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窦他的心太小,眼界太窄,只够围住……
萧沅怎可能回复黎清欢这种近乎拈酸吃醋的问题。
大力将他扯向路边。
黎清欢吃痛,用左手轻按住那只施力的手,想让她轻点,踉跄跟在后头。
等到了一条人较少的巷口,萧沅才放下,将他纤腰带起,稳坐在商铺拐角的石台上。
隔着凉薄的夏衫,甫一接触从地底渗透出来的寒气,黎清欢打了个激灵,将身体里的粘腻和滞闷尽泄了出来。
后脑勺系好的白带被萧沅不算温柔的解开,面具滑落,露出那张张皇无措的容颜。
眼尾带勾,留有残泪,委屈瞧了萧沅一眼,像个受了妻主气的小夫郎,又不敢回嘴。
心头刚开的花儿被一通暴风骤雨,只剩下花骨朵。
萧沅靠在一边的木柱上,冷眼看着黎清欢平复心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出言嘲讽道:“这么喜欢女人,当街就发起浪来?”
本就是男儿家心思最敏感脆弱的时刻,哪受得了她这般打击。
黎清欢咬着舌尖不肯说话,四肢皆蜷缩起来,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壳儿,抵挡外界的恶意。
这处昏暗,唯有月光轻轻浅浅铺陈在地上。
黎清欢嘴唇抿起,无声看着地上打下的倒影,将他完全笼罩在一方小天地内。
突然一盏灯提到了他的脸颊侧面。
黎清欢手里提着的灯笼不知何时到了萧沅手中。
红痣娇艳,玉肤不染尘,疏离中暗藏诱惑。
偏偏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掺在一张脸上,易叫人痴醉。
萧沅伸出两指尖迫他抬头,警告道:“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装可怜的样子。”
黎清欢蹙眉应下,他之前好像太过放肆,忘记了萧沅最初始的凶狠模样。
一时间错觉,还当萧沅是个好说话的人。
五脏六腑酸胀得难受,但黎清欢不敢造次,乖乖“嗯”了一声。
下巴被放开,留下两道指痕。
黎清欢按在心口揉了揉缓解,好一会儿才扶着石座勉强站起来。
“我好了。”
弱不禁风的虚弱模样,还给她瞧这样的死了爹的丧气脸
萧沅心下不爽至极,想着回去得找大夫给他好好儿看看,这小身子骨根本经不得一点折腾。
路中央表演结束,外头的人也渐渐散开,不如之前拥堵。
是怕重蹈覆辙,黎清欢一直往萧沅身边小心翼翼地靠,萧沅替他提着灯也有意识将他护在怀里。
外人看来难舍难分的一双人,实则貌合神离,连话都不肯跟对方说一句。
这下花骨朵也没了。
有小童看准时机,举着一支合欢冲到他们面前挡住。
“娘子,给夫郎买一支吧!五文钱一支!”
她刚刚做成了好几单生意,此时正是再加把力的好时候。
黎清欢指尖弯了弯,没开口。
五文够吃一碗馄饨了,真是坐地起价。
而且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但由他说出口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以萧沅的作风,定然会赶快将这小童赶走,嫌她碍事。
谁知她竟蹲下,取出一个银块递给那小童,连着那装花的篮子尽数买下,扔给了黎清欢。
小童惊喜睁大眼睛,拿着银块对黎清欢和萧沅迭声道谢。
今儿他莫不是撞到了福星,刚出来就碰上两个出手阔绰的娘子。
黎清欢愣愣捧着花篮,默默跟在萧沅身边,不敢开口询问。
心想,萧沅定是不知道赠予合欢的意思,才买下送给他的。
或许是不怎么大发善心,为了保持在黎清欢心目凶神恶煞的印象。
沉默了许久,萧沅才开口道:“刚才那小孩儿该不是本地人,你可瞧见了?”
黎清欢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摇摇头。
萧沅语塞,忍下想敲他榆木脑袋的冲动,没好气道:“看她虽然长得偏向中原人,却比同龄女童更高大些,该也同我一般,是个混种。且她手臂上的鞭伤有新有旧,是从北边卖到宁阳来做工的。如此类的女童这街上还有不少。”
黎清欢抬头看了萧沅一眼,觉得她莫名其妙跟他讲这些做什么。
那小孩是何人跟他有何关系,莫不是在向他诉说少年心酸往事,招他同情。
若是今夜之前,他估摸还会怜爱,可一想到萧沅对他凶巴巴的样子,管她经历过什么呢。
他受的苦可一点不比她少。
“嗯。”黎清欢敷衍应着,面无表情。
萧沅无聊的胜负心突然上来,有意要让他学会认人,路上又指了不少摊贩,给他细细分析每个人的特点。
一路下来,黎清欢脑子里没装多少,篮子里却满满当当,吃的用的塞了一大堆。
连那支没舍得买的琉璃簪子也不知何时落到了其中。
两人并肩行在路上,整条街从头到尾逛了个遍,萧沅的话又多又密,还有些聒噪,听得黎清欢耳朵厌烦。
碍于面子才没肯打断她。
街市热闹璀璨,照得夜空如白昼,几道清风徐来,不经意间吹灭了她手中提灯的蜡烛。
另一边,闻辞带着喜鹊与黎清欢走散,等拥堵散去,才有空隙急着去寻。
倒是白若梅劝他别急,与其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不如回码头等。
在她的认知范围内,一个男人这点基
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自她们大暄开国,虽还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也不至于当街把人给丢了。
闻辞听她讲得有道理,也没心思再逛了,匆匆忙忙回了船上。
另边,镇远镖局也没好到哪里去。
胡心兰瞻前顾后,没跟住,让许攸落了单。
如今他一人跟着前头两个小儿女。
“爹爹,你也吃一串!”
许焱用他小荷包里攒的铜板,买了好几串水卤,用油纸包着给阿四抱在怀里。
她另只手里也拿着一串,吃得开心。
三人行在一处,通常许焱阔气在前头付账,阿四负责接过他尝过一口就腻了的东西,而许攸只觉得自己多余。
刚想托辞先回,低头就瞧见有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是个比焱儿还小的姑娘,穿着破洞衣服举着枝。
阿四也跟了上来。
买花无非就是那几句嘴甜的说辞颠来倒去,而对象是有男子在身侧伴着的女君。
可女童对着跟她同样破衣烂鞋的阿四,大眼瞪小眼,有点儿开不了口,嘴角抽搐。
许攸不忍,刚想开口付钱。
谁知来癞脸皱起,扬眉轻快一笑。
然后她就开始从衣服上缝的补丁里一个个掏,许久才生生掏出十个铜板,扔了过去,很大气道:“给我来上两支!”
