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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前世+现实 记忆

沈溪流曾经想过, 如果他能早一点和祁厌相遇就好了,这样就能避免祁厌受到那么多的苦难。

但其实一点都不好!

当沈溪流知道他们曾经在小时候就相遇过一次时,就再也不敢这样想了。只是相遇一次, 他便给祁厌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成为他噩梦的开端, 带来不该有的苦难……

所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祁厌知道吧?

如果没有那一次相遇, 易鸿立就没有机会利用他,抓住沈家给的机会往上爬,得以发现夏云惬的身份, 从而给祁厌和他的家人带来这么多痛苦事情。

原本祁厌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不会这么早去世,他也不会和自己的母亲、表弟、表妹,关系破裂到这一步。

可是秘密是瞒不住的, 沈溪流本以为他能把事情瞒得严严实实, 奈何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易鸿立过得不好,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即使他永远无法从监狱里出来,易鸿立也有办法让祁厌知道这件事,等沈溪流知道的时候,匆匆赶到祁厌家的时候,时至今日, 也无法忘记祁厌当时的表情。

“沈溪流, 离我远点。”祁厌的表情很阴冷, 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格外吓人,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易鸿立的报复的确相当成功, 无论是沈溪流,还是祁厌,没有一个人还能够活得自在,沈溪流彻底崩坏了, 祁厌也再次被送进了医院。

再后来,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病入膏肓的人无药可救,祁厌连药都差点吃不进去了。

他坐在病房里,身边围绕着很多人。

【不知道祁戈和妍妍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舅妈的表情有些伤感。

祁厌说:妍妍和您长得很像,祁戈也会很好的,他已经答应复读了……

舅舅说:【不用说,祁戈肯定会和我一样,也做一名正直的警察,他小时候,老喜欢去偷摸我的枪,被打了也不吸取教训,真皮痒。】

祁厌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祁戈说不定真的会如您所愿。

【幺儿现在病好了吗?】外公拧着眉头,看着窗边的花。

祁厌陷入了沉默,目光落在坐在床边的女人,对他很温柔地笑着。

耳边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来自于所有因他而死的人,来自于不同时期的自己,他们在问:

【你为什么还没死?】

……

…………

从噩梦中醒来,沈溪流出了一身冷汗,他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很久,虽然屋里开了温暖的空调,但他依然四肢冰冷。

窗外的天色已经变得昏暗,隐隐有白色的雪花飘落,初雪降临了。

“哈啊,哈啊!”

沈溪流看见落下的风雪,表情空白一瞬,他急切地跑上去把窗帘合拢,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

讨厌雪天,不想看到雪。

沈溪流控制不了自己的失控,就连体内的信息素都变得紊乱起来。

他本以为上辈子已经结束了,祁厌最后已经原谅他,但其实并没有。

现在想来,前世祁厌之所以会原谅他,会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对他说出那番话,不是原谅他,只是不想让他掉入易鸿立的阴谋,不想让易鸿立得逞罢了。

“拜托了……求你……别恢复记忆……”沈溪流扯着厚重的窗帘,遮挡住躲在黑暗里的自己,无比痛苦地祈求着,他太害怕祁厌恢复记忆了。

无数次安慰自己,无数次冷静下来,但情绪总是会崩盘,理智控制不住失控的情绪。无论说了多少句安慰自己的话,沈溪流发现自己终究是无法从恐惧中走出,黑暗如影随形地包裹着他,痛苦从前世纠缠到今生,沈溪流从未解脱过。

“啪!”

屋内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沈溪流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开灯的人。

“……”

祁厌看到他狼狈地躲在角落里的模样,怔愣一瞬,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沈溪流就踉跄地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去:“祁厌……祁厌!”

求你不要恢复记忆!

沈溪流扑进祁厌的怀里,死死搂着祁厌的腰,他浑身都在颤抖,泪水从泛红的眼眶滚落出来。一想到祁厌恢复记忆以后,知道他曾经做过那么多糟糕事情,把他害到那种地步,沈溪流就感到无比恐惧。

祁厌下意识地接住他,本想问沈溪流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察觉到他的恐惧以后,就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用着急,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沈溪流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祁厌已经不再相信家里的仪器检测出来的结果,沈云殊的言语里也多有暗示。

想到今天在研究所遇到的事情,祁厌的心情有些复杂,但终究并未表露出来,他低声安抚着精神紧绷的沈溪流。

“如果你遇到什么痛苦的事情的话,都可以和我倾诉,我会认真地听……”

“不行的!不行的!”

沈溪流用力地摇着头,不可能告诉你,不可以告诉你,不敢让你知道那些事情,否则你一定会离开我!

太痛苦了!为什么神明让他重生在最好的时候,却让祁厌也重生了呢?

沈溪流无法形容自己重生时的惊喜,也无法形容自己知道祁厌重生时的极度恐惧,太可怕了,简直差点就让他窒息,恨不得再死一次!

“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沈溪流的情绪稍稍稳定以后,祁厌给他打了一针抑制剂,等他睡着以后,祁厌皱着眉头思忖。

他不明白沈溪流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以沈溪流的地位,他没有理由变成现在这种精神紧绷、脆弱的模样。

祁厌曾经也问过沈云殊和游弋,但这两人也不知道,只说沈溪流从小就这样。

思考半晌后,祁厌拿出手机,翻出沈家主的电话号码,这是上次在茶庄见过面以后,对方留下的联络方式。

电话响了一会儿,对面才接起来,沈家主有些意外他居然会找自己,不等祁厌开口询问,就道:“是因为溪流的情况吗?”

