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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金军本就不识水性,船上抢来的宋人渔夫早就跳水逃生去了,他们的船只会在原地打转,哪来的人为其调转船头。

守在中军的萧裕倒是见势不好,第一时间下令转头。

混乱当中,萧裕只来得及带着完颜宗望和部分心腹共十几艘船顺水东逃。

“幸好中军舰船乃延水镇所用的坚船,否则也逃脱不出来。”回头望着人间炼狱一般的葫芦湾,萧裕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冷汗此时和雨一样往下淌。

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言语不当,萧裕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向二太子,就见到二太子脸色苍白吓人,“二太子?您……”

忽然,完颜宗望剧烈咳嗽起来,萧裕急忙起身去搀扶,却被宗望避开,他将咳出的血腥味道攥在拳头里,森然下令,“加快速度前进,务必尽快到达最近的码头靠岸。我们上岸!”

“宋人的船只能被阻挡一时,迟早追上来,到时候以我们的船只体量唯有死路一条。”昏暗的天色中宗望的双眸光芒凛然,“所以,都给我上岸。”

上岸还能怎么办*?

萧裕呆呆地望着二太子,不敢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声。

身后远处河面上还有小船继续逃出峡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二太子只是站在船尾无声地遥望着,遥望着黑洞洞的仿佛深渊一般的黄河峡道。那里不是他完颜宗望的葬身地,却胜似他的葬身之地。

“我不能败,我不能死。大金的太子不能死在这里。”这曾经驰骋疆场没有敌手的女真太子双目赤红,几欲泣血,忽而捂住了口鼻,血腥味从喉咙里喷溅在掌心,被遮挡了去。

葫芦湾中,大宋的战船高大,金军船萧,几乎只需要横中直撞便能使得敌军乱作一团,其中无数女真人和他们的战马落入水中,其中完颜氏的宗室在水里扑腾着叫喊愿意投降,本没人理睬他,只是恰好宋军在水里拖拽部分还活着的战马的缰绳,诧异地发现水里竟然有个金军将领没死,投降了。

完颜绳被押解到巨船甲板,大宋的赵官家此时正站在船头观看士兵们清扫最后的战场,士卒把女真将领押到赵芫面前,按着下跪,完颜绳挣扎起来,不愿意对宋国女帝下跪。赵芫冷眼瞧着,她身侧的吴俞无声地走到女真人的背后,恨恨一脚踢在膝弯处,完颜绳身体不受控制地跪扑在地,仇恨地盯着出脚的吴俞和俯视他的宋人皇帝,“你,们,阴谋!有,本事,在草原上和我们战斗!”

完颜绳今日根本没做出反抗,所在的战船就被撞翻,他人也落入水中被擒获,非常不服气。他认为听到自己所说的话的宋人皇帝会恼羞成怒,已经做好了被她身边那个阴险亲卫殴打的准备,却不想,赵官家赵芫非但没有发怒,反而露出轻蔑而怪异的微笑,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会有那一天的,大宋的军队,也会去草原上和你们的人作战。朕,不会让那一天来的太慢。”

“至于你,你在金国是什么身份?”

完颜绳反应过来赵芫话中的含义,神色震怒,刚要口吐芬芳,赵芫就忽然转过了身去,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懒洋洋地道:“算了,是什么身份都不打紧,将他押下去,待朕捉拿了二太子宗望。回头这人若愿归降大宋,就留在军中,若不愿,便多算一颗人头送还给金国朝廷。”

什么叫不打紧,完颜绳羞愤至极,在被张放冷脸押走时大喊大叫起来:“我,是,完颜绳!我父是……”

赵芫的心思都在逃走的金国二太子那里,连头都没回一下,原本有些松懈的张放见状,抬手给了这女真人一记心窝拳,阴狠地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

人被押解下去,底下的金国残船也被清理的差不多,杨沂中上来汇报战果,此战我方无损,只有小部分士兵受了轻微伤,几乎可以忽略。而金军伤亡,看黄河上漂浮的数不清的尸体,便知何其惨烈。

“官家,此战金国败矣!”杨沂中兴奋极了,不是二太子的金军败了,而是金国败了!金军的精锐尽失,代表着其基本上失去了对大宋的继续入侵的能力,甚至如此大的伤亡很可能会动摇到其国本!

“还不够,完颜宗望还活着。”赵芫抬手指向峡谷之外的地方,尚存稚气的脸颊神态毫不骄矜自傲,反而十分沉定,她的双眸在夜色的笼罩中,闪烁着火光的颜色,明亮得惊心动魄,对身后的将领们说道,“朕不仅仅要这支深入大宋腹地的金军败亡,还要它的统帅金国的二太子,能来,而不能回。朕要告诉天下人,大宋,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们是虎!是狼!是凶兽!”

“谁想来咬我们身上的肉,都要做好留下项上人头的准备!”

“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少女清朗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峡谷当中,甲板上的将士们、小船上清理战场的士卒们,纷纷仰头望向他们官家的身影,热血无声地激荡在胸腔当中,不知是谁先喊出声——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赵芫一声令下,重整阵形的大宋战船,昂然驶出峡湾,如黑暗中疾行的猛兽般,迅猛扑向猎物逃亡之方向。

顺水而行的速度是极为恐怖的,完颜宗望残部从夺路而逃,至看见延水镇的轮廓,天上的星月依然醒目。四野寂静无声,万物仍陷在沉眠当中。

延水镇的码头前空荡荡的,城楼上亦不见守军,战船靠岸,宗望抬眸仰望着前方的城池,不自觉地皱起眉心,对身边的离喝说,“去看看怎么回事,为何守备如此松懈!”

离喝从船上牵马上岸,好半晌才适应过来,叫喝着拍马快速前行……

此时没有人怀疑延水镇是否出了问题,毕竟,他们从延水镇离开,才是不久之前。而且宋军既然在前方做了埋伏,赵宋皇帝又在那里,说明宋军主力、重兵都在前方。是以,见到守备松懈的延水镇,二太子只感到了不快,却没有怀疑……

然而,此时吴玠兄弟就在城楼上,身边站满了大宋将士,因为没有点燃火把照明,也没有人走动,他们于夜色仿佛融为了一体,冷眼瞧着猛安离喝上前来侦查情况。

离喝在城门下叫喊了几声,只见到守门的士兵对他挥了挥手,怒骂其为何城楼守备无人,没有得到回应,他的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四面安然,显然里头的人全都回屋子呼呼大睡了!离喝怒极,愤而拍打马屁股,奔回去向二太子汇报。

“咱们在前头和宋军作战,后面的人竟如此懈怠,二太子必要严惩他们!”

听了离喝的小报告,完颜宗望亦大怒,转头看了眼他的身后,残余的数千人个个灰头土脸、惶惶不安,这般景象一看便是大败之师,而他的后方守城的士兵更是疲怠如同废人,他如何能不愤怒到极点!

