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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捡漏的第五十一天夫人,怎么办啊?

文华殿内,围着御案的是一圈手臂粗的蜡烛,将整个殿内给照得明晃晃。

太子妃进来时,便看到伏在案上奋笔疾书的太子,不由叹了口气。

“冬日里昼短夜长,寻常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也该早些歇息才是,明日再干也不迟。”

太子笑着起身迎了迎,“明日复明日,今日事今日毕嘛,阿离,你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坐坐,帮我捏捏肩。”

太子妃无奈地起身,但一伸手,却是将他眼睛给捂住了。

太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握住太子妃的手,柔声道:“阿离,你又调皮。”

夫妻俩笑闹着,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太子,太子妃,霍侯爷求见。”

太子妃笑着看向太子,埋怨道:“伯远来了,估计是有事儿,你可以休息了吧?”

“好好好,”太子顺从地放下狼毫,兴致勃勃的,“这小子一向不愿来东宫的,大晚上的来干什么?”

“宫门快要关了,”太子妃帮他整理好微乱的衣襟,“你要想知道,那可要快些问了。”

霍云霄噔噔噔的冲进来,就看到太子妃在茶桌后煮茶,太子靠着软枕,正阖眸悠闲自在地喝茶呢,红泥小炉子上的紫砂壶咕嘟咕嘟

的冒着热气,夫妻俩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儿。

他这会儿别说尊卑了,就连温竹君嘱咐的话也忘记了。

“师兄,师兄……”

太子忍不住掏耳朵,一脸嫌弃地睁眼,“混小子,你嚷嚷什么呢?我不就坐在这吗?”

太子妃每每听师兄弟说话跟放炮似的,就忍不住想笑,抬头朝霍云霄招手,柔声道:“伯远,来,快坐,一起喝口茶。”

霍云霄本来想脱口而出的,但看到太子妃斟茶,素手纤纤,幽娴雅致,弄得他都不好大着嗓门说话,只能憋憋屈屈地坐下。

偏他个子高,坐下也盖不住四处张望的头。

太子妃冲洗了一盏素瓷,一点杂色也无,往里注入一盏清亮的茶汤,递给霍云霄。

“来,伯远,快尝尝我今儿煮的茶。”

太子看他一仰脖子,跟牛饮水般,把太子妃倒的茶一口给喝完了,不由眉头紧皱。

“阿离,你别倒茶了,给他喝点水就行。”

霍云霄听的不乐意了,又接了一盏,一仰脖子全干了,明明苦的直皱眉,还要嘴硬。

“师兄忒小气,还好太子妃大方,好喝。”

太子妃笑着嗔怪看了太子一眼,唤来宫女,给霍云霄换了一个大些的茶碗,又让人送来牛乳跟蜂蜜,掺在了茶里。

“你年纪还小,喝到的苦味儿比我们要大,喝这个吧。”

霍云霄这次就喝得慢多了,满足道:“还是太子妃心疼我,我也觉得牛乳好喝点。”

太子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儿,感觉跟小时候就没什么区别,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长这么大个子,就是牛乳喝多了吧?行了,找我什么事儿?”

霍云霄闻言,表情立刻就愤怒了,咬牙切齿的,“太子,我有事儿想跟您说……”

太子妃听他不止称了太子,还用上了“您”,这可真稀奇。

太子一边听着,一边用白皙长指摩挲着瓷白的小盏边沿,俊容渐渐沉静,好半晌都不说话。

“师兄,你说话呀?”霍云霄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急得不得了,“我不能杀他,那我能不能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警告一下总行吧?”

太子妃给他碗里加了点茶,轻声道:“伯远,你别急。”

她帮着一起分析,“你是说,梁巢经常去竹君的铺子里,然后还买空了铺子里的东西?但这点事儿,可不值当你发火儿,他可以说他每天都进不同的铺面,怎么你家的铺面就高贵了?他也可以说,就只是喜欢你家铺子里的糕点,你要是真的动手,结果就不是一顿打那么简单了,再说了,你能警告他什么?他还能倒打一耙说你污蔑呢?”

霍云霄听懂了,一脸颓然,觉得这些人怎么那么麻烦。

“夫人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要着重考虑她,这事儿闹起来,最吃亏的就是夫人了。”

太子听到他这句话,不由眯了眯眼,“你刚才那些话,也是你夫人教你说的吧?”

他思索了下,剑眉蹙起,恍然道:“是她让你来找我告状?”

霍云霄没想到就说了那么些话,居然被太子给猜出来了,眼睛一瞪,连连否认。

“没有,是我自己想的,我很生气,特别生气,我就想打死那个梁巢,但夫人不让,我就想找人帮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师兄……”

太子有些好笑地看他嘴硬拙劣狡辩,这小子能用拳头,就绝不会想找人帮忙。

霍云霄实在编不下去了,他本来就不会撒谎,睁着眼睛说瞎话太难受了,跟聪明人说话累死人。

“好吧好吧,就是夫人让我来的,她说了,梁巢后面是康王,我又不是后面没人,我没爹娘护着,但我还有师兄呢,我就赶紧就来了,我夫人遭人惦记,这口气我忍不了。”

太子听了实话没忍住笑了,须臾收了笑后,问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你媳妇儿说了没?”

霍云霄有些傻眼,温竹君什么都说了,包括被太子看穿的可能,但唯独没说要太子怎么帮忙。

他也忘记问了。

太子一看他结结巴巴的,就知道了原委,笑着看向太子妃,调侃道:“这小子福气不小,自己笨,娶的媳妇儿倒是一等一的聪明。”

霍云霄被温竹君嫌弃笨、读书少,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别人说这话,他就满脸不开心。

太子妃也笑了,看到霍云霄急躁的脸,朝太子嗔怪道:“你要有法子,就别逗他了,再不说,他今晚要留宿东宫了。”

霍云霄不想留宿东宫,只能眼巴巴看着太子。

太子沉吟了片刻,道:“康王叔不是个讲理的,为人又护短,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还真有些难办,那个梁巢,我记得好像是在军中领了个闲职,是吗?”

霍云霄点头,气呼呼的,“是,在羽林卫中供职,日常点卯还算正常,就是爱犯贱,喜欢盯着别人的媳妇儿,不要脸……”

太子难得见他气成这样,打不了架话还多,听得直想笑。

霍云霄说得口干舌燥,看到太子还在笑,急得又喝了杯茶,“师兄,你别笑了,我跟夫人都快被这个狗东西恶心死了……”

太子妃连忙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伯远,先别急,你好好听你师兄说话。”

太子认真想了想,望着霍云霄,眯了眯眼。

“我帮你,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呢?我总不能帮你得罪了我的皇叔,还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霍云霄咬牙,瓮声瓮气的,“师兄请说,只要可以,我一定做到,言出必行。”

“那可好,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太子笑着悠闲起身,大步走到博古架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霍云霄不明所以,连忙跟了上去,转过去一看,才知道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书,新旧不一。

他知道太子喜欢看书,平日就是手不释卷的,还总想让他跟着看。

“师兄,这是干什么?”

太子熟练地在书堆里抽了几本书出来,有厚有薄,厚得足有巴掌厚,薄的也就是个小册子。

霍云霄看得眼角直抽抽,疑惑道:“师兄,你这是要干嘛?”