举手投足颇为颇为霸气!当然,里头含有当初黎清欢赏给她的两文钱。
“谢谢娘子!”愁苦脸瞬间明媚,连忙选了两支最漂亮好看,花骨朵多的递给许攸。
许攸骑虎难下,只能勉强接下。
他的面具只有半边,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是无悲无喜的,好似何事都动不了他的心绪。
除了昨夜,暗舱里带着酒气,急促的喘息。
阿四碾了碾手指,沉吟道:“昨夜”
许攸抢先一步开口,清冷黑眸觑向他沉静道:“你我都并非未经人事的稚子,酒后失态人之常情。你不必介怀。”
其实,你情我愿,非她强迫。
他又怎么会将罪责都推到女人身上,只怪自己寂寞久了,耐不住诱惑。
胡心兰对他有意,他一直未曾明确接纳。经此一役,他犹豫是否真该新招个赘。
阿四听完,神情多了几分复杂危险,盯住他的笑眼更甚。
露水情缘,她尝得不算少,但第一次有人与她划界划得如此干净。
许攸脱了她的控制,好似换个人也没甚区别的洒脱。
占有欲作祟,胸中掀起滔天怒意。
可忆起那生涩的回应吮吻,轻轻一咬,青竹骨便受不住软在她怀里的韧腰。
她转怒为笑,心情放松下来。
就算生过孩子又如何,许攸怕是都没真正受过鱼水之欢,叫她忍不住想弄他,想看见他在身下疯狂。
阿四夸张“哦?”了一声,狭促道:“原是如此,还是许夫郎经验丰富,小人受教了。”
许攸冷脸更寒,嘴角拉平成一条直线,不愿与她多谈。
许焱刚买完糖糕回头,未曾注意到两人之间气氛,独自快活。
他瞧见许攸手上的花枝,两眼一亮,从许攸虚握的手里抢过一条来。
阿四的表情早已变回原样,如沐春风,恍然露出一口白牙,腆着脸哄他道:“我买的。”
许攸两步跳到她身边,柳眉一横,踮脚敲她眉心道:“你不是没钱吗!你骗我!”
“诶,”阿四赶紧拉下胡乱在她身上作乱的小人儿,摸摸空荡荡的口袋摊手道,“这下彻底没了!刚攒下的夫郎本儿,全给你买花用光了!”
许焱立时含羞带怒踢了她一脚,俏脸通红,还要追上去打。
“你有本事站住别跑!”
阿四身手灵活,笑着赶紧求饶。
两人嗖一下追出去好几里地,打打闹闹,毫不顾旁人眼光。
胡心兰从后头找了上来,再见许攸已经把面具取下,对她柔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倒是她有些没受住许攸偶然流露出的依恋,等人走了两步,才反映过来大喜跟了上去。
胡心兰十分不喜欢那油嘴滑舌的臭乞丐,觉得她根本配不上焱儿。可许攸的松动放任又让她疑惑。
许焱和许攸一样,不可能外嫁,找个无根的妻主,便是丑点也没什么,只要他喜欢就好。
可不管怎样,这么多年许攸总算对她有了回音,是件好事。
有了许攸的吩咐,她们先回了船上,没等乞丐和许焱。
明日交完镖,她们便要弃船走陆路,这么多人不好住客栈,便把还船的日子推迟了天,再将就一晚。
无论后面的押货路线还是行程规划,还有不少事要等许攸安排。
“你说你们这趟镖完了,也要去京城。”
许焱玩累了,安静吃着阿四变戏法般找出的两文钱,向他赔罪的姜糖果子,含糊应声。
“对啊,六月初九必达。去京城是个急活儿,来得突然,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雨夜行船,先把宁阳的镖给送完。可据说银子付得多十倍呢!”
原还想交接完直接回祁东的呢。
“六月初九?”阿四难得严肃:“可知镖的货主是何人?送给谁?做何用处?”
“你问这个作甚?”许焱皱眉,警惕看向阿四,“我们镖局的规矩,不许透露货主的任何信息。”
阿四这才缓和了语气:“我还不是担心你们,哪有什么天下掉馅儿饼的好事。”
许焱一来嘴里甜心里甜:“放心吧!我爹爹走镖多年,经验丰富,不会随意接镖的。”
“你们镖局怎么这么穷?”阿四吐槽。
“还不是怪大坏蛋刘,”许焱瞬间来了兴致,气愤叉腰,“她原也是我们镇远镖局的,算是我是师姑。后来外祖离世,她气外祖让我爹一个男人继了家主之位,出去自己新开了一家。这情有可原,我爹爹也不怪她,谁知她在外处处打压生事,抢我家生意不止,还娶了知府之子为夫,总给我们下绊子。”
这点阿四清楚,大暄经营镖局生意是要官府认可允许的。若有些地方官员贪些,一年下来付进去打点的钱肯定不少。再加上镖师的工钱,行镖费用,笔笔都是账,并非简单掰指头就能算清楚的。
许攸虽然功夫了得,但看起来并不是个会算账过日子的男人。
许焱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般向乞丐吐槽:“她,她还在外面造我爹爹的谣!反正现下祁东还肯找我家托镖的没几户了,爹爹只能托熟人介绍接外边的活儿来做。”
许焱手指缠了腕袖上系的红带,想来已经好几月未曾归家了。
阿四抱臂道:“那就什么脏活儿都接啊?”
“不都说了!爹爹他心里有数!”许焱气愤得像只小火龙。
阿四翻了个白眼,将他送了回去。
许焱还小,一直活在许攸的羽翼之下不经世故,阿四也就没再与他多说这件事。
第二日许攸早起去码头与货主交接盘点。全部弄完接近晌午,才回船拿行李准备上路。
从后舱出来的时候,有人正背靠在舱门框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转身朝他笑笑:“听说你们下趟镖的目的地是京城?”
许攸一愣,随即微怒道:“焱儿越发口无遮拦,连这种事情也和你说。”
“没有,”她解释,“阿焱就是与我说了下去处,旁的什么都没肯透露。”
舱门被顺手带上。
阿四走向许攸,四周昏暗下来,看不清面目。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隐约能看到空气种浮动的尘粒。
许攸后退半步。
阿四堪堪停在距离他一米以外,歪头看向许攸,自嘲道:“许夫郎在躲我?”
无人作答。
静谧的舱室内好似时间停滞了般。
忽带起一阵风,人影如鬼魅窜向前,强硬地将许攸一双手反剪在身后,将他压在舱壁上,覆了上来。
佩刀、行李皆落了地,砸在木板上发出巨响。
前夜那次对战本以为是大意,不曾想这女人年纪轻轻,功力竟比他高上一筹,深不可测。
但凭他功法,并非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曾。”受制于人,许攸还是淡漠看着那双用笑意藏锋的眼。
“唔”
灵巧的舌头绞进他的唇缝,呼吸急促交织在一处,少了酒精的醇香却更加迷醉。
一动缠绵到了地上,发冠坠地,散落一地青丝,又被女人强势捧起。
尝到过令人无法自拔的欢愉,许攸难耐地微张开唇,接纳她的攻城略地。
比那夜更清明的意识和触感。
他与早死的妻主哪曾经做到过这般,竟与一个破了相的乞丐在幽暗的船舱内苟且生欢。
这种刺激直冲颅顶,许攸挣脱开桎梏,曲腿抬身抱了上去,加深了这份让他痴醉的感觉。
阿四抬唇分开片刻,埋在许攸颈侧失笑道:“攸儿好主动啊。”
许攸侧过脸,惯常清冷的脸上浮现出几抹红晕。
让一个比他小不少的女人如此叫,就算情动也难免生出耻意。
“到了京城,记得来找我,乌柳巷倒数第二个门头。”
一块玄铁牌挂进他的脖颈,带着女人的体温。
啄吻一路从脖子亲吻上他的下巴、唇瓣。
阿四边吻边道:“当然,你路上若遇不测,也可示人路上,小心”
浅尝辄止到热烈深入不过一刹。
许攸仰着脖子接受她的第二波攻袭。
指尖狠扣入腰腹,雪青色的腰带被胡乱扯开扔在一边。
擦枪走火间,忽然舱门被敲响。
许焱在外头唤道:“爹,你好了吗?胡姨已经把船给还上了,一直等着呢。”
许焱见父亲进去收拾后就一直未曾出来,出于担心过来看看。
意识瞬间回笼,许攸一掌推开还要作乱的女人。
眼角潮红还未退散,指尖较平常虚软几分。
他坐起身,声音低沉故作冷静道:“我稍等便出来。”
“哦!好,那我先去萧掌柜船上道个别去!”许焱欢快跑走了,去找闻辞、黎清欢,还有那个乞丐阿四。
阿四撑着侧身躺着,看许攸急忙收拾着凌乱的衣襟,觉得可爱,笑叹:“许郎可这真是无情啊!”
