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狐狐复明 白照影收起肩膀,脑袋里撞进……
萧烬安的嗓音, 因为激动几乎变了语调。
这使得白照影从发怒变得有些惊愕,他还要再挣扎, 他的手按住萧烬安的胸口,手腕却被萧烬安攥住。
他全身彻底趴在萧烬安身上。
“放手!”白照影有点生气了。
萧烬安不惹他动怒,手上力道连忙小了许多,就好像安抚一只非常想要炸毛的猫儿。
萧烬安沉声提醒:“你的眼睛。”
眼前杏黄色的光团,蔓延般逐渐连成一片。
白照影跟被子一起压在萧烬安的身上,艰难地拱动, 像一条笨拙的毛虫。
因为越发明显地感觉到光线刺激视野,白照影哼哼唧唧,最终方才确定:
“我眼前有光……”
他的嗓音有点哑,带着颤抖, 贴着萧烬安胸前扬起脸,磨蹭着萧烬安的衣襟,双眸浮起泪意。
“是真的有光!”
他又重复了一遍。
白照影现在完全忘记了刚才不满与防备的所有情绪。
他变得喜悦,双手去扒遮眼的轻纱。
他的手腕还在萧烬安掌心握着,一挣脱就失去支点, 哪还能撑得住?
白照影整个儿砸在萧烬安身前, 越用力, 越想验证自己是否能看见, 就越在萧烬安身上拱,全身都在拱。
拱得萧烬安满身燥热, 身体某处变化迅速, 隔着被子都快掩藏不住。
萧烬安气得摁住了白照影, 一整个儿压回自己身上。
他暗中调整已凌乱了的呼吸,警告道:“别动。”
白照影莫名感受到危险,懵懵懂懂, 浑身也又暖又热,不敢动了。
萧烬安没好气道:“我给你解。”
白照影又莫名对他不敢招惹,好容易方才稍微平复心绪。他这个姿势,自己拆确实不方便。
白照影轻声道:“好。”
萧烬安托着他后背,又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起来。变成了自己靠着床头,白照影紧挨着他,面对面半趴着。
他有时觉得白照影软软的,隔着被子也像抱着团云,想挨近却生怕人跑了。
他占便宜占得小心翼翼,既紧紧贴着世子妃,给他拆遮眼纱。又不敢让白照影碰着什么关键部分,打破了两人难得的和平。
遮眼纱一圈又一圈地滑落。
白照影浑身都是暖的。
他在暖融融的被子,还有萧烬安的臂弯里,感触到遮眼纱完全离开他的眼睛。
然后他慢慢,慢慢地抬起眼皮……
他眼里映入了更多的光线。
虽然实际上,那不过是一盏孤灯的光。
对于已经失明许久的白照影而言,这光亮非常足够。
桃花眼完全睁开了。
他看到昏暗灯光下,萧烬安与自己面对着面,视平线对上的是萧烬安的喉结和下颏,还有他上半部分胸膛。
白照影再往上看。
他对上了在向下看注视自己的,萧烬安的眼睛。
“……”
那是一双自己许久没见过的眼睛,视线深邃如湖水。
萧烬安过于英俊,正望着自己,令白照影骤然心头颤动。
砰嗵!
白照影忽然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他将视线下移,挪到萧烬安脖子和胸口的位置,喉咙却滚了滚。
他对着这不过几尺的距离,因为看得太清楚,而鬼使神差触动个念头——他想将人抱住。
是萧烬安治好了自己的眼睛。
他只能将这种情绪解释为感恩,或者再解释为,太过喜悦无人分享,白照影怔怔的。
正在不知所措,又不敢再前进任何一步之际,萧烬安温声道:“看见了?”
“看见你了!”
“我看见了!”
“看见了——”
“看见了……”
他把同样的一句话重复了好多遍,显得很慌忙。
他故意趁乱,将脸埋进萧烬安怀里,就扎在刚才注视了半天,已经相中了的地方,鼻腔里瞬时弥漫着越发浓郁的雪松气息。
白照影刚扑进去,他就失控地大哭了起来。
像是在悼念失明的日子里所有恐惧,爆发了积攒下来的全部委屈,他泪水不停滚落。
萧烬安只觉得外衣都要被打湿了,才刚恢复视力,居然瞬间就变成个活泼的小泪包。
萧烬安心疼得要命。
并不觉世子妃哭得麻烦,抱起来整了整姿势,他抱住白照影轻轻地晃。
……
***
世子院昨晚热水连烧了好几回。
谁也不敢问,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世子爷一回来,世子妃房里的哭声就没停过。
世子妃直接哭到了后半夜。
清早世子爷也没让叫人,更没人敢叫,俩人都不出门,厨下把早饭接连热了好几回。
快到晌午时,世子妃才顶着两个桃子眼起来,眼尾两颊都还是红彤彤的,嗓子很哑。
下人们伺候洗漱时,谁也不敢多看。
纵使世子妃惊艳,也生怕哪个不注意,触碰到世子爷的占有欲,下人们给世子妃收拾齐整,各自匆匆退下。
唯有茸茸还小,担心少爷,不太清楚他为什么哭,被成美拉走,偷偷教育她十几岁要晓事了。
成安是那个走得最慢的,总是什么事都能赶上他。
成安让萧烬安叫住:“备马。”
“殿下恕罪!”成安跪了。
萧烬安不明所以:“赶快牵马过来。我跟世子妃出去,不在府上吃早食了。”
成安连滚带爬:“好好好……”他还以为是说自己就要被骂,人怂,习惯了。
马迅速牵上来。
还是那匹萧烬安常骑的黑色战马。
白照影哭了半宿,但睡到现在,也早就恢复了元气。
萧烬安先在中庭骑上马,朝他招手。
白照影脚步轻快地下来台阶,看懂示意,握住他的手,被对方一使力带上马背。
萧烬安将人稳住抖起缰绳,朗朗地喊了声:“驾!”
骏马撒蹄飞驰。利电般穿出庭院。
战马窜出庭院后,世子院的下人们方才面面相觑,各自稀罕道:“世子妃是不是能看见了?”
这匹战马驰过京中几条大道,晌午将近午饭的时候,日光极亮极暖,光线呈现出明媚的金黄色。
白照影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周围的景物,不停向身后划过,生动得让人目不暇接。
他被马儿颠得很,身后靠着萧烬安,身前看着的是萧烬安修长有力,紧握着缰绳的手。
他看到那缰绳收紧,视野抬高,战马忽然停下。
萧烬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你吃什么?我下去买。”
忽然发现走到的这片区域,乃是上京城府苑林立的居民区,沿街食肆摊档众多,商旗飘舞,盛放饭食的炊具,像是汤锅、笼屉什么的,统统浮起热腾腾的白烟。
隋王府世子院,饭食向来谨慎,小吃不多。
故而白照影答得并不太走脑子:“都想尝尝……”
他只是随口说了声实话。
萧烬安下了马,偌大个隋王世子,挨个儿去摊贩那里,排队买东西付钱。
蒸笼冒出的烟火气,模糊了萧烬安的轮廓,同样也模糊了白照影的视线。
使得白照影桃花眼水濛濛的,心里又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毛绒绒地一撞,又一撞……
大魔王治好了他的眼睛,理论上说,他完成诺言,他再有亏欠,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
可却又为何再带他出来玩,给自己买好吃的?