“传我命令,入城修整!所有人此战过后,回到大金,领赏白银五百两!”二太子扬声道。

白银五百两!

原本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士兵们精神面貌纷纷焕然一新,五百两,够他们买好大一块地、买好多奴隶,当个绅士了!对未来的美好生活的展望,再次激发了士兵的斗志。

他们想活着回到大金领赏!

“二太子英明!”萧裕策马跟随在二太子身边,拍着马屁。心中却很明白,这回大金损失重大,连二太子本人回到上京也逃不过问责。

唉,他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昏,投奔了二太子这头呢?跟在宗翰或者娄室身边,现在还在吃香喝辣呢。

数千人的金军沿着官道缓缓入城,就当走在队伍中间的二太子和心腹们马蹄刚刚踏入大门,延水镇的城门忽然从身后缓缓合上,还有一半的人马未进入城中呢。他们茫然地和门内的人隔着正在闭合的城门缝隙对视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说完颜宗望是名将呢,这一瞬,还没彻底想明白发生什么事,他便大喝一声,“阻止关门!”同时勒马调头,朝着大门飞驰而去。

萧裕面色剧变,火速追随跟上,“快出城!城内有埋伏!所有人准备迎敌!”

吴玠兄弟率领着部下,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走出,月光在冰冷的刀刃上折射出森然的光泽,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瞬间,整座城池战鼓轰鸣,军队整齐的进击声震天动地。

吴玠首当其冲,提着陌刀冲锋入金军骑兵当中,嚣张大笑着:“二太子,今日来了就别走了!留下喝口热汤吧!”

杀了关城门宋兵的完颜宗望听到宋将的叫嚣声,头都没回一下,带领亲兵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入野外的夜色当中。任由身后谁来激将都没用。金军刚刚吃了前所未有的水上的大败仗,正是士气低迷疲惫之时,现在就算延水镇里只有一千宋兵,他也不会冒险留下战斗。

“二太子,咱们走哪边?”逃亡中,萧裕大声问。

“去绥德府!”宗望抬头看着星月的方位,确定了方向,冷声道,“我们过绥德府,去西夏!”北上打通河北东路与燕云的通道的计划,如今全面失败了,连撤退,也唯有从西夏境内绕路。

“二太子,高居庆出使西夏多日未有回音,当小心西夏生判啊。”一路上紧闭着嘴巴,极力缩小存在感的郦琼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哦?”宗望仿佛刚刚才想起郦琼来,侧头看向这位居然一路都没落下的前宋文臣,为他出谋划策绕路南下的好军事,神色怪异起来,“军事当真好本事,能力不下我的心腹离喝。”

郦琼哪是能力高超,而是拼了老命跟上来而已,他可是投金的判臣,被赵芫那暴君逮住,还有什么活路。只见这俊逸狼狈的中年文士苍白着老脸,勉力自谦道:“二太子谬赞了,小臣竭尽全力才跟上队伍而已。”自谦完,他依旧劝道,“金使既至,西夏军本该全面进攻大宋边线,那么赵官家绝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兵力在前后两端设伏。而咱们偏偏中了赵宋官家的大军埋伏。”

“小臣不得不怀疑西夏……”

郦琼话没说完,完颜宗望便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本帅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了。”

郦琼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疑惑着既然有道理,为什么不听了?

然而一瞬间,刀光掠过中年文士的眉眼,仍旧带着疑惑的大好头颅滚滚落地,被后来的马蹄踢飞出去。收回弯刀的完颜宗望森然冷笑,“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本帅每每听从你的建议,就会大败。现在才取下你的人头,是本帅的疏忽!”

郦琼的死,根本没人在意,萧裕离喝等心腹追到近前,一边扬鞭策马,一边询问二太子的具体谋划。

冷风中,完颜宗望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当年他随父亲阿骨打征辽,辽天祚帝逃亡阴山,亦是这样的夜晚,他的部队人疲马乏,他一人只率十几骑扔下大部队,转战千里追击辽帝部队。当日他何等意气风发,即便身边共同作战的将士只有十数名,也可匹敌千军万马。

可现在,他的身边尚有数千骑忠心耿耿的士兵追随,为什么,自己血液却只余下彻骨冰凉的温度?雄心?信心?什么都摸不着了。

甚至回忆起方才郦琼临死前的危言耸听,他连能否顺利逃出赵宋官家的围堵,都不确定起来。

第97章 全线进攻

舰队以极其迅速的速度追击而来,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金军在延水镇又被扒了层皮后,终是逃之夭夭。

下了船,吴玠兄弟垂头站在码头等着,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赵芫走来,远目看了看已经在打扫战场的延水镇,拍拍两人肩膀,安慰说:“到底是完颜宗望,经验丰富,如此会跑路,也在意料之中。战场上,女真人可是进退最快的军队。”。

“官家……”吴玠想说差点就将金军主帅困在城内了,差一点点的,然而和赵官家冷静的目光对视一下之后,他将翻滚在喉咙口的不甘重新咽了回去,心中默念两遍,不可急功近利。

压住心头的不甘后,他仰头说,“官家,金军往西边逃窜而去了。”

赵芫嗯了声,转头看向紧跟在身侧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吩咐道:“吴俞你立刻派人传朕口谕,永兴军路、河北东路,全面收紧包围圈,不能放走一个金军士兵。”

“是!”振奋地答应下来,吴俞转身去安排此事。

“将士们,上马,随朕追击完颜宗望残部军队!”赵芫振袖一挥,高声宣布,黑珍珠仿佛听懂了一般,哒哒哒的从战马里跑出来,溜达到赵芫的身边,低下脑袋去蹭少女的脸。赵芫哈哈一笑,当即翻身上马,不等身后的将士们跟上,便一人一马当先跃入黑暗的夜色原野当中,追寻金军的方向而去。

魏无双、吴玠等人脸色大变,大喊着官家,连忙纷纷上马,挥鞭追了上去。赵官家的身影一直保持在最前方的位置,那匹名为尼出赫又叫黑珍珠的战马果然不同凡响,任他们如何追赶,也没能追到近前。

官家她这是兴致勃**来了啊。几个年青将领互视一眼,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再次加速,兴奋地你追我赶地追随官家的背影。

一向好爽外向的吴玠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心间的快活,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强烈。其他几人同样在夜风中舒缓了面色,大家何其有幸,追随的是现在的官家!

青史留名,后人论!

千秋霸业,正当时!

策马在原野当中的赵芫,根本听不见身后部下的大笑,只是心境愈发轻松,追赶猎物的动作娴熟而轻快。七万的金国精锐部队,终于是折了,现在的完颜宗望就是一头丧家之犬,再也无法对大宋西北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官家下令全线进攻金军所占之地!