倒也没有再招惹他。
衣袍束紧,发冠重新绾上,许攸又恢复了平常的高冷禁欲,拒人千里。
走得决绝。
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决断和方向,也需要承受随之带来的后果与打磨。
那杆玉竹到出门口时,才背着身提点:“你也快出来吧,焱儿在找你。”
一声笑算作对他的回应,女人并未挽留。
她从不会挽留一个要走的男人。
舱门闭合后,阿四躺平四肢笑眼瞧着舱顶,有些遗憾,不过好东西自是要留到最后尝才香甜。
待她再次回到人群,许焱已经找了她许久,抱怨道:“你怎么才来?”
不过碍于人多,许焱也没好意思说太多,道:“等我和父亲押完下一趟镖,到京城找你玩去。”
阿四听完揶揄道:“乞儿我四海为家,你到时何处寻我?”
许攸天真活泼,得意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们镇远镖局虽然现在落没了不少,但结交甚广,关系网大得很,要找个癞脸乞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好,我等你。”阿四被他逗笑,摸摸许焱的头,同时看了眼他身后的许攸。
对方回避视线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又让她心神荡漾了一会儿。
只是回头恰好碰上萧沅抱臂揶揄的打量,她才挠挠头,才有了那么点儿被人看破的尴尬。
萧沅这女人,真是洞若观火,心思缜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ーー
镇远镖局的人走光了,不止闻辞,黎清欢也多少适应不了。
萍水相逢,言浅交深,聚在一起那么快活,再回首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
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叫别离的情绪。
恍然想起,埋葬在扬州城郊外的亲爹,柳涵玉。
亲自送了情哥哥、情弟弟二里地的阿四回来之后,直接晃到船舱二楼萧沅房里,主动交代:“我这两天可没出幺蛾子,我还能跟着继续上路吧。”
萧沅哼笑:“拈花惹草不算?”
“哎呀,都是女人,”阿四转到萧沅身边,姐俩好地勾了勾她的肩膀,“这种男欢女爱的小事儿,你还不能见见谅?况且别人的东西我自不会去碰。”
她朝隔壁眨眨眼,暗示萧沅,她都懂。
萧沅掀开她的手,冷眼凉凉道:“其他人无所谓,后头船上的别碰就行了。”
“额,”阿四不心虚也不胆怯,笑眼问道,“桑楼主是天香国色,可到底背后何人啊?萧掌柜提点提点,也让小乞儿我死心。”
萧沅自不会像许氏父子那样好对付,只道:“勿需你管,反正等会儿也见不到了。”
“啊?”阿四一阵惋惜。
美人一下子全走了,那她下半程岂不是会很无聊。
原是船上待得太难受,沈则怎么都不肯回船上了,连昨夜也是在客栈里歇的。
萧沅会出现在夜市也无非是黎霁怀急着去沈则面前尽孝,把她推之门外罢了。
正好能出来透透气,何乐而不为。
相处这么久,萧沅清楚知道黎霁怀并不对她的胃口,她也不会是黎霁怀首要的妻主人选。
但那又如何,黎氏父子外强中干,貌似她千依百顺,实则很好拿捏。
等到京城安稳下来,她自由办法让黎家把人主动送上门与她拜堂成亲。
她萧沅要在皇城立一足之地需要的是一个撑得起萧府门面的主君。实在不满,想要识趣温柔的,到时在外面养几座院子还不简单。
要成大事,就无需拘泥于小节。
要说这行唯一没有的意料之外,就是黎清欢。
非但没有任何助力,反要她跑去收拾烂摊子,甚至还要提防着会不会在他身上丢了命。
与此人产生瓜葛,可以说是萧沅前半辈子最大的污点。
上头那人急着要桑宁归位,因此他依旧走水路。
萧沅给他留了大半的人手,管家、闻青皆跟着,保他回京之路安全无虞。
她自己这边也安顿好马车,只等沈则发话上路,贯穿崤北,直抵涿州,一气呵成。
不会比水路慢多少。
白若梅极少地不赞同道:“主子,今年以来崤北匪祸不断,咱们不如绕路而行”
“前方也有兵。咱们走官道,哪个匪敢来官道上劫财?”
萧沅向来一言堂,虽然多数时间会问问手下意见用作参考,做决断的总是她。
即便选择出了错,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只要没彻底杀死她,都有反杀的一日。
话虽如此,确实分了一拨出去,人手不足。
萧沅托当地商会找了一些商队同行,都是些不值钱的货物不太可能被盯上,路上还能互相照应。
她们的马车、穿衣打扮都在萧沅的指示下朴素了许多。
黎清欢还是他那件青袍,过了这么久好像又旧了不少,单独与闻辞他们坐一辆放行李的小马车。
不用沈则父子跟前碍眼。
萧沅这人确实替黎霁怀想得妥当,他腹诽。
闻辞打趣他:“你能不能换一件啊,你那白的粉的留在包裹里做什么?难不成半夜偷偷穿上照镜子啊?”
黎清欢才舍不得他那些破烂宝贝呢,不满道:“这一路风尘,若天天穿那些,就得脏,就得洗,洗完又跟这件袍子一样旧了。”
喜鹊帮衬:“是啊是啊,可得少洗几次。”
听他一说黎清欢就来气,恨恨点他额头道:“我瞧你是懒的。”
闻辞差点被他们笑死,果然仆随主人。
黎清欢那包袱越来越大,还沉,零零碎碎一箩筐。
除了红狐大氅大部分是萧沅在宁阳那天晚上买的,闻辞都懒得说他。
“诶,你跟萧沅最近处得如何?”闻辞一脸八卦。
黎清欢根本不愿提及这件事,含糊道:“什么怎么样,你不是都知晓?”
“哟,”闻辞阴阳怪气起来,“落灯会那天晚上你俩不是一起回的吗,
还跟哥哥我这边瞒什么呀?”
之前一直心痒没问,现在终于有闲工夫问他。
其实黎清欢那天晚上真有点儿被萧沅打击到了。
她嘴里的话出口太重,满心欢喜被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哪里还有再来一次的勇气。
面对闻辞追问,他差点儿明确说出想要放弃的话。
不放弃,还死乞白赖受人冷眼,最终还不是什么都图不到。
黎清欢托着下巴,双眼染上愁绪,却听坐在马车前室的乞丐开始念些相思红豆之类的酸词,然后大叹口气。
闻辞掀开帘子,问道:“阿四,你胡乱说些什么呢?”
阿四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早知这一路如此变得无聊,她怎么也要偷摸跟一边美人走。
她怎么当时就没想通呢,死活跟着萧沅这臭女人,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给她。
只能靠她聪明才智,灵活应变,去稍稍探得萧沅在各地财产的情况,以及罗郁目前手下掌控的商业脉络。
既如此,总归兜兜转转都是去京城的,几位美人心善,定然比萧沅还愿意替她出路费。
又是一声哀叹,她回身瞧了瞧黎清欢的花容,聊以慰藉。
娇俏柔媚,还有没被打破过的率直纯净,光看这张脸确实动心。
可惜她不喜欢非黑即白这种性子,做事极端容易反噬。
当是要容易哄的,耳边说两句就能化做一团水,许攸、许焱诸如此类。
萧沅跟黎家两位少爷暧昧不明,心思琢磨不定。
但几个人能平白从萧沅那儿得到好来,特别是如此纯粹的小公子,最后不死也得伤三分。
阿四嬉皮笑脸道:“小贵人,萧掌柜虽然长得不错,但长相不能当饭吃。这女人呐,就得找会疼人才行。”
闻辞不满道:“谁说萧沅不会疼人?那你是没见着,难不成像你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才叫疼人?”
