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幼安倒是点了头,“最初我确实只想当个将军保家卫国,等天下太平就卸甲归田,但如今走到这种地步……媳妇儿,你觉得我还能做个普通人吗?”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不能,哪怕娘与大将军和离了,你也是大将军的女儿。大将军若是坐上皇位,你便是下一任的皇帝,若大将军有了别的子嗣,另立他人,你就更要将南境掌握在手里,不然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就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没错,为了小命,也为了有和祁朝燕对着干的实力,平崖山的人马我也不打算还给祁朝燕了,等入了秋我再回平崖山一趟,跟宁姨商议商议再招募些士兵,前段时间跟勃特勒那一仗,折损了我不少精锐,可心疼死我了。”
祁幼安锤了锤胸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宋泽兰被她逗笑,“安安,你不觉得勉强就好。”
“不会,宋姐姐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祁幼安再次握住了宋泽兰的手,语气祈求,脸上笑容却过于灿烂,让宋泽兰总觉她笑的有些没安好心,但一时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与安安妻妻一体,安安想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媳妇儿,这可是你说的,你答应了帮我的,不准反悔。”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就飞速起身,将军报拿过来递给她,“媳妇儿,这么厚我不想看,你帮我看看,挑重要的讲给我听就可以了。”
宋泽兰一瞬哑然,哭笑不得,“……安安,你当真是……当真是有点儿坏心眼子全用我身上了。”
“嘿嘿,媳妇儿我也不闲着,我给你捏捏腿,晚上你应当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着,祁幼安就殷勤地去给她捏腿,宋泽兰见她这般努力的‘强买强卖,’似嗔非嗔叹了口气,便认命地去翻看军报。
在平崖山做惯了的事,宋泽兰并不陌生,用些时间细细翻看过一遍后,便已规整出重点,将几页纸单独抽出来交给祁幼安,“安安,其他的都是些军中日常事务,不想看便罢了,晚些时候去书房,我帮你处理便是。不过这上面的内容比较重要,你最好还是亲自看一眼。”
祁幼安想说自己按摩按的手酸,但看自家媳妇儿一派认真严肃模样,她也不好意思再蹬鼻子上脸,“行,我看看。”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天色已近傍晚,祁幼安让下人在里面摆放了许多冰块降温,又将窗户开着,凉风习习吹进来,倒是舒适。
又在桌上摆好花茶和糕点,祁幼安这才挤到宋泽兰身边坐下,宋泽兰刚刚研好墨汁提笔写了几个字,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来不及收势,黝黑的墨水当即便滴落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安安……”
祁幼安干咳了声,连忙拿起废纸揉成一团咻的丢到门外,又飞快为她重新铺好一张,笑容乖巧又无辜,“好了,媳妇儿你可以继续写了。”
宋泽兰用笔杆轻轻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起来,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椅子,挤在一起成何体统?”
“不起,起了我不就是白忙活了吗?”祁幼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无赖似的不顾她的推搡反而贴得更紧,搂着她的腰,将脑袋也歪倒在她肩头,“打死都不起!我就要跟媳妇儿挤一块儿坐。”
“安安你忙活了什么?冰块是下人端来的,茶水糕点也是丫鬟送的,你只开了个窗户而已。”
宋泽兰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祁幼安却不以为耻,“反正凉快了就行了。”
“当真不起?”宋泽兰看了眼外面,见没什么人经过,唇边勾起一抹笑,扬了扬手中墨笔作势威胁,“那便莫怪我在安安脸上画只大花猫了。”
祁幼安却料定她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儿,闻言反而把脸凑到了她跟前,“来吧来吧,可以先从画胡子开始,左边三道,右边三道……”
“安安你好生嚣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
宋泽兰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执笔的手便作势要往她腮边落,祁幼安看不出她有一丝丝开玩笑的迹象,心底升起一点点小慌,“媳……媳妇儿,你敢画我就敢顶着它招摇过市,逢人就说宋大夫干的好事,我能丢得起这个人,宋大夫能吗?”