镇守在宁州的秦州军第一个开动,张浚时时刻刻瞪圆眼盯着战局,本意是随时准备兜底,给官家救场支援什么的,结果就瞧着天子一路推平金军,追着金军殴打。

他心中那叫一个焦急万分,金军不顶用啊,自己没机会表现了怎么办呢。

终于,现在接到了全线进攻的命令,张浚和手下的秦州军瞬时间变作脱缰野马,直奔战场而来。

河北东路的种师中部大举渡河,进攻义和寨、目标绥德府……

此时此刻,奉命支援西路军的金军三万骑兵正被种师道、杨宗闵等老将死死在麟州拦阻住。任是完颜宗辅如何猛烈进攻,河北东路的宋军就是一个词,顶住!为此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麟州,又一次与宋军作战完的三太子完颜宗辅和心腹们回到中军,他的面色疑惑而古怪,“宋人的难缠程度比之先前大军南下时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啊,为何两次南下,宋军的表现差别如此之大?”

“是啊,第一回南下时,我大军势如破竹,宋国多有官员将城镇双手奉上,这回则完全不同,似乎官员们的抵抗之情空前高涨。”心腹们也在连日来被纠缠住,无法突破的战局中十分不爽。

宗辅沉吟着:“看来宋国换了新皇帝,不可同日而语了。宗望被困于此,确实不冤。侵宋一事,需上表陛下,从长计议。”

“现在当务之急,是支援二太子,可二太子大军究竟在哪,咱们尚未搞清楚。”说到这里,众人皆神情严肃。对啊,十五万大军,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根本搜寻不到踪迹。二太子的军队究竟到了哪里?

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军已然上了西天。只有奉命阻截住金军援军的种师道等大将才能接收到后方的消息,赵芫与诸位将领时刻保持着战局信息的通讯。她在永兴军路对宗望部的进攻愈猛烈,河北东路宋军对宗辅部的阻截就愈坚强,任由金军骑兵如何冲杀,我军硬是不退,硬是顶上去,多砍两个马腿都算战功,士兵们的士气于是空前高昂。

这头,连续逃亡的被完颜宗辅等人惦记着的宗望残部片刻不做休息,冲入绥德府后,也没有停留多久,而是带上水粮马上又向西而去。

宋将们于是带着人在后头收复城镇,赵官家则是率领两千骑持续追击完颜宗望的残兵败将。双方速度都极快,只一个日夜的时间,便都进入了西夏边境。

西夏大将仁多保忠奉李乾顺之命,在边境调集军队佯作攻势,实则日日在外溜达一圈就回家吃喝玩乐。

国主说要坐山观虎斗,看清宋金双方的实力,按照仁多保忠的想法,那必然是金军摧枯拉朽打得宋军嗷嗷逃命。每日遛弯吃喝玩乐时,他甚至想着,自个在这浪费时间的档口,金国二太子是否已经快打到东京城了?

呵呵,希望宋军的抵抗能顽强一点,这样金国才会拉西夏入伙,到时候他们又可以大大的占便宜了。

当底下士兵禀报,金国二太子到了西夏边境时,仁多保忠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你说谁?谁到了?”

“金国的二太子,完颜宗望!”士兵大声说,“他带了骑兵数千人,已经入境了!”

“什么?”仁多保忠从宴席上跳出来,“他不是攻打大宋都城去了吗?怎么从我边境冒出来,他干嘛来的?”

“不知啊将军,您亲自去看一看吧!”

仁多保忠当然要亲自过去,那可是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顺利到达了西夏境内,银州的守军恭恭敬敬地将之和金军迎接入内,急迫逃亡的心情终于放松不少。

西夏大军又到了一天两次的出门溜达的时间,大军动员的声势十分浩大,萧裕站在完颜宗望身侧看着西夏军在城中跑来跑去的紧急模样,不明所以地说,“殿下,夏军在干嘛?您不是让他们到河北东路边境全力出击吗?”这里可是毗邻永兴军路,前头绥德府诸州都在金军的控制下,西夏人在这集结军队作甚?

已经眯着眼睛观看半天的完颜宗望冷笑连连,西夏如此动静,哪能瞒过他的法眼,恐怕西夏根本没有按照约定进攻大宋。

仁多保忠赶过来,对金国的二太子恭敬拱手,“二太子殿下怎么到了这里呢?也没人提前知会一声,本将好摆下宴席款待二太子和诸位大人。”

即便心中怀疑西夏阴奉阳违了,完颜宗望此时却不好立刻翻脸,而是面色如常地说:“计划有变,皇帝陛下命我即刻返程,为了不耽搁时间,要从西夏境内过一段路。”

“这……”仁多保忠犹豫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中疑惑深重,试探地问了句,“您只带这些人回去吗?大军留在大宋境内?”

“仁多保忠!本王如何调兵遣将还要想你一一奉告吗!你有几个脑袋能探听我大金军情!”突然,完颜宗望脸色阴沉下来,森冷地盯着面前的西夏将领道。

此言一出,宗望身后的萧裕、离喝等心腹将领顿时拔出了武器,仁多保忠这边也跟着不少心腹手下,见状吓得也赶紧拔出兵器,双方气势仿佛一触即发要短兵相接似的。

虽然身处西夏军营,完颜宗望却巍然不惧,依旧用看死人的眼神定定盯着面前之人。

眼看事态竟发展至此,仁多保忠大骇,连忙呵斥手下,叫人放下兵器,心中到底是对金国的恐惧战胜了怀疑,谄媚地说:“既然二太子殿下身负皇命,大夏当然义不容辞鼎力相助,护送您一路回国都不是问题。”

“哼,护送就不必了,”完颜宗望眉心一跳。冷然拒绝仁多保忠的好意,只要求他派一两个心腹陪同开路。

金军在银州停留的时间不到半日,立刻启程从西夏境内北上逃亡。

完颜宗望的几千骑兵前脚刚走,后脚仁多保忠的手下就慌忙冲进来说宋军到了!

“什么?”仁多保忠愣了几秒钟,猛然一拍大腿,“哎呀!”他被二太子蒙骗过去了!

看来,二太子完颜宗望恐怕不是受到调令回国,而是在大宋境内吃了大败仗,想从他们这里借道逃回金国吧!

怪不得国主三令五申绝不可对宋出兵,恐怕国主早就得到了金军作战不利的消息!

事到如此,仁多保忠只好问,“宋军主将是谁?金国二太子已经离开,本将也只能向他说声抱歉了。”

传信士兵脸色古怪,“宋军的主将是大宋的皇帝。”

“是,是谁?你再说一遍!”原本还坐着的仁多保忠蹦了起来。

“是大宋的女皇帝来了,小人看得真真切切。”

仁多保忠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一个两个,都不是他的级别能轻易糊弄过去的,想和以前一样左右逢源恐怕难了!

