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概是被祁幼安气到了,也可能是吓到了,宋泽兰换好衣服便蜷缩
大概是被祁幼安气到了,也可能是吓到了,宋泽兰换好衣服便蜷缩在床里侧一声不吭了。
也不管祁幼安看不看得见了。
祁幼安跟个瞎子似的,腿磕碰了好几下才找到床榻。
上了床,掀起被子才发现自己和媳妇儿是分被子睡的。
有那么一点点儿失望。
但这点儿失望微不足道,眨眼间就被她心中的兴奋淹没了。
祁幼安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她小小声唤了声,“媳妇儿,你睡着了吗?”
若是她没有来,兴许宋泽兰安顿好两只大雁就接着睡了。
但她来了,睡意又怎会来得那么快?
宋泽兰微抿唇角,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理会她为好,呼吸浅浅,便佯装熟睡了。
但并不妨碍祁幼安高兴,她自顾自兴奋了好一会儿,才阖眸酝酿睡意,耳边清浅的呼吸声,伴着窗外雨声,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两天宋泽兰没少被她占便宜,察觉她已睡着难免有些不可思议,唇角几度勾起,却亦有几分疑惑在心头。
安安她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自己处在雨露期……
后半夜的时候,祁幼安被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吵醒,迷迷糊糊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人儿。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柔软温热的躯体让她瞬间就清醒了。
也僵住了。
媳妇儿怎么在她怀里?不是没在一个被窝吗?
在祁幼安怀疑人生的时候,蜷缩在她怀里的人儿动了动,拱土小猪崽子似的脑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颇为有力,差点儿没把她拱下床去。
看这情形,祁幼安合理怀疑是她媳妇儿先动的手忍着颈间痒意,她轻轻把手搭在宋泽兰腰间,“媳妇儿……”
并没有得到回应。
黑暗中,祁幼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边笑容越来越深,这一世的宋姐姐,是喜欢自己的吧?
“好冷……”
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呓语:“安安,你回来……回来抱抱我……”
怀里的声音含糊不清,祁幼安屏息仔细听,只听到了她口中的‘抱抱我’,似乎是委屈极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
祁幼安喜上眉梢,将她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媳妇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黏人的一面,醒了可别怪我啊,是你自己主动的。”
睡梦中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她,只是轻蹙眉头低低咳嗽了几声,仍旧在她怀中睡得安稳。
祁幼安猜她可能是受风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烧就放心了。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祁幼安平日里练武的时辰。
外面雨势减弱了些,但透过窗子仍旧能看到屋檐下的连绵不断的雨滴。
练武一事贵在持之以恒,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但怀里抱着梦寐以求的软香温玉,祁幼安着实舍不得起床。
且她也想留在床上看看她媳妇儿醒了是何反应,再三犹豫,祁幼安心一横,决定晚上给自己加练两个时辰,现在就不起床了。
宋泽兰还没醒,宋母就已经醒了,院里传出些许动静,没一会儿便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祁幼安有那么一点点儿害怕被抓包,将被子往上拉拉,盖住了两人的脑袋,交缠的青丝铺散在外面。
动作幅度不大,但往日宋泽兰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她动了动身子,隐隐有快要醒来的迹象。
祁幼安连忙又拍了拍她的背,将人安抚,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宋泽兰这一觉快睡到了中午。
期间祁幼安一直忐忑,担心宋伯母进来。
却不知宋母怜惜女儿雨露期身体不适,压根就没想过打扰宋泽兰睡觉,甚至她还高兴女儿赖床呢。
醒来的时候宋泽兰觉得这一夜睡得很舒服,连困扰她许久的噩梦都没那么恼人了。
轻轻勾起的唇角却在无意触碰到某一处柔软时瞬间呆住了。
而那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在这一刻提醒她,如她猜想那般,她被安安抱在怀里。
竟不知这个色胚是什么时候溜进自己被窝的,她毫无察觉……
宋泽兰正犹豫着要不要装睡,便被一声极轻的笑声惹得羞红了脸,她却不自知,在祁幼安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微抿唇角,故作淡然道:“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吧。”
“媳妇儿,外面还下着雨呢。”
祁幼安活动了下手臂,又将她抱的更紧,便是宋泽兰想自己先起来也被她抱着不让动。
被困在床榻之上动弹不得,宋泽兰感受着自己过快的心跳,也听到了小将军的心在蹦蹦乱跳,几度启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旁人道小将军是个无赖,我当是假的,原来是真的。”
“……”
祁幼安脸一红,很是不舍放开了她,吞吐半晌:“明明是宋姐姐无赖在先,昨夜求着我抱,方才还摸人家……”
话音未落,便被捂住了嘴巴,宋泽兰神色间显而易见的羞窘,“胡说什么……”
同样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幼安捉住她另一手摸向床榻里侧。
床不大,伸出大半手臂还没摸到墙壁,原因不言而喻。
宋泽兰难以置信,方才触碰安安那一处实属无意,她怎么可能会主动跑去这色胚的被窝?
脸上的热意挥之不去,宋泽兰缩回手,默默摸着被面,手上传来的触感清晰告诉她,那上面的纹路确实是安安昨夜盖的那一床衾被。
祁幼安一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神色变化,嘴上却愈加委屈:“宋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胸前的衣服都快被你揪破了。”
揪衣服?
自己……怎么做的越来越过分了?
宋泽兰面色迷茫,却也羞赧,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双手,索性整个人躲进了被窝里,凝眉思索原因。
难道雨露期使得自己黏人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宋泽兰又立马给否定了,药皆是她自己配的,目前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正绞尽脑汁,昨夜的梦忽地涌了上来,犹如走马观花在脑海浮现。
几乎在瞬间,宋泽兰就明白了,她睡相不安生是因为做噩梦了。
昨夜,她又梦到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她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只是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梦里那个出现在牢房里给她灌下烧灼脏腑毒药的阴柔男人这一次离开的时候,背影忽然成了安安的样子。
梦里的她看到安安远去背影禁不住满腹委屈心酸,从地上爬起来艰难拽着安安的衣衫不让她走……
说来,梦里的自己脆弱的都不像她了。
老天像是要与她对着干似的,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
与她作对的还有祁幼安呢。
“媳妇儿,我怀疑你是着凉了。”
祁幼安也不逗弄她了,把她从被窝里扒出来,“媳妇儿,你是自己开方我去抓药还是喝润肺止咳汤呢?”