“给你找书啊,”太子端来椅子,踩着椅子从最上头拿出了一本书,上面还积满了灰。

霍云霄发誓,他就没看到过这么厚的书,都有人脑袋那么大了,估计能砸死人,心里有些不安,师兄不会是要他看书吧?

“师兄,为什么是给我找书?梁巢那小子不做人,结果师兄惩罚我?”

太子真是被他气笑了,端着那本巨厚无比的书,看上头灰尘不少,张嘴就朝这傻子吹。

霍云霄一下子被灰迷了眼睛,呛得咳嗽,委屈控诉道:“师兄,这书你自己都没翻过吧,你好意思拿给我?”

太子朝他温润一笑,毫不留情将书塞到他怀里,剑眉上挑,“我好意思啊。”

霍云霄:“……”

太子妃看到霍云霄吃瘪的样子,像极了母后宫里养的那只爱生气的小狗儿,实在没忍住,捂着唇哈哈大笑起来。

“伯远,你师兄是为你好,就老实接着吧。”

霍云霄苦着脸,又不甘心,“师兄,能换个惩罚吗?我愿意挨打,我保证以后都输你。”

太子真是被这傻小子气笑了,没忍住,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抽过去。

“以前师父就一直后悔,太早把你带上了战场,尝到了杀人胜仗的快感,以至于你后来读书怎么都读不进去,现在遇到区区一个梁巢都解决不了,脑子都生锈了吧?混小子,你夫人都比你懂事儿,比你明白,她还比你小……”

霍云霄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无话可说。

他摸着头,低眉顺眼地乖乖听训,大概是知道拒绝不了了,看着怀里的书,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太子妃见太子是动真格的了,连忙起身,让宫人都下去,自己也出去了。

太子眼神凌厉,想狠狠捶霍云霄一顿,但没奈何这小子太高了,他干脆抬脚重新站在了椅子上,低头训斥起来。

“伯远,从前师父在,你能糊弄过去,听命于人,也能在战场上发挥你的能力,但大丈夫身居天地间,怎能久居人下?师父不在,还有谁会容忍你的鲁莽跟愚蠢?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千万百姓的性命,你这样蠢笨,我怎敢放心让你再上战场?你将来若是真的掌了兵,对千万百姓而言,岂不是灾难?”

霍云霄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无话反驳,只能喃喃道:“那,那我现在在京都指挥使司……”

“是我刻意将你留

在京都指挥使司的,也是师父生前深思熟虑过的,他发现了你的问题,可苦于改变不了现状,“太子苦口婆心,面色端肃,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

“伯远,你必须成长,才能走得更远,师父临终前一直在担心你,还给我寄了信,他曾说过,你的能力,绝非池中之物,可领兵不是单靠一人悍勇,是许许多多的将士将性命交于你手,你真不怕有朝一日命丧疆场,让大家都伤心难过吗?你对得起师父的谆谆教诲吗?”

霍云霄满脸羞愧,闭着嘴,不敢说话了。

太子将手里的六七本书全甩到他怀里,挥手就赶,一脸不耐,“滚滚滚,看你就来气。”

霍云霄抱着一堆书,有些不知所措,大大的个子,这会儿都有些挺不直了。

他垂着头老老实实地问,“那,那梁巢……”

“康王叔治家不严,子女管教不好,我自有法子,你到时候听消息行动就是,”太子挥手,眉眼有些冷,“不过,你要说话算话,从今日起,做一个君子,做一个守诺的君子,你要是敢违约,我一定找人揍死你。”

霍云霄咬了咬牙,看着怀里的书,又想起温竹君凝重的脸,狠狠点头。

他心有触动,郑重地给太子鞠了一躬,“师兄,我回去就读书,不会辜负您跟师父的,我说到做到。”

太子看他跑到一半,又伸着脖子回头,“师兄,那我回去先读哪本啊?”

“问你夫人吧。”太子头也不回的道。

太子妃还在想着要不要给霍云霄整理客房呢,结果就看到霍云霄抱着一堆书,嗖的冲了出来,跟脱缰的马似的,跑得飞快。

领路的宫女提着宫灯,都愣在了原地,压根追不上。

“行了,回去吧,霍侯爷有腰牌,不用你领路了。”

宫女下去后,太子妃就进了殿内,见太子站在书架前,似乎在发呆。

她走到他身侧,看他拧着一张俊朗的脸,眼眸不自觉泛出一股柔意。

“伯远大概是真怕了,刚才跑得好快。”

太子蹙起的眉几乎瞬间散开,无奈地笑着摇头,“那混小子,简直不知所谓,让他读书,跟要他命似的,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呢……”

太子妃听他言语间虽然一直在贬低霍云霄,但笑容却很开心,像是老友谈心过一般,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也不说破,只干脆陪他一起坐在地上,笑着和他附和谴责霍云霄。

蜡烛爆了一下,太子总算是说完了,他发现霍云霄的笑料,真是讲不完。

太子妃一直认真听着,末了笑道:“其实你就是舍不得,心里欢喜他,将他看做了亲弟弟,不然,你可不会花时间理会他。”

“这小子陪了我很久,其实他身上也有很多优点的,坚持不懈,百折不挠,一直任打任怨的,从来不叫苦叫屈,是个极好的苗子,”太子的笑容温润如水,眸中闪过一抹失落。

他叹了口气,“他无父无母,如今无人管教,我本就不愿看他这么自毁,况且师父又临终嘱托,我当然要有所行动。”

太子说着话,牵起太子妃的手,两人相携慢慢出了侧殿。

武安侯府,这会儿府里正一片亮,烟火气最浓,热闹得很。

温竹君见霍云霄抱着一大摞的书回来,很是惊讶,连忙让人摆饭。

“侯爷,先吃饭吧。”

霍云霄早就饿了,在太子那喝了不少茶,根本饱不了肚子。

他一边吃饭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话,虽然他服了,但言语间还是很不甘心。

“……夫人,你说,师兄其实是想惩罚我吧?这么厚的书,他自己可能都没翻过呢,不过他说了,梁巢的事儿,让我等着听消息,要我说,我就直接去揍死那个混蛋……”

温竹君听他胡说八道,赶紧帮他夹了好些菜,又转过桌子,去看他带回来的书。

最厚的一本,书封上只写了个《博闻广记》,但重量确实不小。

她大概翻了一下,应该是好多人抄录的,笔迹不一样,纸张也发黄,里头有小寓言故事、志怪志异、醒世之言,还有不少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说某时某地出了何事,带来了什么影响等等。

剩下的,都是单册的,并非全本,有《兵法二十四篇》《战国策》《汉书》《明贤集》等。

霍云霄扒了三碗饭,总算是吃饱了,看着这堆书直叹气,只觉脑子很疼。

“夫人,怎么办啊?这么多书,我可怎么读啊?”

温竹君看了一会儿,倒是觉得太子挑选的书很妙,像是一个老师在给学生准备作业,还是循序渐进的。

她确实有些好奇,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对霍云霄一个傻小子这么好,还愿意花时间培养,想必就算今天霍云霄不去找,太子迟早也要找上霍云霄的。

“你跟太子,以前习练武艺的时候,就一直很熟悉吗?”

