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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要骑大象 有些王爷好吃好喝惯了,根本……

他的指尖触到萧烬安的胸口, 摸到伤疤时,萧烬安身体有一瞬间轻颤。

疤痕的肌肉组织遭到破坏, 所以那些部位,被触碰时的体感,会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是既麻痛又刺痒的。

萧烬安攥住了白照影的手:“别乱摸。”

手被萧烬安按住,规规矩矩地放回身侧。

白照影指尖在床面勾紧,弄皱了一片被褥。

他继续歪头探询, 视线更加不着痕迹地落在萧烬安那道伤疤的延伸处。

衣襟遮挡不住的地方,他暗中遐想,里面也藏着大魔王受过的伤吗?

“……”

以前他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过萧烬安的身躯, 但是看不太清楚,只能见到轮廓。

床事时,帐子里光线昏暗,他又经常被萧烬安折腾得死去活来,故而同样没怎么关注过对方身上的伤痕。

而萧烬安跟自己亲近, 确实多数时间, 还是会留上件衣服。

——他大概真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大魔王。

白照影探身再看。

却不知怎的, 原本蹲身的大魔王起来。

他被他按住手, 衔住唇瓣,亲得晕晕乎乎。

等到他再回过神时, 大魔王已经基本掩住了衣服领口。

萧烬安灭了灯, 抱着自己简短解释了句:“以前习武时候受了些伤, 不疼。”

白照影闭上眼睛。

人的体温很能催发困意。

白照影不多时就昏昏沉沉的,安逸感很容易让他沦陷。

他侧身脸颊在枕头表面来回蹭了几下,动作间引发身后露出点风。并没有太凉。

可是他只是刚意识到身后有点寒气时, 就有一只搭在自己腰际的手,整了整两个人盖着的被子,棉被填实了那点儿缝隙。

白照影心底窜升出难以言说的扎实感。

又隐隐然觉得萧烬安对待他,像怜爱什么珍稀品种的小动物。

“狐狐。”

“?”白照影拱了拱。

“哪里不舒服?”

“……没有。”

“皱眉了。”

白照影微凝,竟没想到,萧烬安捕捉他的反应如此敏锐!

但他仔细想想,总不能说,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相比于前世病体缠身时,家人对待他的那种小心呵护,如今萧烬安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加周到。

前世的他,至少病情稳定时,还可以上上学的。

现在他却仿佛失去了目标,让人觉得失落。

可白照影也不想辜负大魔王这番好意,故而不愿意直说。

他只好扒着萧烬安的肩膀道:“你能不能以后,也把自己经历的事讲给我听。夫君,只有我一个人话多,我会累的。”

“那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锦衣卫里面难有老少皆宜的睡前故事。

但萧烬安打着哄王妃的主意,硬想怎么也能想起来,他温沉的嗓音在帐中呢喃。

帐子不大,声音像从四面八方包围着白照影,环绕立体声似的:“锦衣卫每隔一阵,都会驱赶驯象司的大象到城郊河中沐浴,象在中原是种稀罕动物,驱象那天,许多百姓会提前在河边等候,为了一睹那么多大象的真容。”

白照影嘿嘿地笑起来:“下次什么时候驱呀?”

萧烬安:“年前。若是事忙,也有可能等开春以后。”

白照影又往上蹭了蹭:“那我想去看。”

王妃在怀里乱动,萧烬安心猿意马地点头:“好。”

“我还想骑。我没骑过!”

前世白照影是个病秧子,家里为治他,连迷信也多少信了。其中有种说法,就是不让他接触猛兽,怕他压不住。

白照影止不住就想央求:“让我骑让我骑让我骑,我要骑大象!”

萧烬安眉梢微敛,自己的王妃已经完全扒拉上他,又变成条八爪鱼,浑身是吸盘手。

萧烬安郑重:“大象很凶。”以前皇宫当值的大象惨遭加班,群象反抗,踩死好几个。

可白照影不听:“你骗我,视频里的大象都不发火,我不管,什么凶我就骑什么……”

结果变成萧烬安,轻而易举地托起白照影搁在自己身上。

那般正面跨坐的姿势,吓得白照影瞬间打了个激灵。

帕子已经撤了,社死预警。

白照影连忙挪腿,手脚并用欲逃离桎梏:“不骑这个!我不骑这个!”

萧烬安眼眸晦暗,脸色阴沉沉道:“这个凶。”

“……”

可怜王妃的抗议声逐渐变了调子,然后越来越弱。

***

到头来还是半社死状态!

有些王爷好吃好喝惯了,根本没有撩拨,他自己给自己添火!

白照影次日又是躺到了巳时。

阳光朗照,被窝是干净的。

昨晚萧烬安大刀阔斧,事毕直接掀了床单,再从别的客房里借了张新的,没麻烦崔家的人知晓。

但总觉得这事儿纸里包不住火。

白照影脸红。

大魔王不知道跟舅舅忙碌些什么,清早就出去了。

明天送聘礼,自己跟大魔王,将会代表崔家部分亲属参与,其中大魔王的身份最高。

他可能是再跟亲戚们,串一串过大礼的流程?

那个最不守规矩的大魔王,明天竟然要规规矩矩地走下来整个过场,白照影未免觉得好笑。

真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否则他可以把大魔王给录下来的。

“少爷,轩辕老夫人带着几名内眷来了,侯爷夫人让我告诉您,他们等着拜见您呢!”

碧梧馆纸糊门扇后面,突然冒出个茸茸的脑袋。

茸茸俩眼眨巴:“我伺候少爷更衣,给少爷编发?”

白照影:“……”

如今自己这个王妃的身份,在自家府上,并不能看得出,相较于原来怎么个贵重。

可是放到上京城等级森严的贵族圈子里,等于是连升几级,从继承者变成了既得者。

轩辕老夫人亲自来府上做客,自己必须得见,否则就是不给轩辕家面子,想摸鱼都不行,态度敷衍了更不行。

为了表哥的亲事,白照影怎么也得给足这个面子!

白照影穿好盛装,也没让茸茸梳太随意的发型,好沉的流苏珠冠又戴上头顶。

白照影也不敢像扑棱蛾子了,愣是步态平稳,步入主位次首入座。

文翰侯夫人因为是他舅妈,又是这回亲事的男方家长,侯爷夫人占着主位,白照影完全没有意见。

“狐狐,你来了。”文翰侯夫人见白照影步入厅堂,便起身相迎,语气带着宠溺,也没在亲家跟前失去对王妃的尊敬,“到底是年轻人,气色光鲜,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白照影却莫名脸从粉扑扑转变成红。

侯爷夫人赶紧拉着白照影的手,引他坐下,转向轩辕老夫人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外甥,云中郡王妃。他和郡王对这次婚事都十分上心,夫妻二人,早早就前来协助。”

轩辕老夫人闻言,率领家眷朝着白照影行礼。

轩辕夫人面相严肃,这个家族的祖上渊源,并不比崔家逊色。

轩辕老夫人按说该见惯贵族内眷,理当神情不改,态度不卑不亢。

却因为瞧见白照影如此年轻,又生得副如此容貌,再想到白照影于大同对敌作战时,付出的诸多贡献。

轩辕夫人眼前一亮。

“郡王妃年轻有为,贤良貌美,当真难得。轩辕家能与崔家结亲,也是我们的荣幸。”

白照影谦逊地回应:“老夫人谬赞了,轩辕家乃名门望族,前辈功绩无数,子孙未来可期,表哥与轩辕家公子结为连理,这是两家共同的福分。”

这话说到轩辕夫人的心坎里。

轩辕氏隐隐出现颓势,联姻不仅为给轩辕清找个归宿,也是为了让家族缓口气。

轩辕夫人口头不想承认,白照影给足了轩辕家面子。

轩辕夫人那张严肃的冰块脸,缓慢地舒展开来,再接着眉开眼笑:“王妃真是过奖。”

可怜文翰侯夫人,议亲之后,跟轩辕家主母接触的这段时光,纵使两家再怎么和平,也会在小细节方面隐隐争个高下。

文翰侯夫人都没见过轩辕氏主母几回笑脸!