“……一点儿小风寒,不碍事。”
宋泽兰微微摇头,就要起身,祁幼安本想拦她,想了想时候确实不早了,再躺下去也不大合适。
“媳妇儿,我帮你穿衣。”
说着,她快速下床,跑到衣柜旁,“媳妇儿,你今日打算穿哪一身?我给你拿过来。”
衣柜里面的衣裳都是成套折叠整齐的,祁幼安打开扫了眼,大致都是白色和蓝色,样式也差不多,似乎没什么可挑选的。
“多谢安安,拿最外侧的那身衣裳给我就好。”
宋泽兰温柔浅笑,她虽然看不见,但凭着想象,似乎也看到了小将军的殷勤模样。
她慢悠悠走下了床,感觉祁幼安走过来了便伸手讨要衣裳,素白纤细的玉指骨节修长分明,看起来甚是养眼。
祁幼安抱紧衣裳不愿意给她,“媳妇儿,你就让我帮你穿吧,你自己穿万一穿反了怎么办?”
“袖口内侧绣的有字,我摸的出来,”宋泽兰好笑,“安安,你几时见我穿反衣裳了?”
“没见过,”祁幼安撇了撇嘴,翻看袖口,果然看到了绣的字,还是一个‘宋’字。
她不太熟悉,但也不陌生,前世宋伯母给她做的那件衣裳领口内侧便绣着一个小巧秀气的‘宋’字。
祁幼安没太在意,“伯母真是个细心的人,梦里送我的那件衣裳里也绣了‘宋’字,不过在领口位置。”
“啊?”
宋泽兰一怔,白皙如玉的脸红了个透,“娘……娘她确实是个心细的人……”
“嗯嗯。”
祁幼安连连点头,抬眸却见自己媳妇儿红着脸转过了身,心中不由大胆猜测:“媳妇儿,该不是你绣的吧?”
“不是。”
宋泽兰忍不住轻咳两声,“我不会女红,之前一心扑在医术,旁的都不精通。”
祁幼安一脸狐疑:“媳妇儿,那梦里你送我的荷包是……”
“只会绣荷包。”
“……”
都到这个份上了,祁幼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忍不住咧嘴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怀里衣服往床上一丢,从背后抱住了宋泽兰,“媳妇儿,我真是太高兴了。”
“以前的我真是太傻了……”
第32章 后院不大,宋泽兰卧房内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
后院不大,宋泽兰卧房内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宋母想忽略都难,她心里虽有几分不舍惆怅,但更多的是欣慰。
她这女儿自小便冷静沉稳痴迷医术,身边没个亲近的人,在她这个当娘的面前也不会轻易敞开心扉。
如今在小将军跟前会笑会闹,倒有了女儿家的样子,想必这桩婚事自己也撮合对了。
宋母在厨房里一边熬药,一边自言语般跟已逝的夫君絮叨着,女儿幸福,她与夫君皆安心了。
宋泽兰生就一副好脾气,在祁幼安软磨硬泡之下,只得忍着羞意妥协,任由她给自己穿衣。
最后祁幼安又蹲在地上给她套上袜子穿上鞋,一切打理妥当才让她出去。
房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宋母,她也没出厨房,只扭头看了眼,看见只有她女儿一个人,不禁好笑,她还没到老眼昏花耳聋耳背的年纪,屋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声音她能分不出来吗?
宋母看透不说透,笑呵呵道:“幼安呢?娘瞧着她今日可比往日来得早,娘还没起呢她就来了。”
宋泽兰倒是料到了瞒不住她娘,微微点头,轻柔的声音里隐有几分羞意,“在里面呢。她瞧着昨夜暴雨,担心两只大雁,便早早过来了。”
里面的祁幼安听见娘俩对话,手忙脚乱穿好外衫跟了出来,“伯母好,我来的时候见您在睡觉,便没有跟您打招呼。”
宋母自然不会揭穿,仍是笑呵呵点头,“你俩饿不饿?锅里给你们留着饭呢,我给你们端房间里吧?”
“我来我来……”
祁幼安端饭进屋,宋母起身打湿毛巾递给宋泽兰擦脸,边说道:“兰儿,幼安没对你怎样吧?”
宋泽兰愣了下,才突然明白过来,微抿唇角轻声道:“……没有。”
昨晚安安规规矩矩,自己反倒是那个不老实的人……
雨渐渐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下了雨的地面湿滑极易摔倒,还有些不大不小的水洼,一不小心踩进去就会弄湿鞋袜。
祁幼安担心宋泽兰,便决定晚上再回去,白日里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自订亲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宋泽兰自然不会赶她,没有病人,她二人便在卧房里背诵医书。
医书比其他书籍要枯燥许多,好在是宋泽兰默记,而祁幼安只负责念给她听。
读了几页,宋母忽然在外面敲门,“兰儿,前面有病人,你方便出来看看吗?”
“娘,你让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
宋泽兰话音落,祁幼安也放下了医书,扶着她来到大堂。
长凳上坐着一人,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哪怕只是个背影,祁幼安也一眼认出了他,“二狗子,你来做什么?”
“大小姐……”
二狗子并不惊讶她在这里,站起身神色幽怨看向她:“大小姐,小的受伤了。”
祁幼安被他看的怪怪的,“受伤就受伤了嘛,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哪里受伤了?我给你瞧瞧。”
比起祁幼安的无情无义,宋大夫的温柔关切总算让二狗有了被重视的感觉。
他晃着无力垂落的左臂来到宋泽兰跟前,“宋大夫,您会正骨手法吗?昨日大小姐要吃狗肉,小的瞧上了六子养的那条大黄狗,谁知道昨夜下雨,那家伙把大黄抱自己床上了,狗毛还没摸到呢,他就发现了……”
“我什么时候要吃狗肉?”祁幼安一脸懵,“难道府里还有第二个大小姐?”