难道是害怕营养不够,失明会再复发,所以大魔王害怕再折腾一回,提前投喂投喂么?
白照影满脑子胡思乱想,渐渐地,心烦意乱起来。
重见光明本是件十分值得庆贺的事,却因为他那点儿持续潜藏着的不安,让他在欢愉的过程中,隐隐透着点儿忧愁。
白照影不小心抓了下马鬃。
“咴咴——”
战马刨地,他吓了个激灵。
但见萧烬安一回来,战马立时立正。
萧烬安手上提了不少荷叶纸包住的吃食,每份分量都不大。
他在马背上挂了些纸包,拣最热乎的牛肉饼,递给白照影一个。
白照影双手接过来,扒开一点儿包装啃,牛肉饼肉和葱与汤汁的比例恰到好处,香得牙齿都要入味了。
大黑马从来没见过敢在自己背上吃东西的主儿。
偏偏它的主人,隋王世子殿下,还对此人非常放纵。
以至于大黑马终于悟出了白照影的特殊地位,也不敢悄悄使脾气了,就载着两位主人,在官道匀速地走。
白照影小口地啃着饼,速度却不慢,已经吃多半个了:“要去哪里?”
萧烬安:“到了便知。”
“这家食摊的饼,十年前我吃过。那时我因为吃腻了府上的饭食,从皇宫散学返回隋王府,偶尔偷偷买一个。好不好吃?”
白照影:“好吃。”
——他为何要对我说起往事?
白照影咬着饼,吞下去最后一口,只觉哪怕没有馅料的饼皮,都散发着一股酥香味。
白照影吃得美极了。
嘴又被萧烬安的帕子糊住,谁知他袖口里,还会有张灰色的丝巾。
白照影被摁住擦了个干干净净。分明擦得是嘴,耳朵尖儿竟红了,持续散发着热烫。
白照影疑惑更甚,就算用来挡桃花的世子妃不能挨饿,倒也不至于管给擦嘴吧?
白照影小心翼翼地回过去头。
又赶紧错开!
他竟现在不太敢看萧烬安的视线,觉得那双眼睛的目光,也有实质般的热度。
暴露在萧烬安视线以内的,颈侧的肌肤,倏然变得很紧。
白照影收起肩膀,脑袋里撞进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他竟觉得萧烬安会亲下去。
白照影想起了那个吻!
舌头碰着舌头,舌尖柔软地相触……
白照影肩膀收得更狠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思维乱跳到那里,他不堪其扰,却无法控制,他心慌意乱地低着头。
但并没有被吻,马蹄停了,萧烬安下去牵马缰绳。
白照影轻轻松了口气。
心里又多少有点儿小遗憾,他强忍着不去思索太多,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府邸的大门。
那府门很宽阔。
府苑外左右有两头石狮子,狮子上各悬着红绸。
门庭整洁,因为有堵雕龙的影壁墙挡着,府邸里具体的内景看不清楚。
萧烬安伸手要带白照影下马,手和手掌相触,白照影让他抱起来。
抱着抱着倒是也习惯了……
可本以为自己是只被放下马,却未曾想到,萧烬安竟一路以横抱着自己的姿势,就这么穿过府门登堂入室。
完全没有多抱个人的负重感。
萧烬安脚步矫健。
他不多时站在正堂匾额之下,抱起白照影环顾四周:“我不打算继承隋王的爵位。这是世子府,我们自己的家,没外人打扰,往后我们搬出来住。”
第92章 我们的家 他被萧烬安捞起腰,轻柔地压……
白照影被抱着进门, 原本思绪已经乱得很。
又因为萧烬安那一声没头没尾的“我们的家”,使得白照影心思更是一上一下地飘忽。
他环顾左右, 哪里都没见到需要他们做戏的人——这座世子府除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别人。
眼前正堂屋室宽敞,光照充足。
正堂内全部是暗沉沉的紫檀色,阳光鲜亮,越显檀木质感厚重,光泽度极为温润, 此物必非凡品,令人咋舌。
白照影沿着正堂往更深处望去。
他眉眼微抬,发现自己根本竟看不出,这是座几进的宅子, 太大了。
他只能竭力向外望,感觉一座房子套着另一个房子,就像俄罗斯套娃似的。
世子府的建筑的整体风格,不像隋王府秀美安逸,但自有一派恢弘气度。
这座世子府的匾额, 也只写了是“世子府”, 但并未写明是哪位世子。
这使白照影感到奇怪。
萧烬安明言自己不会继承隋王爵位, 隋王应该仍在宗人府, 短时间应当不会放出来。
既不袭爵,又分给萧烬安新房子, 新房与隋王府似乎毫无瓜葛。
那, 世子今后应该以什么身份活在上京呢?
白照影隐隐感到此事奇怪。
又想起萧烬安曾言, 他并非隋王所出。
他如果不是隋王的儿子,不属于皇族血脉,他的待遇应该变差才对。
可怎么感觉, 萧烬安倒是越过越好了……
皇帝到底为何要赐他宅子呢?
可惜白照影没能再多想,他被萧烬安放下,二人继续向里走,沿着正堂,接着参观。
萧烬安没攥着那个“我们的家”的话题不放。
白照影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混沌又茫然,他心思悸动,却又仍存有怀疑抵触。
他当然能体会到,萧烬安正前所未有地在待他好。
但更怕萧烬安突然退行回原来的态度,对自己捉弄,吓唬。
也许他那么好,就是为了要对自己更彻底的戏耍呢?
白照影一间堂屋穿过一间堂屋。
眼前目不暇接,他被这府邸从设计到装潢所震撼。
他喜欢那些雕梁画栋表面装饰的彩画,色彩对于一个刚复明的人来说,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白照影还是抽出了几分注意力应对萧烬安,走几步,就会瞄萧烬安一眼。
他瞄萧烬安,却不知萧烬安何其敏锐。
世子早察觉世子妃偷看自己的小动作,虽说面色不变,行止上更加照顾白照影几分。
引得白照影更慌乱了。
之前眼尾耳尖的红意尚且没消退,并且不降反增,白照影自己确实看不见小脸红扑扑,只是能觉出脸颊有些热。
沿着中轴线穿过最后一道大门,萧烬安出手去扶白照影。
“小心门槛。”
这是之前白照影失明,给萧烬安留下的后遗症,他至今未能改变。
不过而今拉起白照影手的时候,方才想起他的世子妃已经康复。
萧烬安垂头,目光向右下方投落。
刚好白照影沿着左上方望去。
两道视线交汇时,两人手和手紧紧拉着。
白照影掌心就觉得很烫,又硌又烫。他虚挣了挣,想脱离萧烬安的手。
奈何力度也许不够,没能表达出躁动,倒像是逗人玩似的。
他反倒让萧烬安紧紧地捏住,这回不得不乖,只好继续被握着。
逛完起居日常区,来到后花园门前了。
“……!”