霍云霄摇头,“一开始也不熟,反正那时候我刚跟师父习练,我打不过他,但我一直不服输,我就一直跟他打,也不知道怎么,师兄居然也愿意跟我打,直到十四岁后,我就打得过了,嘿嘿……”

温竹君:“……”

她忍不住给他盛了一碗汤,“侯爷,喝点鱼汤吧,里面放了天麻,补气又补脑。”

霍云霄喜滋滋地接过汤喝了起来。

温竹君看着特意挑选过的书,比如《战国策》就挑选了秦之一册,《汉书》也只挑选了其中七十篇的传,里面甚至写了不少批注,且并非一人的笔迹,心血不小。

要知道书只是媒介,但这些批注,才是世世代代人类精神里的精华,读起来,起步就比别人高。

可见太子是将霍云霄看作自己人了,甚至比自己人还要亲切点。

不过跟霍云霄相处,若不谈及感情,也抛开他的缺点,其实这人还算不错,也有可能是太子厌倦了勾心斗角,就喜欢这样没心眼的傻小子。

“侯爷,太子说得对,君子重诺,你想当君子,那就不能做小人,这些书,你还是好好看吧。”

霍云霄肩头都塌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温竹君想着此事毕竟因她而起,她也有一点责任,便干脆道:“书有些多,不如我跟侯爷一起读吧。”

霍云霄的目光顿时亮晶晶的,欣然同意,“好好好,夫人,你跟我一起读最好,肯定就不枯燥了。”

温竹君先将最厚的那本递过去,“侯爷先读这本,多些趣味性,后面的几本,咱们循序渐进吧。”

霍云霄一看,头都大了,“夫人,咱们要不还是从薄的先读吧?”

温竹君也不劝,随手给他递了本最薄的,也就是《左传》隐公篇。

霍云霄接过去后,没一会儿,又默默地递了回来,咬牙拿着最厚的《博闻广记》看了起来。

他其实是想看兵法的,这些也是他最熟悉的,但师兄说要听夫人的,那就听吧。

夜里,靠在床头上的霍云霄就拿着书看,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还不时嘀嘀咕咕的。

温竹君洗好后,一出来,就发现他已经抱着书睡着了。

行吧,也挺好。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先练了剑,迎着寒风,霍云霄就拿着本书上值去了,雄赳赳气昂昂的。

温竹君看得想笑,不过,嘴上还是鼓励了两句。

“侯爷,千万不要在意外人的眼光,咱们只做君子,绝不做小人。”

霍云霄很是郑重地记下了这句话。

傍晚下值回来,霍云霄愁眉苦脸的,但还好毅力还在,拿着书看个不停,只是时有不解,常常拧眉。

接着就到了腊月二十,霍云霄轮完值,终于放假了。

温竹君让玉桃把铺面也休息了,既然太子准备出手,那这段时间最好就不要节外生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她也不再出门,免得碰到梁巢犯恶心。

玉桃表示很可惜,毕竟点心铺子从开张到现在,生意一直很好,以这种趋势来看,回本很快。

果然,夫人说得一点没错,贵人们的钱还是好赚些。

是日,又是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天地银装素裹,冷得人不敢冒头。

温竹君陪着霍云霄在房里看书,看着看着,这才知道霍云霄到底在嘀咕什么。

原来这厮还挺爱打抱不平的,看到里面不平的人和事,他就一直骂骂咧咧的,观点输出还不少。

只是有很多关于地理水经或者极为晦涩的典故之类的,他就两眼抓瞎,时不时就跑来问温竹君。

温竹君有些知道,有些也不知道。

但她不好为人师,也不乱解释,“侯爷,这些咱们先记着,明儿给大哥哥去个帖子,问他这些东西哪些书中会有注释,咱们一查也就知道了。”

霍云霄因着有人陪,看书的兴致还算不错,加上这本书趣味确实足,他居然还真的坐住了。

这让温竹君另眼相看了不少,缺心眼鲁莽是事实,但能改能学就很好了。

这样白天习武看书,晚上夫妻大被同眠、聊天和运动的舒坦日子,霍云霄还挺喜欢的,但也总是觉得不得劲。

好在,得劲的事儿总算是来了。

小年刚过,太子就悄悄派人来传话,让霍云霄准备好麻袋,明日正午行动,但只准出气,决不许下死手,打完立刻就去文华殿。

霍云霄听了这话,瞬间精神了,只觉拳头发痒。

太好了,出了气能过个好年,今年他有夫人陪,不是孤家寡人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霍云霄果然拿着麻袋,早早就到了太子指定的地儿,方正街,这会儿正被白雪覆盖。

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声不知哪儿传来的口哨,还真瞧见梁巢正打马而过,身边居然还没有跟人。

霍云霄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第52章 捡漏的第五十二天这厮哪里学来的手段……

“哎哟,谁?”梁巢被扑下马,疼得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随后就有拳头直中面门,打得他眼冒金星,毫无还手之力。

“谁?是谁?我要杀了你,啊啊……”

霍云霄听到梁巢尖叫怒吼,理都不理,一言不发,仗着身高优势,攥紧为了今天而特制的超大/麻袋,一拳又一拳地砸。

他也学机灵了,那天在东宫挨揍的时候,他就发现,打人也是个技术活儿,跟杀敌是两回事。

除了给梁巢的第一拳,余下的拳头,没有一拳落在脸上。

他也谨记师兄的话,不下死手,手上一直收着力呢。

忽然守在外围的大头冲了过来,朝他急急做手势。

霍云霄立刻懂了,来人了,要马上撤离,他也不恋战,当即一脚将挣扎不休的梁巢踹倒,轻轻跃上墙,迅疾无比地跑了。

马蹄声得得,混合着梁巢的愤怒嘶吼跟呼痛声,有人骑马进了街头……

小年已过,接着马上就是大年夜了,就算家里没有长辈,不用惧怕失礼,肯定也不能马虎。

武安侯府的主子少,事儿也少,但礼节不可废,温竹君陪霍云霄读书的时候,尽处理这事儿了。

以前赵嬷嬷在,除了安平侯府跟姨母还有定远将军府的年节礼,武安侯府几乎都没有来往的人,当然,这确实很省钱,但不能一直这样。

尤其是之前她让人采购过年的吃食,猪羊肉鸡鸭鹅这些肉类必不可少,毕竟是过年,想到府里人不少,下人的口粮也不能苛刻了,她还额外还多添置了些。

没想到厨房那边却来找她,说比往些年赵嬷嬷定的份例多太多了,是不是应该减少?

这让她都有些无语了,赵嬷嬷是真能省啊,的确是过日子的人,但为什么又要平白养着府里这么多人呢?