二狗却不理她,自顾自在宋泽兰面前卖惨,“小的是为了大小姐才被打断了胳膊,您和大小姐订了亲便是一家人了,小的也是您的奴才,这医药费能不能免了?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
且不说看在祁幼安的面儿上,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宋泽兰也经常给治不起病的穷人家免费看诊送药,故而不等二狗哭完,她便点头,浅浅笑道:“好,先去里面坐下吧。”
她话音一落,二狗便收起来了可怜,“谢谢少夫人。”
“我姓宋,叫我宋大夫就好。”
原本宋泽兰是由祁幼安扶着的,他此言一出,倒教宋泽兰十分歉意的拒绝了搀扶。
不过祁幼安压根不生气,她爱极了她媳妇儿这认真的模样,也喜欢二狗称呼她媳妇儿为少夫人,但面上却不显,冷冷淡淡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二狗子,你敢不付诊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那银子不大,却也不小,二狗接过在手中掂了掂,觉得付完诊金还能剩下不少,当即觉得胳膊也不痛了,浑身上下都有劲儿了。
他眉开眼笑,“谢谢大小姐,您放心,等小的伤好了,还去偷六子的狗,保管让您吃上狗肉。”
“……滚犊子,我不吃,你是不是闲得了,招惹六子打你一顿开心?”
祁幼安纳了闷了,“你要是闲,就找几个人去城南砍些竹子过来,我给大雁搭个棚子。”
以后就把它们圈起来,刮风下雨就不用担心了,也不用担心它们乱跑绊倒她媳妇儿。
二狗贪财,只要给钱他什么都愿意做,这会儿生怕到手的热乎银子飞了,自是祁幼安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的闲,闲得手直痒痒,大小姐您等着,小的下午就把竹子送过来。”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跑,却是没跑两步就痛的脸色发白,哭丧着脸又回来了,“小的还是先看病吧。”
“……”
正骨看起来简单,实则大有学问,需要眼观手摸和心会三者缺一不可,恰当熟练精准的手法能减轻病人的疼痛,还能减轻骨关节的损失。
不过宋泽兰医术好,一双手便可代替眼睛,她摸了摸二狗的胳膊,简单询问了下情况便心中有数,“不要紧的,你放松,很快就好了。”
她的‘很快’确实很快,一双手就在二狗的胳膊上揉揉捏捏拉拉,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便收了手。
“好了,回去后多休息,这段时间需注意尽量不要用这只手提重物。”
二狗还没反应过来,惊讶又兴奋,“这就好了?小的好像没感觉怎么疼……”
他小时候也崴过脚,王大夫给他治的,疼的他哭爹喊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忘了那滋味。
宋泽兰还没开口呢,祁幼安便护短道:“我媳……你也不看看是谁,没有比宋大夫医术更好的人了,京城的人都千里迢迢过来找她治病。”
“安安……”
这一刻,宋泽兰心中暖意涌动,她相信初见时小将军说的话并非虚言,安安她是真的不会干涉自己行医……
她看向祁幼安的神色也愈加温柔,祁幼安心口悸动,便嫌弃二狗子在这里碍眼了,“把诊金付了赶快走。”
正乐呵的二狗顿时肉痛起来,磨磨蹭蹭从怀里掏银子,“多……多少?”
“不过举手之劳,不收钱,你且回去吧。”
宋泽兰又温声叮嘱他回去多休息,一旁祁幼安心里直往冒酸水,恨不得让六子也把自己打一顿,好让媳妇儿心疼她。
其实昨晚祁幼安心里也有想过,如果母亲又让人打她板子,她就让她媳妇儿给她上药,不让她娘亲帮忙了。
二狗本就不愿意给,听她这么说忙不迭把银子又揣进了怀里。
祁幼安见惯了他见钱眼开的模样,不想再跟他计较,嘴上说着诊金必须给,却是自己将自家荷包里的碎银倒出来,全部放在宋泽兰手里。
宁芳怕女儿跟着狐朋狗友学坏,给的月钱并不多,祁幼安这个月的月钱,算是分文不剩了。
宋泽兰耳聪,听着动静便猜出来了。
二狗一走,她便将银子又还祁幼安手上,眉眼温柔又固执,“安安,你当真要与我如此生分?”
“岂敢岂敢,只是你是我媳妇儿,以后银子也是交于你的……”
……
将军府里,宁芳最喜在阴雨天美美睡上个懒觉,还没起身,秦氏就哭哭啼啼来了,死活非要见她。
芳兰院里一众人被他气得不轻,大小姐差点儿因为他儿子被大将军责罚,这人得多厚的脸皮啊,隔了一夜就敢来见夫人?
众人将他拦在院子外,七嘴八舌讥讽他,奈何秦氏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不仅不走,还直愣愣跪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哭的梨花带雨,宛如一朵饱受风雨摧残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赵嬷嬷暗自呸了一声:大将军又不在,这贱人打算勾引谁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嬷嬷多了个心眼,悄悄派人去秦氏的院子里打听情况。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赵嬷嬷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净是怒气,她憋着没有发作,直到宁芳醒了才在她耳边骂道:“秦氏那个贱人真是好不要脸,大将军不过给二公子派去个大夫,他就敢在夫人您面前耀武扬威了,也不掂量自己几斤斤两?区区一个下贱的妓子……”
宁芳被吵得脑袋疼,揉着眉心道:“秦氏也太贪心了,昨夜祁朝燕答应给幼安做主,今儿却派人给那小王八蛋治伤,瞧这爱子心切本夫人都感动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总觉得不是炫耀那么简单,清醒几分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阴招等着本夫人?”
赵嬷嬷深以为然,却对秦氏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大将军给二公子派了个大夫便出府了,晚上也不一定回来。老奴实在想不通,他现在哭哭啼啼装可怜有何用,难不成还指望夫人您怜惜他吗?昨夜暴雨下了一夜,那青石板又湿又冷,老奴眼睁睁看着那贱人直挺挺跪在*上面,眉头都不带皱的。”
“……不想那么多了,先让人伺候本夫人洗漱吧。”
宁芳洗漱过后,已经中午了,她吃了中午饭,才让秦氏进来。
秦氏跪了快一个时辰,又冷又饿膝盖又痛,差点儿站不起来,被人搀扶着一步三晃来到屋里。
屋里依旧没准备他的凳子,他不露痕迹扫了一圈,咬着牙又跪了下去,“求夫人帮忙劝劝大将军,宇儿受伤还没痊愈,怎能忍受长途跋涉去往西北……”
耐着性子听秦氏哭诉半天,宁芳心里不可谓不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祁朝燕给自己那小兔崽子做主的方式竟是把祁昊宇撵到千里之外的西北去……还赶得这么急,让大夫随同上路……
她暗叹了声祁朝燕真是做的太绝了。
如果可以,她还想让祁朝燕将秦氏一并赶去西北眼不见心不烦呢。
但祁昊宇去了西北,她的幼安就不得不从军了。
宁芳本来还有点儿高兴祁朝燕良心发现,但想到她极有可能一石二鸟也在算计自己,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宁芳没给秦氏准话,只说会尽量劝劝祁朝燕。
秦氏走后,赵嬷嬷喜笑颜开,“夫人,这真是太好了,大将军对您和大小姐真好,把二公子赶走,可就没人在背后使坏了。”
宁芳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瞧着是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嬷嬷啊,你那干女儿如何?”
