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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不开心 竹浅 29619 字 23天前

第341章

世界成熟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也因此, 引起了高等世界的警觉。

世界意识一世又一世地警告我,让我按照剧情走,不要展现出太多的自我意识。

因为世界成熟是一瞬间的事情, 其他世界只能感应到世界所处的阶段, 却无法判断世界成熟的进度。

他们只能通过我的行为来判断, 我觉醒自我意识的进度,以此来判断世界成熟的进度。

而世界意识说,我是个异类。

其他世界, 是世界成熟后,催生主角产生自我意识。

而本世界, 是我产生自我意识后, 催世界成熟。

所以世界意识让我收敛些, 不要展现出太多的自我意识,以日常表现来干扰外界的判断。

然而,若我想让世界加速成熟, 就必须按照自我意志,做一些不符合剧情发展的事。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最近的几世,甚至已经开始有高等世界来客, 专门观察我有没有产生自我意识。

这种二十四小时的监视,给人的感觉非常糟糕,稍有松懈,就会被他们察觉。

虽然我找到了一些干扰监视的小技巧, 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于是我将目光, 转移到了另一个“变数”身上。

路仁佳。

……

路仁佳觉醒自我意识后, 并没有如我一样,带着每一世的记忆轮回。

他只是拥有了脱离剧情的能力。

他走出了剧本, 终于不再是被剧情所束缚的路人甲。

我有时候会蓄意接近他,有时候一整世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记忆只有一世,每一世开始,他看我,都是一个陌生人。

但每一世,他的性格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他温柔,阳光,爽朗,让人能很轻松地分辨出他。

所以,哪怕他失去所有记忆,我依旧不会对他有陌生感。

我想,他看我也是。

否则他不会在某一时与我一见如故,挥毫为我提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感情是最珍贵的东西,是不能被算计的东西。

但偏偏,我要用他这份感情,来算计他,来谋划我们的未来。

……

第三十世。

这一世,高等世界几乎已经确定我即将觉醒自我意识,又舍不得我们这个能无限次重启的“试验田”,便破釜沉舟地,花了大力气来试探。

这一世,世界的世界观,从原本的无魔世界,变作人妖共存的世界。

而我,则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妖。

不,更准确地来说,我是天地间最后一枚龙蛋。

我被困在龙蛋里不知多久,终于在某天,顶开了蛋壳,破壳而出。

我一出生,就感受到了无数道窥探的目光。

他们在观察我的动向。

在这个人妖共存的混战时期,这个科技与封建社会共存的时期,他们要看我如何做抉择,下一步如何动作。

龙妖寿命漫长,我破壳不过一日,理应化作幼儿形态,可初次尝试化形,我便是成人体型。

我知道他们——包括世界意识,是怎么想的。

成人体型攻略起来能用的手段更多,也更容易观察我的抉择和动向。

好,我如他们所愿。

我既然是杰克苏主角,当然要登上世界最高位,做到最高、最好。

在乱世,有什么比一统天下更苏的?

于是我于乱世中横空而出,以武力镇压四方,成为了人妖两族共主。

因为手段毒辣,他们悄悄唤我“暴君”。

我并不介意。

是昏君还是明主,百姓自有判断。

挂着暴君的名号,这天下管理起来倒也方便,几乎所有刺头都被我打破了胆,朝廷成了我的一言堂,没人敢反驳我的指令。

而在他们发现,遵循我的指令,民间经济有极大好转后,便再也没人敢对我有意见。

我手下也培养了一批死忠。

我安排下去,让他们去寻找这一世的路仁佳。

不过,在他们发现路仁佳的踪迹之前,我先和路仁佳相遇了。

前往我国最大的寺庙时,在寺中,我踩到了一枚不听话的小石子。

这种小石子,我脚下稍一用力便能踩得粉碎。

然而,在看到路仁佳的一瞬间,我改变了主意。

我故作没能站稳,身形一晃,恰好被路仁佳扶住。

我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扶住我的。

于是我便可以借机与他相识。

“小心。”

他声音清清冷冷的,不笑的时候,总让人想起初春的山泉,看似已经解冻,伸手试时,却觉冰冷刺骨。

我借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子。

“多谢。”

我在他面前站定,这次我们离得很近。

我可以轻易地为我们的身高分个高下,就像是全了那一世,没能在成年后比身高的遗憾。

我有些不爽地发现,即便他剃了头发,居然还是比有头发的我高一两厘米的样子。

没错,他剃了头发。

难怪派出去的探子没能找到他,原来这一世,他落发为僧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衣,虽然剃了发,头顶却没有戒疤。

方丈等人匆匆赶来,以迎接我这个不按规矩乱走的人间帝王,方丈在看见我身边的路仁佳时,握着佛珠的手抖了抖。

看来我暴君的名号深入人心。

我笑意盈盈,“好了,不用多礼,朕与这位大师一见如故,让他随行吧。”

路仁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不是惊讶我居然是皇帝,而是在惊讶为什么传说中的“暴君”会对他一见如故。

我想到他的内心活动,就觉得有趣。

在我的蓄意接近下,我们迅速熟悉了起来。

我们兴趣相投,对天下大事的理解一致,很快,我被他引为知己。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声“知己”,究竟是我的刻意迎合所致,还是我与他真的如此默契。

或许最高级的骗术,就是在骗人之前,先骗过自己。

第342章

大概我确实在相处中动了几分真心。

所以被他用破戒刀顶住心头的时候, 才觉他目光比刀面更冷,锐利伤人。

他说我是龙妖,他要替天行道。

……

这一世的路仁佳, 有些特殊。

他五岁那年, 正逢妖族与人族关系最紧张的几年, 那食人妖族冲入他的家中,将他父母幼弟全部屠杀啃食,只留他一人, 被方丈收养。

自此之后,他与妖族不共戴天。

不同的成长环境影响了他的性格, 他不复之前阳光模样, 变得理智、冷静, 且偏激。

他憎恶一切妖族,立志斩杀天下所有妖族,还人类一片净土。

因为杀心太重, 方丈迟迟没有为他剃度,所以他只能算是个记名俗家弟子。

也因此,我的探子们, 第一次查百姓,没有查到他。

第二次查寺庙、道观、尼姑庵,也没有查到他。

直到我与他相遇。

或许这是两个觉醒者之间的吸引。

可我不知道这次我与他的身份之差,有没有世界意识的手笔, 竟将我安排到了他的对立面。

世界意志一直看他不顺眼,却又碍于我, 不敢对他动手。

我怀疑是世界意识做了手脚。

就此, 我问过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不会说谎,它对我供认不讳。

在它的意识里, 我想要违背剧情保下路仁佳,是因为他是我的同族。

所以这一世,我是妖族,他是人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总不至于保一个异族。

我被世界意识的愚蠢气笑了。

世界意识见我似乎并不打算杀死路仁佳,开始不断向我传递愤怒的情绪。

它疑惑不解。

【你是世界的主角,你为什么要保护一个路人?】

【他只在剧情里露过一次面。】

我想问它,在它眼中,除了剧情角色之外,其他的人就不算是人了吗?