她还以为那轩辕夫人天生冷面。

如今见到对方竟也会笑,侯爷夫人暗中拍了拍白照影的手:“好狐狐。”

白照影迅速地避着轩辕家主母,朝舅妈挤了挤眼睛。

轩辕家带着目的而来,欲打听崔执简更多情况,只不过,他们不能把来意说得太明。

古人贵族之间的交往讲究个含蓄。

以前白照影刚穿来,略懂,但不适应。

现在白照影都能懂。

只可惜确实拘束得很,他坐在正堂听舅妈跟亲家叙话,彼此你套我我套你犹如套娃。

他坐得脊骨僵硬、屁股生疼,这时方才更加明白,自家王府有多自在。

白照影瞧着舅妈那边能顶得住,轩辕家带到府上那几名内眷,也就离开到园子里去参观了。白照影得琢磨个理由赶紧脱身。

理由不能说生病,舅妈会担心。

也不能太不雅,会被亲家嫌弃,尿遁不能行。

白照影灵光乍现,就着昨天晚上的话题,发散思路:“舅妈,轩辕夫人。”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过来,正堂有一瞬间的静默。

“王妃何事?”

白照影目光微转,语气中带着丝忧虑:“实不相瞒,我家王爷自大同之战后,身上添了不少伤疤,尚未完全恢复,近日天气湿寒,我担心他身上作痛。须得给他上药。”

“我得先行告退,还望舅妈和轩辕夫人见谅。”

他抬出王爷,又让茸茸去拿伤药。

本来心里就压着昨天晚上没问透彻的事儿,如今表达在脸上,比真的还真。

文翰侯夫人闻声,立刻表现出关切:“哎呀,王爷的身子要紧。王妃当去就快去吧!”

文翰侯夫人多少知晓当初的战事情况,生擒敌首罗戈,肯定不是轻而易举能擒获的。

轩辕夫人情报差些,但总不至于因此介怀,点头道:“郡王妃请便,王爷伤势重要,我们改日再叙。”

白照影起身行礼,客气到底。

然后缓缓退出厅堂,步履中带着几分急切,白照影快走几步,崔家的花园就在眼前,中午花园里阳光映着树色,明丽得令人眼亮。

白照影深深吸了口气,呼,可算跑出来了。

他既然说要给萧烬安上药,那就不妨探望一眼萧烬安在干什么。

反正就在崔府范围,大魔王最近又请了假,应该不会扰乱萧烬安工作。

白照影很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疏导。

茸茸则在他身后递上个药瓶:“少爷,您要找的伤药,我给您拿过来啦。还有涂药用的玉勺,换药用的帕子。我也都准备好了。”

那小药瓶竟然有点眼熟。

白照影目光锁定在茸茸的小手,接过药瓶,眸光微动,那不是融雪膏么?

他刚穿来那几天,萧烬安就给自己用过。

白照影敛起心神,将融雪膏装进袖子里:“走。我们去找王爷夫君。”

他语毕,那花园里忽然竹影摇晃了瞬,竹丛里好像隐藏着个人影。

第132章 见小嫂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小鹿眼含……

看到那竹影窸窣, 白照影略微警惕。

如今正赶上崔府喜事,轩辕小公子之后要嫁进崔家。所以向来处事低调的崔家, 也要兴一兴土木。

这位轩辕小公子,身份比同为轩辕氏子孙的崔弟夫人还高。

崔府叫来至少两个工队,重新整修园子。

据听说表哥那边的屋子,院内院外都小有改动。

工队进驻崔家,崔府虽然规矩严格,毕竟人多手杂。

白照影害怕是混进了贼人, 想趁乱偷盗崔家的东西。

盗贼当抓,他的个人安危也要注重。

白照影故而没有直接发难,只是出声提醒,保持着安全距离, 对竹丛那边清了清嗓子。

白照影道:“咳咳。这位梁上君子,崔府虽然世代修文,可是崔家有壮年仆从近百,更何况那位英勇善战的云中郡王也在崔家,你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他话毕, 目光投向竹丛, 见那竹丛里的青色人影, 骤然从窸窸窣窣, 变得哆哆嗦嗦。

白照影微微扬起唇角。

以前他拿大魔王吓唬人,最多叫做狐假虎威。

现在他面对危险时抬出大魔王, 非但不会心虚, 还有点小小得意, 脑袋里瞬间晃过个甜滋滋的念头——我可是能摇人,摇出我老公的。

我老公凭借战功封王,他很厉害的。

“……”因为这点遐思, 白照影保持了片刻沉默。

怎知他的安静,让竹丛里的人影更加颤抖。

此人这么胆小,想必不是胆敢偷侯府的贼子。

白照影觉得之前的判断有点失误。

不把人当贼,他小心接近,茸茸挡在白照影的前面,同样也是蹑手蹑脚。

两人扒拉开竹丛瞧见个身影。

那身影“呀”了一声,欲向树丛外逃跑,吓到了白照影。

白照影随后也“哎呀”一声,吓得人影又钻回竹丛,两个胆小鬼分别逃往两处方向。

隔了半晌才都各自探出个脑袋。

那身影是个穿着袭天青色的广袖交领绸袍,眼睛小鹿似的少年:“王、妃。”

少年抱着本书,肤色白皙,眼神无辜,怎么看怎么都浅浅淡淡的,偏偏咬字非常重,像是他必须努力发音,才能够精准地发出来。

而白照影抱着棵树,探出脑袋,桃花眼眨了几眨。

因为完全不认得,所以心里有了猜测,白照影道:“你是轩辕家的来客?”

少年迟钝地点了点头。

轩辕家来宾,除了轩辕老夫人,就是些许内眷,没听说这些内眷里头还有男子。

白照影怕他心怀歹意伪冒轩辕家的宾客说假话,依着刚才从轩辕老夫人那里听见的情报,测试他说:“你是轩辕家亲属,可认得轩辕清?”

少年点头。

白照影又一连串地问道:“他年纪多大,长得多高,兄弟几人,什么喜好?”

除非来者当真是轩辕家家眷,否则这四个问题,立刻就能让他现原形了。

少年仍然没说话。

慢吞吞地伸出手指比出个一,再比出个六——十六岁。

然后按照自己的身高压在头顶伸手向前比了比个头,又对白照影用口型做出个“四”。

他的意思是,跟我同样高,家中还有四位哥哥。

轩辕老夫人很骄傲,因为轩辕老夫人非常能生男胎,至少比白照影的舅妈更能生养。

且不提这个。

白照影问:“爱好呢?”