“……”
宋大夫不能,宋大夫脸皮薄,宋泽兰陷入了沉默,她却越说越理直气壮,甚至还摇着宋泽兰的胳膊催促起来,“快点画啊媳妇儿,一会儿太阳就该落山了,到时候可能没几个人看。”
“……不画了,”宋泽兰恐墨汁溅在两人衣衫上,将笔搁下,从她需要看的军报里单独翻找出一张递给她,唇边染着三分笑意,“还是先请安安解释一下宁姨特意在此点出蛮人将领褚凤赐喜好容貌昳丽的女乾元是何用意,莫不是安安还打算再用一次美人计?”
宋大夫轻言细语,看不出兴师问罪的架势,但瞧着分外沉稳冷静,又何尝是玩笑之言?
“啊?”祁幼安一头雾水,反应却是不慢,还没看上一眼就连声否认,“不不不,以后再也不用了。”
“为何不用?”宋泽兰将剩下的几页薄纸也一并推到她跟前,眉眼柔情款款,“安安你且仔细看,若非这位叫褚凤赐的蛮将在南蛮王死后,未做抵抗便带领手下近十万大军火速离开,恐怕就不会轻易让你们在刺杀了南蛮王后还能占领蛮军大营。说不定这位褚姑娘就是被安安迷了眼才会如此,安安若是俘获了她的芳心,兴许她便将南蛮拱手让你了。”
她声音本就温雅轻缓,此刻又放低几分,隐隐带着几分罕见的诱引之意,祁幼安哭笑不得,总觉得媳妇儿又翻起了旧账,她一边艰难辨认宁秀潦草凌乱的字迹,一边放软了声音求饶,“宋姐姐,我真的长记性了,以后绝不会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就饶了我吧。”
某人嘴上说着认错的话,却是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双眼睛更是黏在手中的军报上,怎么看都敷衍极了。
也就宋泽兰不是真心要翻旧账,不然看到她这般表现,兴许更生气了。
宋大夫依旧是先看了眼外面瞧着没什么人经过,才放任自己的小动作,白皙的指尖在祁幼安脸颊戳了又戳,最后留恋似的捏了捏才收回手,悠悠开口:“安安若是离我远些,我专心正事自然也就没功夫翻旧账了。”
“……”
掌灯时分,小月和梨儿才从外面回来,而宋泽兰和祁幼安早在临近傍晚屋内光线稍显昏暗的时候就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去了庭院里赏花乘凉。
准备回房时就刚好遇到了她二人,两个小丫头一路上有说有笑全然没有留意周围的人。
宋泽兰不禁轻笑了声,微微侧头对着祁幼安轻声道:“总算是回来了,看来外面着实有趣的紧。”
“押送俘虏能有什么好看的,”祁幼安表示嗤之以鼻,“这俩丫头就是没见过世面。”
她不似宋泽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月和梨儿一下子就发现了她们,小月不似梨儿那般内敛文静,随了赵大娘性子的她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当即便回了嘴:“大小姐才没见过世面呢!押送俘虏没什么好看的,那给城中百姓送奴隶呢?大小姐见过吗?大小姐肯定没见过,奴婢今日倒是有幸见了一回……”
梨儿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月月,你怎么又跟大小姐吵起来,你不是说大小姐比你的席大哥还厉害,是你最敬佩的人吗?”
“我……”
小月确实说了这样的话,还不止一遍,她瞬间熄火,吞吞吐吐想反驳梨儿,又无从反驳,默默低下头不吭声了。
祁幼安倒是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扶着宋泽兰来到她俩跟前,“小月,继续说啊,怎么一回事?谁给城中百姓送奴隶?我还真没听说过。”
小月红着脸扭扭捏捏,用手肘碰了碰梨儿,“梨儿,你跟大小姐说吧。”
“小月,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祁幼安啧啧称奇,宋泽兰莞尔轻笑,“那小月你便快些回去吧,你的席大哥托人给你送了东西,我让安安放你屋里了。”
“真的?”