他很轻易地猜出祁厌来电是为了什么,祁厌稍微给他说了一下沈溪流的情况。对沈家主,祁厌总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也不知道是从何而起,明明他们在不久前才第一次见面。

仿佛祁厌的潜意识已经认为这位长辈应该是最了解沈溪流、也是唯一能管教他的人。

“……其实不用我来说。”对面的沈家主伸手摆弄着眼前的相册,声音温和道,“我猜你很快就能知道了,比起我,你更清楚一切。”

祁厌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比沈溪流的舅舅更清楚一切。

“祁厌,一直以来都劳烦你了。”

沈家主没有仔细解释,他盯着相册上的某张照片,一名留着黑色长发的清瘦少年,戴着帽子和墨镜,看不清楚长相,就连性别都无法透过照片确认,只隐隐能从侧面看得出来少年的五官轮廓精致,透着清冷疏离感。

“溪流从小到大都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孩子。”

“但他这次真的在拼命地去做好一件事情,弥补没有来得及发生的错误,也在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沈家主轻声说道,“我很相信你,只希望你到时候可以好好地去看看。是否愿意原谅他,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没有人有资格替你做主。”

祁厌不知道怎么形容听到这番话的心情,完全无法理解,沈家主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什么原谅他?沈溪流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然而迷茫确实没有维持太久,他又做了个梦,梦里江与青带着他的孩子来看他。

才一岁多的宝宝,长得很白嫩可爱,五官和江与青非常相似,又能从轮廓里看到顾燕行的影子,他穿着小恐龙的连体装,尾巴还在后面摇摆。

“为什么要隔着窗啊?”江与青把宝宝搁在窗边,有些无语,“我感觉自己好像来探监一样。”

祁厌失笑道:“还是隔着窗吧,我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免得吓到孩子。”

安全起见,他们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等下次情况稳定许多以后,大家再好好聚聚,应该是没问题吧?

他看着宝宝懵懂好奇的大眼睛,软乎乎的小脸几乎贴到玻璃上面,露出几颗小米粒似的牙齿,嗷嗷地叫着。

“穿着这种衣服,虽然显得很可爱,但会不会容易摔倒啊?”祁厌半弯着腰和宝宝对视,笑眯眯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小胖手贴着的窗户。

“呜哇!”小胖脸挤得更用力了,奶膘都被挤变形,他露出甜滋滋的笑容,好奇地看着祁厌。

江与青把宝宝拎起来,仔细地擦了擦他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没事,尾巴很厚实,摔了也没事。”

他们隔着窗闲聊,祁厌注意到玻璃窗映射出来的人有些颓废,他差点没认出自己,感觉就连面相好像也变了。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没和江与青他们多聊几句,祁厌就开始感觉到情绪失控了,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给他注射药剂,江与青捂住宝宝的眼睛,没让他看到这一幕。

【你真是活得太久了!】他听见自己不耐烦地说。

“闭嘴!”祁厌的心情变得焦躁无比,根本无法控制。

【都说了,别让我闭嘴,想让我闭嘴,你先去死。】他看到“自己”在冷漠地注视他。

又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窗边,望着下面,幽幽说道:【我好想跳下去,结束这糟糕的人生。】

【怎么又让易鸿立得逞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好后悔!】他看见“自己”抓着头发踱步,焦躁不满。

【你怎么不赶紧死呢?死了就轻松了!】

越来越多的幻觉缠绕在周身,祁厌头疼地捂住头,缩在角落里,直到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说话:【好了,都闭嘴吧。】

她一说话,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祁厌也好似一瞬间解脱了。

他有些恍恍惚惚地抬头看过去,温柔的白色身影一如童年时那般美丽,让人无比怀念:“……妈。”

白色的身影蹲下来,轻轻地搂住他:【……衍之,头还疼吗?】

太过于久远而让人怀念的身影与声音,让近乎失控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祁厌有些无力,他感觉自己好像和小时候的自己没有区别,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从未长大,还在思念着温柔的母亲,无法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

“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祁厌茫然无措地道着歉,他感觉到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痛苦都在消失。

【衍之,不用道歉,你永远都不用向我道歉。】

母亲安抚着他的情绪,伸手拉着他的手,言笑晏晏地说。

【头很疼吧?】

【跟我来吧,衍之。】

【只要和我一起,你就再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祁厌望着她的身影,其他人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恍惚,小时候,妈妈也经常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温室里玩,一如现在。

“……好。”

第102章 前世 生日快乐

等祁厌恢复正常, 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

江与青给他发了短信留言,等他出院以后,大家再好好聚聚。然后又提醒祁厌, 他在医院外面见到沈溪流了,并且发了一个极其厌恶的表情。

早在江与青生完孩子一段时间以后, 祁厌就把顾燕行的死和自己有关系的这件事情, 告知了对方。

没把和沈溪流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而是选择性地说,将错误全部归于自己的身上。

“这样啊……”江与青愣了很长时间, 表情变得更生气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那个混蛋自己选的!你又没有让他忽视自己的命,你也没让他开车去撞易鸿立, 这不都是他自己不肯走出来, 什么都不想要吗?!”

江与青很激动,甚至气得哭了出来。

顾燕行凭什么一意孤行,作出这种选择啊?或许和祁厌有那么一点关系,但更多的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最终选择用自己的命和易鸿立一换一,根本没有考虑过还活着的人!

江与青有时候挺恨他, 或许对祁厌和沈溪流多少有一点点埋怨。假如祁厌没有泄露踪迹, 假如沈溪流没有暴露顾燕行的踪迹, 说不定现在就不一样了。

但江与青还保留着理智, 那一抹情绪很快就淡去, 他知道自己真正该恨的人是谁——易鸿立。

毕竟顾燕行的父母都因为他而死,才导致顾燕行精神崩溃,又一步步把他逼到以命换命;而祁厌不知道自己居然会间接暴露顾燕行的踪迹,导致他被易鸿立发现;沈溪流也只是拿出了破坏自己妹妹婚礼的真凶照片。

他们只是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 作出他应该做的选择罢了。

……

又来了吗?