阿四大声喊冤,也算苦中作乐,让枯燥的赶路平添几分生机。
黎清欢扑哧笑了出来,嘴角甜甜现了梨涡。
可能是萧沅的调教初具成效,即便阿四在众人面前是个成天只会插科打诨的懒乞丐,他也无法觉得她亲近。
小贵人叫他,分明没有半点尊重之意,甚至对任何人都没有用上尊重二字。
好似隔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她的面具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黎清欢开始体会到这种洞察别人心思的快感,莫名兴奋,与乞丐阿四开心交谈起来。
至少他全摊开在明面上,别无所求,所以在这种对谈里该小心的人不会是他。
萧沅独自纵马在前,对目前的状态颇为满意。
她冷淡几回,沈则就安分了不少,黎清欢也学会了识趣,不再来她眼前瞎晃悠。
短暂地歇了两天。
一转头,又瞧见黎清欢正和乞丐谈天说地,巧笑着,那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
她辛辛苦苦教他,可不是为了让他自甘轻贱给个乞丐做夫郎的。
但转念一想,阿四其人来路不明,但举止不经意会流露出贵气,不知她自己是否能感知到,即便装得好也与从穷苦中长成的人天壤之别。
或许根本不在意别人认不认可她的伪装,全凭心意做事,不问后果。
若真如此,黎清欢被她看上也是一番造化,就看黎清欢能否把握住这个机会。
胸中窒闷消散,萧沅说好听点豁达洒脱,说难听点喜欢在感情上避重就轻,要不然也不会有想出将黎清欢送给罗郁这个昏招。
到底黎清欢道行尚浅,哪儿能看那么长远。
他的心太小,眼界太窄,围着一个人团团转已经够他累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是以对阿四只是好奇绝非有异心,再说摆在他面前一个商人,一个乞丐,当然还是商人看起来更靠谱一点。
过了关隘,再往前三十里才到崤北边界。
中间多是山峦,人烟稀少,只有散落的村庄没有成型的城镇。
而隐藏其中的危险,除了野兽毒虫,还有人心叵测。
可能贸然闯进一个村落,骨头都吐不出来。
且此处险峻,向来易受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
朝廷常驻三军,分守西边、南边、北边,东边靠海不提,里头自形成一个难解的涡旋。
存在此祸端的原因,也是因为当初大暄开国皇帝罗綦靠起义发家,一呼百应是好,难保其中有人不满,借机寻衅,各自为营。
罗七娘年轻时也多次御驾亲征,想彻底平了这个祸患。
但穷乡僻壤,保不准这个山沟刚平,隔壁呼声又起。
后来靠着君后圣德出的农经教导当地民众耕田自立,祸患才渐渐少了起来。
近两年,皇帝与君后多处于半隐退状态,二皇女罗琼监国大行文官之治,对崤北一代的管束松懈,又平生不少事端。
萧沅她们寻了一处挡风的山谷用饭,也跟沈则说过今夜只能在车上将就一夜。
沈则没说什么,虽说迫不得已,能明显感觉到萧沅对他和黎霁怀没以前那么上心。
刘三宝去多要几条睡毯也被拒了。
沈则用黎霁怀试探过几次,也观察过萧沅对黎清欢的态度。
知晓萧沅并非移情别恋,才放宽心。
他懂,生意人做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看不见货,怎舍得再投入。
至少打个空头欠条,到期还不还取决于他。
他跟秦家不也是这般,暗自争斗了十来年。
于是把萧沅叫来嘘寒问暖了一通,又状似无意道出黎霁怀对她的关心,很让萧沅熨帖了一番,上赶着把毛毯奉上。
直把萧沅和秦瑞金那傻子混作一谈。
外头燃起篝火,女人围坐着烤火守夜。
阿四又有了发挥才能的地方,靠着那几个叶子曲儿结交了不少新朋友,听着江湖人江湖事,美人也抛却在一边。
热闹至半夜,第一个发现出事的是刘三宝。
他们一车人因着嫌吵闹,特地让家丁寻了处最僻静的地方停车。
刘三宝睡到一半突然尿急,正到草丛里解裤带。
眼皮子上闪过一道寒光,脚底踩到个死人。
刘三宝冷汗直流,猛咽口水,尿都憋了回去。
后面有人逼近,他猛地向前一趴,大叫:“有贼啊!”
而后,连裤腰带都没系好,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匪人见形迹败露也不再藏,提刀跟着他冲杀而去。
营地的人还睡眼惺忪。
听到动静,萧沅第一个睁眼,顺手扔了把刀给阿四:“你回自己车上。”
事出突然,阿四也不跟她争辩。
离得最近的沈则马车首先遭了殃。
马夫一死,马车受惊飞奔
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大家公子和主君,都是披头散发的亡命之徒,颠得晕头转向。
几个家丁早已死于非命。
萧沅带手下冲过去,一刀砍下要爬上马车的贼匪,蹬踢出去。
紧接着便有人跟着补上,暗夜里不知对手几何。
对方实力不算高,但训练有素,便是已经打成一团,还保有队形方阵,接连不断。
一对比,萧沅这边街边随意组合起来的人更像乌合之众。
第22章 亡命这回别背后捅老娘刀子
兵分两路,阿四护住另一辆马车,是萧沅的吩咐。
还有白若梅带了她剩余的手下在旁边相助,不至于处于劣势。
奈何对面人越涌越多,尽缠在阿四身前,一波接一波,灭不干净。
少说有百余人冲进了她们休憩的山谷内,把她们全给打散了。
山谷除了厮杀声与刀具破肉闷响,还有男眷逃散的呼喊与婴儿啼哭回荡,血流了遍地。
双拳难敌四手,阿四实在头疼,不知萧沅那边解决得如何,可否折回相助。
思虑间隙,突闻身后几声马嘶,以为腹背受敌,却见一杆缨枪利落挑开攻向她面部的贼匪。
阿四趁机一个后翻,脱开身去,与马上玄甲将军对望一眼,以示感激。
那人未曾理会,收枪俯身领小队直冲战场,马蹄飞扬荡开阵眼,冲乱了方阵。
铁甲红枪,翩若游龙,一夫当关之势。
匪贼见到来人,不仅未曾退却,反
扑得更加凶猛。
响亮的哨笛自草丛深处里传出,敢死队的钢刀源源不断冒出了头,全以她为中心攻了上去。
不想,刚刚那群人还保留了实力。
难道,一开始就是冲着这将军而来。
阿四眯眼,喘息之余随手扯过一个冲杀向她的,打落她手中钢刀,拎着后领一扯,赫然是苍耳军的印记。
那刚才那位,该是北府铁骑韩兆珵。
未曾犹豫,阿四飞身跳上匹拉车大马,砍去余赘,冲进杀圈。
有人相帮解围,虽不清楚其中细节,萧沅不会放过这种时机。
她这边接近山谷缘,虽是首要匪贼入侵的受害点,但最好突围。
特别是此时,对方倾全部之力攻在有援军的中部。
解决完仅剩几人,萧沅回头看了眼,两相厮打中的人群挡住她的视线,马儿嘶鸣,浴血奋战。
只能看见有想往她这边跑的同伴被杀在半路的,也有浑身血迹将将逃了出来,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脚步调转之际,一个男人血手死死扒住她的袍袂,耗尽最后一丝力将护在怀里的婴孩递上。
“救,救救她。”
萧沅认出,是刚才斗匪身死在她面前一个茶叶商的夫郎。
傍晚她们还围坐在一处,说要带夫郎和刚出世的孩子去见见京都繁华。
不过几个时辰,孩子成了孤儿。
萧沅挡在身后的马车里,挤满了黎家的主子与仆人,害怕得叠在一处,哪还分得清楚。
门一打开,尽是颤抖的呼号。
看清楚是萧沅,才放了半颗心下来。
萧沅不耐开口:“谁会驾马车。”
沈则到底还有点主君的架子,赶紧道:“刘三宝,你妻主不是在农庄养过马?”