“大宋皇帝她带来多少人马?”

“望之约莫千余骑兵。”

只带千余人,追到了西夏,何其胆大!又何其自信!仁多保忠心头乱跳起来。

“你,立刻快马加鞭传信给国主,这下出大事了!”

说完,大踏步走出去,他要亲自去见城外的大宋皇帝。

第98章 借道杀人。

银州的城门外,千余宋军骑兵静静地矗立在那,蔚然不动。仁多保中在城楼上看了一眼,特别关注前方那个疑似赵宋皇帝的身影,但其实什么也没瞧出来。那就是个普通的影子,比周围人体型更纤细的影子。

只这么看过去,一点恐怖的气势都敲不出来,真没法想象金国二太子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具体情形。仁多保忠砸吧嘴拍拍脑门,不敢大意,叫身边的副将去安排亲兵和自己一同出城门觐见大宋皇帝。

城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奔出一队人马,径直来到宋军骑兵队伍的不远处,有人朝这里边大声喊话交流:“大宋的皇帝陛下,这里已是宋夏的边境,你们来此有什么要事?”

赵芫挑眉,她身侧的魏无双低声请示后,打马上前喊话:“叫仁多保忠近前说话!我们陛下有事找他!”

西夏这边喊话的人就是仁多保忠,他左右瞧瞧,就见部下们也在面面相觑,副将低声劝道:“将军不要被他们蒙骗,他们带了两千骑兵,若对我们发起突袭,我等性命不保。”

“如果想和我们开战,皇帝大可不必亲自到阵前。”仁多保忠脑子倒是清醒得很,“只是大宋的皇帝又不是我西夏的国主,这般颐气意指,我若顺从了,岂不是叫他们小瞧。”

于是仁多保忠假装和部下们商议了半刻钟,觉得做出了姿态,才带着人慢慢靠近宋军的阵地。

越往前,便越看清了赵宋皇帝和这支军队的样貌,仁多保忠的心渐渐提起来,因为太平静了,从最前方马背上身着甲胄的清秀女子到她身后的将领士卒,都过于平静。并非麻木的平静,而是令人胆寒的,胸有成竹的平静。

“尊贵的大宋皇帝陛下,我就是仁多保忠。你们来此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面前的壮汉身高八尺,健硕异常,从身形的差距上看,赵芫即使坐在马背上,也得仰视对面,但现实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对宋军这头的压迫感,赵芫只是平静地说:“朕在追击金国完颜宗望的溃部,他们此时在银川城。”她用的是肯定句,“希望将军行个方便,不要擅自干预宋金之间的战争。”

西夏和金国的联盟还没有摆在明面上,一直以来都是‘暗袭’的定位,但现在金国二太子显然入境了西夏,此事便不好解决了。

金国二太子可以带兵进入西夏境内,那大宋的皇帝可不可以也带兵进来呢?

仁多保忠选择装傻,“这可不巧,金国的二太子和他的部下在皇帝陛下到来前半日,就已经离开了银州,不知去了哪里。”

“朕知道完颜宗望想去哪里,金国西路军全军覆没,我国境内守备森严,唯有从西夏借道北上逃亡,才能活着逃回金国。”赵芫淡淡地说了句。

此话一出,包括仁多保忠在内的西夏人纷纷大惊,他们座下的马匹感受到主人惊惶的情绪也不安定起来。仁多保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先见到匆忙而来的金国二太子后又见到赵宋的皇帝和宋军,他心中已有所猜测,可一直以来对金国的恐惧滤镜限制了他的想象力,怎么也不敢猜完颜宗望所率领的大军居然真的全军覆没了。

“……”仁多保忠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不敢确定赵宋皇帝话中的真假,若她只是在忽悠自己呢?

赵芫哪管仁多保忠心里在如何揣测,只管提出要求,“朕欲与完颜宗望一样,在西夏借道一回。请将军开城门,让我大军过去。”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仁多保忠面部抽筋似的,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部下们,他若是同意了,日后少不得会成为政敌攻讦自己的把柄啊。

不同意?

国主的态度明显不想和金国绑定,若金国二太子在他们的庇护下逃回了金国,在大宋皇帝的眼里,和绑定也没区别了。

等等,自己是不是应该质疑赵宋皇帝的狂妄之语?

但看着面前安静冰冷的大宋骑兵部队,仁多保忠便无法问出口了,因为和异常急迫的二太子相比较,事实已经很明朗了。

仁多保忠:“对于宋金两国之间的战争,我国没有偏袒哪一方的打算,但皇帝陛下你想一句话就从我这里借道,恐怕不合适。”

“黄金百两。”赵芫道。

仁多保忠左右看看自己的部下们,络腮胡子下的眼睛眨巴眨巴,明知故问,“是我一人,还是人人皆有百两黄金?”

但赵官家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表亲平淡,说到:“你拿黄金百两,亦或大宋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仁多将军,只可选其一。”

“哈哈哈,是本将军误会了皇帝陛下的意思,”闻言,仁多保忠毫不尴尬地说,“既然皇帝陛下已经给出了诚意,我们作为两方中立的国家,确实不该横加阻拦,只是皇帝陛下打算带多少人借道呢?”

“我身后这支骑兵足以。”大宋的少年皇帝傲然道。

仁多保忠见只有月末两千左右的骑兵,哪有不应承的道理,连忙答应下来。而索取黄金百两不过是个面子上的台阶,保全他西夏的颜面,说出去,旁人只道是大宋皇帝给西夏的大将送礼,才得以借道。

只可惜没能多敲诈一些钱财来,仁多保忠心中嘀咕眼前的小皇帝决断太快。

赵芫满意地颔首,率军进城,原本冷酷的表情刹时间柔和起来,温声对这西夏将领说,“待擒获金国二太子,仁多将军的功劳亦记在朕的心上,日后有所求,但可入宋来。”

这话显然具有拉拢的意思,仁多保忠如今还是忠心耿耿的西夏大将,对此只一笑而过,不放在心上,只要西夏能在大宋和金国之间生存下来,同时谋得些许好处,便是他现在的心愿了。

半日的路程,完颜宗望的军队足以抵达下一座城池,在其中休息过后,进军又马不停蹄地北上赶路。

毕竟他不确定西路军大败的消息合适会传到李乾顺的耳朵里,李乾顺的老婆儿子都因金国而死,完颜宗望也不敢赌对方会不会脑袋一热趁机对他出手。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即刻回到自己人的地盘上。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追上了。

“西夏人反水!”远远眺望奔腾而来的烟尘,萧裕大喊一声。他这一声不喊还好,一喊打断了完颜宗望的思路,也影响了其他金军的判断。

西夏人?

有什么好怕的。

回头杀了便是。

就耽搁这么一会儿,待视野里的的骑兵越来越近时,宗望才怒喝道:“是宋军!撤退,都撤退!”