赵嬷嬷闻言不由咧开了嘴,呵呵笑道:“雪生这孩子挺好的,很听话很懂事,那会儿二狗子回来说要带人去城南给大小姐砍竹子,雪生也跟着去了。”
“是不错,”宁芳总算露出笑容,“幼安要竹子做什么?”
“这倒是不知道,兴许是宋小姐要的。”
“这小兔崽子又去医馆了?本夫人这哪儿是给自己生的小棉袄,分明是给兰儿生的……”
第33章 下午的时候,竹子便送过来了。 祁幼安之前没……
下午的时候,竹子便送过来了。
祁幼安之前没有搭过棚子,但二狗子搭过,他在一旁指挥,再加上雪生帮忙,到晚上的时候便搭好了。
棚子就在香椿树旁边,说是棚子,其实也跟大笼子差不多,分上下两层,顶上还盖着茅草,四周用竹子围了一圈,留有一个小门,很是方便。
宋母看着样式很是喜欢,只是有些担心,她压低声音道:“这竹子没经过处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坏了吧?”
“够用了,等成亲后便放了它们。”
宋泽兰微微笑了下,“安安应当会同意。”
宋母还寻思着买几只鸡鸭一起养在里面呢,听她这话倒也歇了心思,点点头,“天色不早了,待会儿让幼安他们吃完饭就回去吧。”
“好。”
宋泽兰点头应下来,宋母又低声嘱咐道:“兰儿,那抑制雨露期的药可千万别忘了吃,若是没了告诉娘,娘去药铺给你买回来。”
医馆虽开着,里面却是什么药材都没有。
宋泽兰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娘,你帮我物色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可好?爹虽不在了,但女儿也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将医馆发扬光大,你先教着他们辨别药材,等我眼睛好了,便教他们医术……”
宋母眼神一亮,随即又踟蹰起来,“银子倒是够,只是咱自己的银子几乎所剩无几,可能要动用将军夫人送你的聘礼……娘不大放心,万一婚事不成,咱拿什么退回去?”
“娘,您想多了,”宋泽兰不由莞尔笑起来,“您难道还担心安安悔婚不成?”
“这倒不是,幼安那孩子有多在意你娘还是看在眼里的,听你咳嗽两声就跑去给你抓药,吃饭还那会儿一个劲儿给你夹菜,说是你太瘦了要多补补,这般细心的孩子娘实在喜欢的紧。”
宋母却又是话锋一转,“但你们订亲也有几日了,祁大将军始终不曾露面,应当是对兰儿你有所不满……”
她紧接着又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宋泽兰的眼睛心中满是惆怅,“兰儿,你这眼睛究竟何时才会好?”
宋母觉得她女儿哪哪都好,唯有这眼睛是短处,不止一次后悔没拦住女儿救那个负心薄幸的赵小姐。
“……不知,”宋泽兰怔了怔,唇边笑容有些许恍惚,“那便先缓缓,等楚公子付了诊金就有钱了。”
宋泽兰没有告诉她娘,她和祁幼安的婚事是瞒着大将军的,大将军自然不会出现。
怕是还要瞒着大将军到她二人成婚后。
订亲那日,将军夫人主动开口将女儿嫁出去,又一再叮嘱她婚后绝不能答应大将军让她的女儿从军。
她便猜到了大将军与将军夫人意见分歧,大将军必定极力想让安安从军,而将军夫人怜惜女儿未分化不想让女儿上战场才不惜出此下策上门提亲。
那时她虽答应下来,但对婚事并不是很在意,现在却担心将军夫人能否瞒得住大将军……
“可是千两?”宋母脸上溢出笑容,“若是千两便足够了,余光的还能给你和幼安办上一场气派的婚礼。”
宋泽兰轻嗯了声,“我去唤他们过来用饭。”
几人忙完便去大堂里休息喝茶,但等宋泽兰过去的时候就只剩祁幼安一个人了。
祁幼安刚把赵雪生和二狗赶走,一回头就瞧见了她,可心虚坏了,“媳妇儿,你……你怎么过来了?”
“不能过来吗?”宋泽兰淡淡笑了下随之隐去,她垂首轻道:“娘唤你们过去用饭。”
“媳妇儿,就……就剩下我了。”祁幼安上前,想牵她的手却又不太敢,支支吾吾半晌,“媳妇儿,要不我也回去吧?你早些休息,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宋泽兰本就有些涩然不安,此刻又误以为她在疏远自己……且无缘无故的,心底不由多了些酸楚,“……好,路上注意安全。”
她转身离开,却是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追上来,“媳妇儿,怎么办?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清澈温软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眷恋,似冰消雪融化作涓涓细流的春水淌入心田,宋泽兰愣了下,整个人不自觉柔软下来,“没人不让你来,也没人将你拒之门外。”
祁幼安叹了口气,“雪生说你处在雨露期,服药之后身体肯定虚弱,我若过来肯定又是舍不得走,就像今日这样待一整天,到时候你就不能好好休息了。下午那会儿你都没有午睡。”
下午搭棚子那会儿,宋泽兰偶尔也会搭把手,现在想想,祁幼安心疼的要死,她要是早些知道她媳妇儿处在雨露期,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媳妇儿帮忙的。
纵使宋泽兰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脸瞬间热了,“所以你把他们两个也赶走了?”
“雪生是个乾元君,留她在这里干嘛?”
祁幼安有些委屈,她还不知道她媳妇儿的信香是什么味道呢,就被雪生这厮闻到了,简直气死个人!