与那后花园的第一眼相触,白照影霎时失去了所有言语。白照影就在那花园门口怔住了。
一时间,不知道世子府的花园,该用什么辞藻形容。
他脑海既没有骈骊章句,也不会吟诗作赋。
只觉得重获光明的喜悦,在这一刻再度达到了巅峰。
秋天的叶子,深色的黄,浅色的黄,深浅的红。
园中有高低不齐的草,参差不齐的树,被花草环抱的碧色湖水,掩映在园林山石植物里的亭台楼阁……
兴奋让白照影忘记了,他还跟萧烬安交握着一只手,那只令人尴尬的手。
白照影赶紧进后花园。
那些个美好的景物,随着他脚步挪动,越发全面地展现在白照影面前,并且变幻着不同角度。
白照影高兴地踩进一堆,已落成金黄色地毯的银杏叶子。
他蹲身捡起几片,挑挑拣拣,捡的是最干净叶片最完整的。
他要抽空将它们做成书签。
萧烬安透着笑意淡声道:“前头屋里有数不清的紫檀,也没见你多兴奋,倒还不如这些叶子呢?”
白照影这回想试着,赌他不是在讽刺自己。
他于是诚恳回道:“紫檀家具很贵,老实地立在那里,又不能陪我玩。我要是真卸一条椅子腿,雕个什么小玩意儿,夫君不会生气么?”
“不会。”
白照影默然。
然后歪了歪头。
对方说得太快太轻。
使白照影分明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又或者说听见却没听懂。
萧烬安怎会对自己如此纵容?
白照影心又乱跳起来。
他还在用心给萧烬安方才的行为寻觅个解释,捏着叶柄,他手里的银杏叶转了几转,带起一小片绚丽的金影。
此时花园带起一道秋风,湖面微波粼粼,树叶萧萧瑟瑟。
白照影额前又有几片金黄夺人的银杏叶飘下来。
他的视线在银杏之后,眼光灵动地闪了闪。
他又环顾了一眼世子府的花园,在惊艳之余,小声地嘀咕了句:“太大了。又有点空。”
他只是随口发表感慨。
萧烬安竟听见了:“最近住你自己是有点空,侍从侍女也太少,可以把你那些动物,迁到这里做窝。”
“是我的小鹦鹉!?”
隋王府长春廊那些个鹦鹉,后头都七七八八地飞到更友好地世子院。具体有多少只,白照影没数过。
自从隋王那边,犯了事被抓起来,隋王府整座花园都是空的。
除了那些自己会觅食的动物,一些依赖人类投喂的活物,想必活得就比较惨了。
白照影道:“我可以多带些吗?将隋王府花园里面,活不下去的鹦鹉,水鸭都带走。”
“恶霸鹅如果愿意走,也带走。”
“这回把它们驯化一下,给世子府看家护院,不能再欺负其他小动物。”
萧烬安深望他的世子妃。
他知道白照影善良,喜欢白照影善良,世子妃性格中那种微妙的刚柔并济,是很让人着迷的。
萧烬安忍不住逗他,一本正经地道:“蛤蚧也带上。”
那晚被大壁虎吓得跳出浴桶的狼狈惨状,至今还能历历在目。
白照影打了个激灵!
萧烬安说不定图穷匕首见,难道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把自己放在个大院子,里面爬满半米长的蛤蚧,也许还有蛇……浑身鳞甲都疙疙瘩瘩的……
白照影道:“夫君!我们只带走可以养的,不要动野生的!”
对对对,保护野生动物。
人家蛤蚧,本来就是依着隋王府那几座山头生存的。
还有锦鲤,隋王府引得是活水,锦鲤应当也能活。
白照影试图给大魔王做思想工作。
却不知自己眼中的大魔王萧烬安,只要跟他待久了,看似禁欲冷情的皮囊底下,总是在想些有的没的。
那晚白照影光溜溜地窜进自己怀里……
萧烬安眸色幽暗几分:“可惜了。”
这阵很低的声音,坐实了萧烬安想要捉弄自己的误会,使得白照影忽然从兴冲冲变得又很怂哒哒。
他半晌没敢吭,等下一步招数,边警惕,边分神在后花园里漫步。
直到走在棵很古老的银杏树下。
他被萧烬安捞起腰,轻柔地压进怀里抱住。
“……”
抬头满眼都是碎金色,迎上了萧烬安,深邃的五官轮廓。
他又不敢再看,怎么突然又抱呢?
他一低头整张小脸扎进萧烬安胸前,对方体格太硬,磕得白照影鼻子尖有点酸痛。
他眨眨眼睛。
雪松气息过于浓郁,更热。
他在防备的同时,觉察到抱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白照影渐渐透不过气来,好像萧烬安分明在耳边说话,话音朦胧得像隔着层雾。
他晕陶陶的。
“这是你的家。”萧烬安道,“你想带谁来都可以,不想带谁也可以。哪怕你想带走锦鲤,我们就一条一条地捞上来,放在这边的水池里,让它们都陪着你。”
他曾给过自己光明……
他如今的话,又使白照影无可避免地认为,自己在古代真的有了个家庭。
他拿不准萧烬安想跟自己成为什么关系。
白照影先骗了自己,可以试着,将大魔王当成好朋友。
大魔王跟他是好朋友,大魔王是脾气古怪的朋友。
他对自己反复催眠。
大魔王却在自己右侧额角,被绒绒的额发盖住了的部位,像印章似的盖下一吻。
这是在清醒时被大魔王亲,萧烬安不像是发疯。
白照影感到前所未有过的慌乱,逃都没地方逃,就只能把脸更深深地埋起来。
在外邦某些地方……对,就是什么罗刹国罗马国的,他们不都有吻手礼贴面礼表达友好吗……
白照影那无处安放的两只手,到底还是不合适一直垂着。
他也不好抱萧烬安,害怕自己打破某种平衡。
他只敢像一根可怜爬山虎,两只手,乖巧平静拉住萧烬安身前的衣服,没有更进一步作乱。
世子妃仅是做出点儿回应。
世子殿下的心思,已经从刚才那浴桶,现在飘飞到不知何处,自不必提他在乱想些什么,总之隐忍得很辛苦。
萧烬安有意把腿挪远几分,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人。
白照影无辜地变成大红脸。
“这宅子喜欢吗?”
白照影迟疑,然后才答道:“喜欢。”
萧烬安只是略微松了口气。
然后又不为人知地提起口气,尽量平静地说:“狐狐,你自己住一段时间。我去大同,给程岳当副帅。”
白照影瞬间脸颊褪去血色!