温竹君也想过要将府里这些下人裁掉些,但也不能挑在年节里,她才嫁进来没多久,传出去怕是要被骂。

不过,梳理侯府里的下人的事儿,还是要提上日程。

空闲时候,她把赵嬷嬷留下的身契都看过了,武安侯府居然有一百一十二个下人,加上她自己带来的,足有近一百四十个,这还要减去之前赶出去的九口人。

其实,侯府有这些下人不稀奇,里面有死契活契,家生子,家生子又生家生子,一个人丁兴旺的家族,这点下人不多,某些大家族,主子多,下人都能有好几百。

但关键是,侯府的主子,在霍云霄成亲之前就他一个,现在加上她,也就两个。

这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玉桃看着这一沓身契,也觉得无言以对。

“夫人,不如让拿着活契的人自己赎身吧,侯府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人,他们可能就是赖在府里偷生。”

温竹君望着外头飘雪的天,寒风凌厉,入目皆白,天地一片肃杀。

她想到赵嬷嬷清晰明了的账本,还有别人偷盗犯事后,求求赵嬷嬷,她就轻易原谅留下的事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赶走他们,他们又该怎么生活呢?这么冷的天,好歹等好好过完年,我再想想吧,要是能妥善安置就最好了。”

玉桃知道夫人其实一向心善,也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册子递过去。

“夫人,姨夫人跟安平侯府还有定远将军府的年礼都按照旧例打点好了,这是给大姑娘跟二姑娘的礼单,还有你单独吩咐,要给东宫送些点心,我也拟了一份,等时间到了,你是亲手做还是我跟青梨来做?”

温竹君抿唇,“我有空就亲手做吧,对了,库房打扫得怎么样了?”

“嗯,打扫干净了,红衣白芷亲自进去打扫的,”玉桃眼睛一亮,贼兮兮道:“夫人,武安侯府的好东西不少呢。”

温竹君见她这兴奋样儿,将库房旧单子直接给她,“那你就辛苦些,好好清点一下,最后里头多的少的,要重新列一份单子给我。”

玉桃一愣,结结巴巴的,“夫人,你,你就这么全都甩给我啊?”

“是啊,”温竹君捏捏她圆乎乎的脸,笑道:“这是我信任你,小桃子,你可要好好干呀,不能懈怠,我将来能不能躺平,就指望你了。”

玉桃听到夫人这番话,嘴角止不住地上翘,但还是保持了理智。

“夫人,这事儿你要不还是多去看看吧,好歹你现在是武安侯夫人呐。”

这些事儿,交给她一个丫头,夫人信任的感觉确实不错,但总觉得不太好。

温竹君捏起笔,埋头在纸上写字,“不了,我相信你,即便我自己去清点,里头的东西也不会多,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她答应跟霍云霄一起看书,那也要拿出态度,这里头她也有许多不懂的,正好做下标记,等霍云霄看的时候,就一目了然。

人跟人相处,态度最重要,诚恳真实更容易获得好感,一如当初她面对夫人,玉桃现在面对她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直到酉初时分,暮色将至,霍云霄才兴高采烈地回府了,精神气与前几天完全不同,意气风发的。

温竹君也没在意,这些天,霍云霄就跟个猴子一样,在家待久了就上蹿下跳的,精力无处挥发,一到夜里就如狼似虎,眼

冒绿光。

就当给他放一天假,也让自己松快些吧。

霍云霄望着温竹君灯下沉静的侧脸,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分享好消息,但想起太子的嘱咐,最终忍下了到喉咙口的话。

倒是玉桃整理的时候发现不对劲,招手让夫人来看。

温竹君拿着霍云霄脱在桁架上的衣裳,诧异道:“侯爷,你腰带怎么裂了?”

霍云霄正好在湢室洗漱,思来想去,应该是揍梁巢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哦,可能是在演武场比试的时候,不小心弄得,夫人,你别担心,我没事。”

温竹君撇嘴,谁担心你了,只要不闯祸不连累她就行。

丫头们铺好床,又重新整理了炭火,夫妻俩洗漱好,躺到榻上后,靠在床头一起看起了书。

倒也算养成了一个好习惯,虽然霍云霄很不情愿,从一开始的抓耳挠腮,一页书都看不下去,但现在也能勉强看上两三页。

“夫人,”霍云霄看完三页纸,就有些忍不住了,悄悄在被子里扯温竹君的寝衣衣摆,猴急道:“咱们歇息吧,天色太晚,不要看坏了眼睛。”

温竹君无情地抽出了衣摆,淡淡道:“侯爷,咱们说好的,今晚要看五页才行。”

霍云霄脸都垮了,可怜兮兮的,“前些天还两页,后来三页,现在又成了五页,夫人,你涨价得也太快了。”

温竹君柔柔一笑,“侯爷,那你还要不要看?”

“看看看,我看,行了吧?”霍云霄嘟囔着端起书,又把燃着的几根烛戳亮了点,认命地继续看了起来。

温竹君看他那样儿,觉得好笑。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古代几乎没有夜生活,除了造人就是造人,本来上榻就早,一折腾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霍云霄看着看着,就发现书页里夹着几张纸,竟然是注释,上头的簪花小楷极工整,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

除了师父师兄赵嬷嬷,就只有温竹君会这么关心他。

他心头猛地一荡,轻轻侧头,见温竹君十分认真地看着书,侧脸在烛火下莹润光洁,牛乳般泛着柔光,眉头轻蹙,我见犹怜。

温竹君知道他在看她,只作不知,还顺手翻了页书,忽然手中一空,不等她反应,整个人就被抱起来了。

霍云霄的眸光亲昵几近融化,亲亲她鼓起的脸颊,柔柔道:,“夫人,明日白天,我一定好好看书学习,到了晚上,我看八页,好不好?”

温竹君本来有些生气,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厮现在还会画大饼了呢?

“侯爷今日,不做君子了?”

“不做了,我不做了。”霍云霄呆呆的看她笑容俏丽狡黠,光影明灭间,恍若精魅,心头跳得犹如雷鸣,眼神迷离,低下头迷迷糊糊道:“不做了,今晚我做小人……”

他忍不住一声声地唤她,不自知的温柔缱绻。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样喜庆的日子,自然是欢天喜地的。

一大早,玉桃就早早进屋将夫人给伺候起来了,这是夫人掌家的第一个新年,不能马虎。

温竹君接受了侯府下人的跪拜,这在家时,母亲也是一样的,之后还要散发红包。

不过温竹君对武安侯府的下人知之不多,所以就没有赏肉蛋米面之类的,而是一人分发了一套才做好的过冬寒衣。

她望着那些黑压压的脑袋,心里也犯愁,这么多人,可真不好处理。

早上的肉馅儿饺子一屉又一屉地端出来,下人们都高兴极了,听说厨房从半夜就没断过火,锅炉里全是各种鸡鸭鱼肉。

本来有一部分人对赵嬷嬷的离开,心有介怀,觉得温竹君冷血无情,但如今又是好吃的又是好穿的,比赵嬷嬷大方多了,大家对新夫人也多了分感激。

霍云霄一向不管这些事儿,但他也能感受到,今年过年,府里的人笑脸多了,磕头的声音都响亮许多。

虽然嬷嬷离开了,但似乎生活也没有变化,或许夫人会比嬷嬷做得更好,嬷嬷也能安享晚年,不用老是操心他。

而且,夫人对管家似乎很得心应手,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为难。

霍云霄的目光,忍不住又投向了一身大红洒线缠枝金梗牡丹长裙的温竹君,披着件天蓝锻绣金紫貂鼠披风,当真是光彩照人,亭亭玉立,鬓边一抹如火盛开的腊梅,明眸善睐,笑靥常开,正与玉桃她们几个丫头说笑呢。