小月太过惊喜,并未在意宋泽兰话里的调侃,宋泽兰微微颔首,说了句真的,她便欢欢喜喜跑开了。
留下梨儿独自一人面对她们妻妻二人,梨儿不善言辞,也有些拘谨,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但依旧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激动,“是夫人,夫人在东街菜市口立了告示,佑宁城的百姓在她那里登记后,符合条件便可在村长担保下领走一个俘虏回去充当劳力,夫人说那些俘虏都是大小姐您破了敌军大营俘获的,还说您杀了南蛮王,俘虏了前南蛮王,蛮人被您吓破了胆子,不敢再轻易进犯边境。以后还会抓回更多的俘虏,给乡亲们筑桥铺路垦荒种田挖沟修渠,让大家伙儿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祁幼安捂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娘亲那么反对她从军,她从未想过她娘亲也会以她为荣……
宋泽兰倒是不曾露出惊讶之色,唇边噙着笑意给梨儿倒了杯凉茶,“娘回来了没有?我们去看看娘吧。”
“回来了,我和月月是同夫人一起回来的,夫人坐马车走的正门,可能要比我们迟些,少夫人在此稍等一会儿,一会儿夫人就该出现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梨儿在外面玩了大半天,确实口干舌燥,回了话之后便接过茶杯喝了起来,一连喝了三杯,茶壶里本就所剩不多的茶水被喝了个干干净净,半点儿不浪费。
宋泽兰莞尔轻笑,让她回去好好歇歇,顺便将石桌上的瓜果也一并拿回去同小月分食,权当犒劳她二人了。
梨儿走了没一会儿,宁芳就在众人簇拥下出现了,看到祁幼安和宋泽兰迎面走来,手中摇着的扇子一顿,下一瞬便加快步伐朝她们走过去,“幼安兰儿,你俩这是要出去?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兰儿你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可不能大意,若无要紧事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
“不是,”祁幼安连忙道:“我听梨儿说娘亲你在菜市口……”
她话音未落,宁芳便打断了她,似笑非笑,“原来你俩是堵我啊,是有这事,幼安你觉得不妥?”
祁幼安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危险之意,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娘亲想怎么做都可以,我就是想说娘亲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去盯着也可防止他们作乱。”
宋泽兰也附和着颔首,“我和安安就是来看看您,外面那么热,委实让娘受累了。”
“累倒是不累,主要是吵得慌,姑且也能忍受,”宁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理会祁幼安,对着宋泽兰笑容可掬,“幼安得陪着你,不然这项差事就交给她了。”
说着,她似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喃道:“在外面晒上十日,老娘这张脸怕是黑的不能看了。”
“啊?”祁幼安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厚脸皮的她也开始脸红了,“娘亲,用不着吧?这一次就足够了,我并不在意那些虚名,只要边关安稳,百姓们能够安安稳稳不受蛮夷侵扰就行了。”
“你不在意老娘在意,”宁芳哼了声,“别以为老娘不懂,当初你活捉了南蛮王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呈到御案上也必然少不了加官进爵,偏偏到了祁朝燕这里,连个水花都不起,老娘虽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但老娘绝不可能如她的意。”
宁芳似乎说着说着来了气,将手中扇子摇得飞快,“老娘就要大肆宣扬我儿有多么英勇,赶明儿再请一些说书先生,佑宁城算什么,老娘让举国上下都知道我儿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比祁朝燕厉害多了。”
“……”
第133章 东街菜市口与医馆离得很近,祁幼安上午陪同媳妇儿去医馆坐诊……
东街菜市口与医馆离得很近,祁幼安上午陪同媳妇儿去医馆坐诊,等到下午天气没那么热的时候,便悄悄溜去东街盯着她娘亲那边的情况,偶尔抽不开身就指派二狗子去看看,生怕闹出乱子来。
她小心谨慎,却不知她娘亲心中亦是有数。
那五百俘虏宁芳只留下了二百人,余下三百俘虏每日只从关押处拉出来三十人,这些人各个带着手铐脚铐,行动都不是很方便,想要在训练有素的府卫眼皮子底下闹事逃走,无异是痴人说梦。
起初宁芳不知道祁幼安这么不放心自己,后来从二狗子口中听说了这事儿,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有那么愚蠢吗?