第93章 狐狐表白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世上要……
白照影从未能想到, 会在这时,迎上萧烬安这段死亡剧情。
时间很快也很慢。
先前他度日如年, 每天去熬。
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煎熬感渐退。
他习惯了世子院,习惯住在不算大的北屋,习惯白天料理生意逗弄动物,到了夜晚大魔王回家,跟大魔王斗智斗勇……
他有心理预期, 萧烬安会去打仗,也知道大同正在打仗。
但是相隔几百里的关外,他因为闻不见硝烟味,还是心里有种侥幸, 觉得朝中武将众多,萧烬安又力挺不换掉程岳,并不该此战出征。
这本书的剧情,已经走到哪儿了?
怎么他还没看到主角攻受相互倾心,剧情竟都到了作战的那段呢?
身为下任皇帝, 统兵打仗, 积攒威望……这些并不见萧明彻做过, 自己最近也没听到萧明彻的消息, 出征的是萧烬安。
难不成,书里的意思是让萧烬安战死, 再由萧明彻后来居上, 捡走对待瓦剌的战功?
白照影后背寒透。
倏然间不敢再想。
倏然间, 又发觉,自己竟从期盼任务完成,变成了会因为即将得知萧烬安的死讯, 异常的难过。
他控制不住下唇在发颤,距离萧烬安后退了半步。
他踩碎银杏树叶发出沙沙的脆响,在那响声中抬起头,阵脚又全乱了。
萧烬安自然以为白照影舍不得自己。
少年如此黏人,夜里缠人,胆子还小。
况且他一离开上京城,解大同之围,去追逐兵权跟战功,往长远看,对两人今后的日子更加有保障。往近了看,却会让世子妃,独自在府中很久。
军情急如星火。
萧烬安能争取到这多半天,与白照影搬家加告别,已实属不易。
大同前线那头,程岳小胜了罗戈一场,然而挨了罗戈一刀,虽说奏报写明性命无碍,毕竟也是有危险的。
萧烬安想让他两个能活到最后。
萧烬安故意板着脸:“下秋雨又不打雷,多大个人了,你试着自己住。”
白照影脚尖在落叶堆收紧,酝酿出一股不高兴。
引得萧烬安以为话说得重了,连忙要往回揽一揽,白照影果然像只生气的小狐狸,抖动尾巴,扭身就走。
刚扭过去就瞧见成安。
成安满身挂着鹦鹉笼子,每个笼子里硬装进六七只鹦鹉。
他倒是力气很大,步伐端得平稳,鹦鹉们并没有晃晃荡荡。
只是那些鹦鹉不太领情,还以为要趁着白照影不在,被人挪出世子院,各个都在骂骂咧咧地告状:“爱妃爱妃!我要爱妃!”“爱妃爱妃……”
成安和几个仆从狼狈地见礼,将笼子各自放下,快被那些不讲理的鹦鹉给骂哭了:
“世子爷!世子妃!”
“隋王府一共一百五十一只鹦鹉,大的小的,全在这里了。”
“我等用轻功分别搜查了隋王府的大树,查获鹦鹉蛋十九枚,由茸茸小姑娘保管,也带出来了。”
这一时间鹦鹉全看见了白照影。
鹦鹉在笼子里纷纷扑打翅膀,笼太小而鹦鹉太多,群鹦施展不开,撞翻了好几个鹦鹉笼。笼体在地上骨碌……
白照影连忙解救。
萧烬安蹲在他旁边,扶住鹦鹉笼子,白照影打开笼门,伸手进去,将鹦鹉一只只捧出,捧出一只肩膀就落下一只,聒噪的鹦鹉经此一劫,又变得很乖巧了。
“还有水鸭和鹅呢?”
“回禀世子爷,群鸭难觅完全,我姐雇了人专门去搜索。鹅太难带,属下等雇了车。”
“那棵树。”
“海棠树已有花匠移植,世子妃房间里的东西,老王妃祠堂里的器具,最迟今夜全部抵达新府。”
白照影眼眶忽然酸了。
他用力地抿紧嘴唇,不让萧烬安看见他的表情变化,仍在一只一只地释放鹦鹉。
成安忽从怀里,掏出件用丝帕包裹妥当的物事。
帕子角徐徐绽开,白照影分出缕目光,忽被灼目的莹红色刺了一眼。
他心头触动,慢慢挪去视线,见到那是个缀满杂宝的金丝璎珞圈。
他隐约能猜出,这东西自己用过,正是那个陪伴他见驾的璎珞。
“我等把老王妃的遗物送去银匠铺,那颗玛瑙让匠人用一种不知什么成分的胶水给粘好了。”
成安道:“工匠在做修复时,府上一直有派人跟进,世子爷,这修的绝对看不出来。”
成安递过去璎珞圈。
白照影支撑在眼睛里的泪水,只有深深吸了口气,才能勉强收住。
那天他在车里,摔坏的竟是萧烬安母妃的遗物。
他让自己戴着这圈璎珞,也许是希望皇帝能顾念老王妃的面子,也许老王妃曾经是在宫廷里非常有德行的命妇,也可能老王妃与老皇帝沾亲带故……
白照影没往别的太惊世骇俗的地方想。
只是忽然明白,老皇帝当时不太可能,被自己轻易的几句话道德绑架。
萧烬安成为了他能够活着走出养心殿的一大助力。
白照影本来无端还有气,这会儿脾气变成了感激。
但是白照影也拉不下脸,突然转变成亲近萧烬安的态度。
他放走了笼子里的最后一只小鸟,将空了的笼子扶正,他起身拍掉手上沾着的灰尘。
“你……什么时候出征?”白照影涩声问。
萧烬安发觉白照影理会自己,简短道:“晚上。”
他是在兵部负责集结军队的当口,抽空来跟家里告别的。
萧烬安去意已定,这书中的剧情,白照影无法更改。
白照影哑声说:“我们简单办个乔迁宴,也就当给你办个践行宴,做点好吃的,你吃完饭再走。”
他死死控制住思绪,并没敢联想那是赴黄泉路。
……
***
宴席在后花园的邀月台举办。
曾经成美告诉过白照影,高门大户宴请宾客需有许多规矩。
时间紧迫,白照影并不能遵守,也是幸好萧烬安,对外还担着个“行事无忌”的名头。
所以请谁都无所谓礼法,请得也是与他们关系相熟的人物,人并不多。
这场宴会,白照影亲自张罗。
他直接派人上门请表哥,请薛明段莽,给宫中传递消息,请很闲的九皇子赴宴,可以带狗。
他不会摆很复杂的宴席。
但好在大虞朝已经有了火锅。
厨下有全套的锅具,做法与现代差不太多,料碟碗筷备好,铜炉正中加炭,添水,水里拈少许食盐,放进切好的葱段姜片,热水逐渐变成滚水,然后他们往里涮菜涮肉即可。
客人到齐,已是黄昏。
果然能来的,根本没人计较这场宴会,什么座次什么流程。
表哥深谙礼法,对些许小事却并不执拗。
崔执简收到白照影的宴席邀约,更是深知此乃表弟首次张罗席面,崔执简给足了面子,早早就来赶来了。
九皇子身份尊贵,可是因丽妃的缘故,没接受过完整系统的礼仪教育,故而对宴席制度也不熟,放宽心来吃吃喝喝。
薛段两人,能入座都已喜极,那座上可是一位皇子、一位世子、一位小侯爷、一位世子妃……呃,还有一条被放在座板等投喂的乖乖小狗。如果要喂它,它会摇摇尾巴给摸头。
侍女开了两坛醇酒。
酒香蔓延。
萧烬安坐在最正首。
摆这场宴会之前,他不曾被白照影安排做过什么。
世子妃独挑大梁,闲得世子殿下只好去迎接王府大鹅,萧烬安好好教训了通恶霸鹅,在不经意间,日中变成了日暮,时光匆匆流过。