祁厌站到窗帘后,往下瞥了一眼那道熟悉的身影,很快就平静地收回目光。

时间过得越长,他越发现易鸿立的阴险,易鸿立在监狱里活得不痛快,于是拉着他们一起下水,让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活得不痛快。

包括易扬也一样。

前段时间还想着报仇,藏着匕首过来接近他,结果被沈溪流留在附近的保镖摁在地上,连接近祁厌身边都做不到。

看着他那疯狂可悲的模样,祁厌突然觉得自己和沈溪流真可笑。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居然依然留在易鸿立的陷阱里,他该恨沈溪流吗?

刚知道当年的真相时,多少有点吧。

祁厌做不到像江与青那样洒脱,所以他恨易鸿立、恨沈溪流、更恨自己。

但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心理越发排斥药物,或许哪一天就受不了,放弃吃药,如同其他病人一样,在精神紊乱的时候,选择用自杀结束这可悲的命运。

明明不想死的。

……

“对不起,我马上就离开。”

沈溪流知道祁厌不愿意再看见自己,所以自那以后,他就几乎没有出现在祁厌的面前,易扬那一次是意外。

他让人将易扬带走,自己也惊慌失措地从祁厌的眼前消失。

尽管没有近距离地见面,但他一直很清楚祁厌的情况。那件事情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总是反反复复地进出医院,最开始甚至拒绝了沈家的帮助,就连沈云殊也不想接触,毕竟沈家在那件事情上,也算是“帮凶”吧?

祁厌打从心里地抗拒与沈家有任何接触,连沈云殊给他的药物也被丢弃了,无论是江与青还是张衡一都劝不动他。

最后还是沈溪流打电话告诉祁戈和祁妍,两人从C市连夜赶过来,才让他松了口。

如今的祁厌可以拒绝任何人,唯独拒绝不了祁戈和祁妍。

祁厌的病好好坏坏,进院了又出院,反反复复地度过这些折磨的日子。沈溪流也一直藏在角落里观察着他的情况,盯着他的病历,想尽办法也只能稍微减缓一些痛苦,可祁厌一旦陷入精神紊乱的时候,就会失控自残。

沈溪流曾经在这种时候闯入进去,失控的祁厌一度想要杀死他,但最终伤害到的只是自己。

恢复清醒以后,又忘记沈溪流闯进来的事情。

不过自从易扬的事情以后,祁厌的情况好像稳定很多。

沈溪流从主治医生处拿到祁厌的病历,看完以后却从未松口气,也从未解脱过。明明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已经过了快两年,但他依然无法走出,终日惶惶不安,每一天都在恐惧祁厌的病恶化。

不想他死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想尽办法救他,PHY科学研究所早已开始对信息素暴动症进行研究,或许有点痴心妄想,但沈溪流始终希冀着奇迹的发生,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救祁厌的办法呢?

元旦节很热闹,祁厌的情况已经稳定许多。每逢节日,星月湾都会放烟花,知道祁厌情况稳定的朋友邀请他过来聚餐,是以前他们曾经没订上的好位置。

“这次运气不错,我们可以慢慢吃饭聊天了。”朋友说道,他们选了一个好包厢,能够清楚看到放烟花的地方。

如果放在以往的时候,这个时候外面的街道已经有许多人出现,但大概是因为风雪太大,星月湾街上的行人零零散散。

一直到风雪停下,开始放烟花,道路上聚集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原先说好在包厢里看的朋友们,也忍不住下去凑热闹,毕竟人多更加高兴。

“麻烦你了,这小子很重吧。”江与青揉着酸痛的手臂,抱不住自家小崽子了。

祁厌帮忙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宝,原先看得最起劲的小家伙,一过了十点钟,就准时地打起瞌睡,圆润的下巴搭在大人的肩膀,就闭着眼睡了过去。

“还行吧,挺轻的,小孩子能重到哪里去。”

祁厌帮宝宝戴好帽子,连软乎乎的小胖脸都快挤入他怀里,街上喧哗的声音,丝毫没有吵到他,睡得格外香甜。

“嘿!一听就知道你没养过小孩。”江与青转动着肩膀,不屑道,“那是你才抱一会儿,多抱一下,就知道手臂麻痹是什么感觉了,这小子可胖了。”

“下次还是不带他出来了,本来就不想带,偏偏他太粘人。”江与青伸手戳了戳他儿子的奶膘,自我感觉美滋滋,他养娃很是不错。

祁厌捂着宝宝的耳朵,让他睡得安静点:“才一岁多点,离不开大人很正常。”

“不用那么小心,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睡得像小猪似的,你怎么比他爹更像爹啊,要是你有……”江与青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想说如果祁厌要是有自己的小孩的话,肯定会是个好父亲,不过一考虑到祁厌的身体状况,就把话收了回去,换了一句。

“这里确实太吵了,我还是不和你们一起凑热闹了,先带我家小猪离开吧。”

祁厌没让他一个人回去,帮忙抱着孩子,和其他人说了一声,在大家揶揄的目光下离开。角落里的游弋手指勾了勾墨镜,看向某个方向,果不其然,在那个角落里看见了他的表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对烟花没有任何兴趣的沈溪流,变得对烟花格外有了兴致,每次星月湾要放烟花的时候,他都会过来这里看到烟花结束才离开。

两年了,沈溪流的这个习惯依然没有改变。

只是今夜的心情格外复杂,他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冲动,但再看见祁厌和江与青、那个小孩像是一家三口地凑在一起说话,沈溪流心底依然一片酸涩。

不想看见这种画面的,但是看见祁厌高兴的样子时,又无法移开视线。

沈溪流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事情发生,如果他和祁厌之间能有一个孩子的话,现在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呢?