不过看在她还算有孝心的份儿上,便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晃眼儿,十日就过去了,东街菜市口不再人满为患,但城中却依旧很热闹,祁幼安的名字宛如一阵风刮过大街小巷。
茶楼酒馆说书人口中的祁幼安威风凛凛犹如战神下凡,街坊邻居见面打招呼也不再是吃了么而是你听说过将军府那位大小姐吗?她现在可了不得了。
就连不谙世事的孩童们在一起玩闹,也多骑着小板凳,手里拿着木头做的小|号红缨枪比划得有模有样,一脸稚气地说着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以把坏人打跑的祁小将军,甚是可爱。
祁幼安羞得都不愿出门了,倒是宋泽兰不知是否母性使然,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便心生欢喜艳羡,若是自己的孩子早出生几年,到了这般年纪,想必也天真烂漫惹人怜爱。
她愈加期待孩子的出世,孩子也似与她母女连心,越来越活跃,隆起的腹部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大了些,明显的变化昭示着孩子即将降生的喜讯。
一家子欢喜的同时,也不免紧张起来。
宁芳忙得脚不沾地,将生产所需的一切准备妥当,经验丰富的稳婆和奶娘也被早早请入府中安顿,以便随时应对生产那一日的到来。
宋母不似她那般忙碌,心头却是半点儿不轻松,作为过来人,宋母深知女子生产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凶险至极,不免担心自己的女儿,却又恐忧心忡忡的模样吓到女儿,便只说些自己的经验,千叮咛万嘱咐,倒是弄得宋泽兰哭笑不得。
她不止一次出诊过难产的孕妇,她娘说的她都知晓,从发现有孕的时候她便开始多多走动,饮食上也做了些调整,并没有任由赵大娘一味地给她补身子。
月份大了些的时候,更是每一日都给自己把脉,对自己和孩子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对自己平安生产倒是极有信心的。
察觉到她娘紧张不安,还反过来安抚了她娘,淡定地令人瞠目结舌。
若非挺着大肚子的人确实是她,宋母都要怀疑自己才是快要生孩子急需大夫帮助安抚的孕妇了。
也因着她表现的与往常并无不同,在宁芳与宋母双双劝她不要再去医馆,安心留在府里待产时,祁幼安还帮着她说话,可怜的小将军没弄清楚状况站错了队,挨了亲娘几巴掌又被训斥一顿,委屈的不行。
但小将军到底是可靠的,在两位长辈面前再三保证不会让她出事之后,宁芳便也依了她,只道刮风下雨恶劣天气不可出府,于是乎,她便如愿在医馆坐诊到了临产前。
临产前的先兆出现时*,她刚看诊完一位病患,间隙里伸手去接祁幼安递过来的花茶,腹部骤然传来的疼痛令她呼吸一滞,温热的茶水当即便溅出杯沿,打湿了她的手背。
这茶水泡好有一会儿了,不过天气热凉得慢,还是把祁幼安吓了一跳,她反应迅速,连忙拿走杯子给宋泽兰擦手,“烫到你了吗媳妇儿?要不要紧啊?”