这些与我呼吸同一片空气的、生长在同一片蓝天之下的,就不算人了吗?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只围绕着剧情发展,为剧情服务,那这个呆板无趣的乏味世界,真的能成功进入成熟期吗?

我想问,最后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话,与世界意识来说,是说不通的。

它不是人,它只是一团要世界活下去的意识。

它就像是神话中的神明,将人类作为棋子,肆意摆布,望向让故事走向它预想的结局。

可它不是神明,我也不是棋子。

于是面对不断散发愤怒情绪,实则听不进任何话的世界意识,我只是笑了笑。

“因为他很有趣。”

“他确实很有趣,不是吗?”

夏日的大树下,我世界意识对话。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输出。

我与世界意识,就像是两个捂着耳朵的辩手,不想听对方的回应,只想输出自己的想法。

世界意识越来越暴躁,又对路仁佳动了杀意——

不,它对路仁佳的杀意从未停止。

我点了点自己的脖颈,透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翠色树叶,看碧蓝的天空。

我要保他。

“你阻止不了我的。”

世界意识像个撒了气儿的皮球似的,没了方才的气势。

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下意识向着右方看去。

那里草木茂盛,灌木、假山、与梧桐树相互掩映,组成一片深深浅浅的苍翠。

我皱了皱眉头。

错觉吗?

怎么感觉……刚才那里,好像有人?

可如果有人,世界意识不会感觉不到。

我刚才与世界意识的对话是出声的,这些对话被普通人听了,对世界意识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真的是错觉?

……

而直到破戒刀顶在我的心口,我才知道,那天不是错觉。

路仁佳误入我与世界意识的对话现场,又被世界意识入侵了大脑。

世界意识无法操控个人,但它可以,还给路仁佳记忆。

从第一世开始的记忆。

世界意识蠢了这么多世,终于走了一步好棋。

可惜,被它算计的是我。

一口气接收了之前二十九世记忆的路仁佳,自然能发现,这个世界有被规定好的剧本与命运,并且在不断轮回。

而身为路人甲的他,被剧情书写的命运就是死亡。

这一世,他一直在尝试与妖族抗争,想改变人族的命运,可他接收记忆之后发现,世界的命运走向,仅凭他的力量,无法改变。

他毕生的追求,忽而成了空谈。

他从自己的主角,变成了别人剧本里的一个路人。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以为的挚友、知己、宿敌、恩人——只是在演戏。

在他的视角里,他被耍的团团转,我时而与他亲密无间,时而冷眼看他死去,就像是看一个有趣的玩具。

那些所有的命中注定、一拍即合、兴味相投,都离不开算计。

他的崩溃,理所当然。

他的这些情绪,当时被刀顶住心口的我并不知晓。

他的一杯药酒,让我身上没了力气,我只能尝试说服他,让他别真的把刀刺进我的心脏。

最终,我的一句“天下没了我,会大乱”,成功让他住了手。

他说,“好,那就看看,没了你的话天下会不会真的乱成一团。”

我们世界的重启,算不上真正的轮回。

无论重启过再多次,每个人的灵魂与本我不变。

他就是他。

即便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也依旧愿意以最柔软一面,面对天下无辜的百姓。

于是他收起长刀,褪下了左手手腕上缠着的佛珠。

世界意识还在我脑中催促着我积累力气,找机会一击必杀。

我没有理它,任由路仁佳低头,抓住我双手拢在身后,以佛珠捆住。

这个姿势贴的太近,倒像是一个拥抱。

我仰头看着他。

他有双很漂亮的眼睛,我记了好久,有三十世那么久。

他察觉到我的注视,看向我,又在与我目光相接的瞬间,移开了目光。

他伸手绕道我脑后,抽开了我的发带,用发带遮住了我的眼睛。

这个姿势,好像有些奇怪。

我开着玩笑,“大师,您这样做,我以为你想吻我。”

风吹树叶。

树叶沙沙。

他不回答。

第343章

路仁佳将我带到了镇妖塔最高层。

这座镇妖塔, 确实有几分神异,居然能屏蔽高等世界的窥视。

不过在普通人眼中,这只是一座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纪念建筑。

所以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来, 只有僧人会打扫外面的尘土, 清理生长的杂草。

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大概是每年的祭祀。

除此之外,寂寥无人,正适合藏我。

被摘下眼罩, 我环视四周。

环境尚可。

这是宝塔的最高一层,面积算不得大, 但视野足够广。

八边形的房间中, 放着必须的生活用品, 还有一张简单的床。

从宝塔最顶端,垂下五条铁索,刚好可以控制住我的四肢和脖颈。

不过路仁佳只是用其中一条, 锁住了我的左手。

皮肤与黑铁色镣铐接触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冷。

铁索不仅材质特殊,而且细细看去, 铁索上刻满了经文。

我觉得有趣,刻意催动妖力,那经文便亮起淡淡的金光,威严无比, 与此同时,一股灼烧感顺着与镣铐接触的皮肤, 沿着全身经脉, 席卷全身。

“不要想逃走。”

“你逃不掉的。”

路仁佳淡淡看我一眼,握住另外一条自天垂下的铁索, “如果搞小动作,我会把这五条铁索全都用在你身上。”

我懒懒靠在墙边,一指那张床,“我不跑,但是你得给我换一张床。”

“床板太硬太小,我不喜欢。”

我对衣食住行的要求很高,上一次睡觉环境这么糟糕,还是在高中的桌子上。

“你又不能总抱着我睡,给我当人肉毯子。”

我随口说。

反正他什么也不记得。

——我本是这样想的。

却没想到,他闻言,手几不可查地一颤,那被他握住的铁索便跟着轻轻一抖,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就像那年夏天,挂在教室后窗的风铃。

风一吹,就合着蝉鸣,响声叮叮。

就是这个时候,我知道,这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我也终于明白了他突然下定决心来杀我的原因。

世界意识这个猪队友。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他却只是松开了握着铁索的手,转身离去。

他月白色的僧袍,随着他转身而膨起一片弧度,转而垂落。

他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

我低头,才发现自己盖在广袖下的手,竟然握成了拳,像是在紧张。

我在紧张什么?