宋军狡猾,连军旗都未树起,若不是看清了黑红甲胄的色彩,他们恐怕还打算冲上去迎战呢!

现在,完颜宗望一点也不想和宋军对战,他只想撤退。

眼见着前方数千人的金军要逃,赵芫拔出陌刀,“准备冲锋!”

两千骑兵分成两队,左右插入撤退的金军队伍中,如同恶兽一口咬断了猎物的尾巴。金军哪有抵抗的心思,明明人数众多,却在千余骑兵的绞杀中抱头鼠窜。

曾经勇猛无双、智谋过人的金国二太子,现在根本没有反击的心思。完颜宗望一边带领军队撤退,一边回头张望,见宋军只是围住了他们没能跟上大部队的部分士兵,不由心中喜悦,希望部下能拖延更长的时间,给他争取撤退的空间。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逃亡了一整夜的完颜宗望刚刚下马休息没多久,就又发现追兵靠近,身心疲敝之下,只好再上马继续逃亡之旅。

从西夏银州,一路北上到牟那山,弯弯绕绕跨越千里,完颜宗望是一路逃一路减员。现在停在山脚下的金军,已经不足千人。

“跨国这座山,就是云内州!”完颜宗望萎靡的精神大振,云内州是金军*的地盘,一旦到达那里,赵宋的皇帝便再也别想追杀他了!

这些日子,他被赵芫追着到处逃,一刻的安宁都没有,死在赵宋皇帝手中的危机时时刻刻攻击着他的大脑,使他无比疲惫又无比紧张,直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些许。

五六百人的金军艰难地在山中开道,一路朝着云内州的方向摸索。终于在三天三夜后,转了好大一个圈的众人看到了远处的平原。

“二太子,看来老天爷也站在我们这头!”萧裕兴奋不已。

完颜宗望看了半天,确认这次没走错,前方就是云内州!大喜过望,“立刻上马!冲过去!”

惶惶不安的金军骑兵们重拾信心,骑在马上如同急速的暴风向山脚奔跑而去。

胜利就在眼前!

冲在最前方的当然是完颜宗望,可就当他即将越过半山的中线时,**的战马仿佛被什么绊倒一般,两只前腿倏然跪地,笨重的马身翻滚出去,马背上的完颜宗望亦被摔得头昏脑胀,晕眩间,之间身后急速奔驰的萧裕和士兵们也跟下饺子一样纷纷滚过来。

茂密的灌木丛簌簌晃动,一队黑衣的宋军从中走出,魏无双哈哈大笑,“我的运气太好了吧,选的地方一击即中!”

“完颜宗望,纳命来吧!”没有废话,魏无双挥舞着陌刀就冲上前来。

完颜宗望吓了一大跳,但定睛一看,宋军只有两百人左右,赵芫亦不在其中,脑子飞快转动,猜到定是宋军早就到了这里,分兵埋伏起来,这支两百人的宋军恰好装上了己方部队。

赵宋的皇帝不在就好!完颜宗望从马背上取下弓箭背在身上,又拔出刀,颇有背水一战的气势,“萧裕,离喝!杀了他们!”

“是,二太子!”两人大声应答。

然后离喝大吼着冲向了魏无双,萧裕眼珠子转了一圈,腿脚故意放慢,然后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下达了格杀命令的二太子拉起一匹还没残废的战马,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冲下山去了。

啊这

萧裕冲锋的腿顿时拔不动了,二太子显然将自己这些人当作了弃子扔给了宋人,本就是降将的萧裕顿时心拔凉拔凉的,然后当赵芫率人抵达这里时,直接扔掉武器,双膝跪地投降了:“陛下!小人知道完颜宗望向哪个方向逃跑!”

还在奋力作战的离喝目眦欲裂,“你,叛徒!”

魏无双趁着此人分神的瞬间,取了他的项上人头,直到死亡,离喝愤怒的视线依旧瞪着萧裕不放。。

第99章 宗望身死

萧裕打了个冷战,安慰自己我是契丹人,背叛女真人天经地义的。然后对走近来的赵官家露出憨厚无比的笑容:“陛下,小人对金国布防了如指掌,求陛下给小人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魏无双看不上这种两面三刀,三家奴性的东西,举起刀,“官家?”

“将人压下,先追上金国二太子再说。”赵芫摆手,带着亲兵毫不停留。

云内州的营寨哨塔远远望去已清晰可见,逃亡中的完颜宗望大喜过望,张开双臂不断挥舞起来。

然而此时的营寨内士兵们正值换岗,难得懒散,而且毗邻牟那山,也没什么可警惕的,于是站岗的士兵们更是悠闲地吃酒玩起了色子。

远处山脚下的一人一马渺小得如同蝼蚁,根本无人注意。

“完颜宗望!”

魔鬼一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完颜宗望浑身一震,下意识举弓回身就是一箭。

赵芫不避不闪,箭矢无力地落在山石上,她笑道:“你的箭术退步不少,若力道再大些,说不定这猝不及防的一箭,就能射杀朕。”

箭矢落在赵官家身前百米远的地方,此话简直在赤裸裸的羞辱他!

完颜宗望头痛欲裂,恨极了面前之人,可眼下他孤身一人,对方却有亲兵在侧,力抗不得。此时再跑也跑不掉了,他阴冷的神色变换不定,终于,片刻后对赵芫高声道:“赵官家,我大金与你没有深仇大恨,是大宋违背盟约在先,大金才怒而出兵南下。既然现在你我双方互有胜负,为了两国安宁,不如坐下来商谈和战。我可以代表大金的陛下与你谈判!”

赵芫抚掌而笑,“二太子不愧是二太子,言之有物!”

说着,她拍拍黑珍珠,缓缓下山,身后亲兵寸步不离地跟上。

完颜宗望则不断后退,一边警惕地盯着赵芫,一边说:

“赵官家认同本王的观点,是我的荣幸。这里荒无人烟,蛇虫鼠蚁众多,不如随我入云内州一坐,好生商谈议和一事。”

“议和好啊,朕也打算与金国议和来着。”赵芫不断点头,只是随着她附和,手上却将陌刀取出,随意地垂在手中,淡笑着策马而来。

完颜宗望脸色一变,扔掉弓箭,拔出长刀,冷声道:“既然要议和,又为何拔刀相向?”

“议和当然要议和,但和杀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女的话音没落,陌刀已经迅捷入闪电劈来,完颜宗望挥刀迎接,疲惫多日的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刃上猛然砸下,惊骇之中,他奋力甩开刀刃,侧身避过斩下的陌刀。

“你!你要杀我?”完颜宗望振声喊道,“汉人最重孝道,赵官家你身后的部下都以你为榜样,正在看着你我,难道现在就不顾及你在大金的父兄了吗!”

