声道:“我寒假作业早就写完啦,我才不怕。”

姜郁:?——

春节头两天,姜郁依旧重复着人生前二十多年每年春节的必备活动:打牌、唱K、放烟花、缠着堂哥去商场扫货……

这几天,宋知遇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姜郁见他喜欢家里的氛围,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大年初四,一家人一起去到了姜郁的外公外婆家小住。

不过宋知遇和姜浔只住了两天就回去了,因为高三要开学了。

每年春节后,高三学生们便正式进入到高考冲刺阶段。

高三的最后几个月对学生和老师来说都是不小的考验,对姜郁更是。

家里一个高三学生,一个高三老师,为了让两个早出晚归的人多补点营养,她只能亲自……找了做饭阿姨来家里做早饭和夜宵。

宋知遇不仅要工作,还在准备申博的事情,每天忙得手机和电脑不离手,就连亲吻的时候听见手机响了他都会愣一下,确定没有什么重要消息后才继续。

打仗般火急火燎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六月。

高考的前一晚,桃李府8栋6楼的三位住户并排坐在沙发上,表情都格外平静。

姜浔即将结束高中生活,对于明日的高考感到又期待又紧张。

宋知遇在半个月前抽空去到了M市参加博士面试,昨天刚出结果,面试通过了。

姜郁这一个月都在忙本科生毕业答辩的事情,改论文改得焦头烂额,手里唯一一个需要二辩的学生也终于二辩通过了。

三个人静静地看着黑屏的电视机发了半天呆,姜郁率先打破了平静,“睡觉吧。”

此话一出,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一般,双双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姜郁也跟着起身,她头脑空白地拉着宋知遇的手往门口走。

姜浔一愣,叫住她,“姐。”

“啊?”姜郁突然回过神,松开了宋知遇的手,“走,走错了。”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偷偷溜去隔壁。”

“把客厅灯关了。”姜浔说完后朝他们俩挥了挥手,直接回了屋。

次日早晨,姜浔一出房门便看见了坐在餐桌边的姜郁和宋知遇,他二人依旧在打情骂俏。

姜郁见他出来,用与平日里一样的语气催促他快点来吃饭。

今天仿佛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是两个人跟他一起去学校。

哦不,四个。

姜浔一出电梯就看见了姜正明和李文姝,“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顺路,来看看你姐。”

“顺路,来看看你姐夫。”

姜浔:…………

依旧没把他当个人。

一家五口一起走到江城一中门口,姜浔朝着他们挥挥手,“走了。”

四个人面带拘谨地朝他点点头,齐刷刷目送他进去。

姜浔的身影刚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姜郁就开始抓着宋知遇的胳膊跺脚,“憋死我了啊啊啊,怎么比我自己高考还紧张啊?”

刚刚怕给姜浔压力她一直忍着装淡定,这会儿彻底装不下去了。

宋知遇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也紧张。”

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看见好几个自己班里的学生了。

宋知遇不仅要担心姜浔,还要保证班里的所有学生不出岔子。

他这三天里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着,每每听到别的班有考试迟到丢准考证的事情发生,他都会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机铃声是不是开到最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家长电话。

一直到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门外所有家长和老师们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接到姜浔后,姜郁给他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花束。

“买两束干什么?”姜浔问她。

姜郁冲他使了个眼神,“防止你有想送的人。”

她当年和宋知遇不在一个考场考试,所以考完后并未见面。

但这次姜郁提前问过宋知遇,姜浔和他喜欢的女孩子都在本校考。

“那我去了。”姜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们回家等我呗?”

“行,你回家注意安全。”

姜郁和宋知遇步行回了家,开门后,宋知遇越过她匆匆进屋。

几秒后,他从卧室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出来。

姜郁失笑,“干什么呀?我又不高考。”

“补给八年前的姜郁。”

姜郁接过那束向日葵,有些为难,“可我这会儿好像没有什么能送给八年前宋知遇的礼物。”

她说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身面向宋知遇踮起了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知道八年前的宋知遇喜不喜欢这个高考礼物。”

“喜欢。”宋知遇低头吻她,“很喜欢。”——

两天后的下午,姜浔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姜郁在家里和阿姨一起收拾打包行李,她的行李要搬去601,姜浔的行李则打包装箱,晚上统一拉回家。

下午三点,姜郁接到了姜浔的电话。

“喂,姐,我有东西没带,你能不能给我送一趟啊?”

姜郁正忙着把他那些卷子和资料捆起来卖废品,她累得一头汗,冲着开着免提的手机道:“什么东西啊?没空!我让王阿姨给你送。”

“不行不行不行!”姜浔连连拒绝,“你别让王阿姨来,你自己来!”