腹部的痛感尚且不算强烈,尚在宋泽兰忍受范围内,她抿了抿唇角压下痛意,想要把手抽出来,“安安我没事,不烫的。”
祁幼安察觉她有挣脱之意,下意识握得更紧,低头使劲儿吹了吹。
她白皙的肌肤上连红痕都不曾留下,祁幼安却心有余悸,“都怪我把水倒得太满了,也幸好水不热,不然烫到你娘亲肯定饶不了我。”
借着桌案遮掩,宋泽兰另一只手悄悄抚上腹部轻轻揉弄,疼痛感慢慢消减下去,她抬头看了眼等候的病人,只剩下三五人了,便温声道:“是我没拿稳,安安你去后院将晾晒的药材收起来,待会儿我忙完了便一起回去。”
已经临近傍晚,差不多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祁幼安没想太多,又端起剩下的水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媳妇儿,不用着急,晚些回去也没事。”
宋泽兰的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祁幼安都不曾捕捉到,那些无精打采的病人就更注意不到了,只看到宋大夫不小心洒了茶水,祁少将军便紧张不已,随即茶水便亲自喂到了宋大夫唇边。
胆子小的已经转过身自觉非礼勿视,胆子大的见宋泽兰羞赧闪躲,便出言揶揄她御妻有术,宋泽兰最是受不得,自己把水接过抿了一小口便赶祁幼安去后院,祁幼安一走,她便放下茶杯唤了排到前面的病人上前。
宋泽兰其实也料到生产之日就在近日,收购的药材并不多,祁幼安没有去外面喊车夫进来帮忙,自己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黄昏时分,最后一个病人怀里抱着免费的药对着宋泽兰千恩万谢,宋泽兰亲自去扶她,将她送到了门口,她才肯离开。
大堂里只剩下宋泽兰一人,她将桌案整理一番,刚好等到祁幼安忙完过来找她,关上医馆的大门,两人便一起坐上马车回府。
半道上,又一阵疼痛来袭,比在医馆那会儿更疼些,宋泽兰忍不住蹙起了眉,咬着唇瓣没有发出闷哼,奈何她在祁幼安怀里,身子轻微动作便让祁幼安察觉到了,祁幼安低头正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心不由一紧,忙道:“媳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还是腿又抽筋了?”
还不等宋泽兰回答,她就将人又抱紧了些,同时喊了车夫的名字,想让他赶快些,话尚未脱口,就被宋泽兰捂住了嘴巴,“安安,我没事,只是有些腹痛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宋泽兰那会儿不告诉她,是因为那些病人已经排队等了许久,她怕祁幼安知道她身子不适后直接带她回家不管那些病人了,而眼下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就要到家了,自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肉眼可见的祁幼安神色更慌张了,她便又补充道:“真的没事,这是临产前的先兆罢了,再过一两日可能才会生,不用慌。”
听到不用慌祁幼安才松了口气,宋泽兰见状也不再捂她嘴巴,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劳烦安安帮我揉一揉,今个儿写了很多方子,手腕有些酸。”
祁幼安心疼不已,一边帮她揉着一边用商量的语气道:“媳妇儿,明日不去医馆了好不好?”