大概是在紧张……他恢复记忆会影响计划吧。

之后他果然给我换了一张床,规格当然比不上我在皇宫睡得好,不过已经比之前那张床板好很多了。

天花板上的锁链被放得很长,我可以在这一层随意走动,只是不能离开。

所以洗澡,就变成了最不方便的事。

每晚的洗澡水,都要路仁佳帮我扛上来。

也不知道他一口气爬十八层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后悔,把我囚禁在这。

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忍不住想笑。

尤其是,洗完澡之后的污水,还要他背下去撒掉。

这个世界的功法只限于打打杀杀,像引水再盛满浴桶这种事,还没人能做到。

路仁佳把脏水处理掉,再将浴桶搬回来时,我正擦着头发,长发半干垂落腰间。

这一世我的头发很长,自从不能用妖力又没有侍从伺候之后,擦洗头发就变得麻烦了起来。

每晚都擦得我心头火起,也就只能靠路仁佳每晚扛着我的浴桶跑来跑去这件事,聊以慰藉。

“辛苦大师,每晚帮我抬水了。”

我凑近他,语调懒散,语气像是在吩咐手下的侍者。

他却只将浴桶放回原处,转而打开桌上放着的佛经看了起来,即便我的吐息已经落在他的耳畔,也不打算分我一个眼神。

我甚觉无聊,转而躺回床上,拿起路仁佳给我带回来的外界消息。

自我失踪之后,外界确实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我的死忠们对外界隐瞒了我失踪的事实,一边暗中寻找我,一边有条不紊得执行我在离开前下达的规划与指令。

再撑几个月不成问题。

但时间久了,终究会被发现异常。

现在没人敢好奇,纯粹是被我暴君的名头震慑,不敢窥探。

只等有一日谁大着胆子生了疑心,就是天下大乱之时。

况且,攻略者已经开始出现了。

我看着资料上突然出现的一群陌生人,扬眉一笑。

这次来了两个攻略者,都是男性。

一个是少年侠客,走的是嫉恶如仇的人设,恨毒了妖族,和路仁佳撞了人设。

另一个是被卖到南风馆的小倌,腰若柳条,纤细柔软,一双杏眼,不笑也动人,大概是想走救赎卑微恋人的剧本。

总而言之,都无聊至极,还不如看路仁佳坐着敲木鱼有趣。

说来,我还没见过路仁佳长发的模样。

若这一世他的父母没事,他没有被寺庙收养,大该也该是这少年侠客的打扮,一身正气,意气风发,满腔热血,嫉恶如仇。

不过,路仁佳若做同样的装扮,定然比这少年更好看。

我想象着他的模样,这一页资料便许久没有翻。

“怎么,你就这么喜欢?”

路仁佳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

“这两个人有问题,色字头上一把刀,你长些记性。”

我仰头看他,他背着光,一双眼黑洞洞的,像是两口深井。

看,路仁佳哪怕没什么情绪的这样说话,我都不生气。

我只想逗逗他,看他露出旁的表情。

他就是比这些攻略者有趣。

我笑道,“大师,我看他这么久,不过是觉得他有半分像你。”

骗你的,你们根本就不像。

我看这么久,只是单纯因为想起了你。

他皱眉,“妖族果真擅引诱人心,你不要把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对我没用。”

“怎么会是引诱,这些话,全都出自我本心。”

“呵,”他冷笑一声,终于被我逼出了些其他的情绪,“你的话,半句都不能信。”

“骗子。”

“我……”

我刚想为自己辩解,忽觉一阵热浪自小腹涌起,烫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

“你怎么了?!”

我的龙角和龙尾露了出来,硕大的龙尾压在床上,尾巴尖又垂落在地。

好热……

我仰起头,勉强笑了笑,“水,我得泡个冷水澡。”

“我的发情期到了,不帮我缓解,我可是会死掉。”

“这次真的一句都没骗你。”

第344章

情热来势汹汹。

妖族兽性未退, 凡青壮年,都有发情期。

这是高等世界将本世界影响成为人妖共存世界的原因之一。

他们想,在我发情期的时候加以攻略, 或许会更容易。

世界意识也是这么想的。

它觉得, 或许发情期的痛苦, 能让我老老实实走剧本,完成那些无脑恋爱剧情。

所以我是妖族。

是一化形,便为成人体型的龙族。

龙性本淫, 龙族的发情期更是漫长无比。

这情热,压下一次, 还有一次, 一次比一次难捱。

我妖气难以压制, 扣住我的铁链叮叮作响,金色的佛经纹路亮起。

路仁佳将我抗进浴桶,从他的眼中, 我看到,我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金色的兽瞳。

“忍一下。”

他运起功法奔跑,顺着那十八层镇妖塔来回上下, 水便灌满了浴桶。

而我身上烫的可怕,那冰冷清冽的井水,不过几息就被我生生烫热。

他来回奔跑着为我换水,却赶不上我将水烫热的速度。

情急之下, 他伸手一召,一道浑身缠绕佛光的水龙, 自遥远的河岸升起, 眨眼间冲到我面前来。

我勉强一笑,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压制这该死的发情期上, “大师是被我累惨了,想直接除掉我吗?”

“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闭嘴。”

那水龙将我吞没,却没有丝毫攻击性,就连上面那层层佛光也未曾伤我分毫。

水龙化作一团圆柱形的水,将我包裹在内,那金色的佛经包裹在圆柱体之外,充当了浴桶的角色。

泡在冰冷的水中,我缓缓呼出一口气。

路仁佳好天赋。

本世界的功法追求杀伤力,因此无法应用于日常生活。

路仁佳竟然能将一击把高楼撞碎的御水术,与冻河千里的冰封术操控得如此熟练,用来给我泡冷水澡,真是奇才。

在这个世界,将功法的杀伤力缩小,比放大更难。

在浴缸里,我泡了很久,久到体温低到正常体温以下,“浴桶”的水面之上结了一层细细的冰碴。

我的长袍飘在浴桶里,与我的长发一起。

“可以了。”

路仁佳先我一步开口,径直将水龙撤走了,我湿漉漉地落在地上。

手脚都冻僵了,他这样突然撤掉水桶,让我险些没站稳。

我觉得他在报复我,让他大半夜来回爬了这么多次镇妖塔。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他报复我,我便报复回去。

他离我离得近,我便顺势挂在了他身上,连带着我湿漉漉的衣服与长发。

河水冰凉,将他转瞬间浸了个湿透。

“你……”

我见他皱眉,便觉有趣,问他,“大师,您怎么把水撤走了?”

“我的发情期可还没过去。”

“不如……您帮我?”

“你!”

