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此之后, 顾山岚终于不再一天到晚都待在试练塔里。
他开始和以前一样,日日都侍奉在桃黎身边,任劳任怨地为师尊做事。
桃黎也是到这时候才想起来, 她之所以会大老远地跑去试练塔接徒弟回家, 好像是想要开诚布公地和徒弟好好聊一聊,问清楚徒弟这些天来不对劲的缘由,好好生开导徒弟一番来着。
可她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徒弟似乎就自个儿调理好了。
仿佛先前的那些都是她的一场错觉,徒弟其实自始至终就不曾有不对劲过。
桃黎自己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就懒得再想, 直接放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眼看着新年即将到来,气温也日渐低了下去。
来为师尊送糖水的顾山岚余光瞥见桃黎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素裙,便取过支在一旁的狐裘大氅,轻轻披在了桃黎肩上。
桃黎本在专心致志地埋头剪窗花, 连徒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肩膀上突然之间多了重量, 她才轻轻“咦”一声,偏头看一眼身上温暖厚实的狐裘,又抬头看向将糖水搁置到一旁的徒弟。
徒弟神情自然:“天冷, 师尊当心着凉,弟子再去为师尊把手炉取来好了。”
哪儿哪儿都替桃黎考虑到了,说一句“最是贴心”都不为过。
任务管理局里的前辈们都说, 师尊是仙侠小说里最最高危的一项职业。
桃黎放下剪到一半的窗花,双手托撑着下巴抬起头来,通过支起的窗户看向此时正在院落里为自己弄暖手炉的顾山岚, 无声地在心里面想着。
果然,徒弟与徒弟之间多少还是有区别的。
她家山岚明明就这么乖, 跟前辈们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徒弟完全不一样。
待徒弟拿来了手炉,桃黎便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向自家徒弟,贯彻鼓励式教育:“还是我们山岚贴心。”
顾山岚则低声应道:“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桃黎揣着手炉,慢吞吞地喝了口暖乎的糖水,倏地想起什么来:“对了山岚,你明天应该不去试练塔吧?”
顾山岚没给出明确回答,只问道:“师尊是有什么事要弟子去做吗?”
“你不是快要突破金丹了吗?为师当初给你的那把木剑肯定是不够用了,你要是明天没什么事的话,就随师尊下趟山,师尊带你去铁匠铺打把新剑。”
顾山岚:“新的剑?”
“对呀,你那把木剑顶多算是过渡用的,今后你和远乐他们对练的时候用用就行。”桃黎说。
“咱们好歹也是个剑修,哪能用一辈子的木剑呐。”
其实,四大宗门里的那些剑修的剑基本上都是从各自宗门的剑冢里取出来的。
剑冢里的剑大多都是绝世好剑,且天生有灵,甚至能够为自己择主,替合适的主人如虎添翼。
只可惜连云宗在九洲里排不上号,自是没有能够让自家弟子自由选剑的剑冢的。
桃黎只好退而求其次,带自家徒弟去孟城的铁匠铺打一把适合他的剑。
桃黎说的那家铁匠铺坐落在孟城的一条小巷子里,装潢破旧,四面都是危墙,看起来摇摇欲坠,真要说起来的话,这间铺子的岁数其实比谢青扬的两倍年龄都大。
铸剑的铁匠姓高,不仅是名铁匠,也是位活了好几百年的剑修,铸剑的本事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他本人也是铸剑的一把好手。
不光是桃黎,连云宗里大多数弟子目前使的剑也都出自高铁匠之手。
桃黎简单同高铁匠讲了下要求,又稍微问了问徒弟的意见,高铁匠就开始为徒弟铸剑了。
铸一把剑一般需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再加之在桃黎师徒之前,还有别的剑修来请高铁匠铸剑,今天想拿肯定是拿不到了。
正打算先回连云宗慢慢地等,桃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不是说那把油纸伞小了点么,正好今日下山,为师去附近买把新的回来。”
顾山岚下意识地说道:“师尊,弟子也去。”
桃黎便笑道:“买把伞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山岚你留在这里等师尊就好,师尊去去就回。”
铁匠铺里很快就只剩下了高铁匠和顾山岚两人。
许是觉得铺子里只回荡着打铁的声音很是冷清,高铁匠主动开口道:“话说回来,方才我忘了问,你想好要给你的剑起什么名字了吗?”
“名字?”顾山岚闻言看过去,“剑也需要起名字吗?”
“那当然了,”高铁匠抬抬下巴,示意顾山岚转头去看挂在墙壁上的那一排排剑,“这些剑虽然比不上剑冢里那些天生有灵的剑吧,但每把剑可都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的。”
顾山岚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桃黎那把剑镦上总是系着小猫玩偶的细长雪剑。
“所以,我师尊的那把剑也有?”
“自然是有的,”高铁匠捋捋未经打理的胡须,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什么浮雪来着。”
浮雪?
顾山岚闻言敛眸,揣测起这两个字的含义:“是因为那剑剑身雪白,像雪一样么?”
“不是。”大抵是接下来的话让高铁匠印象深刻,饶已是两百来年前的事情了,他也记忆犹新,立马就否认了。
“你师尊说,是因为那剑的颜色让她联想到了和雪一样的棉花糖。”
“但是给剑起‘棉花糖’这样的名字,她觉得太没有威慑力了,届时万一和人打起架来,她都不好意思报出自己剑的名号,所以才折中起了一个那样的名字。”
顾山岚:“”
高铁匠见少年骤然变得有些复杂的表情,顿时朗声笑起来:“看你这样子,想必你也不知道你师尊口中的棉花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罢。”
倒也不是。
师尊曾经和他说过,他的尾巴就像棉花糖一样,白白软软的,还蓬松至极。
既像雪,又像他的尾巴,他大致也就能够想象得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
顾山岚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起名方式,的确一听就是师尊一贯的作风。
光是听高铁匠的那些描述,他几乎就能够想象得出来,师尊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了。
“说了这么多,你想好了吗,要给你这把剑起什么名字,”高铁匠将话头引回来,“我之后好给你一并铸在剑上面。”
顾山岚垂下眼帘,思忖片刻后问:“一定要把名字铸在剑身上么?”