宋泽兰也没打算再去,她又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马上就要生了,不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疼痛让她有气无力的,揶揄祁幼安的心思也只能放弃,她靠在祁幼安肩头闭上眼睛,懒洋洋嗯了声,“好,都听安安的。”
到了府里,祁幼安让人把她媳妇儿的情况转告给两位娘,自己则匆匆抱着宋泽兰回了卧房休息。
宋泽兰休息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宁芳和宋母过来看她,宁芳倒是没再怪她不听话非要坚持到这个时候才肯休息,盯着她喝下厨房炖的补汤,又叮嘱祁幼安好好照顾她便匆匆忙忙去安排生产事宜了。
宋母跟着去也帮不上忙,便留下来陪着她,依旧是絮絮叨叨说些过来人的经验。
还不让祁幼安听,祁幼安却不敢走远,一直在门外守着,直到夜里宋泽兰终于把她娘劝去睡觉了,祁幼安才得以回房。
这一夜祁幼安几乎没怎么合眼,宋泽兰睡得也不安稳,不过每次腹痛醒来的时候祁幼安都会一边帮她揉肚子一边认真地告诉小家伙要乖些不可以折腾阿娘。
小家伙听没听懂不清楚,孩儿她娘倒是挺受用的。
嘴上虽不曾说什么,却总在阵痛缓过劲儿后,更为亲密依偎在祁幼安怀里,全然没有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不适而迁怒于祁幼安这个‘罪魁祸首’。
倒是祁幼安自己愧疚的不行,早先还期待着孩子的到来,现在看着被疼痛折磨的神色恹恹的人儿,已经笑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到了白日,阵痛却又愈加频繁。
宋泽兰身下也已被鲜红染红,约莫是到了要生的时候,她看着某人周身气压低沉不见笑意的脸,生怕把自己还没出世的孩子给怪罪了,便劝着祁幼安去补觉。
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一夜未曾合眼算什么,祁幼安坚决不去,寸步不离守在床前,俨然是要陪产了。
宋母和稳婆都不太赞同她这种做法,附和着宋泽兰的说辞让她出去找个地方睡一觉,或者在外面等着也能第一时间看到孩子。
倒是宁芳知晓她心疼媳妇儿,在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影响稳婆做事可以当她不存在,却仍要被赶出去的时候,出言替她说好话,让她留了下来。
房中其他人有条不紊地忙着,祁幼安一脸紧张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宋泽兰的手无声安抚,宋泽兰好笑又无奈,但更多的是从这人身上感受到的安心,她动了动指尖回握住祁幼安的手,努力平稳声音温柔道:“很快就要跟小家伙见面了,安安开心吗?”
在忍受巨大疼痛的同时,宋泽兰能克制着用与往常无二的语气和她说话,已是万分不易,再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控制手上的力度。
祁幼安被她抓的生疼,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她此刻承受的痛楚,眼眶倏忽一热,却还是勉强露出笑脸,“开心的,媳妇儿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笑的这么勉强……”
宋泽兰疼的呼吸都费劲儿,目光却柔柔地望着她一错不错,“安安,不疼的……很快就能与小家伙见面,我心中甚至欢喜。安安不妨猜猜她长得像你还是像我?我希望她长得像安安,毕竟还不曾见过安安小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媳妇儿分出心神温言软语哄自己,祁幼安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深深吸了口气憋住眼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另一只手将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拨至耳后,“宋姐姐你傻不傻,小家伙肯定是像咱俩……”
稳婆接生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宋泽兰那般淡定能忍的坤泽,从进入产房到孩子呱呱坠地,没喊过一句疼不说,期间还时不时冷静地开口询问诸如开了几指隔了多久之类的生产情况,如何呼吸如何发力也不用她来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省心。
陪产的少将军也没一点儿架子,就如先前答应的那般一切听她的,莫说指手画脚了,除了必要的询问,连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说过。
稳婆原以为将军府这样的门第规矩多,接下这门差事儿的时候还忐忑的不行,生怕赏钱拿不到还惹来祸端,眼下抱着襁褓中的小千金给宋泽兰看的时候,却已是发自内心地乐呵,“恭喜少将军少夫人喜得千金,瞧瞧小千金这白白净净的模样,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老身接生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接生到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少夫人实在是有福气啊。”
从白日折腾到晚上,外面鸡鸣几遍,眼看着就又要天亮了,宋泽兰累的指头都抬不起来,上下眼皮子直打架,闻言却还是撑起手臂要起来,祁幼安连忙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了个厚厚的软枕。
宋泽兰小心伸手将孩子接过来,道了谢,让稳婆和帮忙的一干下人出去领喜钱,眉眼柔和唇边含笑唤祁幼安一起看,“安安仔细看看,小家伙可像你?”