萧烬安被白照影安排坐到主位。
白照影把他跟前的酒倒满了。
酒浆是清澈透明的颜色,盛在白瓷质地的杯子里。
萧烬安在酒盏里瞧见自己,又瞧见白照影朝他凑近。
他端起酒盏时,旁边探过来白照影的小脸,眼睫毛像对浓密的小扇子,眼睛水灵灵骨碌碌的:“夫君就要去出征了。夫君有什么话,夫君先说。”
白照影并不想把接下来这些话,和遗言联系在一起。
可是萧烬安如果当真有什么未尽之事,有放心不下的地方,自己身在上京城,必定会谨慎对待他的嘱托。
我也会记得给老王妃初一十五进香……
也会按时扫墓……
白照影抱着酒坛等待。
萧烬安却淡声道:“此番离京归期不定,我不劳各位挂怀。”
宴会一时静默。
几位宾客面面相觑。
白照影下巴搁在酒坛盖子上,微微叹气。
萧烬安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既在意料之外,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要是他真的正经地依依不舍作别,或者对酒当歌,抒发壮志豪情,那才会让人觉得见了鬼了。
白照影黯然垂眸,可怜大魔王并不知前路乃是死路,他听不到萧烬安的最终托付。
白照影郁闷地给自己倒满了酒。
白照影举杯道:“那既然夫君没有心事,我们同起一杯,祝愿夫君此行旗开得胜。”
可这时萧烬安道:“——我妻子尚在京城,他年少单纯,才嫁给我不久,便要忍受分离之苦。还望在京的九殿下和崔小侯爷,能够对我妻多加眷顾。”
“……”
白照影心脏仿佛被攥紧了!
他在那素来不拘一格的大魔王口中听到他的牵挂,说得是句措辞非常正常的托付。
可是他完全没能料到,这托付居然关于自己。
他根本没办法,再认为萧烬安是在对着别人装蒜,分明萧烬安的语气,那样真挚得令人动容。
我妻子……
我妻子他……
他还年少。
他很单纯,他嫁给我不久。
他喜欢大活人,乐意被人陪着。
他无法忍受分离之苦。
——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会忍不住相信的。
我也很想,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同样被人妥帖地爱着。
白照影闭上眼,为了掩饰,仰起头,狠狠压了口酒!
然而白照影仍未听出,萧烬安全部的用意。
如此崔执简便不能趁虚而入,不能对世子妃任何请求袖手旁观,倘若世子殿下不幸战死,崔执简还要将世子妃妥当地安置好,这时才包括可以娶回家。
崔执简饶是好涵养,面色依然变了几变。
崔小侯爷端着酒杯的指尖微颤。
他好像这一次,明确地觉察出世子的深情,那是他一直想要验证的,答案清楚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也许狐狐说得没错,世子喜欢他,待他好。
萧烬安绝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却是个会不择手段,只想为狐狐着想的好丈夫。
崔小侯爷忽然浮起一道惭愧。
席间醇酒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好像很酸苦。
崔执简感到深深失落。
当初自己因为礼法错失了表弟。
而萧烬安平生百无禁忌,却唯独能为他的世子妃,捡起仁义道德,甚至把规矩礼法,都能化作刀为他所用。
总归性格不同,命运轨迹也不相同。
自己是被萧烬安给拿住了。
这样的男人,虽说待狐狐好,是否太危险了。
狐狐到底喜不喜欢他?
崔执简默然琢磨,并未意识到自己隐秘的祈盼。
时间逐渐流逝。
萧烬安仍端着酒杯,手腕不动,压力却徐徐施加。
崔执简沉重且郑重,举杯饮罢,道:“好。崔某必定不付所托。”
那作为托孤添头的九皇子,自然更是千肯万肯的。
九皇子利落地干了杯酒,小狗也跟着汪汪直叫。
“汪!汪汪!”
……
散席时,算上同起的两杯,白照影总共喝下三杯酒,脚已经软了,脸也红透了。
茸茸跟成美带头收拾餐具。
当初喝洞房夜的交杯酒,浅浅的一小盅,白照影便把自己喝了个烂醉。
这回白照影醉得更加狼狈。
他让萧烬安扶着,才能下邀月台,深一脚浅一脚的,浑然像踩在云彩里。
他开始说起胡话,指着月亮嚷“这是蛋黄”。
他抱紧萧烬安的胳膊紧紧地拖着,让他带自己飞到天上去,还说要在网站留言评论打赏求配角HE,他可以打赏好多好多……
他说了一大堆萧烬安完全听不懂的话。
说到最后,胡话变成了哭。
白照影蹲着哭。
潜意识仍在控制他,没敢说出萧烬安此行的结果。
萧烬安只能当他是不忍分离,虽说同样不舍,但还是将白照影抄起腿弯抱起,放到这座府邸的卧房,打算安顿白照影睡着就走。
卧房里有张雕花复杂的拔步床。
外头天完全黑下来,床里弥漫着酒香和桃花甜味。
萧烬安给白照影盖好锦被,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了。
他放开白照影的被角。
却被白照影拉住手腕。
世子妃因为醉意,像个小猫似的呜咽,薄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不停。世子妃不让走。
萧烬安竟有点挣脱不开白照影的手。
害怕伤到白照影,他只好又再等候片刻,等着白照影睡熟,这少年睡着了很软很乖的。
萧烬安忽然听白照影嗫嚅了几句。
“你……”
他听不太清楚。
白照影正在艰难地发音,像孩童牙牙学语,他因为醉意,半睁着眼凝望着萧烬安,一双桃花眼刚刚还带着泪,这会儿就弯成月牙形,注视萧烬安吃吃的笑。
“你……”
“我怎么?”耳朵贴到白照影唇边。
萧烬安神思飘忽。
他用拇指依恋地抚过白照影湿润的眼睑和唇瓣,他的世子妃现在明艳极了,他挪不开眼睛。
已到临别时方才越发明白,皇位也好,功名也罢,他愿意争,也想为这世间做点事情。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世上要有白照影在。
他爱他的世子妃,此去千难万险,为的是长相厮守。
“狐狐,你等等我。不会等太久。”
萧烬安给白照影,顺过去一绺粘在鬓边的湿发。
世子妃则用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指,紧贴着颊面挨蹭。
他依然小声地哼唧:“你……”
“到底想说什么呢?”