“那倒不是,”高铁匠回答,“不过至少还是要给剑起个名字的,毕竟后天生出剑灵来的剑不在少数,没有名字可不行。”
顾山岚:“那就先不把名字铸在剑上了,之后我会给剑起名的。”
高铁匠以为顾山岚只是暂时没有想好剑名,又不愿随便起个名字敷衍。
总归有的是剑修没有把剑的名字铸在剑身上,便没有强求。
“也成。”-
七日后,顾山岚收到了高铁匠用仙鹤送过来的新剑。
揭开剑匣,一把玄色长剑赫然入目。
笔直细长的玄铁剑上没有过多繁复的花纹,剑身更是薄如蝉翼,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着凛冽的寒光。
顾山岚将其从剑匣里拿了出来,修长分明的食指缓慢滑过冰凉的剑身,直至即将触碰到尖锐无比的剑尖时,少年忽而横着握住剑柄,猛地向前挥去。
只听“唰”的一声,被风拂落的枯叶便瞬间被剑气精准地从中间削成了两半。
听到动静的桃黎也立马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打量一番徒弟的新剑,她这个当师尊的显然是极其满意的,笑眼弯弯道。
“怎么样,这剑可比师尊之前给你的那把木剑好用多了吧?”
随便一挥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看来高铁匠的铸剑本事较起之前来又提升了不少。
却听徒弟说道:“师尊,之前的木剑也很好。”
桃黎不由得怀疑徒弟这是在说反话,小声嘟囔着:“那种木剑哪里好了?”
她以前又不是没有用过类似的剑,就算是用特殊材质打造而成的,砍只妖兽都可费劲了好不啦。
顾山岚却抿着唇,不回话了。
桃黎就当自家徒弟是在胡说八道,也没有多想。
她凑近去看,没有在玄剑的剑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便问:“咦,山岚,你没有麻烦高师傅帮你把剑的名字铸在上面吗?”
顾山岚神色自若:“没有,弟子还未想好剑的名字。”
“这样啊。”桃黎并没有留意到从徒弟眸底一闪而过的异色,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东西给吸引走了。
桃黎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听到师尊的剑名为“浮雪”的时候,顾山岚就已然想好了自己的剑的名字。
同样简洁、富有诗意的两个字——“沉乌”。
只是这个名字就和他对师尊的感情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所以,除了顾山岚以外,谁也不会知道沉乌剑的名字,它会和顾山岚的感情一样,被他深深埋藏于心里。
顾山岚并不后悔为自己的剑起了这样一个不能被人知晓的名字。
毕竟,听听。
浮雪,沉乌,多相配呀。
同样的,为了不让师尊和旁人察觉出任何异样,顾山岚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
在拜托高铁匠为自己铸剑的时候,他也并未让高铁匠为沉乌剑做过多的设计。
寻常剑修会在自己的剑上雕刻的花纹、镶嵌的宝石、铸在剑柄上的图案,这些统统都不存在于沉乌剑上。
顾山岚对高铁匠提出的唯一一个请求,也是他到目前为止做的唯一可能出格的事,是要在剑镦上留一个可以用来系物的小孔。
——他剪来一根红绳,将桃黎送给他的那只小小毛毡猫系在了沉乌剑的剑镦之上。
桃黎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怎么看觉得怎么奇怪违和。
玄黑沉稳的沉乌剑上多出一只可爱的橘色毛毡猫,简直就好比给平时总是冷着个脸的闷葫芦徒弟头顶上戴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耳朵帽。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算了,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桃黎对此做出委婉评价:“山岚,你这剑要是被远乐他们看到了,你就不怕他们嗯,笑话你吗?”
顾山岚歪了歪头,目露不解:“师尊,他们为什么要笑话我?”
“因为——”桃黎委婉不下去了,“你不觉得在剑上系这个有点幼稚吗?”
虽说这毛毡猫是她亲手做的吧,可它明显全然不符合自家徒弟的风格呀。
“可是,”顾山岚径直看向她,语调很是平静,“师尊的浮雪剑上也有。”
那双乌漆漆的眸子坦荡至极,仿佛在说:他只是跟师尊学的而已,这样也有错吗?
桃黎:“”
噢,敢情徒弟这是跟自己学的。
得,这要是被谢青扬给知道了,恐怕又要说她好的不教给徒弟,净瞎教些没什么用的玩意儿了。
但是很奇怪的,经徒弟这样一说,桃黎低头看看自己的浮雪剑,又再看看徒弟的沉乌剑,竟真的不再觉得有任何的违和了。
对哦,她也是这样做的。倘若有别人说徒弟幼稚,岂不是把她也给一并骂进去了吗?
一想到这里,桃黎立马改换口风,张口就来:“挺好的,这样能带给人嗯,反差感,一点都不幼稚。”
在桃黎看不见的角度里,顾山岚半垂着眼,用指腹很轻地摸了摸那只与师尊的小猫玩偶有几分相像的小毛毡猫。
而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少年绷紧的身体更是才稍微有所放松。
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第22章
距离新年到来还有整整五天。
而桃黎也终于等来了孟城今年的第二个下雪天。
这场雪果真如黄长老所说的那般, 夜里开始,下得极大。不过半夜时间,漫山遍野便都是一片白雪皑皑, 积雪几乎都快要没过人的小腿肚。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飘落的时候, 桃黎巴巴地趴在窗台边上看了看,紧接着就“蹬蹬蹬”地跑来了庭院外面。
同时不忘提醒徒弟:“山岚,快看快看, 外面下雪啦。”
顾山岚颇为无奈地将狐裘递至师尊手边:“天冷,师尊先穿上。”
桃黎伸手接过,随意披好, 下一秒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了片雪花。
她转头看向送完狐裘便打算离开的徒弟:“山岚, 你不玩吗?”
顾山岚摇摇头:“不了。”
没去试练塔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每日一成不变的练剑以外,他还从连云宗的藏书阁里借了不少书回来。
于是长青谷的画风就演变成了,师尊在院子里玩雪, 而徒弟则坐在一旁的石桌边看书。
好一派温馨祥和的画面。
一本书将将看至一半, 正要继续往下翻页时,顾山岚忽然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个冰凉凉的东西给砸了一下。
垂眸,是只已碎成了冰渣的雪球。
再抬头, 始作俑者已经又积极地捧起了一汪雪,跃跃欲试地瞄准了他所在的方向,蓄势待发。
顾山岚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 说:“师尊饶命。”
桃黎就冲徒弟招招手,要他一起过来玩。
反正书就在那里,又不会被人偷走, 想什么时候看都行,这么好的下雪天却可遇不可求, 说不定错过了今天,孟城今年就不会再下雪了呢。
顾山岚却摇摇头,难得一次忤逆了师尊的要求:“弟子不敢冒犯师尊。”
桃黎:“。”
她撇一撇嘴,将手中雪球扔回到地上,没好气地嘁了一声。
果然,闷葫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只闷葫芦,真是没趣。
顾山岚自然看出了自己师尊神色中的不对劲,默然半晌,忽然问道:“师尊既想玩雪,那弟子陪师尊堆会儿雪人可好?”