祁幼安往她肩头披了一件厚厚的羊毛毯子,才凑过去看她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确实如稳婆所说白白净净很可爱,一双黝黑的小眼睛似乎还在看着笑,像是认得出她是谁似的。
甜的祁幼安心都快化了,她又惊又喜,对着宋泽兰道:“媳妇儿,不会是我看花眼了吧?总觉得她好像在对着我笑。”
瞧着她喜上眉梢满脸笑容的样子,宋泽兰都疑心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眉头紧皱一脸苦大仇深的小将军是错觉了,她眸色柔和嗯了声,“许是安安这几个月来经常同小家伙说话,她知道你是她的阿母了。”
“是吗?”祁幼安乐得合不拢嘴,虚虚地将娘俩都揽进怀里,“宋姐姐,你也要做阿娘了……”
宁芳和宋母一直在产房外守着,得知宋泽兰平安诞下孩子喜不自胜,俩人都给稳婆准备了红包,让嬷嬷安排人送稳婆回去后,便欢欢喜喜进了产房。
刚出生的小家伙就是个香饽饽,俩人稀罕的不行,轮流着抱来抱去,根本回不到小两口手里。
祁幼安便哄着媳妇儿小憩,两人间温情脉脉,倒也安了宋泽兰的心。
她不用再胡乱猜想小将军见了她狼狈不堪的那一面后是否还会待她如初,唇边含笑望着在她娘怀里的小家伙,不过她也当真是累惨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祁幼安将她抱回卧房,便一直在床边守着她。
宋泽兰昏昏沉沉睡到夜里才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坐着一道身影,熟悉的气息令她不自觉弯了弯眉眼,“安安……”
“媳妇儿你醒了?”
祁幼安连忙去点上灯,三两步折返回来扶着她坐起,“媳妇儿,还疼不疼?肚子饿了吗?厨房里一直准备着吃食,我现在让人送过来吧?”
宋泽兰微微摇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习惯性先摸了摸小腹,与先前不同的平坦让她恍然想起孩子已经出生了,不禁莞尔,“安安,小家伙呢?”
“娘她们帮忙照看着呢,媳妇儿想看小家伙了?”
祁幼安也勾起了唇角,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宋泽兰有些羞耻,抿了抿唇,“嗯,我才抱了一会儿,娘她们就进来了。”
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且又都是长辈,宋泽兰不得不让,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孩子仍是没送回来。
祁幼安还是第一次见媳妇儿委屈地向自己告状,乐得不行,没忍住又把人搂住怀里亲了亲,“小家伙又不会跑,宋姐姐别急,待会儿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不吃饱哪有力气抱孩子?”
“好……”
厨房里送饭过去的时候,宁芳就得到了消息,不等祁幼安去抱孩子,她自己掐着点儿,约莫着宋泽兰用过饭了就带领着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
小家伙从宁芳怀里换到宋泽兰怀里,依旧睡得十分香甜,乖巧的模样引得祁幼安也把脑袋凑过去看,妻妻俩注意力皆在小孩子身上,窃窃私语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
左右夜已经深了,宁芳见此叮嘱奶娘在这里候着,便打算回去了。
却是刚欲转身,就听祁幼安唤了声娘亲,笑的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把她拉到床前,“娘亲你觉得小家伙像我还是像宋姐姐啊?”
“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你俩不是讨论得挺欢吗?”
宁芳这两日心情甚好,闻言倒也不觉得她俩幼稚,笑眯眯接过孩子仔细打量,“白日里亲家提了一嘴,说这孩子像兰儿小时候,我倒觉得像幼安些,不过又一想,万一这孩子也随了幼安的性子,日后少不得调皮捣蛋,还是像兰儿好些。”
祁幼安假装不高兴地哼了声,很快便绷不住又笑起来,“对,像宋姐姐好,我都没见过宋姐姐小时候的样子,想必宋姐姐小时候跟小家伙一样乖巧可爱。”
“你怎么就没见着了?”宁芳瞥了她一眼,面带促狭,“当初祁朝燕带了一身的伤回京述职,娘打听到宋家医馆出过御医,便押着祁朝燕去了一趟,当时你就在娘肚子里呢。”
不过那时的宋泽兰只有两岁,大抵是不曾在医馆露过面,宁芳并未看到宋怀远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但不妨碍她骗骗自己的傻女儿,毕竟也没人能拆穿不是么?