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假设,漫天的绚丽烟花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

沈溪流甚至不知道和祁厌一起看烟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曾经有机会的,但偏偏被他错过了这个机会,然后就彻底失去了。

“不回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花已经结束,人群已经散开,星月湾变得静谧无声,细密的雪花从夜空中飘落。沈溪流坐在树下的长椅,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已经过了零点。”游弋用伞尖戳了戳他的脚边,“元旦之后……也是你的生日,别在这种地方待着,爸爸让你今天回家。”

无论过了多久,看见沈溪流这幅样子,游弋始终觉得好陌生,根本不是他那打骨子里就傲慢的表哥。

“……知道了。”沈溪流没有动弹,只是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白雪飘落融入水中,就再也看不见了。

游弋是什么时候离开,他根本不知道,只是想多待一会。沈溪流知道后悔没用,但他依然忍不住去想,如果能有机会改变过去的话,那该有多好,明明他和祁厌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游弋丢在一旁的伞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掌拿过,缓慢打开,遮掩住了沈溪流的视线。

这让他有些不开心,但不显情绪地抬眼看去,道:“我说了,我会准时回去,你别再来……”

声音戛然而止,沈溪流下意识睁大眼睛看着来人,一脸愕然地望着他。

“不冷吗?”

祁厌举着伞问他。他瘦了很多,即使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口罩,也隐隐能够看出他的变化。

“……”

沈溪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他,嗫嚅着,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冷。”

好久,才挤出那么一个字。

他比祁厌穿得更薄,又是很注重形象的人,大衣衬托出清减的身形,却根本不保暖。天气太冷了,沈溪流的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雪花落在黑发间,甚至没有融化。

就连他的脸色都苍白无血色,嘴唇也很淡,唯有眼下的三颗痣如同泪痕点缀在脸上,漆黑的眼眸望着前方,没有焦距,好似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像,察觉不到温度变化。

“冷了,就应该回家,你的家人在等你。”祁厌望着他说,语气是很久没有听到的平静,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那些糟糕的事情,也不曾针锋相对过。

沈溪流不敢张嘴了,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他怕一说话就发出哽咽声。

祁厌,你现在不应该来找我,不应该来关心我的……

“沈溪流,别被困在这种无聊的事情里。”祁厌说,“你的生命还很长,没有必要沉溺于痛苦中,你得走出去,别让易鸿立的阴谋得逞。”

以沈家的条件,就算沈溪流割走腺体,他也还能活很久,没必要把生命耗在他的事情上。

“……祁厌,别说了!”沈溪流终究是没忍住哭出来,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啊!

我本来就该落得这种下场!凭什么你都这么痛苦了,作为凶手的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走出去?

“……唉。”

他听见祁厌发出一声叹息,缓慢蹲了下来,正视着他的眼眸,无奈地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没什么好哭的。”眼泪浸透黑色的手套布料,凉到指尖上。

祁厌的情绪始终很冷静,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经被他放下了:“沈溪流,你必须走出去,就当是帮我这个忙吧,对自己好一点,可以吗?”

折磨自己是没用的,祁厌不喜欢这种仇者快亲者痛的剧情,沈溪流不应该被折磨,起码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折磨自己。

“你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被人利用了,真正的罪人已经在监狱里,受到他应有的惩罚。”祁厌低声道,“你该放过自己了,我不想你变成这种样子,沈溪流,别忘了你是谁。”

别这样了。

你不应该有这种痛苦的结局,罪不至此的。

“……”

沈溪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又一个字都没有漏听。

他很久没有看见对他这么温柔的祁厌了,偏偏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仍然对他这么温柔的祁厌只会让他感到更痛苦,好似拿着一把刀温柔地在他心口上缓慢戳刺着。

即使鲜血淋漓,沈溪流也舍不得放开,他只想紧紧抓住,再也不愿松手,生怕一松手,祁厌就会消失不见。

但他这次没有再那么执着地抓住祁厌的手,不肯放弃了,当祁厌想要站起身时,沈溪流便下意识松开握住他的手。

“生日快乐,你该回家了。”

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别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人要向前看,你也得继续往前走。

一个礼物被塞进了沈溪流快要冻僵的手里,祁厌把伞放在长椅上面,转身沿着绿化带缓慢走到马路边。

“嘟嘟——”

一辆停在旁边的火红色跑车按响喇叭,打开灯光照亮他要走的路。游弋坐在里面,将头伸出去,对他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祁厌对他摇了摇头,就转身离开了。

第103章 前世+现世 结局

【祁厌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对绿色宝石袖扣。

沈溪流坐在副驾驶上, 车里温度开得很足,给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一分血色,看起来没那么苍白冷漠了。

游弋吹了个口哨:“不错哎, 寓意真不错。”

生机勃勃的颜色,很适合现在死气沉沉的沈溪流, 象征着生命与自然、宁静与平和, 也是幸运的象征。

“很适合我吗?”沈溪流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当然很适合,祁厌挺会选礼……”游弋抬脸去看他,结果刚一瞥到就吓一跳, 立马移开视线,不敢继续看沈溪流面无表情哭泣的样子。

“沈游弋。”

结果沈溪流喊了他名字,还是全名。

“在!”