总归打雪仗和堆雪人,都是与雪有关的事。
一听这话,桃黎顿时就又高兴了:“好啊好啊。”
态度变化之快,“变脸王奥楚蔑洛夫”这个名号非她莫属的程度。
师徒二人达成共识,很快便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
不善手工的徒弟负责雪人身体部分的搭建,桃黎则负责雪人的头和手以及一些细节部分。
末了,桃黎还让徒弟去膳厅拿了根胡萝卜和辣椒回来,以充作雪人的鼻子和嘴巴。
至于雪人的眼睛是两颗贝壳纽扣,手是大小长短都适宜的树枝,帽子则是闲置在院落里的水桶。
不多时,一个像模像样的雪人就这样大功告成了。
桃黎对自己和徒弟共同完成的这个杰作很是满意,围着雪人连着溜达了好几圈。
只可惜仙侠世界里没有拍立得亦或是相机之类的东西,不然她非得要把徒弟拉过来跟雪人合影留个纪念不可。
与此同时,一阵凛冽寒风倏而吹过,毫不留情地刮过脸颊。
桃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也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方才堆雪人的过程中,她忘了要用灵力护体。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双手就已经被雪冻得通红,连知觉都快没有了。
她忙不迭搓手哈气,一只热乎乎的珐琅手炉突然闯入视线,毫无征兆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桃黎怔了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徒弟一双清凌凌的眼。
明媚粲然的阳光之下,徒弟那双墨黑色的瞳眸尤为深邃,冷白色的肤更是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衬得那格外出众的五官更加昳丽。
桃黎轻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手炉。
突然就不由自主地感叹了句:“咱们山岚生得可真好看呀。”
这并不是桃黎第一次在自家徒弟面前夸奖徒弟的外貌,但约莫是没有料到师尊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顾山岚整个人都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高高瘦瘦的清隽少年大抵是有点受宠若惊,目光短暂怔然的同时,心念也跟着轻微一动。
然而紧接着的下一秒,就听师尊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将来会找一个什么样的道侣呢?”
闻言,顾山岚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桃黎并没有注意到徒弟神色的微妙变化,还在托着下巴,自顾自地想着。
啧啧,自家徒弟不愧是这本仙侠小说里的主角。
自带主角光环、天赋异禀不说,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而已,身量就已如此高挑,一张脸更是生得几乎完美无缺,基本哪儿哪儿都挑不出缺点来。
只不过就是性子冷了点。
但谁能说性子冷就是缺点呢?保不准就有哪家姑娘喜欢自家徒弟这种性格呢。
就好比前不久去孟城采办那次,就有不少姑娘的目光不停往自家徒弟身上瞟,徒弟当时浑然不觉,她这个做师尊的却全都看在眼里。
桃黎还在想东想西之际,就听自家徒弟一字一顿说道:“不会的,师尊。”
桃黎一时没有听懂,下意识地问:“什么不会?”
顾山岚那双乌漆漆的眸子一移不移地盯着她:“弟子不会找道侣的。”
诚然,他对感情一事一窍不通,但或多或少也曾听同门的师兄弟讨论过,他们未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道侣,自是能够明白,“道侣”这两个字的含义。
“不找道侣?”桃黎很是意外地看向徒弟,“这怎么可能呢,山岚,你迟早是要和自己的道侣一起生活的。”
顾山岚却固执地重复道:“弟子不要道侣,弟子只想要一辈子都侍奉在师尊身边。”
桃黎闻言,难得轻皱了下眉,思忖片刻后,又尽数释然了。
也对,徒弟现下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而已,还是小孩子心性,在这方面的想法自然是格外天真的。
更不要说连云宗内大多都是男修,除了偶尔随她去趟孟城以外,徒弟又整日都待在连云宗里,何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便摆出师尊架子,教导徒弟:“哎呀呀,山岚你现在还小,等过些年,你再长大点就懂了。”
同时心想着。
她可是还要回现实世界里去好好享受她的退休生活的,怎么可能在这里耗一辈子呢?
再说了,仙侠世界里修仙之人的寿命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年。
更何况以她目前金丹中期的修为,未来想要突破元婴不成问题,那就更不是几百一千年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都玩不到手机电脑,吃不到冰淇淋大汉堡,光是就这样在脑子里想想,桃黎就觉得崩溃不已。
一想到这,桃黎更加坚定了要早日完成攻略任务,好能够回到现实世界里去的决心。
殊不知顾山岚正盯着她,无声地在心里面想。
他不小,他已经满十六岁了。
孟城里的许多少年郎到了他的这个年纪,家里基本都在与姑娘家说媒谈亲了。
但他只是看着桃黎,很是平静地问:“师尊想要找道侣吗?”
没想到徒弟会突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桃黎摸摸下巴,想了想。
在这个小世界里找道侣什么的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等她回到了现实世界,若是遇到了合适的人,说不定她会愿意试试呢?
便回答道:“这个为师暂时没有想过,不过迟早是会有的吧。”
桃黎一双美目轻转,倏而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可以用来纠正徒弟思想的机会,于是立马清了清嗓。
“别担心,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师尊会给山岚你看看你的师丈的。”
她是想借此委婉地告诉徒弟:看,师尊将来都会有自己的道侣,你不是很喜欢学师尊么?那你未来也是一样。
顾山岚却不说话了。
而是用一种桃黎从未见过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知是桃黎的错觉还是怎么,她怀里揣着的手炉分明还热乎着,她却莫名觉得四周的温度在一瞬间降了下去,如坠冰窖。
而且,虽然自家徒弟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她却总觉得徒弟此时的表情就表达了他内心的所有想法。
——师尊,你大可以带给我看试试。
冷冰冰的表情莫名使得桃黎心底都有些发毛。
等会儿,这还是她那个乖顺听话的徒弟吗?
可当桃黎定睛再度看去的时候,徒弟的神色却已然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那些都是她看花了眼。
但那一瞬间的心悸是真实存在过的,桃黎不太放心,于是凑到徒弟面前,要他笑一笑。
顾山岚看着她,诚实道:“师尊,弟子此时笑不出。”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桃黎方才的那句话。
师丈?师丈。
哈。
什么东西,也配当他的师丈了?
如果说,前段时间的顾山岚还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毫无负担地待在师尊身边,当她一辈子的乖乖徒弟,那么现在,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些都是他何其天真的一场幻想。
诚然,他的确可以厚着脸皮一直赖在长青谷里,可要是将来师尊真的有了道侣,他真的还能够这么坦然地侍奉在师尊身边吗?