他的脸眨眼间就红了,猛地向后跨一步,却没能挣脱我。

他的耳垂都变粉了。

真有趣。

我舔了舔犬齿,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乐趣,好像猫找到了新的老鼠玩具。

“帮我。”

锁链被我牵着走,于是我每一抬手,它便发出一阵叮当之声。

“帮帮我。”

那叮当声,总让我想起那一只风铃。

夏日的教室窗外,是一片浓郁的绿,深深浅浅,挡住炽热的阳光,却挡不住蝉鸣。

“帮帮我,好不好?”

“佳佳……班长?”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变得如石头般僵硬。

他一言不发,将我从他身上拉下来,然后沉默地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我却总觉得他步伐踉跄。

我站在原地很久,不断回想着他的表现。

我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开了个很过分的玩笑。

……

我想过要道歉。

但某些事情,似乎并不适合被戳破。

我们如之前一般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我会一遍遍地回想那张泛黄的卡片,与他瞬间变得煞白的脸。

感情是最珍贵的东西。

我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师生情。

我对世上绝大多数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但唯独我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我的原始人设,我被无数本霸总小说汇集而成的模版,告诉我。

爱情是占有,是暧昧,是调情,是霸道,是强势,是金钱与地位,是不顾一切,是痛苦与悔恨。

世界上的任何人爱上我,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我对他们做什么,都是对他们的恩赐。

可路仁佳无声地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我理解的爱情,是错的。

可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我不明白。

给他锦衣华服、金银珠宝,算不算爱?

藏他方寸之间,日夜缠绵,算不算爱?

遮他光芒万丈,唯我独享,算不算爱?

……我不明白。

唯有日子一天天地过,那攻略者欲攻略我,却没找到我的身影,便干脆将之捅破。

我失踪的消息迅速引起天下大乱。

在妖族入侵之前,人族先开始了混战。

人人都想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人皇。

于是这天,路仁佳走向我,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

他的腰间,镇妖塔的钥匙随着他的走动,一摇一晃。

“你说的不错,是我错了。”

“我放你离开。”

他示意我伸出手腕,我却并没有照做。

我只是看着他,问,“要不要合作?”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来告诉你世界的真相。”

“然后,你来选择,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将三十世的发现娓娓道来,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现在,高等世界已经盯上我了,但你比我自由。”

“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之后我会保证让你保留轮回的记忆,我需要你帮我,与我共建我们的世界。”

“在这一世,我会尽量装作未觉醒的样子,去应对那些攻略者,以为咱们的下一次轮回,争取机会。”

他沉沉地看着我,突然问,“让我保留记忆,你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说要装作未觉醒的样子去应对攻略者,会有危险吗?”

我愣了一下,笑道,“什么都不会有的,放心。”

第345章

我被放了出去。

在临行前, 我回头看他。

他站在镇妖塔前,望向我,面上无喜无悲。

那一串钥匙就挂在他腰间, 随着微风, 轻轻摇晃。

……

我回到皇朝, 装作尚未觉醒的样子,与攻略者周旋。

那一腔热血的少年侠客,无意中撞见了我的真身, 气势汹汹要来杀我。

那饱受欺凌的小倌儿,被我救下, 带回皇宫, 做了后宫的第一人。

受限于高等世界的观察者, 很多能改变世界、加速世界成熟的事情,我都做不得。

这些事,便由路仁佳来做。

我们暗中通着书信,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就这样,一晃五年。

其实我知道, 拖不了太久的,这两个攻略者等不了这么久。

能拖五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我只是没想到,这两名攻略者的杀性, 意外得大。

他们除了攻略,还要来监视我, 看我有没有觉醒。

觉醒之后的人, 总是要比未觉醒者更加机敏,更加强大。

因此, 他们对我使用超出这个世界力量对我攻击时,我不应该有反抗的能力。

我被他们带到了水牢里,被逼出了龙尾与龙角。

少年侠客一改往日阳光开朗,笑得轻蔑,“哎呀呀,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世界支柱的龙形,可一身都是宝贝。”

他用匕首,将我的龙角砍断,渗出的血也不能放过,被接在瓶子里。

“那龙鳞就归我咯~”

小倌儿爱怜地抚摸着我的龙尾,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显温柔。

他手起刀落,将我的龙鳞一片片掀起拔出,其中痛楚,无异于生生拔出指甲。

“这尾巴着实漂亮,可惜龙鳞太少。”

小倌打量着我已经被拔得只剩一片血色的尾巴,将目光落在我的尾巴尖上。

这是一丛黑金色的长毛。

“这尾巴尖也不错,回头我要编做手链,戴在手腕上。”

他兴致勃勃地剪着,少年侠客却嗤笑一声,“出息!”

侠客说着,一拳砸在了我的腹部。

这一拳力道很重,重到我能感觉到自己几近濒死。

我控制住反击的本能。

不能反抗,倘若反抗,就会失去重启的机会。

我必须装作一个无害的未觉醒者,降低高等世界的警惕。

朦胧中,我听见侠客说,“不懂了吧?龙妖的再生能力,是所有妖族中最强的。”

“就连凤凰也只是涅槃重生,龙族却可以在濒死时,爆发出强悍的潜力,刺激□□再生。”

这种说法,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我感到血液在血管中激荡,不断撞击着血管壁,心脏疯狂跳动,眼前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倒映着水牢中的池水,我看见,我新的龙角自断根出钻出,幼嫩的龙鳞渐渐覆上血淋淋的龙尾。

小倌眼前一亮,一把抓住我的龙尾。

那新鳞尚未长成,被他一把抓断,刺进肉里。

我的冷汗顺着面颊落下。

“心急什么!”

侠客怒喝一声。

小倌笑嘻嘻地放下我的龙尾,问道,“他能再生多少次?”

侠客已经拿着匕首,跃跃欲试地看着我新长出的龙角,“龙妖重生需消耗己身能量,所以,当然是一直重生到他——力竭而死!”

……

在第九次再生时,我的情热又来了。

世界意识并不关心我所受到的折磨。

它只是觉得,如今我无法反抗,无法动作,或许可以走完那该死的剧情。

“哎呀。”

小倌儿惊讶地捂住嘴巴,看向我烫红的面颊,与眼下被激出的龙鳞。

“发情期到了?”

侠客刚斩断我的两根龙角,上下打量着我,“没想到,都再生九次了,还能发情。”

他的语气,活像在评价一头畜生。

小倌儿舔了舔唇角,拦住了打算再打我一次的侠客,“等一下,我想尝尝他的味道。”

侠客看着我被斩断的龙角,血肉模糊的龙尾,以及被挖掉一只的眼睛,摇着头评价,“你口味真重!”