轩辕家这位捡起跟干枯竹枝,单手抱着怀里的册子,右手在土地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白照影刚才抱着树的剪影。

轩辕清擅长画画。

用轩辕老夫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幺子极不爱出门,深居简出,他精于丹青,画技由当代名师指点,至今已有小成。”

白照影望着竹枝画出的剪影,心中骇然:“小嫂子!?”

他不自知地失声,轩辕清的脸孔瞬间涨成了霞红色。

轩辕清作势又打算钻进竹丛里。

却被白照影拉回来,怎么也不能在崔家,吓到未来表嫂。

他确实想问,流程才刚到下聘,轩辕清怎么自己跑到了崔家后园。

可毕竟忍住了,白照影想到这话并不能问出口,否则就成质问轩辕清不够矜持。

万一惹得他那骄傲的老娘不满意就退婚,实在不合适。

白照影光明正大地挽起轩辕清,小心维护他的面子:“别躲了,小嫂子过不多久就嫁进崔府,我带小嫂子逛逛园子,先提前熟悉熟悉府上环境?”

轩辕清抱紧册子咬唇,下唇白了一圈儿。

白照影低声宽慰:“我们拣人少的地方走,别担心,我不告诉别人你是谁。”

轩辕清这才感激地点点头。

轩辕清作揖行礼,可是他却仍然没再多说半个字。

***

崔府园林不小。

满目深绿浅绿,葱葱郁郁。

白照影不仅是这座府上的贵客郡王妃,还是崔家的狐狐小少爷。

就算他多带个人逛园子,让崔家家仆偶尔瞧见,崔家规矩大,自然谁也没人敢多嘴。

若有家仆好奇心重,没控制住视线打量他们,白照影会不着痕迹地挪动几步,刚好挡住这些视线。

轩辕清因此,总算不再像做贼那般鬼鬼祟祟,抱紧怀里的册子,跟白照影并排而行。

慢慢地,轩辕清方才展露出些世家大族公子的气质。

他突然在崔府园子的某个角度凝住不动,然后停步,捡起片深秋泛着浅黄色的叶子。

他再从袖子里抽出被套管保护得妥当的画笔,随手作画,画得却丁点儿都不随意。

画中的白照影拨开根旁逸斜出的翠竹,竹枝摇动,竹叶之后,露出双鲜活生动的桃花双目。

轩辕清满意地瞧着这画。

他把叶子递给白照影,绽开个很清秀的笑脸。

白照影诚恳地夸赞,还可以适度地夸张:“画功好极啦!我回去裱起来吧?”

轩辕清则红着脸摇头,生硬道:“是、王、妃、好、看。”

每个字都像是扔下颗小石子似的。

小石子又艰难地扔下几枚:

“我、单、独、给、画。”

“更、大、的。”

小嫂子说完,仿佛自知露怯,头垂得更低几分。

轩辕清注视锦靴的靴面,不敢再看白照影了。

此时白照影方才明显地意识到,传闻轩辕小公子怪异,可能正是他胆怯,天生口讷。

轩辕老夫人自然不会明说这回事。

刚才在正堂之中,她提都没提,全在表达自家儿子的善良纯真。

然而白照影不免浮现起担忧。

……这,舅妈知道吗?表哥知道吗?

他倒真不是挑拣轩辕清。

只是如果不知道,瞒到新婚之夜,轩辕清一开口,表哥就知道了。

次日给长辈敬茶,见家中诸多来客,轩辕家却提前没打过任何招呼。

若是当场闹笑话,小嫂子那么害羞,必然接受不了,说不定还会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至于舅舅舅妈那边,是否觉得亲家有骗婚的嫌疑呢?

白照影千头万绪,替表哥这桩亲事犯愁。

表哥曾经数次前来隋王府,问自己过得好不好,嫁得开不开心。

现在轮到表哥成婚,不能大意,得赶在正式下聘之前,想办法透透底,好歹让侯府做个准备。

然而小嫂子这时捧着画册,在园子里止步。

轩辕清精巧的喉结,从上到下滚了几滚。

轩辕清拉拉白照影的衣袖,微弱地晃晃他,艰难地请求:“请、带我、见、小侯爷。”

白照影眼睛倏然睁得很大。

两家是典型的包办婚姻,轩辕清还没过门,却混进崔家,打算见未来夫婿。

这件事白照影不敢答应。

若是传出去,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

可为何轩辕小公子,看起来比自己胆子还小,做得却件件是出格的事?

他才要想个理由婉拒。

轩辕清的耳垂都红得快要滴血了,声音小得像垂死的蚊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小鹿眼含泪:“我,告诉他,怕他不要。”

话毕轩辕清真的只差委屈地哭出声音。

白照影哪能让他真哭?

小嫂子居然比轩辕家老夫人懂事。

轩辕小公子宁可揭自己疮疤,也不做欺骗表哥联姻的事。

所以他哪怕胆怯,哪怕再恐惧外出见人,跟别人交往,他还是赶在下聘之前,瞅准个机会偷偷溜进崔家,想亲自告诉表哥,他语言功能不太灵便的情况。

白照影不免对这位小嫂嫂攀升起数倍的好感。

小嫂子轩辕清搂紧胸前画册,他想要蹲身缓缓自己的情绪。

白照影伸手将他扶起,桃花眼骨碌碌地转了转。

——不能带轩辕清到居所见崔执简。

白照影通晓人事以后,知道屋里有床有榻,若是居心叵测的人造谣,可以编造许多。

他堂堂云中郡王妃,不能像个拉皮条的。

如果在崔府四面漏风的水亭里会晤,就算过后暴露出来,这也不算过分。

就这么干!

既帮崔家发现一桩隐患,又帮小嫂子解决难题。

白照影很快打定了主意。

“茸茸,你仅以我的名义,去阆苑斋,请表哥来湖心亭。”

“就说那次丰厚集仓促别过,我还没好好跟表哥叙旧,在水亭等着表哥。”

崔执简住的地方叫做阆苑斋。

如果不提小嫂嫂在,表哥肯定会来,俩人多半还能把关键问题说开。

白照影盘算得明明白白。

也怕自家的大魔王吃醋,大魔王上回醋得都会跟他耍小脾气了。

虽然大魔王闹别扭时,偶尔比他强势到无坚不摧时,显得更有一丢丢可爱。

白照影不想消耗大魔王的感情。

他又对茸茸道:“通传完这件事,你不必急着回来伺候,直接在侯府找到咱们王爷,告诉他,我在水亭跟表哥闲话,旁边有其他人,他想来随时能来。”

准你查岗,不生气吧?

白照影微微撅起了嘴。

轩辕清却偷偷抿着唇笑。

茸茸领命前往。

白照影就带着轩辕清一路往不远处的湖心水亭赶去。

崔府这处亭子有个特点,周围全都是水,唯有若干块矗在水里的搭石,将水亭与湖岸勉强连接起来。

崔府追求得是个雅字。

如此布局,为得是不让廊桥破坏本该浑然天成的秀丽景致。

但对于白照影这种好动却很菜的扑棱蛾子而言,走这种搭石太要命了。

真怕稍有不注意落水,别说他给崔家解决麻烦,整个崔家都得被他麻烦,给他看病。

好容易才走过搭石,踏上地面,白照影跟小嫂子坐进亭子里。

凉风徐徐透进亭内,有点寒冷。

白照影暗中观察轩辕清。

小嫂子一直垂头摆弄衣服,随着茸茸消息递过去的时间越久,轩辕清抿唇抿得越狠,靴尖不断向内勾动。

竟有种白照影前世上考场的即视感……

白照影竟都替他紧张。

怎会这么怕人?表哥已经是再温柔不过的性子了。

坐在湖心亭子里,白照影能看见湖对岸远处,朝着湖心亭徐徐走来的一道俊秀身影。

崔执简今日在府上。

然而大礼将至,表哥却很低调,穿得依然素淡。

白照影心头浮起个比喻,表哥就是即将展翅掠过水面,轻灵地飞向这里的仙鹤。

白照影愿意促成美事,拉过他的小嫂子小声提示道:“你看,我表哥来啦,有什么心事,你待会儿都能跟他表达,他很有耐心,是这上京城里最端庄的男子。他在公子榜排名第一喔!”