一想到桃黎的目光、注意力以及笑容都会分给另外一个人,让那个人看了去。
师尊甚至可能会亲密亲昵地挽着那个人的手来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要他唤他。
师、丈。
光是想到这些未来有可能的画面,他就连要将那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何谈要笑?
也是直到这时,顾山岚才终于明确。
再没有任何别的理由可以用来解释那些不对劲,以及他对师尊的感情。
他就是对师尊心思不纯,就是无法容忍接受师尊身边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可这又怎么了?
那人能为师尊做的,他可以,那人不能为师尊做到的,他也可以。
为了师尊,他什么都愿意去做,那么,师尊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够是他呢?
——只是因为他是师尊的徒弟。
偏偏桃黎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山岚,你这就不听师尊的话了?”
顾山岚看着她,无声地在心里面想。
师尊,你欺负我。
你欺负你偏爱的、唯一的徒弟。
可他却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师尊。
师尊给他扣这么大一个帽子,他也只能够如师尊所愿,生硬地挤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来。
桃黎又向他摊开手:“尾巴。”
于是清透干净的雾蓝色在少年眼底浮现,下一秒,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也乖顺地送到了桃黎手里。
感受着徒弟尾巴温暖的温度以及那过分柔软的蓬松触感,桃黎一边摸一边在心里肯定点头。
徒弟果然还是听话的,方才的那些应当就是她的错觉了罢。
桃黎现在摸尾巴也已摸出了经验,绝不主动去捏徒弟的尾根。
然而尽管如此,温热指尖抚过绒毛的轻柔触感依然通过狼尾上为数不多的神经,迅速蔓延至了顾山岚周身。
顾山岚喉结微滚,安静地盯着师尊几息,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又笑了。
只是从那淡漠的笑容里瞧不出几分真实存在的笑意。
“师尊。”他低唤道。
“怎么了?”桃黎专注薅着徒弟的尾巴,随口一应,并未抬头。
于是也就没有留意到,徒弟望着她的眸底深处,此时正有滔天晦暗翻涌、墨色如织。
“没什么。只是想和师尊说一声,假若师尊将来真的有了心仪的道侣对象,可一定要提前知会弟子一声。”
顾山岚一字一顿,刻意将“一定”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少年的笑容依然乖巧,但倘若仔细看的话,却能看出其中难得的张扬肆意。
以及一闪而过的阴戾。
“千万,一定。”
第23章
在这个小世界里完全没影的事, 桃黎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一句“再说吧再说吧”,就简单地把徒弟给糊弄了过去。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五天,桃黎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盼来了和徒弟一起在连云宗里过的第一个新年。
一大清早, 桃黎便敲开徒弟房门,把提前准备好的新年红包和礼物尽数都塞给了徒弟。
她笑意盈盈:“山岚,新年快乐。”
吃过浮元子, 总归手边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师徒俩又主打一个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便来到庭院里, 剪剩余的红纸、贴窗花、包饺子。
只可惜顾山岚虽天赋异禀, 唯独动手能力一言难尽,否则也不至于都给桃黎做了这么多次青团了,依然每次都做得大小不一。
剪窗花的活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桃黎身上。
——她担心倘若让徒弟来做的话,剩下的那一小沓红纸恐怕都会被徒弟给“糟蹋”了。
迅速剪完窗花, 桃黎就站在徒弟身后, 背着手当起了“指挥官”。
“往左点,诶诶,偏了偏了。”
“高一点, 再高一点呢?等等,可以了山岚!停!”
“咦,不对啊, 怎么感觉看起来好像还是歪的。不行,重新来。”
顾山岚听着师尊指挥,“指哪儿打哪儿”, 饶是单一张窗花就贴了半盏茶的功夫,少年那张清隽昳丽的面庞上也没有浮现出丝毫不耐。
师徒俩就这样辛辛苦苦地在庭院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所有的窗花才算全部贴完,接下来就该轮到包饺子了。
桃黎正儿八经地给徒弟示范了三遍,元宝形、波浪形、四喜形,每一种形状都包得惟妙惟肖,完美无缺。
示范完了,她便凑过去看徒弟的,结果一个没忍住,肩膀一抖,笑了出来。
顾山岚:“。”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桃黎:“师尊。”
师尊分明就知道他不擅长这些。
偏偏桃黎笑得更大声了。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接着说道:“这样吧,师尊再给你示范一个最简单的包法,有手就行的那种,你看好了哦。”
她有意放慢速度,力争让徒弟能够看清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步骤。
徒弟一步步跟着照做,三分钟后,徒弟手里就又多出了一个歪歪扭扭、还漏了馅的饺子。
桃黎:“噗嗤——”
她边笑个不停边予以评价:“山岚,师尊只能说,还好你不靠手艺吃饭。”
明明学别的东西都这么地有天赋,怎么偏偏就栽在了动手这方面呢。
顾山岚:“”
少年清幽黑亮的眸子一移不移地望着桃黎,在这种情况下,他倒是能够毫无负担地控诉自己师尊。
“师尊,你欺负弟子。”
“哎哟喂。”许是觉得这两个字眼从徒弟的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格外好笑,桃黎失笑,扬起眉梢。
“这就叫欺负你了?”
她眼珠骨碌一转,忽然摸了一手留在饺子皮上的面粉,并迅速伸向顾山岚的鼻尖。
尽管桃黎是条实打实的咸鱼,且自从穿进这个小世界里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花时间修炼过,但筑基大圆满的反应终究还是比不过金丹中期。
顾山岚躲闪不及,高挺的鼻梁上顿时多了一抹不起眼的白。
见偷袭得逞,桃黎得意地抬抬下巴,笑道:“看到没,这才叫欺负你呢。”
师尊仗着修为高想要欺负自家弟子,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顾山岚却没有应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桃黎以为徒弟这是不服气的表现,一挑眉,沾着面粉的手又要继续往徒弟脸上招呼。
半途却被徒弟的手扼住了手腕。
桃黎微微一愣,转眸迎上徒弟无波无澜的视线。
隔着柔软舒适的冬衣布料,顾山岚手上其实并未用多少力。桃黎想要挣扎的话,倒也能够轻易挣脱。
徒弟的态度却不容置辩。
少年不疾不徐,低低唤了声:“师尊。”
语调平平,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好奇怪。
是徒弟长大了么?桃黎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压迫感。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好像是有一点不妥,便悻悻地收回了手,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好啦,师尊不闹你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桃黎果真说到做到,没再去“招惹”徒弟半分,而是规规矩矩地指导徒弟如何才能够包好饺子,耐心至极。
师徒俩慢慢包完了三盘饺子——受桃黎邀请,柳至云他们今晚也要来一起吃年夜饭,三盘饺子里也有他们的份。
只可惜一直包到最后,顾山岚也没能包出像桃黎包得那么完美的饺子,好在比起一开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漏馅饺子,后来包的那些总算是稍微能够看得过去了。
也算是有点进步。
待到日落时分,柳至云一行人也到了。
桃黎拉着自家徒弟笑眯眯地来到柳至云和谢青扬跟前,清一清嗓,拖长音调:“师父师兄新年好——”
说完,就冲徒弟使使眼色,并把手伸了出去。
柳至云见状挑眉,慢条斯理地捋捋胡须:“黎儿这是作甚?”