“王阿姨对学校路不熟,回头耽误事儿。”

“你参加毕业典礼要带什么啊?你带个人不就行了?”姜郁嘴上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起身往他房间走。

一边走,她一边念叨着:“是老师让带的东西吗?非得今天交?你班主任是你姐夫,你没带就没带嘛,他还能骂你?”

“不是姐夫,啊呸,不是班主任让带的。”姜浔哎呀了一声,“是我要送给别人的。”

姜郁一听,哦了一声,“行吧,在哪儿啊?你房间?”

“对,我房间桌子上有个黑色的盒子,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姜郁拿起来看了看,像是首饰什么的。

“你现在帮我送进来,要快,二十分钟内吧。”

姜郁蹙眉,“我要进学校吗?你等会儿放学的时候出来拿行不行?”

她进学校要登记身份证,保安还要给宋知遇打电话确认,麻烦得很。

“不行!”姜浔听起来着急得很,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都计划好了,就要现在送。”

姜郁刚迟疑了两秒,电话里又响起姜浔咋咋呼呼的催促声——

“你赶紧来啊,你要是二十分钟内没到,我们的姐弟情分就尽了。”

“一定要来!不能让王姨来,你直接来开学我们埋许愿瓶的那个地方!”

“行行行,来了。”姜郁拿着盒子走出房门,“挂了。”

“等一下!”姜浔突然大喊一声,“你,你穿得稍微好看点啊,不要套个大裤衩子就来了,丢死人了。”

给他送东西还挑七挑八的……

姜郁强忍着想骂他的冲动,没好气道:“知道了!”

她挂断了电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短裤,迅速回房间换了条连衣裙。

换衣服的时候,姜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姜浔这小子平时求她办事儿的时候可从来都不敢这么说话的。

联想到今天日子特殊,她隐隐有了些猜测。

思来想去,姜郁去从床头柜抽屉最下层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丝绒盒子放进口袋里。

她从化妆桌上抓了几样化妆品便匆匆出门,在电梯上迅速打了个底,然后边涂口红边往学校走。

为了不耽误事儿,姜郁特地没走平日里的那条大路。

她出门后直接去了小区侧门,从灌木丛间的小路钻过去,不多久就到了一中后门。

姜郁刚准备往门卫室走,突然看见了后门边上停着几辆车。

一辆比一辆眼熟。

姜浔毕业典礼,姜正明和李文姝没通知她特地赶来也就罢了,安云升和关山岳也来了。

另外两辆,似乎也在同学聚会上见过。

这下,姜郁彻底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她当即走到路边树荫里,开始抹大地色眼影给眼皮消肿,又迅速拉了条眼线。

最后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姜郁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挂掉姜浔电话刚过去了16分钟。

刚走了两步,她就又接到了姜浔的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喂?来了,我已经到门口了。”姜郁着重地强调了自己已经到门口的这件事情,暗示他们该准备的可以开始准备了。

求婚一辈子只有一次,姜郁不想让自己和宋知遇因为仪式的纰漏而留下遗憾。

姜郁走到保安室敲了敲门,“你好,我是……”

“宋老师请来的校友是吧?直接进。”保安朝她挥了挥手。

姜郁愣了一下,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宋知遇可能是知道她一向从正门进校,所以才让亲朋好友把车停在了后门,还嘱咐过后门的保安……

但眼看着快要走到高三班级埋许愿瓶的地方了,也来不及回头了。

姜郁停下来给姜浔发了信息,提醒他自己是从后门进的来的。

随后,她远远儿地看见空地旁的人群开始骚动。

宋知遇站在人群最中间,旁边几个人围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姜郁慢吞吞地朝着宋知遇的方向走过去,离他们还有不到十米远的时候,放哨的学生发现了她。

“宋老师!人来了。”学生喊了一嗓子,然后从树后面跑出来,一溜烟混入人群里。

此刻,人群慢慢散开,让出中间一条路。

左手边是姜郁的亲人和他们的高中同学,右手边是这届高三(1)班今天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

宋知遇站在人群正中间。

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衬衣西裤,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玫瑰花束上,好像还有一个亮晶晶的小瓶子。

姜郁缓缓地走过去,抬头看着他笑。

她以为以宋知遇的性格,求婚仪式会简单低调些。

起码不会有上百人围观。

她走到宋知遇前方站定,目光落在花束中的那只瓶子上。

“我高三写的许愿瓶。”宋知遇拿出来递给她,“要不要看看?”

当初姜郁他们举行许愿仪式的时候宋知遇刚转来一中没几天,姜郁记得他那时很快就写好了愿望,是全班第一个把瓶子埋好的。

姜郁打开瓶子,倒出里面的小纸卷。

窄窄的许愿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无。

姜郁怔怔地抬起头看他。

“去年开学那天,我和他们一起写了一个。”宋知遇指着身后空地的某一处。

姜郁跟着他一起走到空地旁,看见许愿瓶已经被提前挖出来了,她松了口气 。

差点以为自己要在被求婚当日当众挖土。

许愿瓶松松的插在土里,姜郁弯腰将瓶子拿起来,用指尖拂掉上面的沙土。

随着沙土的不断掉落,姜郁看见瓶底有一个闪闪的东西……

她惊诧地转头看向宋知遇,“戒指在地里埋了大半年吗?”