怎知随着崔执简越发接近亭子,却将那轩辕清酝酿完毕的胆量,彻底给吓没了。

轩辕清打了个激灵,他竟把画册丢下,塞给了白照影,然后慌慌忙忙地逃出水亭!

方才为难死白照影的搭石,在轩辕小公子跟前,宛如平地那般。

轩辕清脚底抹油。

唯独剩下白照影,面对进入湖心亭的崔执简。

白照影满心错愕,被这变故闹得猝不及防。

崔执简嗓音干哑道:“狐狐。是你让人约我相见,可有事?”

第133章 仰慕之情 崔小侯爷感情线,我们小侯爷……

怎么也没想到, 约好的,他们未来夫妻相见, 计划得妥妥当当。

可是到头来,竟变成自己在水亭里面会见表哥。

白照影惊讶,捡起刚才掉下来的画册。

他掸了掸封面沾着的灰尘,有些无话可说。

崔执简的目光温柔淡静地望向自己,表哥像是在安静地等待他回答。穿过亭子的风,拨弄表哥的衣袖跟头发。

崔执简缓慢地抚平了左袖上面的一根衣褶, 目光像是要将白照影完全装进去。

使得白照影莫名紧张,那样子就好像自己快要没了,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表哥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白照影干笑着打了个哈哈:“表哥,其实不仅是我找你, 主要是别人找你,有事……”

崔执简云淡风轻如常,可是他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觉得表哥就像是,变成了一截枯木。

他觉得不应该再对表哥嬉笑。

白照影敏锐地收起笑容,正色道:“未来嫂嫂要见你。”

“……”崔执简凝然。眼眸环顾四周, 并不太相信。

要知轩辕家规矩严格, 怎么能在未婚前, 就让夫妻双方见面呢?

这门亲事, 与当初他娶狐狐的情况不同,两家是表亲。

崔执简不免以为这是白照影的借口。

看着四面漏风的水亭, 这又完全不像是个私会的场合。

崔执简已死的心, 依然在名为期待的海洋里滚了一圈儿, 胸膛充满蜇人苦涩的海浪。

无法克制再度萌生的妄念,他对白照影露出些笑意,淡声问道:“你未来嫂嫂呢?”

“在这里!——给!”

白照影把轩辕清留下的画集塞了过去。

轩辕清虽然跑了, 但这算是小嫂子刚才还在的唯一证据,白照影连忙递上画集。

不知怎的,今天他很局促,不敢再在表哥跟前随便撒娇了。

那画集的缎面乍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藏青色。

可是细密的银线,在表面织出轩辕家族的家徽纹路。

偏光映照,银光闪烁如细碎的繁星,崔执简不难辨认出那确实是轩辕家的东西。

才刚升起的那道妄念,再度被白照影亲手击溃!

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白照影对他的心意,当真半点儿都看不出来。

可他又得无奈地接受,这何尝不是狐狐值得喜欢的地方?

他嫁给萧烬安,动了心,绝不会再吊着另外一个。

萧烬安令人羡慕。

崔执简暗中环顾这座水亭,到处都漏风,狐狐的清白昭然若揭。

崔执简欣慰混杂着悲喜莫名,温声道:“你和轩辕公子坐在这里等我,不嫌冷?”

“是我表嫂有话跟你说,”白照影小声回答,“可我不敢把他带到你那里私会,怕表哥遭人非议,只能带到水亭。嫂子临到跟前,大概觉得见你不合规矩,刚又跑掉了。”

崔执简微微点头,垂首,掂了掂那本画集,心头浮起许多声好狐狐。

白照影试探着表哥的态度,慢慢进了一步:“那……表哥不会怪责我自作主张吧?”

崔执简说:“狐狐打算得周到。”

眼看表哥对自己态度基本恢复正常,白照影这才敢稍稍放松警惕。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打量画集道:“小嫂子送给你的东西,我当然没看,小嫂子这次前来的目的,我只能说,与你们的婚事有关,他希望你考虑清楚。”

白照影收住了后半句话。

就算跟表哥关系再好,他能直接揭穿,轩辕清有个说话不利索的毛病?

不破一门婚,白照影道:“总之要是真的,你只管打听打听,大概能知道怎么回事。如果传闻为真,人家轩辕小公子亲自入府解释,态度是很诚恳的。表哥要考虑好。”

好狐狐。

崔执简再度将白照影所有美好的地方都过了一遍。

越发婚事当头,他就越发觉得索然无趣。

他知晓这是对未来妻子的不公平。

他又没修炼到弃绝人情的地步,能将投入全部感情的这场暗恋,轻轻松松地割舍掉。

崔执简眸光再度映入了狐狐的小脸。

刹那间,仿佛在白照影的背后,浮起他的所有音容笑貌,在笑的,在哭的,活泼的,失明的,每个可爱的影子都在唤自己表哥。

崔执简强压下去他的爱慕!

有些话只要说出口,白照影将永远不会单独见自己,会把他所有的好当作别有所图。

多好的狐狐,也是萧烬安的王妃呀……

崔执简慌乱地低头打开画集,掩饰他早已零落不成样子的满心情愫。

白照影送到了东西,并没有多待。考虑到接下来表哥事忙,还得静下心来,看小嫂子送来的这册画,此刻实在不是畅谈的机会。

白照影真诚地说:“等到成婚以后,表哥抽空带小嫂子,来我们王府玩吧!”

“我们王府的小鸭子,又下了新的小鸭子,鹦鹉有了小小鹦鹉,我可以送给嫂子养。”

崔执简垂头,目光投在画纸,他对白照影声音不大地答应着:“好。”

白照影便去了。

他平时挺活泼的,过搭石时却一步三试探,谨慎地行走,胳膊为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大袖张开,像个笨拙的扑棱蛾子。

崔执简目送白照影平安渡河,眸光方才迟钝地,再度在那画册的画纸上面聚焦。

他瞳孔微微收紧。

接着,眼睫闪了闪。

只见轩辕清画集夹着书签的那页,使用工笔细细描摹,笔触勾勒出个身着绯红朝服,补子是鸂鶒图案的年轻官员模样——那是他。

那个青年眉眼含笑,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拿着卷宗。

他再向前信手翻了几页,青年挽起官服蹲身,身体几乎贴地,在观察一棵沾着血带有锯齿的草,神情专注地捕捉线索,仿佛洞察秋毫——那也是他。

崔执简心头有些许触动。

那本画集里,来轩辕家走动拜年,送节礼的是他。

穿行在上京城巡街,追捕犯人,安排统筹的也是他。

“……”

他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轩辕清的影迹。

可轩辕清的画集里面,随处是他,到处是他,竟处处都是自己!