他不由想到前些天给梁巢套完麻袋后,去文华殿的事儿。

太子见他到了,眉眼淡淡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喜悦,只是看着一页书久久不动,连翻页都忘记了。

霍云霄以为他在发呆,但他靠近的时候,太子又立刻回神了。

“出气了?”太子合上了书。

霍云霄嘿嘿一笑,“师兄,梁巢挨了顿打,这样真的没事吗?他会不会猜到是我打的。”

虽然猜到他也不怕,但肯定会惹事的。

太子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柔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便是猜到也不打紧。”

霍云霄满意极了,觉得读书也不为难,赶紧站起身给师兄行礼,一鞠到底。

“师兄,我这些天看书没有停的,你放心,过年也不会懈怠,师弟在这提前祝你长愿今夜景,新年胜旧年。”

太子听他还拽文了,终于忍不住愁绪尽散,笑了起来,“能记住?看来你还真下了点工夫。”

霍云霄挠挠头,老老实实道:“其实,是夫人陪着我一起看的,不然我一个人可看不下去。”

太子闻言笑着点头,眼神轻柔,“伯远,你要好好待她,夫妻不止是夫妻,是朋友,也是最亲密的人,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家人了。”

家人。

霍云霄在嘴里细细地嚼着这两个字,听着普普通通的,但就是有一股暖流从心头流向了四肢百骸,让他心都软软的。

“侯爷?”温竹君回头看到霍云霄在发呆,笑着招手,“侯爷,你快来呀,大家说街上好热闹,咱们也去街上走走吧?”

霍云霄望着她明媚的笑脸,一下子便察觉到,她很开心,这笑容就跟那天看到他挨揍一样。

虽然有点怪异,但夫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像个偷偷下凡玩耍的小仙女。

“好,咱们也去走走。”

他觉得这个咱们说得也很好,毕竟,很久没听过了。

街头上的雪还未化,不少墙角还堆着高高的雪堆,没什么绿色,映着不太明亮的烛光,其实风景一般,人也没有很多。

但这种不会有人管束的自由自在,还有轻松自在的风,不用担心任何事儿的感觉,让温竹君的心情好了不少,笑意都藏不住。

霍云霄见她极少见的蹦蹦跳跳,看起来开心极了,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儿,正扑腾扑腾着翅膀,展翅飞翔。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说好的带你去骑马,等年过完,咱们就去,好不好?”

温竹君笑着点头,冷风吹得她缩着头,忍不住给手哈气,“好,能不能不去西郊?那边我都看厌了。”

每次侯爷爹带姊妹们出去,几乎都是西郊,当然,那边也是大多数女眷愿意去的地方。

“当然可以,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儿。”霍云霄笑着握住她的手,小手就这样嵌在他的掌心,柔弱无骨,他忍不住俯身也朝手心哈气,“暖不暖?”

温竹君被他这下弄得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愣愣地点头。

这厮哪里学来的手段?

霍云霄都是本能驱使,压根没多想,瞧见她眼睛眨啊眨,像夜空里的星子,耀眼极了。

他将她拉到身边,半圈护的姿态,“你靠我近点,这样我能帮你挡风。”

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凉凉夜色跟人潮中漫步,背影看起来像是老夫老妻,迎着街边烛火,相携而行,身后只有不断拉长和越发靠近相依偎的影子。

跟来的几个丫头落后好几步,纷纷用眼神示意,表情笑得暧昧极了。

玉桃却没笑,而是望着前面的一双背影沉思起来。

等到大年初二,女儿得带着女婿回娘家拜年。

温竹君带着霍云霄跟一大堆的礼,回娘家后,跟父母聊天中才得知了一件大事。

说是三皇子不知为何跟梁巢打了一架,打得很凶,还是三皇子先下的黑手,并且双方都受了不轻的伤,还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消息一开始是压着的,但皇上也即刻命刑部去查了。

温竹君一听这话,觉得哪里不对,瞬间目光一转,结果却看到霍云霄也愣愣地看了过来,似乎也有些惊讶?

她知道霍云霄不擅撒谎,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头跳个不停。

“父亲,这可不是小事儿啊,那现在查清楚了吗?”

温竹君这么问也不稀奇,皇子珍贵,但别人的儿子也珍贵,更何况,梁巢也是皇亲国戚。

往些年玉京那些权贵子弟打架斗殴不是少数,最后裁决,也不是谁强谁有理的。

富贵人家,总有那么几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又都是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打架,闹出人命的事儿也不少。

安平侯闻言,嘴里“啧啧”个不停。

“三皇子最得圣宠,但康王极是护短,就那么两个儿子,嫡子病病歪歪的,梁巢虽生母不显,但也是个儿子啊,皇上性子又仁厚公正,这事儿指不定会怎样,不过好在没弄出人命,应该也不难解决。”

温竹君闻言,垂着头沉默了。

她深觉自己失了警惕,自从嫁人出了后宅,她就有些张狂。

夫人们进入后宅圈并不全是为私利,更是能交换各家的情报,这些消息,她早该听到的,今日若不听侯爷爹说起,她压根想不起来。

也是想着这些离自己还很远,又故作清高地觉得这种交际很无聊,居然就愚蠢地疏忽了。

安平侯说着说着就想起亲爹对他的嘱咐,也学着当年亲爹的样子,开始敲打自己的儿子们。

“你们可记住了,我不求你们出人头地,但绝不能惹祸,听到没?”

子女们都赶紧应声,“是,父亲。”

温竹君还想找霍云霄说说这事儿,却被温梅君和温兰君给拉走了。

江玉净还追上来几步,叮嘱道:“梅儿身子重人也辛苦,脾气难免大点,还请妹妹们待会儿多担待,我感激不尽。”

姚坚听他说了出来,也大方笑着和他恭喜。

温竹君看着姚坚,觉得他这次出来,似乎看着越发沉稳,目光也平和极了。

温兰君许久不出现,这次回娘家拜年,看着也沉静了不少,显然陪着夫君闭关,收获不小。

但温梅君就不一样了,不知道是怀孕影响,还是怎的,眉头总是蹙起,看着暴躁了许多。

温菊君也随着三个姐姐挤在一起,想陪着说悄悄话。

温梅君看她一个小丫头挤过来,没好气道:“这才过年呢,你怎么就胖了一圈儿?”

温菊君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亲姐姐,说不出话来。

温竹君瞪了温梅君一眼,连忙揽过四妹妹,小心翼翼的哄道:“别担心,你还小呢,该吃就吃,以后长成大姑娘了,自然就会瘦了……”

但这些话显然没安慰得了人,温菊君红着眼眶默默出了抱夏,头也不回。

温兰君看四妹妹难过地出去了,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梅君,眼里上上下下地打量。

温梅君看着亲妹妹低着头走了,心里一点愧疚浮起,但看到温兰君跟温竹君一脸谴责地看着自己,顿时就不高兴了。

“看我干什么?我说得有错吗?她哪里还小了,都十一了……”

温竹君拧着眉打断她的话,“大姐姐,四妹妹是哪里招惹你了吗?你要这样说她?”