这时候坐外边儿危险,更何况还要操纵马车,刘三宝自是不愿的,他捂着头咋呼:“我不会,你让潘贵去!”
潘贵也急了,若他真会,也就罢了,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连马都不敢碰,如何驾马。
几个男人不顾时宜吵嚷起来。
长刀劈刺开木头的脆响ーー
刀刃横立在眼前。
满身是血的女人宛若地狱修罗,婴儿在她手中啼哭。
“闭嘴。”
阴狠带着杀意的眼神吓了沈则一跳,眼一翻差点又要昏过去。
吵闹的刘三宝早已被刀劲劈晕在他脚边。
黎霁怀向沈则身边缩了缩,剩余两三个男仆再不敢说话。
门被砰地带起。
当机立断,萧沅将早已气绝的车夫尸体从马车踢了下去,取而代之,扬鞭绝尘而去。
有侥幸逃出的也紧紧跟着她,往北逃去。
一去十里,狂奔不止,也再顾不得身后。
为今之计,只有现护一批人逃出去,再做打算。
阿四、白若梅,还有她其余几个手下,个个都是好手,该是能护住。
萧沅一路只觉得心中窒闷,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折腾了半夜,是个人都累。
没有人燃火,但面前人影匆匆,相互扶持包扎,取来剩余的水和干粮解渴充饥。
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萧沅也闭眼歇了一刻,手上的长刀用染血布条绑在手上,无人敢过来亲近。
听到动静,她提刀站起来,大步匆匆走到刚死里逃生的白若梅一行人面前,目光微觑,莫名焦躁起来,质问道:“黎清欢呢?”
白若梅大口喘着气,脸上均是溅射的血珠流痕,她微愣住,张了张口。
回身左右找了一圈,确实没找到黎二公子的踪影。
闻辞和喜鹊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三人牵着手,可后来场面太过混乱,只知道跑,根本自顾不暇。
喜鹊此刻捂着小腹,累得瘫软在地,想到消失的公子霍然哇哇大哭起来。
“主子”白若梅满脸难以交代的为难。
还没来得及开口,电光火石间,闻辞手里被塞了个抽泣的婴儿。
转头就见萧沅已夺过一匹快马折返回去,满眼飞尘。
白若梅跟上追了两步,又掉头回来。
此地也并非绝对安全之地,萧沅手下几个得力的除了她非死即伤,她得留下安顿伤员和男眷。
待后来阿四同韩兆珵一齐脱逃,听闻黎清欢在混乱中丢了的消息,也是仰天大呼罪过。
这次是她疏忽大意,怎么着也欠了她小贵人一条命。
刚想回去找人,却被韩兆珵扯住。
“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
阿四挣脱开她的手:“至少帮着接应一下。”
韩兆珵颇为强势道:“对方今日惨败,必会回击报复。她们回不回得来还是一说,你一去更是打草惊蛇,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话虽凉薄,言之有理,凭萧沅的本事,人多反而容易坏事。
苍耳军和北府铁骑两队兵马分别镇守崤岭的东南和东北方向,不和传闻已久,想不到竟如此明目张胆狠下杀手。
刚才她们休憩的山谷可能是个两不相干的界点,她们才会选择在那处行事。
此地应该已快到北府铁骑的领地。
不多时,韩兆珵大营里的人马迟一步赶了过来。
阿四看了眼在与白若梅了解情况的韩兆珵,正指派人马将尚留存的商队先带回军营。
年少将军杀伐果断,够冷血也够决绝,果真不凡。
被遗落在战场的黎清欢,正躲在一堆翻了车的货物后头,满头满手的冷汗,心情却罕见的平静。
事发当时,他同闻辞、喜鹊三人躲在车里,谁知后车厢被人一下砍去大半,无法只能下车躲避。
没看见萧沅的身影,不用问肯定是去救黎霁怀了。
不过这种危急关头,哪有空给他想这些有的没的,连包袱银两全都丢了去。
他们这群人太过显眼,虽有白若梅和几个手下冲在前头,不仅杀过来的多,来求保命的更多。
不只男人,还有许多胆小的女人,挤冲过来,团在他们身边。
黎清欢既要逃命又要避开。
最后那么多人,偏他被冲散开去,怎能不说句倒霉透顶。
他从来就是运气不好的那个。空有副好皮相,却因为没有价值,最容易被人忽视和抛下。
黎清欢接受了这个现实。
脚边是一滩血,血珠子一滴滴落下形成个小坑,弄脏了他的鞋和他的脸。
货车上倒了个刚刚死透的女人,被他用作遮挡。
狐狸般秀气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警惕又灵敏。
等人走光了就好,他安慰自己。
外头有声音。
贼匪的残部正在一个个检查尸首死活,将尸体来来回回重新捅了个遍。
这次韩兆珵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出营巡视,她们埋伏在她回营的必经之地,本有必杀的把握。谁知道意料之外的商队,里头居然藏了那么多好手。
特别是一开始那个黑衣女人,下手狠辣,狠挫了一番士气。
如此一来不仅打乱了她们的计划,还让韩兆珵有了防备。
有人偷懒道:“肯定没活人了。”
“将军吩咐,不留一个活口。你好好儿再寻寻,我去那边。”
那女人无奈,想着若是有点油水倒能打打牙祭也行。
往边上一瞥,有个死了的人,还有车货,说不定里头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正要过去,却发现车轱辘后头有一双脚在动。
她举刀小心走过去,拨开尸体,之间一个男子。
黑发青袍,坐于月光下,脸颊泛着银白的光,像月亮仙子,又像这山谷中化作人形来吸食女人魂魄的精怪。
她收刀走过去,脸上露出兴奋。
毫无防备,一脚踏进专
为她而设的陷阱。
黎清欢低垂着头,趁来人靠近,手快要碰上他ーー
藏在背后的手猛用力往前一送,锋利的长刀将女人前胸捅穿,脏器破开的疼痛。
又是一声刀刺入皮肉的闷响,噗嗤。
比身前那一刀更干净利落,直入心脏绞了个透。
女人瞪大的双眼涣散开,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两声。
绝不能放手,黎清欢背顶着货车微微站起,顺着力道挺身,闭着眼用力捅、用力戳。
他怕女人的声音会招来更多的人。
“你还要捅到什么时候?”