赵芫用看傻瓜的目光看完颜宗望,“朕现在是皇帝,他们是朕的亲兵。”我都登基了,还顾及父兄?父兄最好别回来,不然为了皇位,朕只好干掉他们。

说话间,刀光掠过,完颜宗望这回终于抵挡不住,喷着血一路飞了出去。

陌刀如影随形,飞掠而来,完颜宗望赤红的眼眸瞪的几乎离开,瞳孔中映出马背上举起陌刀的少女的影子,咳血怨恨着怒吼:“金必灭宋——!”

怨恨的声音还没落下,完颜宗望已然尸首分离,死不瞑目。

赵芫提起人头挂在马鞍上,冷笑道,“不管是金灭宋,还是宋灭金,你都看不到那一天,二太子殿下。”

山上的金兵也都解决干净了,魏无双吴俞聚集而来,看到赵官家马鞍上挂着的头颅,当即俯身恭贺。

“金国断一臂矣。”赵官家悠悠然,将人头抛给殿前司都指挥使,率先打马回程。

将士们双目放光,纷纷追随而上。

而被捆缚的萧裕望着赵宋官家的背影,心中战栗不已,心狠手辣!绝对的心狠手辣!竟是直接杀掉了二太子宗望。

要知道两国作战时,能擒获对方的王亲贵族便尽量擒获,甚少直接杀掉他们,就如金国俘虏大宋二圣和宗室北上一样。

杀了二太子,宋国是打算和大金不死不休吗。

若叫赵芫听见他的心声,肯定要笑出来,留着不杀的,那都是废物点心。留下能打仗的那个,不是给自己挖坑呢嘛。

如果今天擒获的是个金国纨绔宗室,那她也很愿意大发慈悲留对方一命,说不定还能因此获利。留在大宋羞辱一番,可以震慑打压金国的信心,亦或者直接送回去,说不定还能继续让废物带兵出来送一波。这才是金国留着两位老赵家皇帝性命的原因。

达成目的之后,赵芫并未原路从西夏境内返回,而是率领千余人,一路从东胜州拔寨。与西京、武州、朔州的宋军取得联系,将正在和麟州军作战的完颜宗辅的后路切断。

此时此刻,还没能获得二太子战亡消息的完颜宗辅已经深感不妙,宋军的战术和军力部署正在逐步转变,作战直觉灵敏的宗辅立刻察觉到定是宗望出事了。

和他们作战的麟州军由一开始的被动防御,转变为主动骚扰进攻,其试探的意图昭然若揭。

而大宋朝廷这头,原本失去官家音讯多日,蠢蠢欲动的朝廷还没来得及动一动,就收到了前线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战利品’——金国二太子的项上人头。

“官家怎能杀死金国的二太子!”议事堂里,黄潜善为首的言官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是啊,若能生擒完颜宗望,逼迫金国撤军,将二圣送回,大有可为啊!”

“官家此举不顾念二圣,恐有不孝的嫌疑!”

代为监国的韩离素冷眼看着,任由不满的官员发表言论,然后将人一一记在小本本上。朝堂中隐藏的二心者众多,总要适当给予机会让其表现一番,好为官家分辨忠奸。尤其当赵芫不在东京城坐镇时,这群人的胆子才能越来越肥。

张叔夜:“金国西路军覆灭,完颜宗望身死,金国必然无力再战,官家所为乃为大局着想。”

“再大也大不过孝道。”黄潜善驳道,“官家此次回来,我必要谏言!趁此胜利之际,向金国索要二圣归国!诸位应当与我一同上书,劝谏官家。”

赵官家虽然打了胜仗,但二圣还在金国呢,这就是污点!这就是把柄!黄潜善算是看明白了,赵芫这个帝姬心狠手辣,屠官员如屠猪狗,是真真比不上前两位官家!赵桓虽然杀了几个人吧,但也就杀了那么几个,哪像赵芫一样,不杀则以,一杀一串。而且她杀的全都是手握大权的高级领导!刘光世党羽与西北铸钱监的高层几乎被杀干净,如此狠毒,如此不念情分,实在让朝廷中的一部分人十分胆寒。

黄潜善前段时间还在暗中联合其他官员准备搞事来着,刘光世这群人人头落地,可叫他们睡不着觉了。

“小韩相公,宗望既死,官家又将其人头送回东京城,此事该昭告天下,以振大宋军威。”李纲摸摸胡子,笑道。

韩离素正有此意,“我欲将金国二太子悬首于东京城门前,修书分别送于各国。今年由于战事原因,我大宋与各国之间的往来有了龃龉,可以趁此机会,修复外交关系。”年年来祝贺新年的西夏和高丽,偏偏今年没派使者来,几个意思?韩离素冷笑。

金西路大军在永兴军路全军覆灭,金国二太子战败身死,人头被朝廷悬挂于东京城外,任百姓唾弃。消息一经传开,便如同爆炸般蔓延至全国各地,各方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甚至不少人专门从外地千里迢迢赶到东京,只为‘瞻仰’鼎鼎大名的金国太子。

远在半岛还在观望当中的高丽猝不及防的就收到了大宋送到的国书,言之凿凿邀请高丽派人前往东京城参观金国二太子的人头展览。吓得高丽国王坐立不安,连夜召集臣子商议如何弥补与大宋的关系。

之前大宋的皇帝都被金国抓走了,他们心里的天秤当然就倒向了金国,而且大宋女子登基,也不符合现在的儒学观念,高丽国王便在内外臣子的撺掇下,选择断绝每年与赵宋的往来关系。反正看样子,金国灭宋是迟早的事。他们高丽没投靠金国出兵一起殴打大宋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啊。

谁知道大宋登基的小帝姬能逆风翻盘,高丽国王一边惶惶不安,一边骂着大宋明明能打仗,非装不会打仗,这不在是误人子弟吗!

“殿下,不必如此惊惶,大宋与我们不接壤,金国却与我们接壤,女真人又速来与我们有摩擦,我们为了保全自身,抛弃大宋也无可厚非。”底下的臣子劝慰道。

“话不能这么说,”高丽的贵族属于全面汉化的一个群体,崇尚中原王朝的人不在少数,此时终于扬眉吐气地反驳道,“我国向来以上国马首是瞻,接受宗主国的册封,若抛弃了大宋,日后难道要归顺金国?女真人野蛮,大字不识一个,凭什么当我们的宗主国?”

“而且咱们每年给大宋送贺礼,皇帝陛下赏赐的回礼比咱们送过去的还要多,如此德行,金国哪里比得上?”

“对对对!是这个理!”

一想到过年时,他们高丽送到金国上京的金银财宝和美女们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高丽国王和臣子们就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们贵族每年的服饰可都靠着大宋赏赐,高丽可没有制作丝绸的技艺,没了大宋,他们以后想免费搞丝绸都难了!