游弋条件反射, 吓得浑身绷紧, 以为他要事后算账了。

“谢谢。”然而沈溪流并没有事后算账,只是轻轻道谢。

他知道,祁厌会来找他,给他赠送生日礼物,和游弋脱不开关系。一切都好像变得没那么痛苦,却又更加痛苦了。

沈溪流知道, 他原本就不可能放得下祁厌, 如今更是不可能放得下了。

祁厌的到来, 反而让他产生了许多变化。

沈溪流心想, 或许祁厌其实没有这么恨他了;或许他可以多去陪陪祁厌;或许在剩下来的时间里, 他们的关系可以缓和一下……

然而,再多的或许,都无法抵挡接下来面临的暴风雪。

——祁厌死在了他生日后的第一天。

元旦刚结束,应该是迎来新一年的好日子, 沈溪流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他昨日在老宅里和家人度过了生日。因为得到祁厌的祝福,沈溪流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好像都回到了过去,既然祁厌希望他变得好一些,那他一切就会照做。

已经想好今天要去医院见祁厌的沈溪流,他起得很早,但一直到中午才鼓足勇气走进医院,不断在心里整理措辞,想象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然而,所有腹稿都在一个病人从医院的高楼跳了下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沈溪流时至今日都无法忘记当时的感受,毕竟他永远都不会认不出祁厌。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个神经病一样,拼命地拨开人群,疯子般地扑倒在地,试图想要把祁厌从地上抱起来,阻止猩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流出……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顾不上,喉咙传来剧痛,好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如此凄厉,就连视线也被彻底染红了,浓郁的血腥味将他包围着,本该温暖的身体在一点点流失温度,变得冰冷僵硬。

那是无法形容的痛苦,比死亡更加痛苦,他再也不想面对了。

沈溪流心想,如果他早点死就好了,这样就不用面对祁厌的死亡。

祁厌这样的人,不该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假如,当年祁厌没有把他从马路中间拉回来,让他死在那里,或许会是一个对所有人都相当美好的事情。

这一次,再也无法逃避现实,也再也没有人能够将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沈溪流是被赶过来的舅舅和游弋拉开的,否则没有人能够在一个疯子的抗拒下,接近祁厌的尸体。

高楼掉落下来的尸体死状太凄惨,沈云殊皱着眉头要帮忙清理,就被沈溪流阻止了。

他死死盯着祁厌,好像恢复了冷静。

所有事情都一手操办,除了最后将祁厌的骨灰还给了祁戈和祁妍。

沈溪流知道的,祁厌就算死了,也是想要回到家人身边,他没有资格强势地将祁厌的骨灰留在自己身边。

那段时间,很多人都担心他做出极端的事情,沈溪流却望着充满担忧的舅舅,平静说道:“我不会死的。”

起码现在不会,他现在还没有资格去死。

祁厌想要他活着,那他就得活着赎罪,活着受尽折磨,也没有资格轻易结束这段生命。

祁厌送他的生日礼物,绿色的宝石袖扣终究是染上祁厌的鲜血,也不慎被磕坏了一个。

沈溪流知道祁厌在乎什么,所以他会替祁厌照顾活着的人,他会看着江与青和他的孩子长大,帮他铺平未来的路;他会帮助祁戈和祁妍,直到他们实现梦想,结婚生子;他会照料祁厌的朋友,不让他们遇到危险……

或许等到哪一天,还够债后,他就能够在祁厌的墓碑前以死赔罪,借此得到解脱吧。】

……

…………

“直接进来吧。”

祁厌也没想到会在沈云殊的办公室里,见到那位说是一直在出差的医生——翟徐安。

“翟医生?”祁厌一愣,看着眼前温厚敦实的人,熟悉感扑面而来,原先模糊的小时记忆好像变得清晰那么一瞬间。

“祁厌,好久不见。”

翟医生正坐在沈云殊的对面,喝着茶,表情还有些无奈。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在出差,却意外被沈云殊派人给绑架回来了。

当祁厌开门进入的时候,翟医生并无意外,反而挺感慨很多年没见过他,问他和他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前不久倒是意外在路上遇到过一次,可惜忙于出差,所以没能和夏云惬好好聊聊,不过相信有家人陪伴在身边,他们母子的生活应当比十几年前更加轻松。

祁厌收敛意外的神色,平缓和翟医生聊了几句,夏云惬一直想要拜访他,却没能找到机会,没想到翟医生现在回来了。

只是为什么自己没能记住他呢?

祁厌自认自己的记忆力不错,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都仍然清晰地记得,偏偏在见到翟医生之前,对他没有太多印象,直到看到照片、听见声音,再到现在正面遇上这人,他才感到一股亲切的熟悉感。

“……上一次见到你,当时才这么高一点,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见到……”翟医生很温和亲切,仔细打量着他,言语间多有关心,仿佛曾经和他、还有夏女士相当熟稔。

他的模样如同多年未见的朋友,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心坎里,让人忍不住怀念。

当天带着难得的疑惑,祁厌本想回去询问一下夏女士,不过因为沈溪流出现问题,这件事情暂时押后。

“……比起我,你更清楚一切。”

沈家主的话没有让祁厌疑惑太久,或者说,他早该想起来了。

【衍之,过来。】

梦里,夏云惬朝他招手,一举一动都很像祁厌幼时记忆里的她。

但祁厌记得夏女士已经不是这副模样,她变得更加坚强,性格也更加平和,和梦里那温柔美好的皮囊下,却藏着疯狂的姿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她更喜欢叫他小衍,而不是衍之。

不过梦里的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缓慢地朝她走去,却又突然停住脚步。

“夏云惬”缓慢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柔声劝说:【衍之,过来,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会伤害到其他人,快跟我来。】

她温柔地朝他伸出手。

对啊,继续待在这里,会伤害到其他人,他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只有和“夏云惬”离开,才能保护其他人,远离痛苦折磨……

于是,他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祁厌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着“夏云惬”离开了病房,坐上了电梯,来到医院的最高层。

死亡的痛苦其实只有一瞬间,但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在梦里变得极其痛苦,直到将祁厌给彻底惊醒,浑身发凉,后背冒着冷汗,本能地不断喘气。

“!!!”