黎清欢咻然抬头睁开眼,他杀死的女人背后露出另一张女人的脸。
软着脚后退两步,黎清欢失力靠回货车上,那把刀也拿不住了,双手捂住脸,却没能留下半滴泪。
只是空洞,像浮在不真切的虚空。
恍然,另一只手覆住他的手,他的眼睛、唇鼻,道:“放轻松,这没什么。”
“人是我杀的。”她道。
萧沅未曾离他太近,半臂的距离足以叫他很快安定下来。
刺鼻的血腥味道因为草木香气而消散开。
魂体刚一归位,黎清欢就被拉着手臂,摔到了女人背上。
“抱紧点,可别再丢下。”
他连忙抱住萧沅的脖子,双腿环上,乖乖应了声:“嗯。”
想到什么,萧沅托人起身时顿了下,冲后头不放心道:“这回别在背后捅老娘刀子。”
“嗯。”
外面还有不少人贼匪在游荡。
萧沅把马留在三里外。
她一人进来身形快,换了衣服也好伪装,如今背上多了一个。
实在不行,就杀出一条血路。
黎清欢身上罩了个沙包袋。
远看萧沅只像负着一包货物,不算打眼。
等快要走出山谷之时,才有人觉察不对,叫她站住。
萧沅只当没听见走得更快。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瞬间山谷出口被团团围住。
萧沅侧身,先快速背向山谷石壁,确保身后不被人袭击。
接连的银链甩勾,自八方而来,限制住萧沅的位置。
黎清欢亲眼看见那爪勾刺进萧沅右肩,再一拉扯生生扯掉一块,血肉模糊。
萧沅吃痛,横刀挡开。
随之便是把环首钢刀裂空而来。
女人阴笑着逼近,招招砍在她受伤那侧,伤口扩得更深,鲜血涓涓涌出。
萧沅只觉得这打头的女人实在难缠,若是毫无负担,倒是可以好好打一架。
此刻最重要的找个时机脱身。
脖子上的手忽松开半分,一支琉璃簪自萧沅背后捅出,扎进女人咄咄逼人的眼珠。
一声惨叫。
萧沅赶紧爽利补上一刀,一脚飞踢,连带女人冲撞开一处缺口,紧接着托住黎清欢几个纵身,冲出去半里地。
耳边是箭矢破空之声。
第23章 反戈或或是做个暖床的小厮
黎清欢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倒转,萧沅窝着身子将他抱到前头。
尽量减少能被射击到的面积。
黎清欢唯一能做的就是屏气静音,小心翼翼避开伤口,不打扰到她一点。
直到两人一个踉跄落到马上,奔袭十里地到了无人境外,才有了喘息之机。
萧沅瞧了瞧自己的伤口,嫌弃“嘶”了一声。
右肩血肉撕裂得严重,又托着重物跑了这么久,早已发麻使不上力来。
萧沅果断把马疆塞给黎清欢,让他独自纵着这匹颠簸的快马。
然后先用刀剔开烂肉,再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粗鲁往伤口上撒了两道。
疼得头皮发炸,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黎清欢两手用力攥着缰绳,早已颠得神形具散,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般。
他不断让自己冷静下去,努力学着萧沅操纵的样子,嘴里哼哼喘着气。
与其说是他在御马,不如说马带着他起伏跳跃,一点都不听他使唤。
没将两人颠下马已是大幸。
一路跌跌撞撞,黎清欢皱眉,仰着脖子难受的紧,又不肯往后靠。
手上的伤口与粗糙的缰绳相互摩擦,鲜血渗了上去。
但他都最后也没把马疆还给萧沅,不想表现得如此没用。
折腾完,萧沅终于闲了下来。
她目光向远,完好的那只手环住黎清欢往怀里一带,裹着他得毫无章法一起控住狂野的马头。
“呵,你不会骑马?”
同乘一匹马,两人距离极近,话语间薄热的气息全喷在他耳朵上,红了半边。
马行得渐渐平稳,黎清欢也安心下来,紧接着摇摇头,想放开手,萧沅却不让,拢得更牢。
“那得学学,以后若是又有什么意外,你学会了骑马也好逃啊。”萧沅说得随意至极,一点没有正在逃命的紧张感。
“哪有那么多意外。”黎清欢嗫嚅着反驳。
他活了快二十年,唯有跟着萧沅这几次,每次都吓得快没了半条命。
萧沅畅快笑了两声,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痛呼出来,刚凝了半截得血又淌了出来。
那瓜勾锋利,角度刁钻,一碰上皮肉便深嵌进去,绞的稀烂。
好在她逃得算快,不然这右肩估摸着只剩下森森白骨。
唯一的侥幸就是没毒。
她还挺乐观的。
不过,低头瞧了眼黎清欢,萧沅忽然觉着,这男人多少有点儿克她。
回去少不得让白若梅拿着她俩的八字去街上算算。
生意人,不信神佛,但多少信点五行八卦,财运天命。
克她的人,伤身伤财,可万万不能留在身边。
黎清欢听到身后女人吸气,也有些担心,犹豫道:“你的伤没事吧?”
“哼,”萧沅阴阳怪气,“自然是有事的。”
她今天回去救人根本没顾及后果,只凭着一腔冲动。
虽也是孑然一身,但还有不少张嘴跟在她后头等着吃饭。
她几近而立,早就在生死场上修得刀枪不入的铜心铁肺,却还跟个黄毛丫头一般鲁莽,实在不该。
她望着黎清欢圆润的后脑勺,神情复杂。
黎清欢也被她噎住,闷闷不乐,再不想理睬她。
等行到一处溪边,萧沅率先翻身下马,走过去洗了把手和脸。
溪水清凉,让失血过多的眩晕消解不少。
回头见黎清欢还坐在马上拽着马疆不动弹,才反应过来他不会下马,却不肯服软求她。
萧沅顿时坏心大起。
慢悠悠走过去,吹起一声亮哨。
马儿应声而起,扬起前腿打了个响鼻。
黎清欢因这一变故措手不及,忙不迭抱上马脖子,惊慌间发出几声哭哼。
下一秒腰腹尽落入贼手,被人单手抱下了地。
双脚落到实处,黎清欢赌气不想看她,却听她道:“来帮我处理下伤口,我自己不方便。”
萧沅坐靠在一颗树边,将本就被血水泡到稀烂的衣服扯开,露出半边肩膀。
月华下,能看到女人的肌肤,和胸前隐没在衣服内的傲挺。
黎清欢呆呆站在原地,脸轰得红了个透。
待萧沅不耐烦,他才磨蹭着走过去。
“啧,”萧沅不满道,“要都你这样磨磨唧唧,老娘早就没命了。”
不知她伤得几何,能有这种心思玩笑他,该是还有力气得很。
黎清欢不敢胡乱多看,拿着帕子伸过去,想给她止血,脖子扭出去快一里地。
萧沅冷眼觑着他,呵,杀人的时候倒是大胆。
因着没仔细看下手不知轻重,黎清欢听得萧沅痛呼好几次,心下不忍,这才强行止住羞涩,转过头开始来好好处理替她伤口。
他蹲在萧沅身侧,张眼一瞧,自此眼里只剩下那个皮开肉绽的血窟窿,哪还顾得上旁的情绪。
擦拭的手在微微颤抖,黎清欢再不敢用力,若不是偷偷咬着唇,怕是早就要哭出来。
这副鼻子红红的伤心模样才叫萧沅熨帖,如此大剌剌敞着怀,接受男人小心翼翼的服侍。
清凉的指腹点在着了火的伤口附近,沁人心脾的舒爽,心情好到不行。
萧沅只觉得这伤受得还算值。
等黎清欢重新替她撒上白色药粉,血水立刻吃透进去,若没
有干净的纱布绑住,又是白忙活一场。
踌躇之际,突然女人的手袭上他喉间,猛地上手一抓。
并未刻意停留,却有挑逗之嫌。
“赏光,借用一下。”
耳边只剩下这句。
藏着男儿家名节和羞耻心的纱带就这样被她耍赖夺了过去,带着清浅的余温覆在自己身上,隐隐透出她曾说不喜欢的脂粉香。
简直像个强盗。
“无碍。”黎清欢答得无可奈何,谁让她是因他受伤的。
萧沅的手很灵活,结也打得轻巧,同上次替他包扎的时候一样。
黎清欢觉得,这个看起来粗蛮的女人,该是受了多少次伤,才能如此熟练,轻描淡写。
他想起身,可蹲得太久,头晕乎乎的。
被女人顺着力轻巧一扯,便又落了回去,空气随着她身体的温度一起。
“走这么急做什么?再歇会儿。”萧沅实话实说,她得再缓缓才有力气带他回去。
其实跟萧沅呆一起久了,渐渐熟悉了她的气味,黎清欢身体发作得也慢了。
还有力气挣扎,又怕她再把伤口崩开。
衣服也不拉好,简直欺人太甚。
黎清欢双手做拳推拒得紧,却被萧沅恶作剧一样拉得更近,细细瞧着他抿起的唇,眼尾的勾,脸颊的红痣。
一寸寸占为己有的冲动。
萧沅今日好说话的很,一点火都没有冲黎清欢发,只是太过疲惫,想逗逗他。
“叫声好姐姐,我就放了你。”
“你!”黎清欢猛地侧开头,“伤成这样,还没个正经。”
萧沅乐了,凑近悄声道:“今日我又救了你。你何时还我那些利息?”