崔执简蓦地想起,轩辕清因为家世显赫,而有可以和崔家联姻的资本。

这婚事也许正是轩辕清促成的。

他又因为身体某些方面的自卑,唯恐被讨厌而太过害怕,所以大着胆子,赶来见他。

结果临到头来变回了胆小鬼,丢下狐狐,他自己跑了。

崔执简凝着这本精心珍藏的画集,略微出神片刻。

他指尖轻轻摩挲过画纸上的一笔一划,从未想过,自己落在另一个人眼中,竟是这样独特的存在。

轩辕清或许想告诉自己,即使不娶,也请收下他的画。

他不想骗婚,仰慕之情,无比诚恳。

崔执简闭起眼睛,却眉心轻颤。

合住画集,崔执简长长叹了口气。

***

“陛下的秋猎计划安排下去,年底事忙,婚期恐怕要定在过年往后。”

崔府祠堂曾名曰孝贤堂。

后因为避敬贤帝年号讳,孝贤改为孝义。

崔家及明天参与向轩辕府上送聘礼的亲戚天团,就在这座孝义堂里面议事。

白照影来找萧烬安,果然见茸茸已经到了。

茸茸身份完全不够进孝义堂的标准,可是萧烬安没苛待这小姑娘,让茸茸在孝义堂外找个背风的地方坐等。

可是茸茸不敢给王府丢人,规规矩矩地站立。

见白照影过来,茸茸赶紧上前去:“少爷。”

白照影听孝义堂里面话音未绝,说婚期,秋猎什么的,他示意茸茸低声。

“不必通传,别打扰人家讨论。”茸茸点头。

里头又有人说:

“聘书礼书都已写罢,迎书还得等日子完全确定下来,侯爷可择好吉日了?”

文翰侯似是沉吟片刻,确定了日子。

众人附和,响起来成片的恭喜之声,迎书填上日期也完整了,三书凑齐。

“前往轩辕府上的马车,拉车的黑色骏马十九匹,另还有匹杂色的,也不算太杂,只是四蹄生有白毛,也是好马。离远了看,队伍整饬,看不出这匹马儿跟别的马不甚相同。”

马对于崔府来说,就是个代步工具。

能够整状地凑出个黑马队,已经算是为难崔家了,按理说,不应当纠结太多。

可毕竟有亲戚提出质疑,现有一匹白蹄乌混进马队,该当如何?

虽说特殊马匹被发现的几率很小。

然而事前演练,反复讨论,无非就是要最大程度,规避各种意外情况影响两家的婚事。

崔家作为迎娶这方,当然是发现问题,解决得越早越好。

“……”老侯爷再度沉吟。

孝义堂规矩地传出他盘核桃的响声,嘎啦,嘎啦。

白照影在孝义堂外,心神微微揪紧。

忽又听得堂里,有道他熟悉的嗓音,从容沉稳地说:“疾电跟随本王从大同战场回来,它通体乌黑,可以让它担任运送聘礼的重任。”

可他此话方出,屋里就是一阵“怎么使得”?

萧烬安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话。

大魔王说出口的所有句子,都能给人以一种莫名信服的力量。

不多时孝义堂里,便是片恭维感谢之声。

舅舅的嗓音多少有点激动。

白照影在外头听着,亦不免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里头不知谁喊了一声:“王妃在外头!”

又有人低声补充:

“刚才侍女传话,王妃是来给王爷治伤的。”

孝义堂的门突然打开了。

眼前映入室内的景观,里面主座各分左右,底下是两排座位,得有二十余人。

白照影跟前突然有行礼声声,他微凝。

只见崔家比自己辈分大的亲戚朝他作揖,一些个旁支亲眷则需要叩首。

白照影不敢接受,进去虚扶了把众人:“莫多礼,自家人别生分了。”

可饶是他不愿意受礼,崔家的旁支不敢不拜。

白照影只能按着情况各自回礼,心说自从他当上郡王妃,不想摆谱,架子都给抬得莫名很大。

唯独他舅舅,文翰侯倒是不必行礼。

舅舅把玩着手里的核桃笑道:

“狐狐,小时候你不爱吭声,像条小影子似的。现在成了婚,倒是越发有个知冷知热的模样,懂得关心人了。”

“老夫不再拘着王爷为你表哥的事劳神费力了,出孝义堂不远处是片竹林,里头也有间厢房,你给王爷敷药治伤,便到那里去吧。”

第134章 伤痕累累 那竹榻吱吱嘎嘎响了有半个时……

绿竹萧萧, 哪怕到了深秋,崔府的竹子, 也有股苍劲的绿意。

茸茸提着药篮走在前头,白照影跟萧烬安随后。

那竹林深处果然有处精舍。

精舍的外面被篱笆环绕,篱笆上缠绕着爬藤植物,深秋时爬藤干枯,像细细长长的弹簧似的。

精舍窗户半开,透过竹制的窗棂, 能窥见室内陈设。

外屋乃是一张琴,一炉香,一方榻。可见崔府雅致至此。

茸茸推开门把药篮摆上桌,细心地准备好帕子, 拿出来,融雪膏掀开瓶盖,她将它摊平放在桌上。

然后茸茸小心翼翼地告退,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竹制门扇关闭时,发出了很长的一声响动, 室内的光线由明转暗, 但与黄昏不同, 屋里浮动着淡淡的, 浅金色的朦胧。

萧烬安坐上竹榻,榻矮, 他腿很长。

所以萧烬安不得不将腿向外放出许多, 方才能适应竹榻的高度。

“王妃。”

白照影刚拿起小药瓶, 腰就被人搂住了。

自己站立而萧烬安坐着,萧烬安的鼻梁刚好戳在白照影的胸口。

白照影触电似的,微微错开某个角度, 刹然间脸色薄红,望向半开的窗户。

——坏夫君怎么总在他身上揩油?!

白照影的心跳加速,对方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他觉得自己又被雪松林包围了:“你这样,我怎么上药?”

“怎么想起给我上药?”萧烬安嗓音沉闷,“那块伤很久了。”

白照影推他也没推开,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被大型的毛绒动物紧挨着。不是温驯的动物,而是虎狼狮子之类的。

白照影不想说,是因为担心他身上,还有别的伤疤。

他并不是公然反对伤痕是男人的勋章。

伤疤这种东西,落在身上又痛又痒,自是能消一点就消一点。

白照影扯了扯萧烬安的后颈领口,低声说:“快别缠人了王爷夫君,我带来融雪膏,把衣服脱掉。”

可是萧烬安呼吸明显更加沉重。

白照影感到警惕,身体微僵。

他还以为又要直接进入两人独处时的必备环节,来场几乎撞碎他神魂的云雨。

和萧烬安欢好,倒也说不上不喜欢,还挺喜欢的。

况且现在外屋坐着的这方乃是竹榻,表面仔细擦一擦,过后就能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白照影也怕他上来就要自己。

白照影垂眸。

萧烬安却没有继续作乱,抓过白照影手里的药瓶,缓声说:“不麻烦爱妃了,你去里间等我。”

竹屋里能照进来的阳光,使屋里可见度还是很高的。

融雪膏有疗伤和祛疤的功效,只是他身上伤痕累累。

受得伤多了,便破罐破摔,除了脸上的皮肤完好,身上,尤其是上半身,难觅几块完好的地方。

他怕吓着他的王妃。

又担心王妃拿伤药给自己,是不喜欢自己浑身破破烂烂的模样。

萧烬安放开白照影向屋里示意,用镇定掩饰着那点儿心虚。

白照影不依,他没去抓瓶子,料想抢不过来。

为达到目的讲究策略,他反逼了萧烬安一把:“夫君害臊还是身上有胭脂牙印?夫君不敢让我瞧?”