温梅君不自在地眼神躲闪,不想继续了,便干脆一屁股坐下道:“怎么?三妹妹现在厉害了,看不起自己的姊妹了?”

温兰君觉得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温梅君反而越发蠢了,骄纵得不敢认,母亲不管吗?江玉净居然能忍受得了?

上一次里,她都没有这么夸张,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才这样?

她难得张口护一次妹妹,“大姐姐这话好笑,不一直都是你瞧不起我们三个吗?怎么今儿还说三妹妹瞧不起你?”

温梅君没好气地看向温兰君,“你还打抱不平呢?蠢货,你那么久不出来,三妹妹都快跟母亲好得像亲母女了,你知道自己损失了多少吗?”

温兰君不解地看向温竹君,她确实有些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温竹君冷笑起来,“大姐姐,今儿这些话,你敢当着母亲的面说吗?”

“为什么不敢?”温梅君强装冷静,梗着脖子道:“也不知道你怎么哄的,母亲居然都快拿你当亲女儿了,又给钱又给铺子,哼,我这个亲生的反倒没有了,你真好大的脸。”

温竹君心道果然如此,幸好当初没有想着占便宜,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

“大姐姐也不用拿话挑拨,我跟母亲是明算账,铺子里所有东西,我占了一半儿,有账本证明,况且我能做点心,大姐姐能吗?我能拿出大几百两的嫁妆银子出来合伙,大姐姐能吗?大姐姐出嫁,陪嫁不算多,但也绝不少,如今还剩几何?大姐夫那一百两一匹的云锦衣裳,穿得可舒服?”

“你,你……”温梅君被戳破了脸,胀红不已,气得眼睛里都含泪了。

“什么?你跟母亲合伙开铺子?点心铺子吗?”温兰君还在状况外,听得稀里糊涂的,“你也应该叫上我嘛,我手上有些余钱,正愁坐吃山空,不知道该怎么生钱呢。”

温竹君笑道:“二姐姐要真的信我,我开另一个铺子的时候,你来投钱,咱们也合伙。”

“好,你做点心的手艺,我信得过。”温兰君随即拧着眉看向温梅君,一张脸都要气得变形了。

“大姐姐,你是不是疯了?一百两一匹的云锦,你给江玉净做衣裳?你花在自己身上不好吗?”

温兰君是真的生气。

她如今跟姚坚解开心结,夫妻无间,对江玉净也没了心思,但听到温梅君这般讨好江玉净,心里的无名火又蹭地冒了出来。

“你不会真的把嫁妆给用了吧?啊?大姐姐?你说话啊?”

第53章 捡漏的第五十三天你到底哪来的面子啊……

温梅君在家高傲惯了,听到温兰君的质问,只觉一张脸皮被活生生掀开了,愤怒感充斥了整个人。

她指着温兰君,大声道:“你这蠢货,你真的信她说的话吗?这丫头从小鬼主意就多,阴险得很,你信她?”

温兰君犹豫了一瞬,很快又道:“我不信三妹妹,难道能信大姐姐你吗?你居然蠢到花自己嫁妆贴补?”

过往日子里,姊妹间总有争吵,或嫉妒作祟,或小事拌嘴,一件衣裳一根钗子都能骂起来,大姐姐向来看不起任何人,对她也是极尽嘲讽,但三妹妹是真心实意地帮过她,且人品过硬,选都不用选。

温梅君一听这话,不知是受了什么大委屈,气得直掉泪。

温兰君跟温竹君看她哭了,才想起她有身孕,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也有点不想说话了。

温竹君看温梅君一脸抗拒,想起上次夫人说的话,还有夫人惆怅的模样,没忍住还是多嘴问了句。

她拿出帕子帮温梅君擦泪,柔声道:“大姐姐,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母亲日日教导我们要姊妹和睦,相互扶持,我跟二姐姐今日不是为了要让你难堪,我们是真的关心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跟我们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用嫁妆贴补?”

温梅君听到温竹君轻声软语,到底慢慢放松了戒备,只是依旧瞪着两个妹妹,脸色僵硬发白,一言不发。

温兰君看她这样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一想到江玉净那个混蛋这段时间过得舒舒服服的,就觉得莫名生气。

上一次她嫁给江玉净的时候,她牢牢拿着嫁妆,打算同甘共苦,江玉净是个文人,所以也从来不提,但他冷漠的态度,让她还是饱受折磨。

本以为温梅君有母亲护着,性子又高傲,跟江玉净不是一类人,还以为不会被他拿捏住呢。

温兰君此时对江玉净越发恼怒,没想到满口之乎者也,不爱钱财的才子,在面对好拿捏的侯府嫡女的时候,也不是表面那么光鲜呀。

如今她跳出了以前的圈子,再去看上一次和江玉净的婚姻,那种想忍耐后炫耀的心情完全没有了,只觉得厌恶。

“大姐姐,你糊涂呀,你怎么能用嫁妆贴补江家?那个老虔婆还为难你呢?你这样做,不是在犯傻吗?母亲何时这样教导过我们?”

她讨厌江玉净,也讨厌温梅君,但仔细一对比,还是讨厌江玉净这个混蛋多一点。

温梅君板着脸,强撑着嘴硬道:“夫君心疼我,待我好,我只是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儿,这怎么能算犯傻?”

温兰君被她这话气得无语到跺脚。

“大姐姐,”温竹

君没有生气,搬来椅子,和温梅君挨着坐,细声细气的,“你为他打理家宅生儿育女,大姐夫心疼你,这是他本就应该做的,但才一年多而已,就将嫁妆贴补了个干净,不说我们姊妹间听着觉得不好,你自己仔细想想,这真的好吗?”

温梅君一张脸涨红,语调透出一丝不自信。

“夫妻本就一体,不该分你我,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夫君待我好,我也要回以我的好,我……”

她的语调越发地轻,似乎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温兰君也搬了椅子过来,她其实不想帮温梅君,但她见不得江玉净过得好。

“大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老虔婆为难你?难道是江玉净主动张口要求你?他怎么那么无耻……”

“没有,”温梅君忽然捂着肚子爆发了,大吼道:“你们怎么回事?夫君光风霁月,知书达理,才思敏捷,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他待我很好,你们不要再说了……”

温竹君被温梅君的突然爆发惊住了,不知道她爆发的点在哪儿,这压根不是怀孕带来的情绪。

明明腊八节那天,大姐姐还没有这么暴躁,甚至还有闲心关心她生孩子的事儿。

温竹君震惊地看着温梅君,心里难受又悲凉,还有点气愤。

当初那个横着眼睛、眼高于顶的傲娇女孩,似乎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只是个怀着身孕,诚惶诚恐,敏感暴躁,极度不自信的女人。

对,不自信,温竹君忽然想到这个词。

想到那天夫人宽慰她的话,包括纳妾的言论,她尝试着猜测起来。

“大姐姐,是不是你婆婆在为难你?或者说她要给大姐夫纳妾?”

温兰君也跟着道:“他们敢,母亲还在呢,咱们还有父亲跟大哥哥他们帮衬,江家岂敢这么羞辱?”

便是上一次,江家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她,更何况温梅君?