桃黎歪一歪头,眼神好不无辜:“师父,您不会没给您的亲亲徒孙准备新年红包吧?”
闻言,柳至云作出一副懊恼的姿态:“啊呀,今年还当真忘了。”
桃黎:“!”
怎么可以这样!
未曾想下一秒,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储物囊就落到了桃黎和顾山岚手里。
抬眼,白发老人乐呵呵地笑着:“逗你玩玩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桃黎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立时眼前一亮:“多谢师父~”
她同样也给董远乐塞了个红包。
董远乐是个嘴甜的,各种好听的新年贺词张口就来,嘴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压根就不带一句重复,桃黎扬起的唇角就不曾压下来过。
她又厚着脸皮问谢青扬要了两个红包,一大家子人就围坐在一起开始吃年夜饭了。
柳至云和谢青扬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多年,寥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主打的就是一个“人来了就行”。
同样辟谷了的董远乐倒是给足了桃黎面子,一碗接着一碗就没停下来过,一大桌子菜基本上都是他和桃黎解决的。
吃过了年夜饭,柳至云他们也没久留,偌大的长青谷里很快就又只剩下了桃黎和顾山岚师徒两人。
桃黎独自坐在庭院的石阶上,双手托着下颌,一言不发地抬头望着夜空。
收拾好了碗筷的顾山岚也在此时走了过来,顺着师尊的视线方向看去。
“师尊在看什么?”
“今天晚上的星星可真亮呀。”微风吹起桃黎鬓角的发丝,她轻轻弯着唇角,近乎呢喃地说道。
“要是这个时候能有烟花看就好了。”
现实世界里过年的时候,条件允许的每家每户可是基本上都会放鞭炮和烟花的呢。
顾山岚抿起唇角,沉默几息,忽而启唇道:“师尊,你闭一下眼。”
“嗯?”桃黎不知道自家小徒弟想干什么,但最终还是按照徒弟的要求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身边便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响。
桃黎难免压不住自个儿的好奇心,想要偷偷睁开眼来看看徒弟到底在干什么。
未曾想还没睁开一条小缝,就被分明在忙手中事的徒弟敏锐地察觉到了意图。
少年低沉清越的嗓音轻飘飘落下,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师尊。”
桃黎尬笑两声,瞬间老实:“咳,师尊没看,没看呢。山岚你继续罢。”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桃黎耳边突然响起了略微有些耳熟的“咻咻咻”的声音。
与之一并响起的,还有徒弟落在耳边、平静如常的语调。
“师尊,可以睁眼了。”
桃黎闻言,迫不及待地立马睁开了眼。
下一秒,焰火点亮天幕,漫天绚丽的烟火映入眼帘。
簌簌烟花升至半空,绽开的声响几乎传遍了整个连云宗,不少弟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叽叽喳喳讨论着这场盛大至极的烟火。
有人眼尖地分辨出,这烟花是从长青谷的方向放出来的,于是纷纷猜测这大概率是出自那位鬼灵精怪的桃长老的手笔。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主人公桃黎此时也看呆了眼,双眸亮亮,满目惊喜地看着天上的焰火。
而顾山岚依旧和在望月阁楼顶那晚看烟火时一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那双总是冷冰冰看人的淡漠眸子里竟流露出了一两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场烟火甚至比师徒俩先前在孟城看过的那场还要持久盛大,直到所有绚烂落幕,顾山岚才微启薄唇,轻声问身边的人。
“师尊,喜欢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了。”桃黎想也不想便回答,她扭头看向自家徒弟,向上扬起的眼角仍然溢着明艳笑意。
她眨眨眼,问:“新年礼物?”
不然徒弟怎么会偷偷准备这么多的烟火,甚至在正式点燃之前,还不允许她偷看,要给她一个惊喜。
今早上她送自家徒弟新年红包和礼物的时候,徒弟什么都没有表示。
桃黎当时心里还稍微有一点点的失落,没想到晚上徒弟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哪知徒弟却摇摇头,长睫轻微垂下,回答道:“不是。”
嗯?不是吗?
桃黎疑惑地歪一歪头,下一秒,就见自家徒弟变戏法似的变了两只孔明灯出来。
“师尊,这个才是。”
在去孟城买烟花的时候,顾山岚就听卖烟火的老板说了。
每每过年的时候,人们不光会聚在一起放烟花、吃年夜饭,也会结伴去往高处,放飞孔明灯,这样就能够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实现心中的愿望。
因此,顾山岚不光买下了那些烟花,也为师尊买了一只孔明灯。
——顾山岚自己倒是不信孔明灯这一类东西的,但他心里清楚,倘若不给自己也买一个的话,向来偏心他的师尊肯定会把自己的孔明灯让给他。
所以,孔明灯的数量就从一变成了二。
桃黎自认见过无数花里胡哨、让人意想不到的礼物,但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见有人把孔明灯当成礼物的。
不过念及这是自家徒弟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她心里依然是开心的。
师徒俩御剑来到了长青谷的最高处,桃黎先点燃了属于自己的那只孔明灯,任其随风飘向半空。
耳边,徒弟问她:“师尊,你不许愿吗?”
“许了呀,”桃黎说,“许了好多好多个呢。”
桃黎秉承的是广撒网的原则——她许了这么多的愿望,不管老天爷再怎么小气,应该也会挑着选着帮她实现一两个的吧?