大量混乱记忆如汹涌潮水在大脑里撞击着,相似的记忆,熟悉的、陌生的、又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轰然碰撞,大脑倏然紧绷起来,炸起震耳欲聋的响声,太阳穴在剧烈地跳动着,尖锐刺痛感蔓延开来。

每一段记忆碎片仿佛化作利刃,切割着祁厌的自我认知,让人失去对自我的判断,就连神经系统也被扰乱,导致意识被搅拌成乱泥,仿佛就要被错乱的记忆漩涡吞噬。

一瞬间,祁厌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前世,还是今生!

时而是被夏云惬抓着肩膀疯狂质问的恐惧,时而是被夏云惬紧张担忧的无措;时而是和表弟朋友一起在学校里运动的愉悦,时而是独自待在角落里面对学杂费的忧心烦躁;时而是高考被阻拦失败后的怨恨,时而是高考顺利考上理想大学时的激动……

太多太多的混乱记忆疯狂纠缠着他,祁厌几乎分不清楚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直到后背忽然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

“祁厌,你怎么了?”沈溪流被他惊醒,慌乱一瞬,注意到祁厌按着头,发出闷哼,心底的恐惧就被担忧彻底取代,“是又做噩梦了吗?”

说出这句话时,沈溪流的眼底也闪过一抹悲痛。沈溪流知道的,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就是祁厌所有痛苦的原因,噩梦的根源。

“还是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过来!”沈溪流急忙打开台灯,正要下床去拿手机,却被祁厌一把攥住手腕。

“祁厌?”沈溪流回头紧张地看他,祁厌没扭头看他,仿佛只是本能地抓住他。

祁厌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正坐在床上尝试着冷静,柔软轻薄的被子因为动作而滑落,灯光落在他的额头上,泛着一层细密的汗,俊美立体的轮廓留下阴影,表情是形容不清楚的混乱复杂。

“……”深呼吸了几次,祁厌缓慢地转头盯着充满关切与忧心的沈溪流,下意识皱眉,流露出一丝厌恶,“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刚做了那种事情,沈溪流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沈溪流的瞳孔倏地一缩,表情变得惊愕。

“不对!”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祁厌又猛地摇了摇头。

沈溪流是他男朋友,他现在因为外公外婆和妈妈的到来,所以在蹭人家的房间。

“祁厌?”看着他有些奇怪的样子,沈溪流的心脏一紧,小心翼翼开口,想要问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却又恐惧到无法说出话。

祁厌按着自己的额头,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烁不停,神情焦躁:“不对!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对!是我自己选择在这里的……该死!”

错乱的记忆,让祁厌的心情变得无比烦躁,他松开了沈溪流的手,掀开被子下床,试图冷静下来。

可是还没走开,就反被沈溪流一把紧紧攥住衣角,无比惊恐地问他:“祁厌,你要去哪里?”

是恐惧到快要窒息的绝望声音!!!

“放开。”

祁厌回头,神情好似有些不耐烦,就连声音也凉飕飕的,很像当初他们闹翻时的模样。

但刚一说完,祁厌对上沈溪流快要哭出来的无措表情时,他又忽地冷静下来,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懊悔地拍着额头,握住沈溪流攥住自己衣角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好像有些不太正常。我的脑子好乱,刚才那句并不是想要对你说的……”

“我有点分不清楚自己了,沈溪流,给我点时间,让我冷静一下。”

第104章 现世 重生

错乱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不断冲击着自我意识,情绪不断被拉扯,让祁厌难以控制住自己, 匆忙安慰好沈溪流。他便离开了房子,在楼下撞见晨练回来的外公, 让祁厌怔住好一会儿。

“你怎么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外公严肃地盯着他, 很久没看见祁厌这么慌张的模样了。

祁厌回过神来:“外公,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看到外公那一刻, 祁厌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前世的记忆冲击性太大,会让他产生割裂感,明明和老人生活一起很久, 一想到前世老人在多年前就因为车祸去世, 祁厌就觉得好荒诞虚幻。

给导师和沈云殊发了信息,祁厌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酒店,缓慢地整理自己混乱的记忆。

记忆是从六岁左右就开始分割,前世始终无法忘怀的一件事情,在这一世有了不同的结果。

他不再像前世那般信任易鸿立,也不再像前世那样, 丢下妈妈, 在她来寻找自己的时候, 认不出她, 让妈妈独自一人被易鸿立逼到发疯……

祁厌躺在酒店的床上, 其实这一世,虽然有些事来得及改变了,有些事却没能改变。

即使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不断冲击着自我意识, 让幼时的他一度无法分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假的。

于是自我意识排斥着前世记忆,整个人如同陷入前世死前的病重阶段,反而给小时候的祁厌带来大量的痛苦和阴郁。如果不是夏女士那段时间始终陪着他,祁厌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会走上前世的死路吧。

那么,本来早就恢复的记忆,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祁厌知道,他重生的节点,很早。

而不是直到十八岁以后,才缓慢复苏。

他其实早就在六岁时就重生了,只是当时六岁的自我意识,难以抵抗前世充满冲击性的记忆。

每次一想到自己未来会变成个疯子,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身边人都没有一个好结局,祁厌便终日被折磨着。直到有一天,忘记全部的记忆,重新来过,才能打出更好的结局。

在合适的时间点重生,或许是一件好事。

但在自我意识尚未健全的时候,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重生反而会让他陷入自我厌弃,提前走上毁灭的道路。

……

与此同时,沈溪流也在思考着这些事情。

为什么神让他重生了,却让祁厌比他更早一步重生呢?