却不曾想宋泽兰也被骗到了,唇角轻勾,不自觉看向祁幼安,眼神里的柔情蜜意似能将人淹没,祁幼安耳尖微热,偷偷将手伸进被褥里握住了人家的手,面儿上还装的一脸不满,“娘亲,这算哪门子见过啊?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她的小动作哪能逃过宁芳的火眼金睛,宁芳啧了声,起身将孩子交给奶娘,“兰儿月子里最要紧的是休养身子,别总是抱孩子,月子病不好治,万一累出病来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宋泽兰见她打算走了,连忙挣脱祁幼安的手,唤道:“娘,不知您和外公给小家伙取了什么名字?先前一直不曾听您说起过,眼下孩子已经出生了,我和安安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着实有些惭愧。”
“啊?兰儿,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外公给孩子起名吗?”
宁芳一愣,继而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却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拒绝:“还是算了,娘既已答应了孩子随你姓,便不瞎掺合了。你回头想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就是,娘都听你的。”
怕宋泽兰多想,她忙不迭又补充了一句,“谁取名字都一样,反正她是你和幼安的孩子,任谁来了都得认她是我的亲孙女。”
宋泽兰莞尔,却还是不赞同地摇头,“娘,您是我和安安的长辈,由您给小家伙取名再合适不过了。”
早在前些日子,宁发财就询问过这孩子的名字是否由祁朝燕来起名,被宁芳夹枪带棒呛了回去,不过宁芳自己倒是琢磨了几个名字作为候补,这会儿便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宋泽兰知晓她是乐意给孩子起名的,见她神色有些犹豫便欲继续劝说,却被祁幼安抢先了一步,“娘亲,你不愿给小家伙起名肯定是因为她随宋姐姐的姓,你不是真心把她当亲孙女……”
这招激将法确实管用,她话音未落,宁芳就已经急了,一边揍她一边慌着骂道:“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娘是这个意思吗?”
“那您到底给不给小家伙起名嘛,不给起可不就是这样想的……”
祁幼安被她狠狠拍了几下后背,却似浑然不觉,还朝宋泽兰挤眉弄眼,宋泽兰抿着唇角压下笑意,没有作声。
宁芳打了她好几下仍没解气,临了又踹她一脚,“老娘取名行了吧,这是我乖孙我能不惦记着吗?老娘早几个月就想好了,只是怕你媳妇儿误会没说出来而已。”
“那您倒是快说说起了什么名字啊,不然我不信。”
祁幼安又加了把火,便赶忙藏到了媳妇儿身后,宋泽兰任由她的双手搭在肩头,回眸浅浅一笑说不出的温婉柔美,“好了安安,莫把娘亲惹生气了。”
宋泽兰比分化后的祁幼安矮了一个头,压根挡不住祁幼安,宁芳没好气地瞪了倒霉女儿一眼,这才理了理衣袖恢复笑眯眯的模样,“兰儿,长宁怎么样?或者无忧,宋长宁、宋无忧,兰儿有中意的吗?娘还托你们柳姨那个教书先生的相公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宋照清,兰儿若是都不喜欢,娘便回去再琢磨琢磨。关乎娘唯一的孙女,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喜欢,都很喜欢,都是寓意极好的名字,娘若不觉忌讳的话,第一个名字就可以。”
宋泽兰虽然觉得‘照清’二字也很好,但前两个名字才是自家婆婆取的,故而她没怎么犹豫就把最后一个排除掉了。
如她所想,她家婆婆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宁芳笑的合不拢嘴,“不碍事不碍事,那就这么定了?娘的乖孙女以后就叫长宁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