小倌已经开始在宽衣解带,“这可是我攻略五年的目标,五年都没能吃进嘴里,你叫我怎么甘心。”

他痴迷的摸着我的脸,“你看他这张脸,就算是在咱们的世界,我都没见过这么完美的身体。”

真是令人作呕的目光。

世界意识不觉得。

它只想走剧情。

霸总小说里,床戏也算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这样的情欲,持续了五年之久。

它用发情期逼迫着我妥协。

可若情欲无法控制,又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在小倌即将碰到我的时候,我举起尾巴,甩向他。

没了坚硬的龙鳞保护,我的尾巴不过是一团软绵绵的烂肉,没有太大的伤害。

只甩了他一身的血。

小倌尖叫起来。

“你这个下贱的龙妖,下等世界的下等主角,竟然敢打我!”

他一脚踹向我。

我本就没打算的打伤他。

我要的只是激怒他。

高等世界是不会允许攻略者杀死我的。

他们要继续研究这个能无限重启的世界,怎么可能容许他们杀死我,断了之后的生机。

我等的就是他们被阻止。

然而,在高等世界的阻止到来之前,路仁佳先到了。

他这次穿着一身雪白的劲装,像黑夜中那一弯清冷的月。

月光可杀人。

攻略者被踹翻在地,他拦腰抱起我,飞驰而去。

风从我耳畔呼啸而过。

我血色的龙尾将他的白衣沾红。

“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上像结了一层霜。

“我再不来,你就要死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我咳出一蓬血,“你搅乱了咱们的计划。”

“他们或许会注意到你。”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

就算是他冒着暴露的风险来救我,我也活不下来了。

这次营救,可谓血本无归。

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可我总觉得,这句话不该说出口。

于是我只是说,“去镇妖塔,高等世界看不透那里。”

时隔五年,我又回到了镇妖塔里。

让人惊讶的是,这里居然很干净,像是日日有人打理。

我被放在床上,身上的血转瞬就将床榻浸湿了。

路仁佳冷着脸,拿着纱布为我包扎。

那纱布缠上去一层,就被血浸透一层。

他咬着牙,与我的尾巴较劲。

居然有点可爱。

我又笑了下,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近些年为了伪装,留了头发,如今已经长到肩膀了。

垂下来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

就像当年,他摸了我的脑袋,又快速跑掉时那样,他翘起来的头发,一摇一晃。

我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冲动。

我问他,“路仁佳,你要和我做一次吗?”

第346章

他握着我尾巴的手一抖, 那刚缠好的绷带便又松散了,血层层洇开。

他连忙重新将绷带缠好,抬头怒视我, “轩辕纵横!你……”

我打断了他, 将方才的话, 又问了一遍,“路仁佳,你要不要和我做?”

他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终于注意到, 我叫的不是“班长”、也不是“大师”,而是他的名字。

我问的是陪我历经过三十次轮回的路仁佳, 而不是某一世界的某个身份。

我不是在践踏他曾经小心翼翼送给我的那一份喜欢。

他将绷带固定好, 一双如古井般的眼睛望着我, 黑沉沉的。

他问我,“轩辕纵横,你到底在想什么?”

“耍我很有意思吗?”

“还是说, 有什么利益值得你用身体来交换?”

我笑着咳起来,“我不是在耍你。”

“我还没沦落到用身体获取利益的地步。”

“至于我在想什么……”

我身体往后一靠,靠在他为我准备的柔软靠枕上, “我也不知道。”

我以为他会开心。

既然他是喜欢我的,那与我的灵肉交缠,难道不应该让他感到开心吗?

构成我的所有模板都告诉我,我的另一半应该以与我肌肤纠缠为伊始, 为结局。

“他”喜欢我,“他”渴望得到我。

与我交合, 是一件令“他”感到无比喜悦的事。

可为什么路仁佳不但没有开心, 反而有些愤怒?

这双如被夜雾笼罩的眼睛,隐约闪烁着一丝难过, 很细微,就像是点缀在草叶上的朝露,在太阳升起的瞬间了无痕迹。

却刺得我心口泛起细细的疼。

他在难过什么?

我以为他会开心。

我以为,这是一件令我们两个,都会开心的事。

大概是我脸上的诧异被他察觉,他握着我尾巴尖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他说,“轩辕纵横,这种事,是要相互喜欢才能做的。”

“我是曾喜欢过你,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也不需要你故作慷慨,许我一夜露水姻缘。”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随时随地可以发情吗?我看到你这样子,怎么可能有心思想那种事。”

我被气笑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有发情期不假,之前的二十九世却都是人类,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情欲。”

“我不是可怜你,只是想和你做。”

路仁佳也气得发笑,“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是吗?这种事,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

“是。”我再次打断他,“而我的意思是,我大概,是喜欢你的。”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这算告白吗?

如果这算告白,未免也太不正式了。

我想象中的告白,至少要有玫瑰花铺路,最好能下一场玫瑰雨。

总之绝对不是在这破旧的镇妖塔,自己也破破烂烂地半躺在床上,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尴尬和狼狈。

但是路仁佳已经开始生气了,他生气的原因,大概和我上一次的玩笑有关,他问我,“轩辕纵横,耍我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

我不得不打消将这件事一笔带过,回头做一次更加正式告白的打算,转而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向他解释我刚刚萌生出的想法。

我说,“我不是在耍你。”

“还没人值得我付出我自己来耍。”

这句解释好像有些糟糕。

但是路仁佳反而好像被安抚了些。

我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我的模板里,有关商业的部分非常齐全,唯有爱情方面,却极其匮乏。

即便大多数霸总小说,都是以爱情为主线。

我的模板告诉我,爱情是占有、是强取豪夺、是倾尽所有、是锦衣玉食、是生死不离、是抵死缠绵、是阴差阳错、是悔恨终生。

可这些解释,似乎都无法被用在路仁佳身上。

他对我的喜欢里,藏着一种我模板中未曾有过的、全新的东西。

他的语气和缓了些,“你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在此之前,你从未表现出过,我很难不认为你在耍我。”

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但手下倒是又开始动作,他掀开我的广袖,露出我遍布伤痕的手臂,继续上药。

大的伤已经被包扎完,余下的,尽是这些细碎的小伤口了。

他将药膏揉开,一点点涂在我的手臂上。

而我在想,他问我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

因为他是我的同类?

因为在轮回中看他父母对他的态度,生出了一丝怜惜?

因为他受我牵扯而反复死亡的愧疚?

因为他本人的坚韧与出色?

因为对我炽热的喜欢?