沈溪流无法形容自己重生时的兴奋,他回来得很早,早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尚未和祁厌初次相遇。

大量前世记忆灌输在小时候的自己的身体里,的确很痛苦,很折磨人,但沈溪流早已习惯了,也无所谓了,这都是他该承受的,而且他无论何时都依然执着于祁厌。

所以当沈溪流知道自己重生了,并且处在一切发生之前,沈溪流就感到无比庆幸,以为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愿意给予他这样的机会。

一切重新来过,他就可以保护祁厌,改变他的命运,免除他的所有困境,这一次他们一定能够拥有更好的结局!

然而这都是沈溪流的想象,他本以为这次能够陪伴祁厌长大,偏偏祁厌早就在一年前就重生了。

祁厌无需他的帮助,早就和易家割裂,早就带着夏云惬离开,现在甚至终日受着前世记忆的折磨,就连夏云惬带他去看医生,都得被心理医生暗示这个孩子有精神分裂症。

沈溪流知道的那一刻,感到无比恐慌,不得不立即打消原有的计划。

他知道的,即使当初祁厌在死前说出那些宽慰他的话,也未必是真的原谅了他,所以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以这辈子的身份接近祁厌吧。

前世初次相遇的时间,沈溪流早已熟记于心。

他心慌意乱地想着,祁厌这么温柔的人,一定不可能弃他于不顾,而且这一次对方有记忆,就算是不爱他,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路上吧?

沈溪流不敢打乱自己的人生,拼命冷静地想对策。

这一回,他打算继续按照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牵着导盲犬离开家里,中途因为绳子松开,而误入马路中间,却因为看不见而不敢到处乱走。

然而,一分一秒过去了,这次的车流没让沈溪流感觉到惊恐,却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

沈溪流一开始还怀抱着希冀与喜悦的心情,可当心里默数的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后,本该相逢的时间点无事发生,他依然孤寂地站在车流中间,听着车辆呼啸而过,原本默数的时间便成为了他的催命符,生命的倒计时。

“……”

站在车流中间的沈溪流逐渐变得沉默,他感到了被命运的捉弄与不甘,心口蔓延着酸涩绝望,明明以为能够盼来的重逢,变成了死寂的悲哀,如影随形的痛苦将他的灵魂一寸寸啃食殆尽。

祁厌果然很恨他,即使重生了,也没有忘掉这份恨意的源头。他宁愿他死在这里,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与其再痛苦地挣扎一次,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只要他死了,祁厌就不会再遇到任何痛苦的事情;只要他死了,祁厌痛苦的源头就消失了;只要他死了,祁厌这辈子就不会被他这样的疯子纠缠不清……

那一瞬间,沈溪流是真的打算去死了。

可惜,沈溪流没能死成功,交警把他给拽了回去,把他送回家。

在舅舅的追问下,他心灰意冷地说出了所有的真相,舅舅一开始是不相信重生这种荒诞的事情,但听完他说的话以后,便信任了。

“我看不仅是他的精神不正常,你也不太正常。”沈家主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把祁厌和易家、夏家的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别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于你来说,这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

沈家主帮他重新缠住绷带,沈溪流的眼睛现在还见不得光:“别一天到晚就想着死,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上辈子活到比我还大的年纪。”

“或许吧,我停留在了他死去的那一刻。”沈溪流很平静,祁厌死去的那一刻,他也死了。后来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再多的经历与成长都无法改变他的时间。

因为他永远停留在那个冬天里。

“没出息。”沈家主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身体年龄影响到了,沈家主觉得沈溪流依然是那个偏执冷漠的小孩子。

“多动动脑子,这辈子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你们多的是机会。”他点了点沈溪流的脑袋,支着脸微笑道,“重新开始吧,傻子。”

机会是人为创造的,就算现在不能接近,沈溪流也可以创造无数机会,弥补曾经渴望的一切。祁厌曾经失去的所有,他现在都能帮他拿回来,给他一个全新的人生。

后来的所有发展,都证明了沈溪流的计划成功,他的确让祁厌活得更加轻松,寻回曾经失去的家人……

但现在,一切好像都回归原点了。

“哗哗!”沈溪流拉开阳台的窗帘,刺眼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昨夜下了少量雪,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他光脚站在落地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恐惧依然在心底肆意蔓延,祁厌离开前的话回荡在脑海里,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很害怕等祁厌思考清楚以后,会不会和他分手?

祁厌或许喜欢他,但等他想起自己上一世做过的一切,还能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吗?会不会露出厌恶的表情看着他?

沈溪流光是回想他们有可能变回曾经那样,就害怕到浑身发抖,好想从阳台直接跳下去算了。

毕竟拥有前世记忆的祁厌,已经厌恶他厌恶到根本不愿意救他的程度。沈溪流太害怕了,情绪不断被拉扯,祁厌的离开拉长他被审判的时间线,胸腔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祁厌……”

沈溪流颤抖着手拉开窗户,缓慢走到阳台处,手指触碰着冰冷的围栏,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看去。本来没有恐高症,沈溪流却莫名感到眩晕感,就连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孤魂,无助又绝望,只有跳下去才能解脱。

下面是坚硬的空地,如果直接跳下去,不出意外是能够死去的,就是不知道会有多疼?

沈溪流一脸麻木地想着:前世,祁厌就选择跳楼自杀,死在了他的眼前。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沈溪流都无法忘记那残忍的景象。

如果这一次,换作他死在祁厌面前,能不能换取一点他的怜悯呢?