她眼中带着玩笑,这招每回都屡试不爽,总能看到小兔子慌乱逃离的模样。
她喜欢瞧见他露出尖尖犬牙,不要闷头躲着不敢说话。
不然多无趣。
可今日,黎清欢暗自捏了捏拳,扬起脸目光灼灼道:“若女君想要,也并非不可。”
萧沅被那双热切的眸子烫得微愣,脸上的笑顿时也没了。
黎清欢却不肯再放过她,追上去跪坐在她身边,双手环绕住她的脖子道:“女君救了我多次,我早已心系女君。先前是我想错了,妄想做萧家的主君。可清欢自知,到底是不如哥哥。”
他顿了片刻,说得恳切:“只要女君不嫌弃,以后愿意买座宅子养着清欢,任何时候清欢在院子里等你来就好。”
黎清欢抱着萧沅轻晃,头抵在她完好的左肩:“女君发个话,清欢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让清欢当牛做马,或或是暖床的小厮,清欢也做得。”
清浅的呼吸尽数喷在女人敏感的颈侧,一道道,男儿家不要脸的下贱之举。
语音婉转娇媚,蹭过来的身体比京城最热门的小倌儿还娇还柔。
黎清欢是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的,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从小潜移默化影响了他。
在他不多不少的经验里,女人总是受用的一方。
但他也觉得羞,担心萧沅直接驳了他的面子怎么办,或是还像上次那样,婉言拒绝。
但说出来,心头畅快。
萧沅从来只爱面上逗他,嫌麻烦不给承诺,黎清欢省得。
可萧沅也从未放弃过他,也从未真正打心底嫌弃过、低看过他,他也省得。
这一点,怕是连阿四这样无欲无求的乞丐也做不到。
他讨厌阿四嘴里的小贵人,他分明就是个没人要的倒霉蛋。
所以,他知道只有萧沅能救他。
他将萧沅当作救命稻草,死死缠上去,用身心掷一场豪赌。
赌她对一个男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欲望,赌她是否真如此冷漠无情。
皮囊无用,可女人好色。
若是这副皮囊能得她动一次欲念也就够了,她定然再也甩脱不下他。
到那时,沈则父子又算的了什么。
可,等了许久萧沅也未曾说话。
黎清欢心里没底,便假意推开她,故作恼火离去,泠泠道:“如若萧女君实在不愿,出声告诉清欢一声便是。清欢以后绝不再相扰。”
蓦地一只手臂箍满合她手掌长的细腰,被勒得生疼,喷在头顶的呼吸变得急促。
黎清欢呜咽一声,把动作、火候拿捏得刚刚好,得意的模样全落在萧沅眼底。
燃火的眸子浓稠得再看不见那抹蓝,炙热的气息混着血腥离得越来越近,新奇刺激。
黎清欢紧闭上眼,努力仰起嘴唇,微张开,全身忍不住轻颤起来。
此时此刻女人就要了他,他没做半点准备。
但机不可失。
没有潮湿的触感,黎清欢疑惑半睁开含满雾气的双眸,又咻然瞪大。
“啪”,掌心击肉的脆响ーー
“啊~”
黎清欢瞬间惊叫跳起。
一巴掌狠狠打在他屁股上,丰臀瞬间漾开肉波,电流自尾椎而上直窜进大脑,炸开一朵烟花,震得黎清欢七荤八素。
面前快黑成碳的脸上忽浮出一个阴鸷的笑,寒潭似的眸深不见底…
平静中的癫狂让人头皮发麻。
黎清欢捂着臀部,满是错愕,全身血液轰然倒流,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透。
第24章 添火回头叫白若梅送些好闻的香料给你
风月无边,夜色正好。
不远处河塘传来蛙叫,是母蛙吸引异性繁殖的嘶鸣。
萧沅心里那股无名火,活被他这副呆傻的模样给浇灭。
只觉得跟黎清欢还计较什么呢。
一个数钱都数不利索的蠢男人,学小倌儿卖弄风骚的时候还挺像回事。
若不是伤痛加上奋战许久的劳累,说不准她就上了钩,不管不顾野地里办了他。
差点儿被个乳臭未干的小郎君拿捏住,萧沅心里能不气吗。
黎清欢捂着屁股站着,脸红得滴血。
萧沅一点都没留情,隔着衣服给他烙了个鲜红色掌印,盖在白生生的肉上,火辣辣的疼。
酥酥麻麻的痛感一波波将他仅剩的羞耻心送上巅峰,心脏快跳到嗓子眼儿里去。
萧沅阴笑着凑到他眼前,低声吓道:“这才哪儿到哪儿。黎公子当真要跟了我这个粗人?”
黎清欢也不是委屈,就是觉着别扭。
不懂她为何突然作弄他,让他前功尽弃。
黎清欢懵懂看向萧沅,有好奇有探寻却没有一分害怕,像头刚出生的鹿,草原上最好凌虐的猎物。
粗糙带茧的手掌将他双眼蒙住,黎清欢的世界里又只剩下漆黑,灼热危险的气息喷在颊边,女人粗硬的卷发蹭得他发痒。
他攥住衣角,眼睛在那只手掌里眨了眨,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是紧张得不敢喘气。
月光下,萧沅对准猎物的后颈亮了亮尖牙,寻了好几次,到底是没下口,克制住了最原始的欲望。
视觉恢复的黎清欢,只看见黑衣女子背着他蹲在河边,疯狂往自己脸上撩凉水。
黎清欢一脸迷茫,忽然害怕起来,心想,萧沅莫不是还有见不得人的疯癫症。
听说疯子发起病来六亲不认,连爹娘都能杀了。
况且这是个荒郊野岭。
怪不得年纪这么大还未娶夫郎。
森森黑夜,黎清欢想得后背发麻,软着腿转身想逃,没走几步又被折返回来的女人拦了个正着。
萧沅不耐道:“你又想做什么?”