今天的每一步流程宋知遇都预演过不止一遍,但他没想到姜郁的关注点会在这里。

宋知遇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没有,你来之前刚放的。”

怕姜郁误会,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但纸条是开学写的。”

姜郁余光瞟见安云升她们憋着笑看着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些破坏气氛。

她哦了一声,迅速结束话题。

姜郁打开许愿瓶倒置晃了一下,纸条与戒指一起从瓶口掉落到手心里。

纸条内容依旧简短,上面写着两个字——

姜郁。

18岁时的宋知遇没有愿望。

现在,她就是他的愿望。

姜郁看着手心里的两张许愿纸条和一枚戒指,眼眶泛红。

宋知遇拿过她手里的钻戒,单膝跪下。

“八年前写那张纸条的时候,我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期待。”

人生的前十几年,宋知遇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长大。

除了幼年时求而不得的幸福家庭,他几乎不曾主动为自己去争取过什么,也从不期待什么。

直到遇到姜郁。

“遇到你以后,我好像每一天都有了期待。”

上学的时候,他期待看见她早上踩着铃声小跑进教室,期待她找各种借口来和自己搭话,期待每周一晚上和她一起回家……

如今,他期待每天早上睁眼看到她,期待每天闭眼前亲吻她,期待这样的生活能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姜郁,”宋知遇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姜郁余光瞥见身边一群穿着校服起哄的同学们,觉得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八年前的同一天。

“我愿意。”

姜郁缓缓地朝宋知遇伸出手。

她18岁时许下的青涩愿望,在土里尘封多年,最终结成了一颗亮晶晶的糖,落在了无名指上。

姜郁将宋知遇拉起来,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男士戒指。

她将戒指缓缓地圈进宋知遇的无名指上,而后与他十指相扣。

“宋知遇,结婚吧。”

第56章

这届的毕业典礼结束后, 宋知遇休息了两天,回到学校准备后续高考志愿填报一系列的工作。

他这一学年只带了高三(1)班和学校的物竞班,所以离职要交接的工作并不太多。

由于物竞班已经带了快一年了,所以宋知遇和研究所以及一中那边商量了一下。决定除了暑假两个月继续辅导物竞班外, 下学期九月博士开学后, 他每周末也会回来给物竞班上课, 一直带到十月底的决赛结束,这也算是给他这一年工作的一个交代。

六月底, 高考出分。

姜浔的高考分数与他估得差不多, 算正常发挥,一志愿填了M大。

志愿确定之前, 宋知遇说他的分数够不到M大的王牌专业,有建议过他报另一所高校,姜郁和父母也觉得这样更能稳妥,但他拒绝了。

姜浔说他想和苏冉报同一个学校,他能接受进校后再转专业。

既然姜浔坚持,家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以后的路还是他自己走。

志愿表填报截止的那一天,一切尘埃落定。

宋知遇除了每周两天的物竞班培训外,都在忙着租房子和搬家的事情。

桃李府的房子八月底到期, 姜郁预备租一个离江大近一些的房子独居, 宋知遇开始物色M市研究所附近的房子。

二人前半个月在网上看图片看得头晕眼花,后半个月实地看房看得晕头转向。

姜郁在一天看了六套房子以后, 坐在小区花园的秋千上,脑子彻底转不动了。

她打发走了仍旧在喋喋不休介绍的中介, 仰头抓着宋知遇的胳膊,“你觉得哪个好?”

“都不错, 看你喜欢。”

那六套房子都是近两年装修完的,装修简约,风格相近,屋里都没什么家居。

宋知遇看不出哪套房子有特别的长处。

“我喜欢第一套的大落地窗,喜欢第二套的楼层,喜欢第四套的开放阳台和秋千和第六套的超大转角书桌。”

姜郁晃了晃宋知遇的胳膊,“你帮我再排除一下。 ”

宋知遇想了想,“第四套不好。”

他们看房的时候听见楼上正常居住的动静很大。

“剩下三套,明天再去看一遍?”他提议。

姜郁一听忽的瞪大了眼睛,随后猛地摇头,“不看了不看了。”

她打开相册,从前到后又翻开了一遍今天拍的照片,艰难地做了决定,“就第一套吧。”

给中介发完了信息,姜郁直接将相册里其他几套房子的照片都删了。

宋知遇笑着摸了摸她的耳垂,“还是最喜欢大落地窗?”

姜郁点头,“冬天阳光照进来一定很舒服。”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