“喜……喜欢你。我喜欢你。很危险,不要走,我害怕你走。”
第94章 想要洞房 萧烬安得寸进尺地挑逗:“狐……
“……”
曾经萧烬安以为白照影与他相处, 是出于替嫁那桩恩怨,以及这事后续的责任包袱。
曾经他也暗中觉得, 总比那青梅竹马的崔执简,永远矮了那么一头。
以前他许多次怀疑,怕白照影没那么喜欢自己。
现如今,他听见了白照影醉酒后吐露出的真言,闻听他那声喜欢的瞬间,萧烬安心头一块大石重重落地。
喜欢。
世子妃喜欢自己。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自是自己深深爱着的那个人,也有同样的心意。
验证彼此心思的那一刻,萧烬安再也控制不住地压上去。
他按住白照影的手,手指缓慢抵进, 与世子妃十指相扣,萧烬安吻上白照影的嘴唇。
桃花甜味混合着酒香。
他用舌尖探进白照影的唇片,与白照影柔软的舌尖相触,他带着笑音与白照影的舌头交缠。
喜欢使人脑袋里仿佛炸开了烟花。
他经验稀薄,却无师自通。
长时间的肖想化作实际操作, 他循着本能进行。
萧烬安敏锐地感觉到, 他的世子妃几乎在床帷间融化了。
接吻时露出那点儿浅浅的哼唧, 越发失去力气的举动, 全都激起萧烬安占有的欲望。
白照影醉得昏天黑地,意识就只剩重复两个词语:“喜欢你”“不要走”……
他的手臂勾不住萧烬安的脖子, 胳膊已全软了。
他手任由萧烬安摆弄, 放在枕头两侧。
白照影不安地拱动, 胸膛紧紧相贴,他腰挎乱扭,同样也本能地寻找个释放的出口。
然后他被萧烬安一条左腿, 卡在腿间摁住,不让白照影动弹。
萧烬安顶着白照影,此时压抑得眼睛完全红了,他嗓音低哑,透着股猛兽般的野性。
体温烫得白照影,难耐的,连续打了许多个激灵。
“夫君……”
“若不是,”萧烬安喉结滚动,额上布满一层汗水,他低头在白照影颈边啃了口,“若不是时机不对,你又醉着,醒来什么也记不得,我这回一定要——”
他知道自己是个坏人。
脑袋里想做的事情,根本不止一两回欢好,他放出实话来,估计能当场吓跑白照影。
萧烬安不想吓他。
已然压抑欲望,他自下而上舔过白照影的耳后,把白照影折磨得跟在持续过电似的。
萧烬安沉闷地对着白照影耳朵眼儿里说话,气流又痒又烫。
他其实真是个大魔王。刚得到世子妃的认可,他就得意忘形。
萧烬安得寸进尺地挑逗:“狐狐,我想和你洞房,你知道什么是洞房吗?”
世子妃混混沌沌地哼唧几声。
那点儿憨态,简直使白照影看起来,越发成为落入大灰狼魔爪里的小白兔。
萧烬安在世子妃脖子旁边啮出个红痕,偏咬在他领口根本盖不住的地方,略微泛红,霸道昭然若揭,用心极为险恶。
“狐狐,你等我回来,回家我们就洞房。”
白照影也不知懂还是没懂,笑了笑,呆呆点头,很慢很慢地运转语言功能:
“夫君,不要乱立flag……”
他醉酒后单纯无辜的反应,允准了这个洞房申请。
却直接让刚才还很凶的萧烬安,瞬时招架不住。
萧烬安狼狈地逃出卧房,温柔乡向来磋磨英雄胆,恐怕再多黏糊片刻,他都得赖死在这间卧房里,直到走不动路。
萧烬安独自在更衣室,多待了一炷香。
出来时,他已从头到尾换了身干净衣服。
上兵部。
才到兵部门口,这时是寅时,天还完全黑着。
萧烬安让凌晨勤勤恳恳扫地的下等太监小福拦住,小福佯装给贵人行礼,磕了个头。
磕头的地面上留了张纸片。
擦身而过时,小福若无其事,却声音轻细地道:
“这是陈妃娘娘给您的投名状,娘娘在太医院有人,她写的方子,与太医截然不同,与您共谋繁荣,愿您旗开得胜。”
……
***
午后,白府。
白兮然的清雅斋,窗户外面,竹帘半卷。
阳光能够透过竹帘之间的缝隙,照进卧房地面,形成纵横交错的明亮光斑,随风摇曳,光线闪烁,别有情调。
这种透光的方法,只占雅意,比不上虾须帘既风雅又朦胧。
可是一面上好的虾须帘,造价甚高。
白府前段时间为给白兮然挽回声名,使得他在声望楼那场论辩结束以后,没被文人们的唾沫星子给骂死。
白府艰难运作,已花费了不少银子,当然无暇顾得上这种小事。
白兮然近来,更是对外营造避世不出,艰难锤炼文章的人设。
纵使白兮然早有意向继续活动,但仍不敢放开手脚,拜访走动也都在私下,显得鬼鬼祟祟的。
白兮然临窗写字。
窗外吹进来的秋风,拂过他耳边的头发。
此时白兮然轻柔地搁笔,动作缓慢又熟练地,将滑落的一绺鬓发压回耳后。
他手指的指形,尽量自然地舒展,似将开未开的花瓣,时时刻刻有种淡雅的风情。
可惜头发并不能撩太久,动作停顿在头上,反而显得刻意,有弄巧成拙之嫌。
白兮然小心维持着形象,眸光投向居室里,立在墙边的穿衣镜。
镜中萧明彻架着腿躺在床上。
七皇子腿骨修长,仪态风流,一把墨色洒金折扇,哪怕秋天还扇个不停。气息粗重。
萧明彻并没往他这儿注意一眼。
白兮然只得作罢,收起造型,继续悬腕写字。
他笔锋在纸面圆滑地辗转,落笔匆匆,笔势透着些得意,故而笔走龙蛇。
他正写着的是件宝贝,乃是他从文坛一位密友手中得来,准备要献给七皇子的。
可白兮然要献宝,也不能直接献。
因为他并不甘心只当萧明彻的谋士。
他心里有股危机感,曾经他能拿捏萧明彻,而如今不知什么时候起,掌控感变弱了。
可具体怎么回事,他又说不上来,仅仅是猜想萧明彻没对自己言听计从。
白兮然心里像堵着块石头。
……七皇子妃的身份,他志在必得!