“什么愿望?”徒弟问。
桃黎立马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冲徒弟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山岚,愿望是不能够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啦。”
顾山岚却道:“会灵验的,师尊。”
徒弟的语气实在太过笃定,桃黎闻言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与此同时,顾山岚手里的那只孔明灯也紧跟着点燃了。
他手一松,明亮的孔明灯便因着热空气缓慢升起,一点点地向上空飞去。
孔明灯内里燃烧着的烛光映亮了黑夜中少年清隽出众的面庞,他目光灼灼,瞳眸清亮,也将桃黎的身影尽数盛在了里面。
少年轻启薄唇,一字一顿说道:“就算上天不为师尊实现愿望,弟子也会帮师尊实现心愿的。”
“——什么愿望都可以。”
第24章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黑发少年的神色格外认真,夜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了其下那一双微微上扬着的丹凤眼。
鬼使神差的, 桃黎读懂了徒弟未竟的话。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送给师尊的新年礼物。
桃黎于是仔细想了想自己方才许的那些愿望。
想要有花不完的钱;实现大汉堡和冰淇淋自由;想要快点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 早点回到现实世界里去过她的退休生活
嗯该怎么说呢?好像没一个是能够让徒弟知道的。
尤其是最后那个。
可迎着清隽少年百般认真的灼热目光,桃黎又实在不好拂了自家徒弟的心意。
便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张口就来。
“师尊没许什么愿望,就希望山岚你能够好好的,之后冲击金丹千万一切顺利, 别再像之前一样出岔子就行了。别的就没什么了。”
话落, 桃黎便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一个肯定的大拇指。
多亏她急中生智,想了这么一个愿望出来,既能把徒弟糊弄过去,又能在徒弟面前刷一波好感。
她可真是个擅长攻略的小机灵鬼。
未曾想下一秒却见徒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师尊又拿我当小孩子哄。”
两分钟前分明都还在说自己许了好多好多愿望, 现在又变成“别的就没什么了”。
桃黎:“”
有这么明显吗?
她有些心虚地别过眼, 不是很敢看徒弟:“谁哄你了?这可是师尊的肺腑之言好不好。”
“对了,光说师尊去了,山岚你呢, 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啊?”桃黎忙不迭转移话题。
顾山岚半垂下眼,声音淡漠:“弟子说了没用,师尊又不肯帮弟子实现。”
桃黎自是听不得激将法的:“谁说师尊不肯的?先说来听听呗, 万一师尊能做到呢。”
“弟子想要留在师尊身边,侍奉师尊一辈子。”顾山岚说道。
桃黎闻言微怔,不太确定地问:“这就是你的愿望?”
“这就是弟子的愿望, ”说着,顾山岚撩起眼皮, “如何,师尊愿意帮弟子实现么?”
桃黎便轻“切”了声,哪里肯信:“山岚,你跟着远乐学坏了,就知道讲这些漂亮话哄师尊开心。”
顾山岚抿直唇线,说:“师尊,这不是漂亮话。”
桃黎笑道:“你当为师三岁小孩啊?到底是不是漂亮话,为师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闻言,顾山岚却歪了歪头,半眯着眼说道:“师尊,弟子也不是三岁小孩。”
他这话说得其实有点无厘头,但桃黎还是瞬间就听懂了。
——他是在借指自己方才把他当小孩儿哄的事。
桃黎:“。”
敢情前头徒弟铺垫了这么多,是搁这儿等着她呢。偏偏她一时还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话可以用来反驳徒弟。
啧。
有点气
到了最后,各自藏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师徒俩谁也没能知道对方究竟在放飞孔明灯的时候许了什么愿望,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天黄昏,徒弟突然敲开师尊的房门,一言不发地递给师尊一个铜鎏金珐琅盒。
桃黎一头雾水:“山岚,这是什么?”
顾山岚只道:“师尊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桃黎揭开盒盖一看,竟是只做工精致的雪花簪。
簪上的雪花做得格外细致,每一处细节都照顾到了,乍一眼看去,简直就和真正的雪花没什么两样。
桃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探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那朵雪花,连触感竟都是和真正的雪花一般冰冰凉凉的,一看就知这簪子价值不菲,定是费了不少灵石才买到的。
寻常簪子可不会有这么好的做工。
她懵懵地眨一眨眼:“这是?”
“师尊不肯告诉弟子自己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弟子就只好再给师尊补一个别的新年礼物了。”顾山岚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仔细听的话,其实还能听出少年话里些微的闷闷不乐。
颇为惊喜的桃黎倒是没有听出徒弟语调里的这点轻微异样,她迫不及待地就把簪子戴到了发间,随即凑到徒弟跟前,忙不迭问道。
“怎么样山岚?好看吗?”
顾山岚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半垂下眼:“师尊,好不好看与簪子无关,要看戴的人是谁。”
桃黎看着徒弟,歪头等着后话:“所以呢?”
顾山岚沉默片刻。
几息后,少年喉结轻滚,声音陡然间轻了几个调:“自是好看的。”
桃黎就一脸惊奇地盯着自家徒弟。
就在顾山岚以为师尊这是察觉到了什么的时候,却听师尊掷地有声、深信不疑地说道:“山岚,你果真是跟着远乐学坏了!”
竟都学会变着花样“谄媚”师尊了!
不过她喜欢,甚至不介意徒弟再多来几句。
顾山岚:“”
他浅浅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师尊既已试戴过了,那便可以取下来了。”
“这么漂亮的簪子,为师为什么要取下来?”桃黎说。
她很是稀奇地又凭着感觉摸到了那朵惟妙惟俏的小雪花,笑眯眯地说道:“不仅不取,为师还要天天戴着。”
这可是自家徒弟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呢。
“怎么?”说着,桃黎看向徒弟,挑一挑眉,“山岚这也要管呀?”
“既已将簪子送给了师尊,那师尊想戴多久都是师尊的事,弟子自是管不了的。”顾山岚说道。
语调虽仍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波澜起伏,桃黎却依然捕捉到了徒弟将头偏至一旁、勾起一瞬的唇角。
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少年郎,不管表面上装得再怎么风轻云淡,送给师尊的礼物得到了师尊的认可与喜欢,心里自然都还是高兴不已的。
桃黎轻轻切一声。
算了,总归她今天心情好,就不拆穿傲娇小狗了罢-
只可惜桃黎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开开心心地过完了年,她就又开始整日愁眉苦脸了。
只因自家徒弟的修为已经停留在筑基大圆满很久很久了。
要不是听她说过年前夕以及过年期间都不能够出任何岔子,否则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会被坏运气缠身,不吉利,所以才将冲击金丹这件事推迟安排到了年后。
看着一脸忧心忡忡的师尊,顾山岚自是清楚自家师尊都在担心些什么。
向来沉默寡言的少年主动宽慰道:“没事的师尊,弟子只是冲击金丹而已,不用太过忧心。”
桃黎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为师怎么可能不担心呐,你忘了你上次冲击筑基的时候伤成的那样子了么?”