“二狗虽不分化也是男子留在这里不方便,赶一个是赶,赶两个也是赶,就一起赶了。”
宋泽兰听着她理直气壮的抱怨,一扫方才的愁绪,好笑又无奈:“安安,你可真是个醋坛子。”
祁幼安哼哼着没有反驳,宋泽兰慢慢捉住她的手,“安安,雪生妹妹搞错了,今日不是我雨露期。”
“不是?”
祁幼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乾元君对坤泽君的信香很敏感,雪生怎么会搞错了呢?
但她媳妇儿并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祁幼安半是怀疑,“雪生骗我?”
赵雪生确实没有弄错,处于雨露期的坤泽君信香浓烈,哪怕服了药,也很难将自身的信香收敛干净,不可避免泄露一丝被乾元君或者同为坤泽的坤泽君的发现很正常。
宋泽兰猜可能是今日给她们递东西离得近了些,才被赵雪生发现了。
但她想从祁幼安口中试探‘梦中’是否真的成亲,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谎:“我的雨露期在月底,这才中旬,赵小姐应当是嗅到了我随身佩戴的香囊。”
说着,她摸索着解下腰间香囊,祁幼安凑过去闻了闻,是略带苦涩的草药味,细嗅,又有些淡雅幽深的兰花香。
“不是那就太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信香是什么样子呢,”祁幼安的欢喜根本无从掩饰,她乐出了声,再次将宋泽兰抱了个满怀,“媳妇儿,我明天还来好不好?”
“……好。”
宋泽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猜对了,‘梦里’她们果然没有成亲。
或许用‘梦’来形容并不确切,应该是上一世……
上一世她二人因着某种原因阻碍并未喜结连理,安安不知因何机缘重活一世,却放不下自己,故而再次出现,不惜编织谎言也要自己答应成亲,如此便说得通了。
阻碍的原因,她不可避免想到了祁幼安的母亲……那个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宋泽兰面上如往常一般,但祁幼安敏感察觉到她沉默许久,慢慢松开了她,“媳妇儿,你怎么了?”
“……没事。”
宋泽兰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知该不该拆穿眼前人。
她很确定,纵使上一世不是夫妻,这一世她也愿意嫁给安安。
辟如今早,辟如方才……小将军的怀抱总是温暖的能轻易勾起她心底的柔软,泛起丝丝甜意,和她努力遮掩也不愿承认的欢喜。
祁幼安不相信,她媳妇儿好端端的突然沉默,怎会是没事?
她眉头下意识皱起,一个念头浮现脑海,她媳妇儿现在确实处于雨露期,而非月底?
她媳妇儿是不是已经猜到她在说谎了?
心忽地一慌,一时祁幼安竟不敢看宋泽兰的脸,她慢慢低下了头,眼神难掩慌乱却也带着一股子决绝的狠意,“宋姐姐……”
即便猜到了又如何?她绝不会让宋泽兰知道她上一世嫁的是祁昊宇,绝不!
温婉善良的宋大夫受不住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明知自己才是被欺骗的,却忍不住开口安抚罪魁祸首,“安安,你莫担心,哪怕我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改变什么。你口中的那些对我来说不过虚无缥缈,当下才是要紧的,我既已答应了与你的亲事,便不会反悔。”
她摸索着,主动握住了祁幼安的手,“可是上一世我瞎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嫁了万万人之上天下最为尊贵的皇帝?”
脑子里乱糟糟的祁幼安懵了,“啊?”
“不然安安在担心什么?”宋泽兰莞尔一笑,语气愈加温柔,“安安在我心里极好,也待我极好,怎知我不会为了安安而放弃你梦里那个人?”
祁幼安愣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渐渐眸里又堆聚点点星光,灿烂耀眼。
“就真的当做一场梦吧,安安,重活一世,来之不易……”
宋泽兰低头轻笑,“我不知上一世你为何没有娶我,也不想知道原因了。不过……这一世安安你若还是不能确定嫁我或者娶我,往后便莫再轻薄于我了。”
这一刻,祁幼安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止她怕,聪慧如宋姐姐,亦是不安的……
宋姐姐竟也这般在意自己……
但祁幼安始终不敢告诉她上一世是她不愿嫁给自己,而非自己不愿意娶。
她嗓子发紧,半晌才道:“确定,除非我死……”
第34章 从医馆回来,天已经黑了。将军府里虽不是灯火通
从医馆回来,天已经黑了。
将军府里虽不是灯火通明,但隔一段距离也会高高悬挂着灯笼,祁幼安也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盏灯笼,直奔芳兰院去了。
这下,宁芳的院子里除了祁朝燕没有回来,基本上都到齐了。
秦氏、祁昊宇和周红杏都在屋里坐着,祁昊宇犹为显眼,脑袋几乎全被白布缠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流星锤砸得脑袋开瓢了呢。
祁幼安扫了他一眼,便觉恶心,祁昊宇这个小人又在装模作样扮可怜,她能不知道自己下手轻重?
乾元君的身体修复能力极强,现在那包扎之下怕是连伤口都找不到了。
宁芳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么晚了,幼安怎么现在才回来,倒教人担心坏了。”
秦氏这人向来面上装好人,背地里一肚子坏水,跟他儿子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这边笑盈盈跟祁幼安打招呼,那边就开始挑拨离间,全然不在意宁芳的冷脸,“姐姐就不管管吗?那坤泽君看起来可是一点儿不心疼咱家幼安,幼安虽说平日里不像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但也不似宇儿是个乾元君,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回来路上出点儿事怎么办?”
秦氏的话引得祁昊宇蓦然抬头望他,却又匆忙垂眼掩饰狠意,他想到报仇这个废物的办法了!