这头高丽兵荒马乱,另一头的西夏却是喜气洋洋,没错,就是喜气洋洋。上上下下绝大部分人都在欢庆。当初完颜宗望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连王后和太子都因此而死,现在仇人挂了,而且还不是自己动的手,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乾顺的嘴都笑歪了,原本他很担心金国会来找西夏的麻烦,结果现在完颜宗望的人头被挂在了东京城外,仇恨拉的稳稳当当,金国哪里还有精力来打压他?哈哈哈哈!

这位善于站队的西夏国主一边向大宋和金国分派使臣,一边在边境布防,以及积极和姚平仲联系。去大宋的使臣是祝贺大宋对金作战胜利,去金国的使臣是狡辩西夏将领被贿赂才被宋军钻了空子。至于金国信不信,都不重要,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让金国全力和大宋死磕上最好。

大宋的新帝如此凶猛,宋金之战还有的打啊。

第100章 茶艺大师

宗望之死,在金国的朝堂上掀起的波澜不下于十级地震。

他可是太祖一脉掌控兵权的主要人物,现在带着整个西路军葬送在大宋境内,十五万大军,其中女真部族的勇士不知凡几。

女真人的人数稀少,勇猛异常,同时也珍贵异常,一下子葬送了一小半的战力,完颜吴乞买差点心疼到吐血。

得知二太子的人头还被悬首羞辱,气急败坏之下,朝堂上下一致要求要给宋国个教训!。

至于是什么教训?

金西路军覆灭,宗辅被困,娄室和那什么叫岳飞、韩世忠的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似乎没有机会能立刻给宋国痛彻心扉的教训?

不!有的!

长袖善舞交友广泛,在太祖与现任皇帝双方势力下左右逢源好不快活的康尚书,义愤填膺地向陛下谏言,大宋以孝道治国,不如就从赵宋皇帝的父兄身上报复回来,一定能给赵宋皇帝带去无以伦比的沉重打击!

如今金国上下,士气大大受损,女真内部各族愤恨难填,康文菽觉得,这真是个解决掉大麻烦宋徽宗的绝佳机会。在他看来,金国这边存活着的两任赵官家便是如今的大宋最大的隐患,应当早日除之。

吴乞买如今脑子里已是充血状态,二太子的死,十五万大军的覆灭,几乎给他灭宋的雄心直接戳了个稀巴烂,现在女真人上上下下,就一句话,必须报复宋国皇帝!

“传朕的命令,将昏德公和重昏候抓起来!即日在上京举行牵羊礼!”

“陛下,只举行牵羊礼,恐怕不能平息众怒,”康文菽拿出手绢擦拭着眼角流出的泪珠,哽咽着说,“您不知,臣这几日见到各个部族的大人们都说,如果陛下不能为各部的勇士报仇,以后都不敢再交出性命为大金征战沙场了啊。”

“岂有此理!他们敢!是谁,是哪些人说的!”反正这是在内殿,吴乞买怒吼的声音毫不避讳,声音几乎将屋顶的瓦片震落下来。

“各部骤然死伤那么多的勇士,愤慨在所难免,说的肯定都是气话,陛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若因为小臣的劝告,而使您对诸部心有埋怨,那么小臣就是大金的罪人了。”康文菽隽秀的脸庞被泪水沾湿,恳求地跪伏在地,“当务之急,是拿出能安抚人心的举措,请陛下三思。”

茶里茶气不仅仅是宫妃的专属技能,官员茶起来,威力比宫妃还强劲。不过这种官员的茶艺技能,有个别称,叫计谋。只要能达成目的,任何手段其实都能算作计谋的一种。

被康文菽情深意切的态度感动到的吴乞买振作起来:“你是朕的孙女婿,将底下人的意见汇报给朕,又有什么错呢。错的都是那些不知为国朝操心,只想获利的人罢了。爱卿觉得,牵羊礼不足以安抚人心,那该怎么做呢?”

刚刚还哭哭啼啼的美青年礼部尚书,擦擦眼睛,恳切地说:“这次大宋不仅仅是杀死了我们众多的女真儿郎,还杀死了太祖陛下的二太子,悬首羞辱。小臣以为,应该给予更大的打击,才能挽回声望上的颓势。”

吴乞买前倾身体,盯着康文菽,叫他继续说,康文菽满脸的为国为民:“杀掉大宋皇帝的亲父,给予以孝治国的赵宋心灵上的灭顶打击!”

杀掉昏德公?吴乞买皱眉。

倒不是不能杀。

只是如今宗辅还困在河北东路……

“陛下,此事宜早不宜迟,若失去了人心,对陛下与国朝的未来稳定都十分不利啊。”康文菽继续加码。

女真各部一开始是被完颜阿骨打聚集起来的,臣服的也是阿骨打,建立了金国之后,各部其实更多是被利益捆绑在金国身上,一旦损失超过利益,那么人心涣散就是必然结果。

金国建立还没几年,女真连文字才刚刚诞生,更别说什么家国情怀了,屁,各部之间,各族之间,只存在威逼利诱。这点,吴乞买随亲哥哥阿骨打一路走来,看得很清楚。若没有赵芫,他亦是个雄主,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于是将康文菽屏退后,他将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全都召集到寝宫,重新恢复家庭会议,商议如何最大限度地报复宋国,同时稳定国朝人心。

宗磐听闻这个建议是康文菽提出的,大大的赞成,“杀掉赵宋皇帝的父亲,还可以威逼宋军,一石二鸟!”

众人纷纷点头,很有道理。

“我反对!”

宗磐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兀术?你难道不想为宗望报仇吗!?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听闻兀术昨日在家吐血,应当比所有人才愤怒才对。

没错,提出反对意见的,是死了亲哥哥的完颜兀术,此时他整个人阴鸷如恶鬼,显然在场的谁都比不上他心中的仇恨,然而口中吐出来的话却是相反的,他说:“我认为不仅不能杀掉昏德公,还应该将昏德公好好地送还给宋国!”

宗磐:“你真是疯了!大宋皇帝杀了我金国太子,我们反而将她的老父亲好吃好喝地送回去,大金的颜面何在!儿郎们白死了不成!”

他扭头对完颜宗干示意,赶紧管管疯掉的兀术。

完颜宗干坐在吴乞买下首,皱眉看向兀术这个性情冲动的弟弟,“兀术,你是怎么打算的?”