光是冲击一个筑基就虚弱得连自个儿的狼尾巴都藏不住了,更别提这一次还是更加凶险的金丹。
“师尊,那次只是因为弟子的经脉才刚修复好不久,薄弱的经脉难以承受突然暴涨的灵气,这一次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话音未落,就被师尊急寥寥地冲过来捂住了嘴:“嘘!不准提前立flag。”
桃黎已经被上次立flag的自己整出阴影来了,自是听不得徒弟在这个节骨眼上同自己说这些的。
顾山岚整个人却是僵了又僵。
就连师尊最后那不知所云的新奇词汇都不甚在意了。
皙白如玉的手携着师尊掌心温热的温度覆在唇前,一并而至的,还有师尊身上那独有的好闻清香。
黑发少年垂眸盯着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师尊,眸底悄然笼上一抹不易察觉的黯色。
饱含着侵略性的视线再度下移,最终落于师尊不停张合的红唇之上。
之后师尊还说了些什么,便已全然不进顾山岚的耳朵了。
少年只是歪了歪头,在脑海里大胆肖想着那唇的触感。
——大抵是要比师尊的掌心还要柔软的罢。
直到师尊察觉到了他的走神,手掌心从他的唇前离开,纤长洁净的五指晃了又晃。
“山岚?”
低头,桃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睫羽眨了又眨。
仿佛面前有一只俏皮小猫在说:怎么啦?小猫很担心你。
顾山岚神色自若地收敛了目光。
“我没事,师尊。”-
为了防止自家徒弟这次再度出现意外,桃黎提前做了比上次还要万全的准备。
在徒弟踏进结界之前,她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小嘴不停叽叽喳喳:“山岚,要是有任何不对,都记得唤师尊来,千万不要自己逞强受着,知道吗?”
“大不了这次就当先探探路,失败了就失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冲击金丹。”
“反正在师尊这里,你的安全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其他任何都比不上,记住了吗?”
顾山岚认真听着,每一条每一句都耐心地应。
“知道了,师尊。”
“嗯,好。”
“弟子都记住了,师尊不用忧心。”
等徒弟真正进入结界了,在里头冲击金丹的这一段时间里,桃黎也不像上次一样还有折纸的闲心。
她像村子里的老干部一般将双手都背在了背后,绕着结界边缘踱步来踱步去,不时侧耳听听结界里的动静。
好在这次当真如顾山岚所说,全程没有出半点岔子。
三个时辰后,徒弟完好无损地从结界里走了出来。
桃黎怔怔看着气质较三个时辰前又有了不小变化的徒弟,心底隐约有了猜测,但终究还是没底。
便试探性地唤道:“山岚?”
徒弟于是冲她弯了弯眼,微笑地看向她,给出肯定答案。
“师尊,弟子迈入金丹了。”
得知了消息的谢青扬第二天就带着不少灵丹法器前来贺喜。
“师父他老人家近来也在闭关潜心修炼,或许不日就能迈入元婴大圆满的境界,所以暂时无法亲自前来看望顾师侄,便吩咐我将贺礼一并带了过来,都在这里了。”
桃黎笑眯眯地摆一摆手,假意推诿道:“哎呀呀师兄,贺个喜而已,人来了不就好了,还如此客气、带这么多贺礼来做什么,莫不是和师妹我生分了吧?”
话虽这样说着,伸手接贺礼的速度却一点都不见含糊。
同时不忘招呼自家徒弟:“山岚,还不快出来好生谢谢你师伯?”
于是乎,顾山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谢青扬用折扇轻叩桃黎额头的这一幕。
白衣翩翩的俊逸剑修气质卓然,光是长身鹤立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让人挪不开眼的风景线。
声音自然也是清沉好听的:“少装了,师兄还不知道你?”
至于一旁,被折扇敲了额头的桃黎也不生气,反而冲谢青扬弯起眼睛,笑意盈盈。
桃黎今天同样穿了件颜色与谢青扬的白衣相衬的雪白长裙,一头乌发仔细挽起,用发带束成了俏皮灵动的双髻。
气质长相皆出众不已的师兄妹两人如此自然亲昵的互动若是被旁人看了去,谁人不说一句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顾山岚半眯起眼。
神色渐渐冷下去,迈出一半的脚步同样生生停驻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桃黎接着又和谢青扬交谈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半天都不见徒弟人影。
她疑惑地回转过头,一眼望见立在原地不动的徒弟,于是朝徒弟招招手:“山岚,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呀。”
顾山岚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谢青扬上下打量他一番,颇为满意地点一点头。
“顾师侄入门才不过一年,修为就从零突破了金丹,放眼整个九洲,这样的天赋恐怕都无几人能及,当真是未来可期。”
桃黎便用手肘抵抵徒弟:“山岚,还不快谢谢师伯给你带的贺礼?“
顾山岚掀起长睫,凉薄的眸子看向谢青扬,薄唇微启,道出极其淡漠的四个字。
“多谢师伯。”
谢青扬从容笑着,在迎上顾山岚的视线后,笑意却忽而一止:“”
等等,是他的错觉吗?顾师侄给人的感觉虽向来都是冷冰冰的,但他莫名就从顾山岚的这个眼神中看出了几分不爽与敌意。
风光霁月的剑修心里不免有一点发毛,可他印象中不曾有哪里得罪过这位顾师侄呀。
更何况,顾师侄还是小师妹目前唯一的徒弟,桃黎逢人就夸,乖巧至极。
于是只好安慰自己,应当只是他感觉出错了罢。
待谢青扬御剑离开后,桃黎才乐滋滋地将所有贺礼都交到自家徒弟手里。
“喏,你师公师伯送的贺礼都在这里,师尊可一样都没拿你的噢。”
她可不是那种自家小孩儿逢年过节的时候好不容易收个两百块钱的红包,都要用各种理由拿走“充公”的大人。
却听自家徒弟突然没来由地问道:“师尊和师伯的关系,似乎很是要好?”
“嗯?山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桃黎始料未及。
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和师兄的关系嘛,一般一般——”
一句话将将说到一半,徒弟就替桃黎把余下的话都说完了:“世界第三?”