按着发烫的额头,她这会儿真有点想叫黎清欢声祖宗,一晚上净瞎折腾,没个安分的时候。
“我”黎清欢讷讷不语。
背满身水汽的女人又将他带回了马上,气氛变得尴尬。
凶他不是,哄他也不是。
萧沅这辈子难得为个男人想这么多心思。
索性专心驾马,不再开口,循着白若梅沿途留下的印记找路。
路上蝉鸣鸟叫不算孤单,俩个人之间好似隔了天堑,萧沅再没给他贴身的机会。
直到北府铁骑大营放哨的灯火闪烁在不远处。
“到了。”萧沅话音极轻。
刚落,一具身体重重压在黎清欢背上,直接晕死过去。
早就察觉到萧沅体温异常,黎清欢反应极快,赶紧回身兜住她的头,怕她掉下去。
前面还有两三里路,若是没了马,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将她拖回去了。
他暗叹一口气,忍痛撕下袍袂下摆,将两人的身体贴紧系在一处。
然后黎清欢握住马疆,深深吸了一口气,脚跟轻踢马肚。
马儿又晃了起来,带着两人奔向光源。
辛苦了一夜,刚逃过杀劫,所有人精疲力竭。
但主子每回,白若梅也不敢休息,一直等在哨位所,方便及时接应。
阿四也和她一起。
该说今天萧沅若是没能活着回来,有她没听萧沅安排之过。
若是再不见人,她就准备摸回去,管她那个韩兆珵允不允。
她不在军中,自不受将令调遣。
哒哒马蹄声响,白若梅大喜三两部走到拦路的隘口。
只见一青袍男子,面色惨白,咬牙驮着她家主子飞奔而来。
她连忙唤卫兵一同搬开梐枑。
马速太快,黎清欢刹马不急,两人具是一同滚了下去,狠狠摔在路边,滑出去两三米。
地上全是咯人的石子。
黎清欢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把垫在身后的萧沅扶起来检查。
刚才他护着两人头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萧沅要是还醒着,指不定得凶巴巴的一顿骂他。
黎清欢瘪嘴。
白若梅和阿四也被黎清欢一系列诡异的操作震在当场,没敢打扰上前打扰。
等黎清欢露出期盼欣喜的眼神求助,才回过神来,在心里同时为萧沅竖了大拇指。
放了这么个媚骨天成的男人在身边,还能坐怀不乱,除非圣人也。
也难怪,萧沅单枪匹马,杀回去救他。
白若梅忙从黎清欢手里接过自家主子。
凌乱的碎发半遮住黎清欢明显落寞的面庞,他舍不得手里的暖意离他而去。
说不定,以后就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独属于他的,安静温和的萧沅。
他垂下手,眼底泄出几分狠毒。
阿四守在他身边,送他去男眷落脚的营帐,算是将功补过。
忽察觉出他身上的杀气,讶异间又觉得有趣。
可惜啊,早知道她就下手了。
主营里的韩兆珵刚处理完伤口,将盔甲换成黑袍常服。
听手下人来报,那商人不仅从褚尤手里活了下来,还救回了人。
她这群人里卧虎藏龙,不仅有匹不怕死的孤狼,还有个其貌不扬却出手不凡的乞丐。
她能认出那癞脸乞丐的功夫里混着他北府铁骑的家学底子。
此人到底是谁。
韩兆珵揉揉眉心,出门一趟虽差点中了褚尤的埋伏,但阴差阳错,收获不小,打算明日天明再去探探底细。
营地空旷,晚风吹得军旗猎猎,到了深夜分外孤寂寒凉。
乞丐一人枕臂睡在马草堆上,取下腰间劲酒喝几口,烧得心头畅快。
许久未归,离京越近她越兴奋。
天下之大,人心险恶,后头不知还有多少好玩的事在等着她呢。
萧沅发了一夜烧,早上是被喉咙干醒的。
眼睛迷得睁不开,她伸手胡乱到床边抚了把,什么都没摸到。
接着便是凌乱的脚步身,轻柔的手将她扶起,一股清凉的茶水喂进嘴里,才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含糊了几声,又晕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下午。
营帐帘子未被撩起,可阳光无限,化作一粒粒分子尽数钻了进来,洒了一度,铺满男子及腰的长发。
萧沅警惕睁眼,猛地坐起身。
伤入骨头的右肩限制住她所有举动。
萧沅痛得皱眉,扶着肩膀又躺了回去,缓了会儿神。
回想昨日种种,这里该是个军队大营。
再瞥了眼床边熟睡的男人,简直阴魂不散。
她睁眼闭眼都是黎清欢,真是烦死了。
白若梅刚想进营帐来探探情况,就听见她主子烦躁大喊:“若梅,白若梅!谁许你随意将人放进来!”
想迈进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白若梅黑炭样的脸更加黑,这一进去主子肯定要迁怒她。
闻辞在旁捂嘴偷笑,被她瞪了眼。
“哎呀,你这会儿进去不是上赶着被她教训吗?!”闻辞一手叉腰,一首拽着她的手臂,“走,我们去看看那小奶娃,等会儿若是黎二公子被她驱出来,我们再进去也不迟啊!”
“这”白若梅摊着手被闻辞拖拽着,甚为无奈。
她从开始就不该听了闻辞的花言巧语,这下彻底坐实了帮凶身份。
黎清欢被女人的声音唤醒,还懵懵的,意识到在何处才抿抿唇。
他转身去取炉子边温好的药。
萧沅斜觑着他不语,他才敢坐下,微垂着头道:“我服侍你喝药。”
受了伤有美人伴在一旁服侍,萧沅自是乐意。
她晓风月,不是那种古板女人。
黎清欢舀了勺棕黑色的汤药递到她嘴边,她也顺势就着他的手喝下去。
一勺一勺,药见了底。
黎清欢嘴角含起一汪清甜的笑,开心看着萧沅。
总觉得,她们之间多了点亲近。
不像从前拘谨生疏。
若是昨天他表现更好些,萧沅说不准就愿意带他走了。
当然现在也不迟。
黎清欢从怀里取出蜜饯果子,问她可要吃。
萧沅张嘴,果子丢了进来,带着橘皮的甘甜溢开,解了厚重的苦味。
她艰难挪了挪身子,撑头看他,淡淡道:“昨日,你把我带过来的?”
萧沅隐约记得,昨夜看见灯光她就没了知觉。
今日醒来,除了在山谷受的伤,浑身还有几分酸疼。
不知她晕过去之后怎么折腾她的。
黎清欢眼睛咕噜转了转,点头答:“行了没多久,就遇上白姐姐了。她扶你下马的时候没扶好,叫你摔了下去。”
“哦?”萧沅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撒谎的男人。
心虚不敢看她,唇抿得愈发紧,耳垂底下还红了。
萧沅手贱伸手过去摸了一把,软软的,却晶莹剔透像块玉石。
恍然,她抬起身,搂着黎清欢的腰将人带上床,弯身含了上去。
两只脚蓦然离地,还蹬着鞋,伸在床外头挣扎了片刻,接着挂在床沿,随着萧沅的舔舐敏感蜷起。
耳边粘腻的水声不断。
萧沅的手扼在他脖子上不肯让他逃。
刺鼻的香气,从他分泌的**里泛了出来。
嗓子里只能堪堪发出黏糊的咕哝声。
“别”
他不敢扒住萧沅受伤的膀子,只能轻轻揪着她的衣裳耐到她停下。
唇最后落在黎清欢脸颊的那颗红痣上,逗留了片刻。
萧沅道:“回头叫白若梅送些好闻的香料给你,别总搽些劣质香。”
黎清欢闻言顿了片刻,身子发僵,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声,头偏过一侧。
萧沅的头发蹭得他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