完颜兀术阴恻恻地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面露反对的神色,心中讥讽,“杀了昏德公只能报一时之仇,反而让宋国上下齐心,更难对付。可若将他原封不动送还给宋国,则能引起宋国两任皇帝的内斗。这么简单的道理,哥哥们居然看不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亲兄长战死给四太子带来的打击太大了,令其攻击范围大增,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嘲讽意味。

“三哥的数万铁骑被困于河北,可以提出用昏德公进行交换,令赵芫退兵,”兀术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若她不退,我们便派人宣扬她不悌不孝,一个不孝的人是无法坐稳皇帝的宝座的。”

“除了昏德公,还应该将归顺大金的宋臣一起送回去,让他们替我们扰乱宋国的朝堂,搅乱宋国君臣之间的信任,尤其是皇帝和各地武将之间的信任。”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引发宋国内斗?”宗磐看不得兀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似将他的智商给比下去了似的。

完颜兀术意味深长地斜睨了眼完颜宗磐和上方的叔叔吴乞买,“因为一个皇帝,不允许朝堂上存在另一个皇帝。即使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亲人。”叔叔吴乞买对太祖一系的打压,令完颜兀术彻底明白,在皇权面前,亲情微不足道。而他,兀术冷笑,他又何尝不恨宗磐与他们这边争夺谙班勃极烈的位置。

连谙班勃极烈的争夺都到了离析人心的地步,更何况宋国如今三帝并存。

连日来,康文菽一直在等吴乞买处死教主道君皇帝,然而吴乞买仿佛改变了主意。倒是依旧令人举办了牵羊礼,命令上京的君臣全都到场围观。

站在汉臣当中,冷眼看着两任官家被人像畜生一样赤|裸上身牵着绳子游街,康文菽牙关紧咬,他虽未曾在大宋为官,却出身大宋,如此羞辱曾经的大宋官家,亦如同在羞辱他。即使他深恶着这两任昏庸的赵官家。

“康尚书,你怎么不笑?”

耳边忽然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将不止康文菽一人在内的汉臣吓了一跳,原来是四太子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旁。

在场除了女真人肆意嘲笑以外,其他人神色以平淡居多,康文菽认为自己应当没露出什么破绽,于是不卑不亢地回应四太子:“如此庄重肃穆的场合,小臣不敢轻慢放肆。”

然而四太子兀术今日仿佛格外看康文菽不顺眼,继续用嘲讽的语气说:“是吗?本太子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还以为你和宋国来的降臣一样心中悲愤。”

人群里,归降了金国的原宋臣们果然各个哭丧着脸,他们还没脸皮厚到这个时候嬉皮笑脸。

“听说,康尚书谏言斩杀昏德公。”

康文菽拱手恭敬极了,“是,只是不知为何陛下连日来都不曾再提此事。”

“满朝文武,为何只有你去向叔父谏言斩杀昏德公?”兀术盯着面前这汉人臣子,目光如黏腻的蛇攀爬探索,“斩杀昏德公是为了给宋国的小皇帝扫清障碍吗?”

视线里,这清朗隽秀手又无缚鸡之力的礼部尚书面色发白,显然十分恐惧的模样,顾不上周围都是臣子,哆哆嗦嗦地提起衣摆跪倒在地,“四太子何出此言,小臣一心为国朝办事,如何是为了宋国的皇帝扫清什么障碍呢?”

“你熟读经典、学富五车,应该比我这个半吊子更清楚,昏德公该不该杀才是。”似想到什么,四太子并未点明,只是仿佛笃定了康文菽居心不良,他的手不知何时按在了腰刀上面。

周围喧闹无比,这一小块地方却冷寂得惊人,康文菽身旁的官员们听见四太子所言纷纷露出了惊惶的神色,大家都不是蠢货。四太子这是怀疑康尚书通宋啊。

可怎么会呢,康尚书与他们一样都是原辽地汉人啊。没理由通宋。

“小臣不知四太子何意,小臣真的只是一心为国朝稳定,才如此谏言。”柔弱的康尚书满脸委屈,“自西路军战败的消息传回国朝,小臣日日不能安眠,那可是十五万儿郎啊。当初辽国十万大军战败被太祖剿灭,辽朝廷上下,乃至各军路都人心惶惶,散作一盘散沙,太祖皇帝于是亲征到哪里,便得到了哪里将领的投降。小臣……小臣到各部熟人那里探听到各家都有儿郎死在西北,家家户户哀恸不止,这种情形,必须对大宋做出强有力的报复,才能稳定上下人心,不至于人心离散。”

康尚书的理由非常充分,他又交友广泛,周围的几个文臣都皱起了眉,怀疑四太子是不是悲愤过度,在到处撒气。

“四太子明鉴,我等都是主动归附朝廷的辽地文人,与宋国从来没有什么情谊。”有个官员忍不住辩驳道。

“是啊,康尚书所言句句在理,人心涣散如同地基断裂之危楼,不可不重视。”

“小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通敌卖国之心。”垂着脑袋的康文菽眨眨眼睛,余光看到宗磐正怒气冲天地往这边来,以袖捂脸悲愤道,“若四太子不信小臣,不如即刻斩杀了我,以绝国朝危患,文菽绝无半句怨言!”

完颜兀术眯眼思索着,杀还是不杀,若当众杀了此人恐怕会引起汉臣恐慌,若不杀,他心中总有疑虑在。

“兀术!你做甚!”就在此时,完颜宗磐大踏步而来,推开握着弯刀沉思的完颜兀术,“康尚书是我的女婿,你想干什么?”

对,康文菽此人不仅交友广阔,还是宗磐的女婿,兀术微微垂眼,松开了腰间的弯刀,“我不过来问他几句话,谁知道康尚书为何如此惶恐。”

“谁家问话握着刀?”宗磐怒目而视,“怕不是问话为假,趁机铲除异己为真!”

两个太子针锋相对,更是引发众人围观。不多时,吴乞买身边的妃子过来将两人叫走,这才停止了这场诡谲的对峙。

于是在众人眼中,温文尔雅的康文菽于是成了宗磐与兀术之间党争的受害者,四太子是为了针对宗磐才来为难康尚书,谁叫康尚书娶了宗磐的女儿呢。哎,可怜天见的,差点稀里糊涂见了阎王。

无辜的康尚书观看完牵羊礼后,在上京有名的糕点铺子里买了份米糕回家做晚饭。

被四太子派来远程监视的谋克一路跟着其回到尚书府,直到入夜,确定没有和可疑的人接触,才回去禀报给主子。

而金国欲送赵佶归国的消息,却是已通过糕点铺子的小厮传到了高药师耳中,高药师立即安排来往于宋金的商队准备进货。

高药师的商队隔三差五就来往于两国之间,来回都赚的盆满钵满,其实早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为了保全自家生意,高药师作为商人,自然要投靠个大靠山,这个靠山就是曾经他通过康文菽接触到的国论勃极烈完颜宗干,太祖的长子。

彻底觉醒了政治脑的完颜兀术暗中在上京布防监控,也查到了高药师的商队,只不过当查到他在为大哥宗干赚钱之后,便撒开了这条线。他大哥当然不能是卖国通宋之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