“……”萧烬安沉默。

白照影便卖惨说:“夫君却总是瞧我呢!白天瞧,晚上也瞧。满耳朵都是你‘王妃王妃’地叫,惹得我跟自家哥嫂在一起聊天都得报备行程,夫君倒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萧烬安再次沉默。

对方占理,说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刚才他接到茸茸通传,王妃还主动将约见崔执简的事情告诉自己,王妃心底坦荡。

萧烬安抿唇。

白照影佯装生气道:“坏夫君!”

这也许是自己跟白照影真正熟悉了起来。

王妃不属于伶牙俐齿那类人。

他的王妃属于那种,只要给一点点爱和纵容,白照影就会像藤蔓般沿着人心田生长,开出无数朵柔软明媚的小花。

萧烬安很吃白照影这套。

因为完全不想在白照影心里,埋下颗不安的种子。

能隐瞒的情况,萧烬安已经隐瞒了很多。

再隐瞒更多,王妃必定会失落。

萧烬安轻轻叹了口气。

心知身上的伤势是瞒不住了。

他只得放下手中药瓶,搁在竹榻一侧,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虽然动作缓慢有条不紊,萧烬安尽可能显得更加从容,心却在胸膛怦怦直跳。

可他却又不能移开目光,硬着头皮继续坐在竹榻,衣服已经滑到胳膊了。

萧烬安看似云淡风轻,暗中目不转睛,捕捉对面白照影的表情。

他在白照影的眼睛里面,看见了全部的自己。

他看见白照影的眼里,映出他的影像,看见他的王妃睫毛轻颤,眸光细微地闪烁,接着鼻子尖动了几下。

王妃的眼眶瞬间红了。

白照影轻轻抽气,他后退半步。

引得萧烬安一时慌乱,竟显出罕见的失态,连忙揽起衣服打算穿好。

那身坑坑洼洼的新伤旧伤,有的是被刀剑砍中的,有他发疯时为克制情绪故意刺伤自己的,还有些是刚在大同战场上受得伤……

那样的伤痕累累,方才锻造出自己,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凶残的一面,他不想再暴露给王妃。

他狼狈地主动找话题哄白照影,打破他们之间漫长的沉默:“狐狐看见牙印子了没?那确实是只母老虎所为。”

“许氏派许勇加害于我,找了只老虎,饿上许多天,所以它见到为夫就咬。可惜它咬偏了,没咬断脖子,差点儿咬碎我半边肩膀。”

“狐狐吃不吃它醋?”

“……”

王妃蓄满眼眶的泪水滚滚滑下,啪嗒砸在萧烬安的腿面。

萧烬安抬头。

见完全没有哄好白照影,王妃哭得越来越止不住。

抽泣声使得萧烬安手足无措,不敢贸然接近,怕再吓着他的王妃。

他规矩地坐好。

却被白照影抱住。

桃花甜香撞进萧烬安满怀。

有一双柔软温暖的嘴唇,凑过去贴在他肩膀,亲吻落在萧烬安已经溃不成形的伤痕。

白照影迟钝的发觉萧烬安满身伤痕,竟远比自己估计得还多。

他带着哭腔安抚:“夫君不痛。”

“夫君再受伤的话,下次告诉我吧,不对,夫君不要再受伤了。”

他的眼泪打湿了萧烬安被野兽噬咬那处的皮肤,刺激感如同带来小小的电流。

萧烬安像是被人捧上云端,温柔地包裹住。

他呼吸滞重,胸膛连续地起伏,从没有被谁这样善待过……

他早就习惯于将自己变成利刃钢刀,化身成一切锐利冰冷的事物。

每层坚硬的伪装,每次都会被他的妻子,敏锐地发现,小心翼翼地融化,直到解除。

萧烬安回抱白照影,抄起王妃的腿弯,压进竹榻。

***

那竹榻吱吱嘎嘎响了有半个时辰。

白照影浑身疲倦,还是支撑着给萧烬安上药,手指拿捏住力道涂抹,再等融雪膏完全渗进伤疤处。

融雪膏里有些油性,白照影加速它吸收,用嘴给萧烬安呼呼地吹。

“呼——呼……”

竹林精舍响起风声,与白照影的吹气声映衬成趣。

吹气时,白照影嘴嘟起来,萧烬安就去捏他鼻子,像个捏捏怪,在用药过程中捣乱。

白照影倒是没躲他捏自己。

但等到用药完毕,萧烬安穿好衣服,白照影才跟坏夫君算账,丢给萧烬安块帕子。

“都是你弄的!去把竹榻擦干净!”

“……”

命令完毕,大魔王照做。

大魔王认错态度良好,服务态度更好,抱起软趴趴的王妃挪了个位置,挪到琴桌后。

大魔王蹲身,认真地擦拭每一根竹骨。

因为背对着白照影,萧烬安并没瞧见白照影在抿嘴偷笑。

他笑他堂堂云中郡王,风流过后,竟还得自己收场。刚才他有多肆意,现在就得有多麻烦——活该,老婆不会代劳!

白照影幸灾乐祸。

但也不知道大魔王怎么想的,竹榻不仅擦得锃亮,竟还把竹榻略错位的部分掰正了。

使得白照影看笑话的劲头骤然变淡。

他无聊地拨弄琴弦,随便弹出些不成调子的音符,抬眸看窗户,又是日色近黄昏了。

萧烬安这时站在白照影跟前,换了张干净帕子擦手:“要返回住处,还能不能走?”

哼。

说得自己有多厉害似的。

白照影当然想起身直接证明给他看,甚至想给他来个大跳。

但转念一想,有挑衅的嫌疑,大魔王当初就是被自己小看过,所以当晚跟自己圆房。

白照影战略性缓缓起身,深沉道:“还好。我可以慢点。”

两人缓步回到了碧梧馆。

在碧梧馆用过晚膳,白照影吃掉两碗加酥油蜜糖蒸食的牛乳酪。

吃得满足,也不急着就寝,白照影就试着拽萧烬安到外间,坐在罗汉床,说私房话。

他跟萧烬安分享,今天遇见轩辕清的种种经历。

“我那小嫂子,真的是既胆大又胆小!”

“他把册子塞给我,自己向水亭外跑掉,把我吓坏了。我都能想到家里夫君黑着脸,又要跟我置气了。”

白照影叽叽喳喳,凑过去拱萧烬安。

曾经萧烬安听他说十句,只会回一句,甚至仅仅是听。

如今萧烬安不知是不是被他那句“单方面找话题,我会累的”而影响,随着白照影说话,他会给出更加明显的反应。

现在是按住王妃绒乎乎的脑袋,揉了几揉,解释道:“那天没跟你说话,等你主动找我。不是置气,其实因为……”

萧烬安突然收住话音。

他想说因为害怕。

后怕发生失去王妃的所有情况,怕王妃遇到歹徒,怕王妃让人卖掉,怕王妃被欺负。

他需要消化这些负面情绪,才能克制自己,不会对白照影不知轻重的行为发火。

萧烬安不愿白照影知晓,他也有许多无奈和软弱。

他欲成为妻子扎实的依靠,单方面另起话题:“王妃是我的。”在白照影头顶连续亲了亲,捏捏怪变成亲亲怪。惹得白照影轻哼几声,话题被动终止。

“坏夫君!”