而且,如果他跳下去,会不会还有第二次重生?

假如有的话,沈溪流希望,这一次不要再让祁厌跟着重生了,就当给予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相爱一次吧……

“叮咚!叮咚!”

门铃声忽然响起,沈溪流被唤醒理智,猛地往后看去,下意识快步走回去,是不是祁厌回来了?

但刚走到落地窗处,沈溪流就反应过来,祁厌不会这么快回来,窗外的寒冷侵袭着他的身体,心底的激动一下子降温下去,他垂着眼帘关窗,过去开门。

敲门的是祁厌的母亲,夏云惬。

“夏姨,有事吗?”沈溪流尽量表现得温和一些,这是祁厌的母亲,他不能在她面前,做出不好的事情。

“哎呀,溪流,你真的在家啊,我还以为小衍瞎说呢。”夏云惬笑得很温柔,指了指手里的粥,“是小衍让我过来的,他说你现在很可能还在家,没吃早餐和午餐,让我给你送一份粥。”

沈溪流一听到这话,黯淡的眼睛倏然一亮,是祁厌让她过来的?刹那间,他的阴郁的心情好似雨过天晴一般,连忙请夏云惬进来。

夏云惬走了进来,将餐盒里的粥和小菜放到餐桌上,无意瞥到沈溪流赤裸的脚,柔声劝道:“你这孩子怎么和祁厌一个样,连拖鞋都没穿,就算在家里也要注意一下,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抱歉,刚才忘记了。”沈溪流有些尴尬,在长辈的视线下,连忙穿了拖鞋,又询问她想要喝什么,给夏云惬泡了一杯茶。

“不用这么忙活,我也是受人之托,你先吃饭吧。”夏云惬笑眯眯地说着,看着就很好脾气的样子,想来祁厌的好性格有很大一部分遗传到她了。

沈溪流对夏云惬的感情其实很复杂,祁厌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有很多的相似,只不过前世见到的时候,她病得太严重,没给沈溪流留下太多深刻印象。

只是想到夏云惬原来的模样,沈溪流就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母亲,所以才在最开始的合约期间,帮助她和祁厌,真正的沈溪流确实不喜欢多管闲事,那是他的例外。

不过后来,沈溪流想通很多事情,当初不管闹到什么糟糕的地步,祁厌始终没有对他动粗,或许多少也感念他帮助过夏云惬的恩情吧。

至于会不会是喜欢他,后来的沈溪流根本不敢想,毕竟他对祁厌这么糟糕,祁厌不可能会喜欢他,没有怨恨他,就算不错了……

“味道还不错吧?小衍说你味道比较清淡,就没有放什么调料。”

“嗯,很好吃,谢谢夏姨。”

望着眼前温柔的女人,沈溪流总有些幻视自己的母亲,这让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他和祁厌的母亲是一个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和祁厌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兄弟,他们可以从出生就在一起,至死不分离,祁厌永远都不可能甩下他。

就算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以祁厌对亲人的耐心,一定会包容他、原谅他。

第105章 现世 新的人生

“萝卜已经泡入味了吗?会不会太辣?”

夏云惬轻声问他, 祁厌很早就给她发信息,如果午餐时间,对面还是没有动静的话, 就麻烦她给沈溪流带了一碗海鲜粥和开胃的酸萝卜。

“他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外婆有些怀疑,想起外公说的话, 一大早上, 祁厌急急忙忙地离开,连话都没和他多说两句。

夏云惬也有些怀疑,想着询问祁厌, 对方也只是说没发生什么,让他们不用在意

“不辣,挺好吃的。”沈溪流摇头说道, 他本来是没有任何胃口, 可是一想到夏云惬说的话,就想要全部吃完。酸甜的萝卜很开胃,清脆爽口,唤醒他的食欲,随着海鲜粥进入胃部,微微抽痛的地方变得舒服许多。

夏云惬闻言, 笑着点头:“那就好, 这是祁厌自己泡的, 之前还和他外婆争论要不要放小米辣, 担心你吃不了, 现在看来应该没问题。”

沈溪流一顿:“他自己做的?”

“嗯,他外婆很喜欢吃,前天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采购回来。”酸甜口味的脆萝卜很开胃, 外婆喜欢早上配着粥吃,两人一起做的时候,祁厌考虑到沈溪流不能吃辣,格外泡了一小坛,还和外婆讨论了要不要放小米辣,增添风味。

“其实还是放了几颗别的辣椒,毕竟不放的话,没有这个味。”外婆勒令祁厌听自己的话,准没有错。不能不放,少放一些,或者换种辣椒,其实辣度并不明显。祁厌认为外婆是扯谈,他们那地区的人,最喜欢加了大量辣椒以后,来一句不辣。

不过这次外婆确实没有糊弄他,次日尝了一口,确实不辣,原本准备再泡一坛的祁厌打算先让沈溪流尝尝,看看沈溪流的反馈再说。

“……”

听完夏云惬说的话,沈溪流突然感觉到鼻子有些酸涩,心底说不出的高兴,他很喜欢被祁厌放在心上的感觉,但又好害怕祁厌恢复记忆以后,不要他了。

那样糟糕惨烈的结局,会不会再次重演?

沈溪流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阻止局面发展成那种样子,理智告诉他,一定没有问题,但是感情却不受控制,恐惧始终埋藏在心底,一点点发酵着,从小时候就纠缠着他。

拥有记忆的祁厌,不会爱他,也不会救他,所以那一次没有出现在初次相遇的地点,任由着他去死。

每每想到这点,沈溪流就止不住害怕,连泪水都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