温梅君眼里闪过一阵恼恨,倔强摇头,“没有,他们没有说要纳妾,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不想说话,我累了,出去出去……”

温兰君本来就不喜欢温梅君,气得绞着帕子,加上现在不用让着她,干脆扭头就走了。

温竹君犹豫了一下,看温梅君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怕影响孩子,也走了出去。

感觉温梅君心里藏了事儿,但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难道真是因为纳妾引起的?

可今天看江玉净那一脸正气温润,还特意跑过来关心,面对岳父时也不亏心,不像想纳妾的样子啊。

“大姐姐是不是傻了?”温兰君正在廊下等着温竹君呢,她忍不住开口吐槽,“她以前的傲劲儿哪去了?怎么会想着去讨好江玉净呢?那就是个穷书生,哪怕将来有出息,她也犯不上讨好他呀。”

她觉得温梅君就是那种没出息的,在家对妹妹们凶狠,出嫁后,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胆子一下就没了。

温竹君拧着眉,缓缓道:“大姐姐心里有事儿,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她不是当事人,说不出原因,但一个人的变化,总不是无理由的。

温兰君涌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她忽然想起了上一次,温梅君那糟糕的婚姻,感觉这次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比上次好点。

她不想理会温梅君的破事儿,摆摆手,“算了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她以前那个脾气,咱们就别担心了,你快跟我说说开铺子的事儿。”

不过还没说几句,就被韶华给叫去了。

夫人趁着摆饭前,想跟姊妹俩谈谈心。

温竹君一点也不奇怪,抱夏不是封闭的,吵架的声音肯定传了出去。

“梅儿她,可有说什么?”夫人眉眼轻蹙,显见是在担心,“她如今越发听不得我说话了,仿佛我一开口,就是在害她,唉。”

她真的很不理解,怎么会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女儿?她自认教育儿女还算不错,但总是在温梅君身上受挫。

不要求像竹君一样聪明得体,好歹像兰君这样,就算有缺点,但能教出来,也能勉强接受。

温竹君跟温兰君面面相觑,两人跟夫人的关系还算良好,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母亲,大姐姐似乎心里有事儿,我们猜不出来。”温兰君也很费解,“江家那边,母亲肯定比我们清楚些的。”

夫人听到那些话,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纳妾的话,我跟她浅浅提过一次,”夫人眯了眯眼,“她有了身孕后,我想着她那个暴躁脾气,就稍稍提点了一句,让她要是遇到了,千万莫要急躁,这也并不是说,我可以允许女婿这么快就纳妾?”

自己都没把对竹君说的话告诉梅儿呢,竹君都没这么大的反应,不仅能听明白,还能感谢自己提点,她怎么就理解不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温竹君眨巴眼,觉得人跟人真的太奇妙,夫人觉得不算大事,是她太聪明,知道怎么预防,知道早早想明白后果,但这对温梅君来说,都是提前压到肩膀上的负担。

很有可能,温梅君从未想过的事儿,被夫人给提醒了,压力瞬间就爆表。

她咬着唇,为难的斟酌道:“母亲,大姐姐性子傲,脾气也急,说话也爱话赶话,其实顺其自然最好,旁人干预,都会对她造成负担。”

夫人有些不解地看过来,但她何其聪慧,深思一番后,便反应过来了。

“我,我真的是……”

夫人忍不住阖眸,一向挺直的脊背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表情疲惫不已。

“原来是我的错,幼时她在她祖母那养的骄纵无礼,回到我身边后,我又忙着其他的事儿,府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我无暇顾及,只能对她一直强压,后来就习惯了,也是图省事,万事都考虑在她前头,我什么都给她铺好了,她只用接受,我以为她至少会感激,但没想到,她是真的怕我,甚至觉得我在害她……”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笨蛋女儿相处了,以前还能压着让她听话,话也是掰碎了给她讲,可现在出嫁了,根本压不住。

当初还妄想让她嫁进霍家,觉得有自己的帮衬,肯定能过得好,这要是真成了,霍云霄怕是要埋怨他们夫妻一辈子。

温竹君听夫人说完后,有些明白大姐姐的心理。

其实跟夫人这种聪明人相处,心里压力很大,生怕哪句话不解其意会被骂蠢,大姐姐弹压太久,本就容易受蛊惑的性子,一旦开了闸口,就收不住了。

倒不是说江玉净真的就是坏人,只是温梅君的意志实在不坚定,没了夫人在前面引路提溜着她,几句话就能转一百个念头。

腊八节的时候,大姐姐的糊涂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她当时忙,也没在

意,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她就变化这么多。

婚姻,到底给温梅君带来了什么?

那个张扬明媚、憧憬话本爱情的女孩儿,再也回不来了。

温竹君觉得,大姐姐好像快要被一些东西给吞噬了。

“母亲,您也别着急,”温竹君干巴巴地安慰道:“大姐姐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她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都出去。

她望着两个女儿的背影,沧桑道:“韶华,我往日是不是对梅儿太凶了,这么多儿女,她是承担我情绪最多的一个,以前还挺听话的孩子,也能说得通道理……唉,是我没教导好她。”

韶华轻轻摇头,“大姑娘自小受宠,脾性骄纵,要不是您这些年压着她,恐怕您现在要更头疼,确实也不如三姑娘聪慧,领会不了您那么多的话,但您从前每日那么忙,还要亲自管教大姑娘,您做得够好了,夫人,就像三姑娘说的,可能大姑娘转过这个弯儿就好了。”

夫人摇摇头,又是长长一叹。

午食吃得有些尴尬,一家人坐着安静吃饭,不像平日那么谈笑风生的。

温梅君板着脸,连带着江玉净也有些不自在,筷子都伸不出去,平日长袖善舞的夫人也不说话,安平侯不解地看着,也没话了,温兰君跟姚坚都是庶出,最懂这种氛围,自然不会出头。

温菊君的沉默最明显,眼眶都哭红了,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长眼睛都能看出气氛不对,也都埋着头吃饭,一言不发。

霍云霄没觉得,见大家不说话,他也就跟着不说话。

不过他胃口大,手也长,吃饭的时候,还给温竹君夹放的老远的菜,殷勤得很,“夫人,你吃这个,好吃。”

温竹君:“……”

温春果见姐姐没搭理,便开口了,自以为小声的道:“三姐夫,你别说话。”

他人虽小,但从小就在人多的环境里成长,又是庶子,敏感度稍高,家里很少会有这种情况,但绝不是没有。

霍云霄果然一愣,“为什么?”

温春果小心翼翼地看了夫人一眼,刚想说话,就被姐姐踢了一脚。

“姐,你踢我干什么?”

温竹君气笑了,但也只能摸摸他的小脑袋,“我没有踢你,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对不起。”

温春果点点头,接受了姐姐的道歉,朝霍云霄解释道:“因为我惹四姐姐不高兴了,母亲生气不想说话,姐姐说我们要打心里敬重母亲,先生也说人要孝顺,我做错了事儿,所以家里人都生气了,你也要生气,不要说话。”

霍云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夫人听明白了他乱七八糟的童言稚语,想着这孩子当真机灵,不禁逗笑了,她起身给温春果夹了片肉,表示自己不生气。

“小果子快吃,吃多些才能长高。”

温春果站起身,朝夫人跟温菊君各鞠了一躬,郑重地道:“四姐姐,对不起,我今天又把你惹哭了。”

小姐弟整日一起,几乎天天吵架,今天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哭,一支笔都能吵翻天,大家都习惯了。

温菊君抱着碗,米粒根本没动,但眼泪水反而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身子抽得更狠了。

夫人实在忍不住瞟了温梅君一眼。

温竹君心疼极了,也知道温春果这小子大概是懂的,就是想哄他的四姐姐,顺便给自己和霍云霄解围。

这小子读书读得有点意思,插科打诨有一套。

“四妹妹,弟弟跟你道歉了,当姐姐的就不能生气了,好不好?”