他一定要踩死白照影,能当隋王世子妃又算什么,就连隋王都被抓起来调查了。
白兮然给自己又鼓了口气。
他必须向上爬,无论用任何一种方法,雪耻的需求迫在眉睫。
白兮然知晓萧明彻的劣性。
此人贪图刺激,天性浪荡,他原本想纠正对方,只让他为自己所惑。
可两人毕竟火候未到。
所以白兮然不得不先将就着萧明彻,给萧明彻一些甜头。
但自己偏偏还担着个矜持之名,甜头不能给过分了,白兮然拿捏着分寸,也很折磨。
“七殿下,我倦了,写得背脊僵硬,手腕也在酸疼。”
白兮然疲惫地靠在椅背。
床那边,萧明彻的折扇合起来。
他穿上鞋,走近白兮然,将白兮然从后向前,手腕稳稳地托住。
萧明彻在白兮然的腕骨打着圈儿按揉,七皇子做惯了风月调情事,力道不轻也不重。
白兮然稍微放下点儿心。
假装正舒服地活动脖子,白兮然右边颈侧,露出大片瓷白色的皮肤,日色映照晃眼。
果然萧明彻开始作乱起来。
他就势俯身,熟练地叼住了白兮然脖颈的一块细嫩的皮肉,犬齿来回厮磨,烫得白兮然在圈椅里打了好几个激灵。
白兮然不能让明显处留下吻痕,有违他素雅的形象。
他与萧明彻交往,并非守着底线,而是就故意用最后要办的那事儿,吊着七皇子。
白兮然觉得给够了甜头,轻推开七皇子。
白兮然道了声:“正经帮我揉揉腕子,别闹。”
他把手抽了回去,向上拢起衣领,偏又拢得松垮垮的,跟没拢一样。
萧明彻按说应该抓心挠肝,以往,他还很喜欢白兮然这种调调。
但萧明彻这次并没有。
因为他刚才,竟在白兮然推拒自己时,脑袋里生生窜进个自己捏造出来的片段——
如果自己抱住的是白照影,亲吻的也是白照影,那般姿容明亮生动的白照影,萧烬安的世子妃白照影,任他予取予求……
萧明彻狠狠地喉结滚动!
望着那块自己没亲得扎实的皮肤,萧明彻神思恍惚,刹那间白兮然跟白照影,两人相似的轮廓逐渐重合。
七皇子俯身重重地吻下去。
容不得白兮然拒绝,萧明彻非要在白兮然身上留下个印子,吻痕犹如盖印似的,颜色越深越好。
白兮然眼见挣扎无用,便不再顽抗,嘴上轻声嘱咐着“别太明显”,心里却是欢喜的。
两人从脖子纠缠到唇舌,缠绵了也有半盏茶的时间。
再往下进行,萧明彻倒是无所谓,只是白兮然不可。
白兮然方才得到安全感,就强行把话题扭转回两人之间的大事业。
今日萧明彻会来府邸找自己,也正是因为朝野里眼下的热门事件,敬贤帝指派了萧烬安到大同作战。
老皇帝没选他的七皇子出征,也没动用,萧明彻提前在兵部结交的所有心腹。
谁都没想到,老皇帝居然把从没有远征经历的萧烬安支到了大同。
萧明彻很郁闷,拿不准老皇帝的意思,以为自己失去帝心,又害怕萧烬安真能取胜。
当初萧烬安在声望楼,局势分析得何其头头是道,一看就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萧明彻比谁都怕萧烬安再摸到兵权。
虽说和平年代,朝廷普遍重文轻武。
但萧明彻也是读过书的皇子,武将兵变之事,史书历来不绝!
就算自己将来当了皇帝,只要萧烬安手里有兵,他是真敢反的。
萧明彻如芒在背。
自从萧烬安率军出发,他就浑身热汗叠冷汗,哪哪儿都不自在,扇着风也热。
白兮然觉得时机成熟,这时,方才把自己写完的东西递上去。
“七殿下,你看。这是我一位友人,誊抄太医院给前线治疗疫病的方子。只要我等知道这东西的成分,等于拿到了先机,即使萧烬安豁出命在大同战斗,他也不能赢。”
“七殿下,他如此锋芒毕露,我们就让他死在大同。”
那张药方里,清楚地写出了几味关键药材。
萧明彻如获至宝,倏然间,眸光急闪。
他知道白兮然有人脉也有异才,时常能做出创新之举。
萧明彻将那药方来回翻转。
眼底里的恨意妒火,全部都变成了咬着牙的一声吩咐。
他对他外头候着的侍卫道:“高朔,你多派些人手,往大同附近几镇都派人!去提前连夜将这些个药材全部给爷收购走,然后不必犹豫,全都给我烧了。”
第95章 专属印记 白照影脖子上那块吻痕,嫣红……
又一个秋季的晌午。
白照影从酒醉之中睡醒, 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
这座架子床很大,只单说帐顶, 就比自己曾经睡觉的那张床宽阔两倍。
床帷并没有拉住,外头比较强烈的阳光可以透进来。
白照影动了动眼珠,眼珠子胀痛。
他撑着身体,从躺着变成坐着,在这个过程中,又觉得头很疼, 白照影捂了捂脑袋。
昨晚……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的……
搜寻记忆的结果是一片空白。
白照影无奈,只好往前追溯。
忽然在外头鹦鹉的叽喳声里,脑袋像刺进一根针,白照影神经重重一跳:“不要走, 夫君不要走!”
——萧烬安已经出征了???
心潮从平缓霎时如掀起巨浪!
白照影甚至顾不上穿鞋。
他下床出屋门,在中庭打量,眼前庭院正中心还是他熟悉的海棠树。树上小鹦鹉们瞧见自己,各自歪头欢喜地扑打翅膀。
树还在,但房不同。
记忆又在一点一滴地重新灌回脑海。
他想起零零散散的片段, 昨日萧烬安带他参观新房子, 他们只花了十几个时辰的工夫, 完成了从搬家到暖房请客。
至于为何如此仓促, 萧烬安要去大同远征。
而《宅斗之庶子欲孽》的结局,萧烬安注定死于战场。
白照影光着脚站在庭院, 怔怔的, 思绪忽然又断在了这里。
他不知道该往下再想什么。
很缓慢地, 在秋风中终于意识到一个现实,他其实什么都不必再想了。
——因为这条线上有关于萧烬安的故事,自己能够参与的剧情, 至此终止。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少爷!哎呀少爷,您怎么就这样跑出来啦……”
庭院一角突然有人声传来。
白照影迟钝地扭脸望过去,见到端着水盆的茸茸,正在放下盆子,慌忙地接近自己。
白照影凝住,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呆立不动。
茸茸小丫头则是越发吓坏了,这,世子才走了一天,冻坏了可怎么行!?