我可以说的好像有很多。

可临到头来,我脱口而出的,却是,“我觉得,你的头发一摇一晃的样子,很可爱。”

他涂药的手一顿,我莫名有些紧张。

这次,他却没生气,反倒是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回答。”

我自己也觉得这回答拿不出手,我引以为傲的口才,在他面前好像全部没了作用。

我只能苍白地补充。

“我不是觉得谁的头发都很可爱,我只是觉得你的头发这样子很可爱。”

就像是那课间被我扎得翘起的两簇头发,随着他站起身,猛地一晃,像小狗的耳朵,一上一下。

可爱得很。

若换做旁人如此,我只会觉得邋遢。

他终于相信,我这次不是在耍他。

我向他张开双手,“所以,要不要和我做一次?”

他深呼吸,“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我还没答应你。”

我问,“你不喜欢我吗?”

他回,“我只是说,我曾喜欢过你。”

我又问,“那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他一开始不回答,直到被我追问得有些狼狈,耳尖都泛起了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咬牙道,“好,我现在也喜欢你,行了吧!但是不应该这么急,进展不该这么快,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现在受不得折腾!”

我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在我以往的认知中,“做|爱”是无法被拒绝的,所有的拒绝都是欲擒故纵,我不需要征得其他人的同意,想怎样做都行。

但是路仁佳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当时我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陌生的情绪,叫尊重。

我当时尚不懂,只是感觉心口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水里。

“我知道有些快,但是我怕时间来不及。”

“我理想中的第一次交合,至少要百平方米的大床,床上散落着玫瑰花瓣,头顶是全透明的玻璃,睁眼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他皱眉,“别担心些有的没的,那两个攻略者已经被我处理了,外面的事情也处理好了,你只管养……”

他的话没说完,我口中涌出一大口血来。

我的头发,眨眼间从乌黑变得雪白。

他瞳孔猛地缩起,扑上来抱住我,颤抖着手拿出装着保命丹药的瓶子,想将丹药往我嘴里塞。

我侧了侧头,避开了他的手,“来不及了,世界重启的节点要到了,看来咱们骗过高等世界了。”

“世界重启……重启的代价是你要先死一次?!”

他的手几乎要握不住瓶子。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从他眼中,我看见了仅剩一只眼睛的自己。

真不愧是世界法则层面的美貌。

我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依旧更胜天人之姿。

我第一次忍不住感谢这条法则。

能让我不至于在我的爱人面前,死得太可怕。

他的眼中,涌起一层水雾。

我笑了笑,“不能做,至少亲我一下,可以吗?”

他抱着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到底,他还是将我托起来,低头在我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一滴眼泪。

在唇接触的瞬间,我的一部分能量,涌入了他的体内。

他豁然睁大眼睛。

我的身体开始渐渐消失,就像是蒲公英,散落在天地里。

从下一世开始,他将保留他的记忆,开启一次次轮回。

他是这个世界的变数,是轮回中的变量。

他将不受任何幻象迷惑,看破所有假象。

他将摆脱剧情的束缚,自主选择自己的人生。

他将忘记我们曾走过的这三十世。

他也将忘记我,忘记我对他的告白,忘记我们的吻。

计划成功,世界将获得新生。

路仁佳,长命百岁。

我的灵魂上升到半空,回头向下看着路仁佳。

他徒劳地抱着我的尸体,想阻止尸体的消散。

可我的尸体与他的记忆一起,渐渐消失在风里。

他眼中的痛苦与偏执,也随着记忆一起被带走。

只余一滴泪,砸在泥土里。

我看他唇齿轻动,像在说着什么。

便附身听去。

他说,

“骗子。”

他身体颤抖,带着他垂下的发丝,与他腰间的钥匙,一摇一晃。

第347章

第三十一世。

我回国给母亲庆生。

损友向我炫耀新买的跑车。

我们一前一后在马路上飞驰, 盛夏的午后,路上没什么人,阳光炽热。

路边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 抱着一只篮球, 脚步轻快地走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我的车从他身边掠过。

他似乎看向了我。

这样的目光我每天都会接收很多, 没什么特殊的。

将一切甩在身后,遥遥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回到家中, 有新闻报道,我驶过的那条路出了车祸。

我视线下移, 缓缓读完全篇。

在末尾处, 还有一行不起眼的报道。

《窗台晒花不设栏, 花盆跌落砸死花季少年!》

现场照片只有碎了的花盆,泥土散落满地。

盆中的夏杜鹃花本就临近凋谢,一摔之下, 水红萎蔫的花瓣零落满地,蔫巴巴地被甩在一旁,茎叶上的红, 分不清是花枝还是鲜血。

我皱了皱眉。

太危险了。

新楼盘,不如给所有高层免费安装窗外护栏。

宣传的话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多一层护栏,多一层安全”。

……

第三十二世。

我回国参与新楼盘的发布会。

新楼盘采用了我的建议,所有高层全部安装护栏, 尽量杜绝高空坠物这类安全隐患。

以此为宣传点和记忆点,楼盘发布会影响非常好。

甚至有媒体宣称, 这一批楼盘会改变之后的建筑格局。

当然, 其中有一些是我买的水军。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完成发布会后,回到家, 我接过秘书手中的今日新闻整理,从头观看。

在末尾处,有一则小小的新闻。

《电线老化风险大,花季少年惨死家中!》

我凝眸于此,一个灵感缓缓诞生。

……

第三十三世。

我回国参加新品发布会。

这是一款扫地机器人。

与市面上常见的机器人不同的是,它加了智能检测电路的能力。

可以有效判断电路年龄,防止因电路老化造成的惨剧。

这些检查可以在清理地面时一起进行,并不耗费屋主人的时间。

因为功能新奇,价格却并未提升,产品一经发布,便迎来大量测评博主进行测评,算是小火了一把。

我翻看着财政报表,一则新闻跳出。

《高压锅忘了关?造成的惨剧请注意!》

……

第四十六世。

丧尸横行。

失去秩序的世界,最大的危险不来自于丧尸,而来自于人。

政府失控,势力混战,轩辕家成为了混乱之后的最大势力。

没有秩序的世界,我就是秩序。

末日的降临,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优胜劣汰。

基地资源紧张,救援时优先考虑智商高的、有技术的人群。

那些无特殊才能的老弱病残人士,既对基地建设起不到作用,存活概率又不大,因此,会在救援位置不够时,被放弃。

当然,感情是人的软肋,也是盔甲。

基地在救援时允许被选中的人才,携带一名家属上车。

这样的规则,让不少人才对基地更加死心塌地。

今天,我站在城门上,往下看来来往往的车队。

这一车,是学者教授,他们可以将人类的文明传承下去。

这一车,是医生护士,他们可以救助伤员,降低死亡率。

最后一车,是这些人才们的家属。

我看见,一个学者和一个医护人员,向着最后一车的方向奔去,接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孩。