甚至,也想到在路上安排谁最合适了。
尽管他表情细微,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祁幼安发现了。
祁幼安勾了勾唇,看着他,眸里冷意涔涔,“你想多了,本小姐安全的很,城里可没几个人跟你儿子一个德行。”
秦氏还没弄懂她什么意思,祁昊宇便忍不住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他忍不住想发火,余光却瞥见上首的宁芳冷冷盯着他,只得死死憋住,扯动嘴角强笑,“不知阿姐什么意思?城中安全皆是母亲功劳,小弟虽在军中……”
“装傻充愣,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祁幼安看了眼周红杏,目光在她小腹停留不过一瞬,便目不斜视来到了宁芳身边。
宁芳并不知周红杏被祁昊宇强迫一事,见祁昊宇一副被戳到痛处气得快要跳脚模样,还是下意识护短,“秦氏,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本夫人确实不如你会管,一个庶子对嫡长姐的婚事指手画脚不说,如今竟当着本夫人的面训斥嫡长姐……”
她语气一顿,冷了大半天的脸上露出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上挑的眼尾含着一抹赤/裸/裸的讥讽,“幼安这委屈不能白受了,今个儿都不要睡了,就是等个三五天,等到死也得把祁大将军等回来给本夫人做主,给幼安做主。”
赵嬷嬷点头,对着小侍女耳语一番,那侍女便小跑着去请护院侍卫。
不足一刻,便将芳兰院围得水泄不通,门口,院子里也站满了腰间挎刀的侍卫,俨然是动了真格。
这么多年来,秦氏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阵仗,哪怕当年他的宇儿将不足五岁的祁幼安推下湖险些淹死,也没见她这般疯魔,他脸色变了又变,坐不住了,“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您让等着,妾与宇儿等着便是,何必兴师动众……大将军劳累一日,回来看见家宅不宁岂不是要不高兴了?”
宁芳没理会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便闭上了眼睛。
祁幼安秒懂,连忙给她娘亲按摩肩膀,“娘亲你消消气,用饭了没有?”
秦氏一来,宁芳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情用饭?
她略显烦躁,往后靠了靠,没有搭理祁幼安。
赵嬷嬷在一旁叹了口气,“不若老奴吩咐厨房做些夫人爱吃的送过来,小姐您陪着夫人吃点儿?”
“好,”祁幼安微微低头,在她娘亲耳边低道:“娘亲,我刚好也没吃呢,咱俩待会儿一起吃点儿吧。”
宁芳睁开眼,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这小兔崽子骗人的话张嘴就来,她可不信宋家那娘俩会舍得自己用饭让她在一旁看着。
祁幼安嘿嘿笑了起来。
祁昊宇置放在腿上的双手死死攥着,听着上面的动静心里暗恨不已,为何他爹如此废物?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妾,连讨祁朝燕欢心都不会!
若是他爹能够挤走宁芳,这个废物没了她娘照顾,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弄死她了。
到时候祁家军和边关这二十万大军,岂不尽数落入他手?
何至于现在祁朝燕铁了心逼他去西北……
秦氏不知他心中所想,见宁芳对自己不理不睬,便哄他道歉:“宇儿,你快跟你阿姐道个歉,把误会解释清楚夫人和幼安就不生气了,也会帮你跟大将军求情不让你去西北了,你不是不想去西北吗?听爹的话……”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祁幼安勾起了唇角,怪不得周红杏也来了,想让她求情?绝无可能。
她甚至还想气死这父子俩,见秦氏一脸殷切点头,她笑的愈加欠扁,“那肯定不行,我不想看见祁昊宇,母亲就是为了让我答应入祁家军才让你儿子滚去西北的。”
祁家军和对抗南蛮的二十万镇南军皆由祁朝燕掌管,但祁家军却是祁朝燕一手带出来的。
不过千余人,却个个善骑射善排兵布阵,当年千骑大破南蛮夺回南境十三城,举国上下无不震撼,是东启国乃至周边各国公认的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
他们不认兵符,只认祁朝燕一人,除了祁朝燕谁也调不动他们,这么强的一支队伍……如今祁朝燕却要交到她这个废物女儿手里?
祁昊宇满眼不可置信盯着祁幼安,祁朝燕是疯了吗?也不想想这个废物能不能服众……
他的脸几乎被包扎的白布遮住,祁幼安看不见他被恨意扭曲的五官,但从他近乎疯狂阴沉的眼睛里窥探出几分,忍不住嗤笑,她今天就是要气死这父子俩给她娘亲出气,“觉得不公平啊?可谁让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呢?要怪就怪你爹是个贱骨头,明知我母亲已有妻室还非要上赶子做妾。”
祁幼安没有继承宁芳那张不饶人的嘴,说的话相对来说还是挺客气的,但即便如此,秦氏还是觉得面子挂不住,掏出手绢就开始抹眼泪,“大小姐何必如此作践妾,将妾说的那般不堪,妾只是仰慕大将军又不忍破坏夫人与大将军感情才自愿为妾,这难道也有错吗?”
宁芳听见他哭哭啼啼,便压不住火气,又打心底里觉得疲惫,“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后世当以你秦氏为榜样,以做妾引以为荣,再给你立个牌坊可行?行了就别哭了。”
秦氏瞬间没了音,神色要多难堪有多难堪,祁昊宇恨恨瞪了他一眼,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厮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求人都不愿自己开口,但秦氏帮不上忙,周红杏来了也不吭声,只能自己上了。
他起身捂着脑袋,身形摇摇欲坠,上一秒神色阴狠,这一刻可怜巴巴的强颜欢笑,“既然阿姐不愿帮忙,小弟也不强求了,明日小弟便启程离开,若小弟不幸死在路上,阿姐也莫自责,小弟不会怪阿姐的。”
“只是红杏怀了小弟骨肉,若小弟身死,还请夫人阿姐善待他,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秦氏哀叹一声,哭哭啼啼,“我可怜的宇儿了,被打成这般还要被赶出去,老天爷您开开眼,可一定要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啊……”
他与周红杏搀扶着祁昊宇来到门口,却不出所料被侍卫拦了下来。
几人在门口同侍卫周旋,宁芳半个眼神也不愿施舍他们,倒是似笑非笑回头看着祁幼安,“你跟祁朝燕串通一气气我?”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子凉意,祁幼安能感觉出她娘亲的失望,却也知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躲不过去,她低低应了声,“是,我想从军,娘亲你放心,为了您和我媳妇儿,我也会格外小心,绝不会有事的。”
撞见她会武,也撞见过她偷读兵书,宁芳如何不知她的决心,可坚持了这么多年,一个‘准’字堵在喉间,似有千钧重,教她如何也不能轻飘飘吐出来。
她始终是怕……怕真如梦中那般她的孩子遭遇不测……
她闭目良久,恍恍惚惚,便连秦氏父子二人的闹腾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端来两碗素面,赵嬷嬷将筷子递给她,“夜里食荤腥不宜消化,夫人、大小姐便先吃碗面垫垫吧。”
宁芳沉默着接过,却是味同嚼蜡,若是当初她肯再生一个,是不是她的幼安就不用上战场了?