茸茸很害怕世子殿下那双看得人后背发凉的眼睛。
“我们坐回去吧,少爷八成昨晚的酒还没醒呢,”茸茸边搀扶白照影边道,“少爷不知道,昨晚下邀月台那会儿,您指着月亮非说是蛋黄,让世子给您摘下来做成蛋黄酥。”
“蛋黄酥是什么呀少爷?世子爷还真就吩咐我等仔细听您描述,乍听起来怪好吃的,只是什么叫做‘里面有层雪媚娘’?什么娘?谁的娘?”
“少爷……”
白照影让她聒得,总算有点神魂归窍,重返人间的感觉。
他坐在床头,小丫头给他擦脸梳头。
他一开口嗓音就有点哑,问道:“世子走了?”
“嗯嗯。”
——我妻子年少单纯,望诸位多加眷顾。
白照影心神狠狠地一颤。
鼻梁酸涩难言,他刚想把大魔王,当成在这个世界最最好的朋友,他的朋友走了。不会再回头。
白照影不为人知地抽了抽鼻子。
头发已经被茸茸打理成个,既显活泼又不失世子妃端庄的发型。鬓边各挑一绺长发,细细地编起来,用金银发饰束在脑后。
茸茸服侍白照影穿衣服:“府上刚换了新居,店里那边,也是首次来这儿禀事。少爷今天穿鲜亮些?”
卧房没有衣柜,白照影的衣服太多,全都被茸茸统一保管,穿哪件拿出哪件。
按照大虞朝时下审美观点,习惯以亮色锦绣彰显富贵,在衣服里织金织银,织孔雀羽毛,都是常事。
如同白照影进宫时的礼服,就是明艳度极高的正红色。
茸茸强烈推荐面相灵动活泼的少爷穿高调些。
可白照影竟选了清冷寡淡的月白色,是月光照耀之下,那种淡淡的青蓝。
茸茸只好照办,把早早准备好的华服叠好收好,继而小短腿挠地,捧着身素色襕衫回来了:“少爷请伸手。”
白照影接过来自己穿,他不用茸茸事事都伺候。
茸茸就歪着头,打量少爷穿衣服时候的侧影,一边打量,一边觉得自己狭隘了:要想俏一身孝,我们少爷穿素色更好看!
那素色的衣服,唯独不如亮色的一点就是——它撞上任何明亮的色彩,都会格外显眼。
正如茸茸现在正目不转睛,眼睛紧紧盯着某块,少爷的脖领子根本盖不住的地方。
那里,有个吻痕。
古代女子十五岁成人,普遍早熟,小丫头一直跟成美走得近,终于被成美教育明白了。
因为世子娶了世子妃,世子需要疼爱世子妃,这是世子爷表达爱意的其中一种方式。
当然还有其他方式……
茸茸想想都要脸红了!
“少爷,您要不要热水?”
“我不喝。”
那看来是处理过的。
“少爷你坐一会儿吧,我去跟厨下交代,我们今天也吃得清淡些。”
“嗯。”确实也吃不下去。
白照影靠在床柱。
***
不多时,成美带着侍女进屋,与禁足的那次相似,她们给屋里的座椅都垫了软垫。
才入住的新居,因为一件件添置东西,而显得越发聚拢人气。
白照影忽然回忆起,他刚复明时,一个小小细节。
他记得,看见屋里所有家具,都用棉布包了边。包得严严实实的。
就算不慎撞上去,也不会太痛苦,这难道是萧烬安的主……
这一定是萧烬安的主意。
他之后虽没回过世子院,但临出门前,在南屋门口望了一眼,隐约也见屋里的家具,被同样的棉布包住四角。
如果是成美的提议,她是不可能,决定将萧烬安的房间也包裹上的。
大魔王怕自己受到伤害。
白照影在那一个瞬间,心像被棉布裹住,同样也温暖又柔软,最后心底压着股憋闷的酸。
他无法对任何人分享。
提前知道战事结局,可他只要胡乱一张嘴,那便是惑乱军心,立时要被重判。
白照影以前设想的后半生,就是像现在这样,清静安逸地好好过。
眼下大魔王甚至都给自己换了房子,今后哪怕隋王被放出来,他们都不必再见。
按说应该高兴啊……
我完成了任务……
我杀青了……
“世子妃,”成美忙活完屋里的布置,遣退了其他侍女,柔和道,“殿下独自开府后,府上有更加完备的库房,东西已经从那边都搬过来了。这是唯一一把库房钥匙。”
成美把新钥匙从袖口掏出。
她换掉白照影脖子上挂的那枚旧钥匙,又把钥匙递给白照影。
成美温声道:“世子妃若是歇过来,可与属下去盘点库房,看看账目。世子妃每日店铺入账也都搬进了公中,还有陛下的赏赐,世子殿下的爵俸和年俸,都放在里面。”
——那是萧烬安留给自己的遗产。
钥匙是古铜色的,崭新崭新。
钥匙柄部有个龙头,显示皇家库房的尊崇地位。
白照影觉得这钥匙好沉。
“你提前看过了吗?”
成美道:“入库时替世子妃先盘点了一遍,账目都对。”
“那便不看了。等过段时间再说。”白照影道。
成美只觉被世子妃无比信任,这姐弟俩在效忠方面都挺轴的:“感谢世子妃……可还有一样东西,您必须得保管,属下不敢代劳。”
她又从另一个袖子,抽出叠好了的房契,还有各位家臣的籍书。
“这些是您和殿下的产业,以及部分奴才的卖身契。”
“我和弟弟虽为老王妃收养,但毕竟也不是主子行列,收着这个就僭越了。”
白照影只好麻木地接过。
那是得有两寸厚的一沓纸。
纸是油纸,不易被水浸透,上头是密密麻麻又规整的小楷字。
第一张纸写清楚了这座世子府,归属于世子夫妇。
后头那些纸,都能对应上奴才们的姓名,原籍,卖身原因等等。
引人注意的是最后那张纸。
白照影木着脑袋,垂眸用指端,在纸页边缘捻了捻。指腹干涩。
他眉梢挑起,指着一张房契上,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名字,问成美说:“这是谁?”
“是世子。”
“……夫君?”
房主姓名当然不是国姓,与萧烬安姓名风格,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看不出这是同一个人。
成美也是之后世子交代才知晓的,世子给世子妃留了条后路,如果今后有任何不测,他们可以大隐于市,也可以带着钱远走高飞。
成美低头,附在世子妃耳边小声道:“若有情况,世子妃可去此处暂避。”
“……”
他其实极少能从萧烬安嘴里听到好话。
他总冷嘲热讽,怼人夹枪带棒,很不好接近,像只随时可以咬人的老虎。
他绵绵密密的好,像萌芽般潜滋暗长,很难很难被发现。
如今全都呈现在自己眼前,已经在白照影心田,开出一片迟到的鲜花来。
白照影突然控制不住,失态地哽咽。
对方是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可萧烬安的音容模样,却在他的脑海,前所未有的明显。
“狐狐。”
“爱妃?”
“我那个年少又单纯的妻子,刚嫁给我,就要分离,拜托你们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