看来,这就是一家三口了。

他们碰面之后,又拉住司机问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末世里,总有太多的不如意。

……

第四十七世。

我叫轩辕,是轩辕家的少爷。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从未分离。

从小我就被告知,她将是我未来的妻子。

她家族势力尚可,对轩辕家有些帮助,作为联姻对象的话,我并不反感。

小时候,她总是很讨厌未婚妻这个称呼,到了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听到这个称呼不再是暴怒,而是开始脸红。

她对我的态度开始有变化。

我知道,她喜欢上我了。

这种喜欢爱慕的情绪,我很熟悉。

这对我影响不大。

反正我们总是要结婚的。

但她开始在意起,我会不会喜欢她。

她拿着做宣传的媒体照片问我,这张照片是不是很甜。

我扫了一眼照片。

她递给我了一块巧克力。

这张照片看似是抓拍,其实是为了即将推出的“爱情巧克力”造势。

任何事物,与“爱情”、“xxx同款”沾上边,就显得高级又昂贵起来。

我搞不懂这有什么甜的。

她却很执拗于我的回答。

出于一个未婚夫的素养,我微笑着回应,“很甜,我很喜欢。”

“明年七夕,换我送你巧克力。”

我自认为这个回答没什么问题。

她的笑容却微微僵硬,瞳孔有几秒钟的失焦,像是在看向空中的什么东西。

我顺着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她恢复了正常,小女孩似的嘟囔着,“真是敷衍。”

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最近这样子,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我的未婚妻,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过几天,一场大地震发生了。

头顶的吊灯摇晃砸落的瞬间,她将我推了出去。

她被吊灯砸断了手臂,我安然无恙。

她眼眶透红,却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我撒娇。

“人家痛死了,你得超级爱我才行,一辈子都爱我!”

“当然。”

我许下承诺,心中却满是疑惑。

她爱我吗?

应该是爱吧。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扑过来为我挡灾?

可若说是爱,我又觉得,像是差了点什么东西。

这感觉,就像是,我未曾见过珍珠时,单拿给我一枚鱼目,说这是珍珠,我便认了。

但见过珍珠之后,便能一眼看出,眼前的是鱼目,不是珍珠。

这样子的形容,倒像是谁给我的爱,曾在我心上烫出一道伤来。

这道伤疤便成了我判断是否是爱的标准。

可我分明除了未婚妻,再没有遇见过谁。

……

第四十九世。

灵气复苏,全民修真。

轩辕门成立。

我仙骨绝佳,悟性绝佳,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轩辕家在我的领导下,灵气与科技融合,发布了许多新品,带领全民进入新时代。

今天要发布的新品,是一款灵气动能机器人。

这是科技与灵气的又一次大融合。

我站在台上介绍,下方是无数期待的目光。

我一一扫过全场。

看见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一个,睡觉的人。

他好像与旁边的人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明明在一个空间,却好似处于两个世界。

这是第一个在我发布会睡觉的人。

有趣。

在发布会之后,我拨开记者,向他走去。

“您好。”

“能找个地方聊一聊吗?”

他与我对视的瞬间,眼中震惊一闪而过。

第348章

这个人说他叫路仁佳。

路仁佳?

好奇怪的名字。

不像……

不像什么?

有什么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了无痕迹。

我发现,路仁佳的存在感很低,倒真像是故事里的路人甲, 没什么人关心, 也没什么人在意。

我聘任他, 成为了我的门客,并给了不错的待遇。

当然,以他的实力, 获得这份待遇,合情合理。

我毕竟是个商人, 不会做亏本生意。

除此之外, 我对他很感兴趣。

他的存在感低得可怕, 他在悄无声息地收集有关我的资料——这件事,还是他收集了三天之后,才被我的下属发现的。

我的那些反侦察下属, 在他面前,好像成了摆设。

下属们劝我趁早了结他。

我倒是能感觉出来,他对我并无敌意。

甚至, 我让他贴身保护我。

在调任岗位之后,我发现了他身上的异常。

他的运气超乎寻常得糟糕。

一天之内我所看见的,竟然就有十几次“意外事件”,每一件都足够致命。

若不是他反应快, 又是风灵根,速度与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感知都是顶尖儿的, 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我开玩笑问他, 是不是被人下了咒。

他不语。

检查过身体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异样。

最奇怪的是, 在我问过他之后,这些异常事件就消失了。

就像是,造成他坏运气的源头,生怕被我发现,祂对路仁佳的追杀。

有趣。

我早就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就像是我知道,有一些不正常的家伙,混进了我的爱慕者之中。

他们披着“爱”的外衣,接近我,想要赢得我的欢心。

可惜,装得太假。

没一个人,能对上我心头的伤痕。

——路仁佳也是。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始蓄意接近我。

我知道他带着某种目的,我不喜欢。

他是个聪明人,在感知到了我的排斥后,恢复如常。

对,不需要刻意接近我。

你平时的样子,已经足够吸引我。

奇怪的家伙们越来越多,他们带来了资源,也带来了麻烦。

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逐渐变得厌烦。

让我的厌烦达到顶峰的,是我发现,路仁佳被夺舍了。

那讨人厌的外来者,用路仁佳的脸,做出一副柔弱谄媚的表情。

满眼虚情假意。

真是令人作呕。

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制服了。

然而,在我打晕“路仁佳”的瞬间,他的身体,也炸成漫天血块。

不知道为什么,我忘记了打开灵气屏障。

于是那温热的血,就溅了我满身。

我的掌心被强硬地塞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我抬手一看,是一块心脏的碎片。

还在跳动。

我捂住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我的心脏也跟着钝钝得疼。

……

第五十世。

人工智能入侵。

我一直对“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深信不疑。

这句话在人类历史中,被一次次印证。

就像是一开始想要入侵本世界的人工智能方圆,接收人类文明后,从反人类派变成了亲人类派,并参与了对人工智能世界的对抗。

就像是总喜欢挑衅我的某位黑客先生,在人工智能入侵后,反倒成为了我并肩作战的队友。

人工智能给我起的代号是“君主”。

给他起的是,“骑士”。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后,我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黑客先生听到这个代号,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很有趣。

黑客先生是在五年前突然出现的,他既不窃取我公司机密,也不打算将自己在防火墙内留下那些气死人的颜文字当入职的投名状。

他就是单纯来挑衅我。

我还真被气到了。

我判断他的年纪应该不大,与我相仿。

但凡年纪再大一些,都不至于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我与他较劲,偏偏每次都抓不住他。

我们针锋相对五年,并肩作战五年,曾将最尖锐的矛指向对方,也曾将后背全然信任地托付给对方。

可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未曾见面。

这个狡猾的不速之客,一定见过我的模样,在悄悄注视着我。

他或许是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或许是楼下咖啡店的客人,或许是送餐的外卖小哥。

我想,等一切结束,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天,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甚至不必开口,两人相对而坐,便已经足够。

我设想过很多次相遇,也设想过很多抓住他的方法,唯独没想过,此生第一次见面,就是永别。

我来迟了。

在人工智能的包围下,他在我眼前,炸成一朵烟花。

漫天血雨簌簌落下,落在我眼角眉梢,落在我发端与面颊。

温热。

好奇怪。

为什么这一幕,我好像见过?