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宁芳吃过饭便又静静坐着,不理赵嬷嬷,不理祁幼安,也不理秦氏他们。
后半夜的时候,秦氏趴在桌子上睡了,周红杏怀着孩子也受不住,跟祁昊宇先后打起了瞌睡。
祁幼安劝着宁芳去睡觉,“母亲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
宁芳揉了揉眉心,“你去睡吧,娘想静静。”
“娘亲是不想看见幼安了吗?”
祁幼安心里委屈,面上更是将委屈放大数十倍,宁芳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笑容少见的温柔,“幼安,你喜欢娘还是喜欢你母亲?”
她小的时候,宁芳也经常这样问,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总是毫不犹豫扑到宁芳怀里,一个劲儿喊着要娘亲。
把宁芳的心都要暖化了。
眼下她长大了,听到宁芳这般询问,还是毫不犹豫扑到她娘怀里脱口而出:“自然是喜欢娘亲了,母亲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但娘亲你是……”
祁幼安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她娘的意思,“娘亲,幼安要你。”
宁芳嗯了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回去睡吧。”
许是秦氏这几日来的勤了些,这么大的活人在眼前晃悠,又不安分,宁芳便忍不住烦躁,渐渐的便有些疲惫,打心底的厌倦……
她真的不想跟祁朝燕过下去了。
第35章 临近黎明,夜色最为浓重的时候,祁朝燕回来了。 ……
临近黎明,夜色最为浓重的时候,祁朝燕回来了。
她身上披着御寒的大氅,眉目间一如既往的肃冷,好似看不到满院的侍卫,目不斜视踏进了屋子。
宁芳静静看着她进来,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祁幼安就在宁芳身后站着,她没走,虽说有侍卫守着,但祁昊宇和秦氏都是阴险小人,她不放心。
她瞧见祁朝燕便低下了头,根本不与她母亲对视。
祁幼安很识时务,她母亲今个儿铁定要倒霉,还是先划清界限为上策,免得她娘亲看她也不顺眼。
秦氏被外面侍卫们的问安声吵醒,迷迷糊糊看到走进来的身影,连忙推搡祁昊宇醒来。
他自己则酝酿泪意,快步跑向了祁朝燕,“大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妾……妾……夫人她……”
祁朝燕没兴趣理会他的欲言欲止,冷淡的目光幽深晦暗直盯得秦氏讪讪停下步子,放弃了拥抱她的念头。
“叫我回来作何?”
祁朝燕这才环视四周,目光稳稳落在宁芳身上,眉头便不由皱起,她敏锐察觉到了宁芳的情况很不对劲儿。
按照往常,依着她夫人那个暴脾气,看见她即便碍于面子不动手,也是会像吃了火药那般明呛暗怼,绝不会这般安静。
宁芳冷呵一声,没说话。
秦氏倒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角涌泪,“大将军,求您不要怪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红杏有孕,妾心中欢喜便想着把好消息告诉夫人,宇儿一片孝心也不顾身体跟着过来,竟一时忘了夫人不喜妾和宇儿出现在她眼前,如今惹夫人厌烦,皆是妾咎由自取……”
祁朝燕神色未变,点了点头,目光从宁芳身上移开,落到了祁昊宇头上,眸光幽深了些。
她朝祁昊宇走去,“宇儿伤得这般严重么。”
“既如此,便莫去西北了。且安心在府里养伤便是,不必心急建功立业,若不能痊愈,本将军也可保你一辈子做个衣食无忧的闲散公子。”
“这怎么行?”秦氏哭声一噎,“大将军,宇儿可是中上品的乾元君……”
祁昊宇睡得沉,醒了也有些迷糊,祁朝燕走近了些他才清醒,也跟秦氏一样听出了祁朝燕话里有话,眼神不由慌乱。
他才不要做个闲散公子!
他要将军府,要兵权,要……
但在一身威压的祁朝燕跟前,他根本不敢造次,连一丝愤懑怨恨都不敢表露出来,秦氏还没起来,他也跪到了祁朝燕脚边,“母亲,您莫误会,我……我并非不愿去西北,我伤得不严重,是大夫非要这般包扎,我休息几日便可启程……”
“不要强撑着,”祁朝燕拍了拍他的肩,“起来吧,你阿姐疏于管教,行事任性恣意,不似你沉稳懂事,你莫跟她计较,本将军已经罚过她了。”
看着下面的母慈子孝,祁幼安悻悻摸了下鼻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估摸着她说什么也不及她母亲会说,说的好。
昨夜还信誓旦旦说要给自己做主,这会儿可倒好,在那父子俩跟前竟口口声声怪她疏于管教不懂事了。
正想着,祁幼安心道不好,低头一看,果然……她娘亲脸色十分不好看,神色异常沉闷,眼角泛红似乎是气狠了,都快哭了。
祁朝燕一句‘疏于管教’便将她的付出抹得一干二净,宁芳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她睁眼坐了一夜,也没打消和离的念头,想着忍忍,忍到她的幼安成亲之后。
可现在她的忍耐被瞬间击溃,再也忍不住了,她自认也不是性情温顺,亦是失望透顶,“既然大将军认为我不会管教,便休了我吧。”
宁芳不想跪的,但见秦氏和祁昊宇,还有周红杏都跪着,似乎跪着说的话才有信服力。
她狠狠瞪了眼祁朝燕,起身就准备屈膝跪了,却被眼疾手快的祁幼安一把拉住,“娘亲,我跪。”
虽然代跪怪怪的,但宁芳真的不想在祁朝燕面前低头,迟疑了下,眸色复杂道:“……行吧。”
虽然这个女儿一直闹着上战场气她,但还是孝顺的……
于是祁幼安便跪了。
祁朝燕倒是想去扶,可看到跪下的是祁幼安,脸色顿时变得奇怪了,阴沉沉的,宛如便秘,“祁幼安,你在做什么!撺掇你娘跟我和离?”