“好狐狐。”

唯有萧烬安那声好狐狐,会使白照影以为,自己根本不是正经狐狐。

果然不止于亲亲,萧烬安还要再更进一步,白照影无语了。

这次真的把他粗粝手掌从自己衣服里捞出来,死死地摁住,不给碰。

白照影嗔怪道:“——每天都……你没完了是吗???”

刚开荤的男人真可怕。

白照影也不想弄得床事不和。

但,明天他们要参加重要场合,太过乱来,不太好吧。

白照影坚持拒绝。

大魔王收回魔爪,倒是说到做到,他答应过此事全凭双方意愿,果然就没继续进行。

白照影稍微松了口气,胆子更大几分。

反正就他跟萧烬安两个。

白照影红着脸,小声说些让人羞耻的话:“先帮崔家走过大礼,等回王府补给夫君。”

新婚妻子在灯辉中的暗示,有时候,远比鱼水之欢更令人心悸。

萧烬安自是满意地收下王妃的许诺,点头:“可以。”

不能做那个就退回贴贴怪。

萧烬安搂过王妃肩膀抱了会儿,稍微止住心痒,对白照影道:“崔家这件事毕,皇帝提出秋猎,我要跟着出去段时间。王妃欠下的债,等我回来讨要。在家好好待着。”

“夫君要外出?”

白照影心里一紧。

他好像今天在孝义堂外听见了秋猎的事。

他还没仔细想,萧烬安就直接走了下个流程,简短且郑重地叮嘱:“按时吃饭,别轻信他人。你身边有锦衣卫保护,遇到危险不要害怕,大事找舅舅,他不在随驾队伍。等我回来。”

“……”看来谋划已久,又是什么都给自己安排妥当了。

今天白照影好不容易觉得,他家大魔王会分享了,偶尔也很听话,可以说越来越上道。

谁知夫君独断专行的毛病,有点难改。

白照影不免想起,上次他兜头砸给自己的出征剧情。

那回萧烬安就是早做安排。

可秋猎并非军事行动,没什么可保密的,不就是皇家成员,在帝王的带领下,集体进山打猎嘛。

——眼下海边还有倭寇作乱,初冬都到了,熊都要冬眠了,皇帝秋猎个什么?

那,这种户外活动,不可以带王妃去?

白照影突然被安排,懊恼地想要追问。

刚刚抬头启唇,就被萧烬安以吻封缄,欺负了好长时间。

唇齿分开时,萧烬安耐心道:“要乖。”

白照影晕腾腾的:“……”

第135章 山雨欲来 小鹦鹉跳在他手心啄食,爪子……

那一声低沉的“要乖”, 仿佛缠绕在白照影心头。

使得白照影既被他蛊惑得想要听话,又泛起点儿不安宁的萌芽。

他是等待主人下班回家的小动物吗?

总是被另一半照顾, 当然使人满足。

但是被过度呵护,那他和前世又有什么两样?

今生拥有了具健康的身体,白照影当然是想跑想跳,也想躬逢盛事,参与秋猎的。

至于萧烬安为何不带上自己……

他又为何不商量,单方面作出决定……

白照影即使有点介意, 他也很知趣,知道不合适再追问,索性先不问了。

既然大魔王还没走,那就瞅准机会先撒娇。

之后再想办法渗透给这个男人, 告诉他自己也可以很坚强,不必时时刻刻,非拿他当玻璃娃娃养。

白照影伸出手臂:“抱回里屋。”然后便身体骤轻。

灯烛的光线随萧烬安的步伐摇晃。

***

白兮然拨亮了灯芯。

清心寺后山佛堂,大佛的金身低垂眉眼,慈悲地望着莲坐之下的一人。

佛堂有张掉漆的桐木桌, 上头铺着纸, 白兮然笔走龙蛇, 有道灯花噼啪落下。

白兮然连忙挪腿, 害怕衣服给烫出个窟窿,腿弯腿根却被牵动得阵阵发酸。

他使劲驱赶脑海当中, 自己侍奉萧明彻的模样, 那些源源不断的画面。

白兮然强忍着恶心。

低头看自己现在穿着这套小沙弥的装扮, 沙弥服是他跟寺里一个脑袋灵活的小僧租的。他穿着沙弥服,混进来,住在了清心寺。

租他衣服的小僧法号净财, 早已掉进了钱眼子里。

一套灰扑扑的衣服,净财小和尚竟按天收款,污损还会另外收取费用,每日两结账!

净财知道山中关着七皇子,更晓得如今自己与七皇子之间所作所为,不能放在台面。

所以这贼秃还时常胡乱加价!

白兮然如今不比从前。

白二公子文名毁了,声名败了,就连婚事也黄了,完全失去经济来源。

他当然得精打细算,故而他在灯下也没有伏案太久,只是草草按照所观书籍的印象,再结合民间话本等,绘制出一艘看似合理并且威风凛凛的战船图纸。

艨艟巨舰,在他笔端成形。

他隐有得意之色,搁笔双手展开图纸,眉峰扬起,仿佛已看见自己重回巅峰,拿回属于自己全部东西的模样。

“白、照、影。”白兮然咬得牙根痛。

——这条战船就是他翻盘的本钱!

灯油烧干净了。

白兮然手指冻得发抖,他起身,将战船图纸揣进怀里。疲惫地伸了伸腰。他聚精会神半天,他想要休息。

然而佛堂外面投出萧明彻的轮廓。

白兮然心中一紧。

生理性反胃涌上喉咙。

萧明彻推开佛堂门!

白兮然则是突然被他重推,后背撞在佛像的莲坐,视野倏忽间从平视变成了仰头。

佛像嗡嗡地连续震动……

佛堂浮动着股强烈的酒气,应是高朔领命下山,给七皇子买酒助兴。

这是萧明彻又一重“偏方”,萧明彻无法接受自己重伤后疲软了的事实。

他渴望重振雄风,故而发癫般尝试各种办法康复,每次燃起希望,就会找人验证,对象自然就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白兮然。

萧明彻脸上渗汗。

金身基座磋磨地面,佛像莲台挪动。

萧明彻似乎使出来全身力气,可白兮然只觉得烦躁,又在心里面自暴自弃地想着:兴许这事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好欢愉的……

他借势指甲抠下了佛像莲坐的金箔,一枚枚藏在手掌里。每次他都会藏一点儿。

清心寺是国寺,佛像金身塑得都与别处不同。

金像每片金箔花纹以细腻的线条勾勒出佛陀讲经、弟子听法、天女散花这些佛家典故。

白兮然将它们藏起来,随身携带。

他早就不相信萧明彻对他还有真心,金箔能够当作证据,最后拿捏萧明彻母子一把。

他要皇子妃的身份!!!

他要当皇后!!!

白兮然视野颤动,咬牙狠心,继续配合萧明彻。

他强装快活,果然哄得萧明彻大喜。

萧明彻自欺欺人,以为自己尝试成功了,他扳起白兮然的下颏,压低了嗓音狠狠问:

——“感受如何?”