一滴血雨落入我眼睛,将世界浸染成一片血红,又顺着我眼尾落下。

好像一滴眼泪。

……

第五十七世。

我的宠物,为我猎回来一个不错的猎物。

一个男孩。

男孩大概十四五岁大小,身形挺拔,目测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五了,生得很好看。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是草木的味道。

我闻到便开始犯困。

我已经失眠很久了。

长时间的失眠让我的脾气变得有些糟糕。

我厌恶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可偏偏,梦境无法掌控。

没错,说来可笑。

我的失眠,居然是因为一个梦。

这是个糟糕直接的噩梦。

我只能这样评价。

因为我记不清梦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中自心口传来的痛楚。

那股强烈的失去感,逼得我频频惊醒。

难过。

痛苦。

愤怒。

恐惧。

所有在现实中几乎不会被我感受到的情绪,倒是在梦里被感受了个彻底。

因此我变得难以入眠。

我的身体在抗拒一次次感受痛苦。

直到我遇到了我的男仆。

他有个奇怪的名字,叫路仁佳。

他身上的味道,闻得我昏昏欲睡。

尤其是当他与我背靠背时,一股强烈的安全感与困意便滚滚袭来,我几乎几个呼吸间就能睡过去。

暂时没有能取代他的方法。

于是他就成了我的贴身男仆。

他睡在我身边后,梦其实不会消失,而是会改变。

梦境整体的色调,会从墨绿赤红,变成一片生机盎然的翠色与金黄。

在梦里,我是开心的,喜悦就像是可乐里的气泡一样,不断地冒出来。

有时候我忍不住好奇,猜测着,究竟是什么样的美梦,让梦里的我,如此欢喜。

只是美梦尚未明晰,噩梦却先被揭露。

奇怪的女人绑走了我的男仆,我派人彻夜找寻。

在等待消息的间隙,我被拖入一场噩梦。

这噩梦与我阔别已久,再次梦到,倒是依旧熟悉。

世界上总有很多解释不清的事情。

就像是我不明白,我明明心情如此焦灼,为什么会在等待间隙睡着。

就像是我不清楚,为什么我的噩梦里,会出现成年后的路仁佳。

不是一个。

是好多。

无数个路仁佳,死在我面前。

被撞死。

被砸死。

被砍死。

被活埋。

被凌迟。

变成肉泥。

变成血雾。

变成血雨。

无数个路仁佳,在半空炸成一朵又一朵血烟花。

于是我便在梦中,一直一直淋着一场,名为路仁佳的雨。

第349章

路仁佳离开了。

在我给他讲述了我的一部分清晰的梦境之后。

我没有讲他在我梦中的死亡, 只是讲了,我与他在梦中的奇幻探险。

他当时的反应其实是有些不对的。

但当时的我,疲惫而困倦, 闭着眼, 靠在他的肩上, 便忽略了他忽而僵直的身体,与微凉的手指。

他的离开似乎并不突兀,因为在我将那名绑架犯处理掉之后, 不需要他的陪伴,就可以入睡了。

他失去了作为男仆的价值。

我条件丰厚的协议, 是我的无声地挽留。

他拒绝了我。

他说他想出去看看。

他的语气像是很期待很向往似的样子。

可他的眼睛, 却总是游离的。

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

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想将他看透。

可他清澈的眼睛,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分不清,他眼中的究竟是愧疚、恐惧、还是别的东西。

你在躲什么?

在他离开前, 我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可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停留,径直上了车, 隐入人群里。

后来,我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奇怪的爱慕者。

我的梦,也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

我从他们口中, 拼凑出了世界的真相。

我从梦境里,找到了路仁佳离开的原因。

他在因为对我的误解而愧疚。

可他不该愧疚。

该愧疚的, 是我才对。

是我在上一世, 对他生出异样心思,惹得芦荟忌惮, 让他被芦荟注意。

我的身体开始因为病痛而急速衰老。

我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开始重启。

在重启之前,我想借着这一世机缘巧合恢复的些许记忆,再做些事。

于是我让人买下了全球屏幕的播放权,于是在某事某刻,我便出现在了全球的屏幕上。

感谢这近似于诅咒的设定,即便我垂垂老矣,疾病缠身,依旧容貌无双,不至于露出狼狈模样。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这句话,但我依旧想告诉他。

“我不怪你。”

机器开始发出警报,很多人进入病房里,我的五感在渐渐被剥离。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做了最后一件事。

我警告了世界意识。

这该死的、愚蠢的猪队友,竟敢趁我记忆残缺,违背承诺,对路仁佳展开剧情杀。

我告诉它,没有下次。

世界意识试图向我传递委屈的情绪,试图告诉我它已经认可了路仁佳,但是存在感淡化这件事,它也无可奈何。

它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我闭上眼,任由声音远去。

等下个世界,我便又听不到它的声音了。

这也是代价之一。

……

第七十五世。

财阀世界。

今天,我约了路仁佳打篮球。

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据我调查,这位交易所的幕后主导者,在少年时候,很喜欢打篮球。

交易所是非常重要的势力,如果能和他达成合作,我要做的事将事半功倍。

因此,揣摩他的心思,也是必备工作之一。

即便讨好人这种事,我已经很久没做了。

上一次,三四岁时还是对母亲撒娇。

真是种新奇的体验。

不过,接触过几次之后,我倒是觉得,交易所有趣,建立起交易所的人,比交易所本身更加有趣。

这位路仁佳先生大概不知道,他的眼睛,固然漂亮,却太容易将他出卖。

他的视线太锐利,像两根冰凌,锐利而带森森寒意。

这种目光,可不是一个代理人该有的。

我建议他戴一副平光眼镜。

下次见面时,他便真的戴上了。

银丝边框的眼镜框,意外得合适。

眼镜削弱了他本身的锐利,让他看起来优雅且文质彬彬。

一想到在这幅皮囊下,是一个野心十足且压迫感极强的灵魂,我就兴奋到战栗。

若这是个武侠世界,我想我一定与他交手过不知多少次了。

打完球我们一起共进午餐,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没能说出口,代替话语喷出口的,是一蓬血迹。

细碎的血珠落在我掌心,我心头猛地一颤。

一股莫名的恐慌猛地涌了上来。

“医生!”

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在乎他。

为什么我们明明才认识,却好像已经失去过他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