“别什么事都怪到幼安头上,”宁芳声音里已然沾上了些许哭腔,她没有忽略秦氏脸上露出的窃喜,“祁朝燕,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便好聚好散吧。你还我自由,我祝你与秦氏长长久久。”
“娘亲……”
祁幼安看着她娘亲亲哭,心里的难受却不比宁芳少半分,偏偏惹她娘亲生气的不是别人,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抱着一丝希望无奈解释:“母亲,娘亲她没有对我疏于管教,是我自己太过顽劣,您怪我就是,莫怪娘亲。”
赵嬷嬷也在一旁,想搀扶祁幼安起来,又碍于没得到祁朝燕的首肯,很是为难,语气更是止不住心疼,“老奴觉得夫人把大小姐教的极好,大小姐心地善良,哪像某些人心眼坏的很,一天到晚变着法子害人……”
“祁朝燕,我已经受够了,你要还认幼安是你的女儿,咱就请兰儿过来公堂对证还幼安一个清白,若仍一味不分青红皂白袒护这个小王八蛋,”宁芳手一指祁昊宇,微微上挑的眼尾高傲又讽刺,“无论你答不答应和离,我这就带着幼安离开将军府,只当自己丧妻幼安丧母,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宁芳说话还是不可避免带了刺,“反正你跟死了也没区别。”
她说这话是有些放肆了,最起码在秦氏父子、周红杏和赵嬷嬷眼中是过于放肆了。
谁敢这么跟大将军说话?咒大将军死,怕是不要命了。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祁朝燕,秦氏掩不住喜色,方才跪在地上的狼狈都不见了,下颌高扬,也不动声色挺直了背。
祁朝燕冷沉沉的眸光压过来,祁幼安有些担心,她知道她母亲开口让祁昊宇做个闲散公子已经是对他很严厉的惩罚了,但也知道她母亲那句‘疏于管教’确实伤到她娘亲了。
“母亲,你别生气,娘亲并无恶意,娘亲她有心结,一直介怀你纳妾,故而才口不择言……”
她话还没说完,祁朝燕便冷冷打断了她,“你娘分明在替你出头,本将军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独自率领祁家军多次打回南蛮军队了。而你只会躲在你娘身后,他日你娘不在了,你待如何?”
“……”
饶是祁幼安脾气再好,再敬重她,闻言也不由冷笑,“你是我母亲,他是我庶弟,我能怎么办?我也要在背后捅刀子吗?我做不来。”
不知祁朝燕听了心里什么感觉,宁芳听着就很不是滋味,“我的女儿我不替她出头谁替她出头?指望她死去的母亲?”
她心里清楚,祁朝燕说的也没错,她私心不想她的女儿上战场,确实没怎么好好管教她的幼安,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女儿,这般心无城府又单纯良善……却摊上那对野心勃勃贪婪的父子……
但她让人祁朝燕喊回来,可不仅是因为女儿受了委屈,她确实是想跟祁朝燕和离了。
祁朝燕那张冻死人的脸僵了又僵,望着宁芳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但也没沉默太久,“不必请宋小姐过来,我已经见过她了,此事确实是祁昊宇的错。”
她在说谎,这几日宋泽兰一直和祁幼安在一起,根本没见过她。
但只有祁幼安知道,祁昊宇并不清楚,闻言又慌慌张张捂着脑袋跪了下去,“母亲,这都是误会,阿姐误会我了,我……我只是试探那位姑娘……对,就是试探,想帮阿姐试试那姑娘到底是贪慕将军府权势还是真心喜欢阿姐……”
他还想将祁幼安被嫁出去的事说出来,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说出去虽然会让废物和废物她娘挨骂,但祁朝燕生气过后还是会阻止这门亲事。
他不想这门亲事被阻止,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就算祁朝燕把他放在军中好几年,也不是真心想培养他。
她想培养的还是她的亲女儿,哪怕她的亲女儿是个废物,她也想把将军府交到祁幼安手里。
祁幼安也不跪了,从地上站起来,冷冷看着他狡辩,并不打算辩驳。
毕竟,她更好奇她母亲会如何做,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的母亲不需要证据,谁对谁错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端看她倾向那边了。
只是祁昊宇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爹把这事说出去了。
秦氏见祁朝燕态度依旧漠然,似乎不将他儿子的话听进耳中,便也顾不着别的了,“大将军,您千万相信宇儿,夫人和大小姐一定是误会了,宇儿对大小姐好还来不及呢,他得知红杏有孕,又心疼他的阿姐嫁给坤泽注定无子还跟妾商量想着把这第一个孩子过继给大小姐……”
周红杏脸色瞬间就变了,可没人在意。
“你说什么?”
祁朝燕不聋,她挥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召人进来,“把二公子拖下去,杖二十……八十吧。”
“你真是太让本将军失望了,你是将军府唯一乾元,本将军对你寄予厚望,苦心教导你多年,你却将心思用到这种地方,之后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反省吧。”
“大将军……”
秦氏腿先一软,眉间却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不过一件很小的事而已,为何大将军会这么大火?”
他不相信,祁昊宇被拖着出去的时候,也不相信,这种事他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不仅搞臭了祁幼安的名声,还能博得美名和同情,城中半数以上,包括军中的人,都惋惜他为何不是祁大将军的嫡子……
祁昊宇不是祁幼安,他虽在军中得势,在府里却是不如祁幼安的,一来祁幼安从不摆大小姐架子,二来府里下人的月银发放皆是由祁幼安她娘做主的。
那些人打祁幼安会放水,打祁昊宇那是实打实的打,落在身上的每一棍都是火辣辣的疼,哪怕他是乾元君,八十棍足以让他皮开肉绽一个月下不了床了。
期间祁昊宇晕过去一次,又被泼醒了继续打。
秦氏求情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等杖刑结束,与周红杏一起把祁昊宇搀扶了回去。
……
芳兰院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天明了。
不过看起来还不像是放晴的样子,放眼望去,到处都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寒烟。
祁朝燕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下了她们娘俩。
神色凝重,却一言不发。
宁芳被她直勾勾盯着,倒不觉怕,和离的念头依旧没断,“休书你写不写?不写让幼安给代写了。”
不到万不得已,宁芳也不想把祁幼安牵扯进来,但她并非大家闺秀出身,识几个字,但不多,写一份休书怕是够呛。
“莫闹了,休妻绝无可能。”
祁朝燕罕见的缓了缓语气,“你若还不满意,再罚便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身上的大氅解下没多久,祁朝燕便再次取下,准备离开了。
她匆匆回来,一口水也没喝便又要走,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可怜的。
宁芳目光垂落在她鬓边的不知不觉生出白发上,心头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