白兮然忍住没吐在七皇子身上。

大局为重,他强扯出来个笑容:“七殿下龙精虎猛,不输以往,令人心神荡漾。”

萧明彻满意地捞起他一把头发,搁在唇边轻嗅。

酒气浓烈得像把酒棚挪到佛堂里似的!

萧明彻还待再试。

白兮然却按住他即将压下来的肩膀,趁着萧明彻心情好,赶紧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七殿下雄风已振,可你是天之骄子,怎能就此蛰伏山寺?”

“……”

萧明彻的动作忽然停顿。

他目光由贪婪痴妄,变得逐渐锐利,似乎在思考白兮然的话。

而白兮然观察萧明彻的反应,继续道:“殿下再不回皇宫,恐怕是要老死在这座破庙里了!等到皇位更迭完毕,殿下岂不是要引颈受戮?”

一阵彻骨的寒风穿过老庙。

佛堂里,破破烂烂的经幡摇曳,带出到处稀里哗啦的窗纸声响。

使得此间竟不像是佛堂,阴森宛如鬼宅。

萧明彻越发浮现出狠辣之色,他的指端紧紧扣进白兮然的肩膀,将对方的上臂立时攥出许多块黑青。

萧明彻突然放开白兮然。

瞩目白兮然狼狈的样子,他忽然浮现起对另一个人强烈的渴望,缓缓站直身体。

萧明彻两腮筋肉抽动,声音寒意十足:“你说得对。”

敬贤帝年事已高,浑身缠绕着伤病,说随时驾崩都有可能。

老皇帝假如暴毙,他身边尚存两个皇子,可这俩谁也干不过萧烬安!

萧烬安完全有实力,直接抢来龙椅坐。

如今萧烬安在干什么……

是不是收拢人心?是不是梳理势力?是不是清除了自己在上京城多年的布局?

萧明彻终于回过味儿来!

他在京外一筹莫展,对方却在突飞猛进。

时不我待,萧明彻也许都没有再犹豫的机会,他必须尽快返回朝廷。

萧明彻对着佛堂外洪声道:“高朔!”

“属下在。”高朔回答。

对于白兮然混进清心寺跟七皇子鬼混的事情,高朔劝谏多次,但是无济于事。

所以高朔一直远远地守在佛堂或者禅房外,既不会听得太清,也不至于召唤不来:“七殿下什么吩咐?”

“皇都发生了甚,萧烬安何种动向,快去打探,我要听,我现在就要听……”

萧明彻那道辨识度颇高的男中音发颤。

高朔最近被他支派,到处为萧明彻买药买酒,寻觅良方,倒是经常进城,多少知道些情况。

高朔跪禀道:“前几天,沿海倭寇进犯,倭寇匪首留下狂言,陛下被松浦春繁所激,为证明自己尚未年老,宣扬大虞国威,决定亲自率领宗室及部分朝臣秋猎。”

“秋猎?”萧明彻低喃。

北方天寒,舟车劳顿,一路颠簸,更何况猎场环境条件远不如皇宫,出猎又有危险。

这回说敬贤帝是人老逞强也不为过。

萧明彻心中那股不安感更加明显。

白兮然恭顺道:“我愿意替七殿下代笔上书,恳请陛下给你随驾的机会。也请七殿下念在你我之间的情分,准许我一道前往。”

“我想陪伴殿下,也想见见丽娘娘。我还有宝物献给咱们母妃。”

白兮然眼前浮现起,他刚绘制完毕的那幅战船草图。

他心中早有执念,也有安排。

白兮然怎么也要达到目的。

他衣衫不整,躬身含泪时,更加显得可怜楚楚:“请七殿下带我去。”

萧明彻点头。

“你写,告诉父皇,我也想随同狩猎。”

***

“王爷,您就自己走,真不带王妃去狩猎啊?”

成安牵回疾电,马厩里,他正在给黑马喂饱料豆。

刚过完崔家的大礼,崔府派人将聘礼放至轩辕府上,崔府亲眷团在轩辕家用过午饭。

下午时分,云中郡王夫妇,方才结束在崔家的小住。

萧烬安收拾出猎的东西,准备代步工具。

他在马厩里,只等着疾电吃饱。

战马疾电很安静,慢慢地嚼草,安分地休息。

可成安却很聒噪,絮絮叨叨不停:“王妃挺喜欢出去玩儿的。”

“殿下,上次你没带王妃去庄园,王妃虽安慰我们别失望,但是让我把车开到集市,他爱凑热闹,看小狗算数,也可以看好半天。”

“咱们王府虽宽敞,毕竟不如外头的大千世界。”

“这回你再偷偷离开,王妃知道又该难过了……”

白照影正在屋里歇晌。

今日起了个大早,给崔家撑场面,他的王妃回府不久,就顶不住睡着了。

萧烬安心头似被什么小猫爪子拨弄,痒痒的。

其实除了那回酒后失仪,白照影淘气却不出圈,总体来说很乖。他也知道白照影喜欢玩。

而这次的秋猎行动,带他却有些危险。

丽妃被冷落以后,陈妃凭借医术复宠,成为病痛缠身的老皇帝,不可或缺的枕边人。

陈妃是萧烬安的内线,她明确地告诉自己,老皇帝阳寿将尽,若是发生意外,皇帝可能会死在猎场。

万一敬贤帝驾崩,敬贤帝未立太子。

底下的皇子们,老九无心皇位,老三却必然抢夺皇权,寺里待着的老七也不会甘心。

皇位角逐到最后,终究要打一场,必会见血!

他不怕任何人。

只是隐瞒王妃这么久,偷偷争这把椅子,到头来当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弑兄杀弟,这般残忍模样。

萧烬安希望,能像送生辰礼物似的,轻松地送给白照影大虞朝皇后之位,不让白照影有任何负罪感和压力。

所以不能带他进猎场玩耍。

只能等到登基后,每年再带他玩,玩到痛快。

萧烬安更是想起皇室成员汇聚猎场,里头人多口杂,白照影不免就能听到些,对自己身世丑闻的议论。

他怕白照影听到这些,于是更不适合带他去。

萧烬安思索再三。

疾电已吃了五升料豆。

成安的废话凑足几大车,嗓音还在不断溢出马厩,到处蔓延。

“王妃每天处理生意只用三两个时辰,江老掌柜很顶事,伙计们个个精明强干。”

“王爷就算要走,您这回别偷偷走了!像醒来让枕边人遗弃了似的,多让王妃失落啊!”

“王爷……”

萧烬安打断道:“闭嘴。”

成安住口。

疾电长长地打个饱嗝,马尾巴摇曳,歇够了。

萧烬安轻拍马头,疾电十分通灵性,从马厩走出来。

萧烬安亲自给它套上笼头,牵起缰绳,此时马背上忽然落下只小鹦鹉,讨巧地学嘴:“王爷夫君!王爷夫君!”

萧烬安微怔,眉梢轻颤。

他从地上捡起些散落的料豆,喂给鹦鹉吃。

小鹦鹉跳在他手心啄食,爪子勾得他痒痒的:“谢谢夫君!最好了夫君!”

“……”萧烬安沉默地,用指尖抚触小鹦鹉嫩黄的鸟喙。

鹦鹉依赖地呼唤夫君。

成安在后头追随,很奇怪,分明那么舍不得王妃,对着只鹦鹉都能触动情怀,带上呗?

王妃能跑能跳,又不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