少年的语调轻飘飘的,接话也接得很是流利,饶是桃黎也不由得微愣了愣。
她默默地在心里权衡一番。
倘若真要细数起来的话,她在这个小世界里认识的人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关系最好最亲近的自然要数顾山岚这个徒弟,至于柳至云和谢青扬倒是不相上下,分不出个二三来。
便不甚在意地拨拨鬓角落下的碎发,随口应了句:“差不多吧。”
顾山岚却不说话了。
师徒相恋无论放在哪个宗门里面,都是一件不被允许、甚至是会被世人所鄙夷的事情,同门之间的爱恋却不然。
各个宗门弟子在一起的例子数不胜数,不足为奇。
甚至就在前些天,桃黎把柳至云他们请来长青谷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董远乐就曾偷偷告诉过他,自己喜欢上了当初一起下山历练过的红师妹,并计划着不日就要向红师妹告白。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董远乐憨厚老实的脸上泛着诸多情绪。
有提起心上人时的羞涩、害怕被心上人拒绝的担忧、和好友分享秘密的激动
唯独没有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够喜欢的人、因此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无可奈何与绝望。
而桃黎和谢青扬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的年岁相差不多,又都师承于柳至云这位掌门人,如若他们将来真的在一起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他人的祝福与艳羡。
可他就不一样了。
他对师尊的喜欢只是见不得光的苔藓、令人作呕的腐朽树木。
师尊不知道她唯一偏爱着的徒弟、她精心养育的小花其实对她心思不纯,日日想要以下犯上。
师尊是那么那么地好。
——好到他甚至不配喜欢她。
第25章
倘若换做之前, 这个认知或许会让顾山岚望而却步,放弃对师尊的所有执念与妄想。
只可惜,他是头狼。
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劣根性的狼, 在得到了师尊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的承诺之后, 更是变得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就算他真的不配喜欢师尊又怎么样呢?
他不配,难道别人就有这个资格了么?
就好比谢青扬。
董远乐虽然常常在顾山岚耳边吐槽,说他的师尊如何如何严厉, 但实际上也曾不经意间听到过很多次,同门之中有不少师姐师妹都把谢青扬当成了自己理想的道侣对象。
毕竟谢青扬不但样貌长得好,待人也有礼有方, 即使对自家徒弟严厉非常, 也是身为师父、对徒弟负责的一种表现。
但在少年郎的心中,他的师尊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所以理所当然的——
就算他真的没有这个资格,那么谢青扬也是如此。
其他人亦是一样-
顾山岚突破金丹的第三天, 在庭院中优哉游哉摘小番茄吃的桃黎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循着空气中淡淡的妖气一路来到自家徒弟门前, 抬手轻叩了叩:“山岚?”
几秒钟后,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越发浓郁的妖气鱼贯而出, 桃黎抬起头来,径直对上了徒弟雾蓝色的眼。
少年的头顶两侧还竖着一对毛茸茸的雪狼耳朵,在桃黎的目光注视下, 那一对狼耳不受控似的轻抖了抖。
很像一对Q弹的白色果冻。
桃黎又探头向后看去,果不其然,一眼就瞧见了徒弟那条蓬松至极的雪白尾巴。
“怎么突然想起把耳朵和尾巴给放出来——”
一句话尚未说完, 桃黎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抑制妖气的灵药失效了?”
徒弟垂眸看着自己师尊, 点了点头。
更准确地说,其实是顾山岚先前服下的那些灵药效用会被顾山岚的妖气一点点侵蚀,直至再也压制不住如今已修出金丹的顾山岚体内暴涨的妖气,才导致了如今这般情况。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桃黎险些炸毛。
奸商!区区几颗灵药就卖她这么多灵石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失效这一说。
万一徒弟将来有一天突破元婴了,需要的灵药岂不是要让她“倾家荡产”不成?
桃黎当即决定动身去趟黑市,既是要找当初卖她灵药的那个商人问个清楚,也是得给徒弟再买一些灵药回来,否则徒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别想要再离开长青谷了。
桃黎这一去就去了大半天时间,直到夜半三更,才终于御剑归来。
她将雪剑停在庭院中央,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小狼崽子。
徒弟形单影只地独自坐在庭院的石板上,大尾巴垂落一旁,不禁让桃黎幻视了刚把徒弟带回长青谷的那个晚上,徒弟孤零零地在院落里等自己回家的那一幕。
她忽然想起,只要徒弟在长青谷的话,似乎自己每次回家,徒弟都会在庭院里等自己。
这种感觉其实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微妙,就好像无论何时出门,永远都有一个人在等她回家。
桃黎刚一落地,顾山岚便快步迎了上来。
少年的声色中透着一两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师尊。”
桃黎笑盈盈地勾起唇角,捏捏徒弟下意识缠上来的尾巴:“怎么了,师尊在呢。”
狼尾绞缠上她的衣袖,少年盯着她:“师尊这一趟去了好久——”
少年的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桃黎被割了一个小口的衣袖上,短暂的错愕之后,神情倏地就冷了下去。
“师尊,这是怎么来的?”
这破口规整,一看就是被利器所伤,再一联想到桃黎这次前所未有地出去了这么长的时间,顾山岚的心骤然间沉到了谷底。
桃黎顺着徒弟视线的方向看去:“噢,山岚你说这个啊。”
她语气随意,显然没太将这当回事:“本来想第一时间就和你说的,结果一回来就忘记了。”
“不过山岚,你得先向师尊保证,师尊和你说了的话,你可不能太过忧心,或是想东想西。”
顾山岚嗓音颇冷,没允桃黎的话,只道:“师尊直说便是。”
“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为师在黑市买完药之后,被两个人族修士跟踪了。”
“为师猜他们大概率并不属于九洲里追捕你的那批人,而是一对贪图那高额赏金的散修。”
毕竟众所周知,奉“她”也就是桃菀仙尊之命追捕徒弟的那些人手里都有用以方便行事与通讯的令牌,她并没有在那两人身上瞧见。
“因着一直没有找寻到你的踪迹,索性就换了个思路,从偷买抑制妖气的灵药买家身上入手,所以才会盯上我。”
“不过山岚你放心,那两人的修为都不及师尊,不是师尊的对手。打倒他们之后,为师也用了洗灵术,洗去了他们有关今晚的记忆。”
洗灵术是一项可以替换或是洗去人记忆的术法,与一些会重创人神识与灵脉的禁术不同,洗灵术的效果十分温和。
与其说是洗掉了人的记忆,不如说是让他们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只是醒来过后,便不记得梦的内容是什么了而已。
“就算他们之后意识到了这一点,强行用法子恢复了他们的记忆,师尊在去黑市之前也用了易容术,改换了身形和样貌,他们是绝对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的。”
可徒弟的神色依旧难看至极。
桃黎很少会在徒弟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她微怔,认真地想了想。
“山岚可是还在担心他们会找到连云宗来带走你?不用怕,师尊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一定看不穿师尊的易容术的,就连浮雪,师尊都为它做了伪装呢。”
自家徒弟却道:“师尊,弟子不怕被他们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