温菊君见大家都来哄她,心情总算好了些,抹了抹眼泪,终于破涕为笑。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多了。

温竹君瞧见温春果对自己眨了眨眼,还挺得意。

这臭小子。

温梅君就这么不安地看着,见大家都在哄四妹妹,她知道没人在怪她,但心里的负疚感让她坐不住。

她有些后悔将怒火撒在了亲妹妹身上,但脸面让她做不出低头的样子。

“夫君,咱们回家吧,我有些不舒服。”

江玉净闻言,温润的脸上露出紧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温兰君看他这紧张样儿,就觉得是在作戏,假得很,忍不住张口讥讽。

“她说她要回家,肯定是回江家吧?看来是江家比较好啊,大姐夫,你可好好照顾着些,我们大姐姐脾气不好,身子又重,不能受刺激……”

温竹君连忙扯了温兰君一把,二姐姐还说大姐姐呢,其实她自己也改不了。

夫人忽然开口了,“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吧,好好歇息,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温梅君的身子顿了顿,眼圈儿微红,但好歹忍住了,见无人拦她,果真虚虚一礼后,扭头就走了。

安平侯唉声叹气,“夫人,梅儿说不舒服,那就留在家几天嘛,又没关系……”

“她自己愿意回去的,”夫人稳稳地坐着,继续吃饭,“可能是自家舒服点,这里让她不舒服了,毕竟出嫁有婆家,你也该少操点心。”

少了人,团圆饭肯定是有些不好继续吃了,大家默默陪着吃完,陆陆续续地也都下去了。

温竹君跟霍云霄也顺着出了府,准备回家。

霍云霄迈着长腿赶紧遛上马,却被温竹君给拉住了。

他一时间不敢看她眼睛,扭着头道:“夫人,回家了,你快上马车,咱们出发。”

温竹君拧着眉,干脆朝他伸手,淡淡道:“既然侯爷盛情,那我们就一起骑马吧。”

霍云霄没僵持住,看着夫人被风吹得小脸煞白,认命下了马,不舍地把缰绳丢给大头,又憋憋屈屈地上了马车。

他笑了起来,“夫人,你上来啦?”

温竹君笑不出来,上了马车后,脑子里还在思考怎么问呢,霍云霄自己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真的,师兄说了,他全都安排好了,不用我担心,”霍云霄喉头滚了滚,“就算查出来,也不会有我的影子。”

温竹君眯了眯眼,疑惑道:“不会有你的影子?为什么这么确定?那三皇子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霍云霄哪里知道三皇子从哪旮沓冒出来的?

他只能又把那天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夫人,我说的句句属实,我也根本没有出声,或者恋战,打完我就立刻去了东宫附近,严格遵从师兄的指挥……”

温竹君抿唇,“为什么当天不跟我说?”

“我不是不想说,”霍云霄挠挠头,“师兄说怕你会担心,我就想着,等你自己知道了,你也会高兴点……”

温竹君:“……”

真是谢谢了,惊喜没有,惊吓不少。

她在心里仔仔细细地思索,发觉确实没有漏洞,先是心头略松,然后就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霍云霄。

霍云霄心中暗爽,觉得师兄说得确实没错,夫人不用担心,只用开心接受结果,很完美。

他矜持着道:“夫人,梁巢被揍了一顿,肯定出不了门,我估计他在玉京呆不久,我呢,这次也没有冲动,我保证,我还会继续好好读书的。”

温竹君听到他说这话,就觉得这厮心眼子一点没有增多,脸上的疑惑也不减反增。

她想不通。

“怎么了?”霍云霄忐忑地摸自己的脸,又低头打量衣裳,“没出错啊?夫人,你怎么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你说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太子如此费心,筹谋那么些天,就为了给你出气?”

看着霍云霄这缺心眼的样儿,她真的想不通啊。

霍云霄一愣,“我,我是他师弟啊。”

“除了这个呢?”温竹君可不信一个堂堂太子,会如此儿戏地介入到这种打架斗殴的事里,玉京里那么多权贵子弟争斗,他难道亲近谁就帮谁插手吗?

“这件事对太子没有一点好处,仅仅只是帮你出气,甚至居然还扯出了三皇子,你到底哪来的面子啊……”

她说到这的时候,不由一顿,“你方才说,大头提醒你要走,你就狠狠踢了梁巢一脚,他倒在了地上,被麻袋缠住了,然后你就听到街口传来了马蹄声?”

霍云霄愣愣地点头,终于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不正常,不由拧紧了眉头。

“难道那就是三皇子?会这么巧吗?他去那儿干嘛?”

温竹君看着他正气的脸,心里有些不敢继续往下猜,而是问道:“我记得太子跟二皇子三皇子都是皇后所出,方才父亲说三皇子最得圣宠,那太子跟皇上还有三皇子的关系呢?”

既然有了太子,皇帝为什么还要特意宠三儿子?

这也不怪她不清楚,实在是安平侯府太边缘了,父亲顶着爵位混日子,对这种

事儿也不掺和,跟家里人也几乎不说。

安平侯府后宅,哪怕就在京都,也属于天高皇帝远的状态。

霍云霄又开始挠头,老老实实道:“我记得师兄对弟弟们很是爱护,这几年我在玉京呆的少,皇子们也都分府而居,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而且皇上最宠三皇子,这个说法我以前没有听过,可能是这几年才传出来的。”

温竹君想猜又不敢猜,也怕自己是在胡说八道,最后影响到霍云霄就不好了。

回到武安侯府,温竹君还是无法彻底放下心,立刻就去了厨房。

她打算做个点心,明儿一早就陪霍云霄去东宫,太子妃之前还邀请她呢。

霍云霄得知明天要去东宫,有些不乐意,大过年地去,好像在刻意显摆关系似的。

他是想着等初七以后再去给师兄拜年的。

“咱们去干嘛呀?”

温竹君朝他淡淡一笑,“送礼。”

这次温竹君没有做什么蛋糕,而是做的咸口小点心,过年本来就吃得腻嘴,再吃甜口的,怕是嗓子眼都要糊住了。

不过,这只是小心意,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吃,重要的是消息。

玉桃对夫人做的香喷喷的肉松十分感兴趣,并且请求一定要教教她,等年后立刻就放在铺子里。

翌日一早,温竹君拒绝了霍云霄说直接去的打算,而是规规矩矩递帖子到东宫。

吃完早饭没多久,就收到了回音,让夫妻俩去觐见。

第54章 捡漏的第五十四天长了一千个心眼子……

温竹君出门时,忍不住跟霍云霄商量。

“待会儿问起这件事,咱们要点到即止,不能参与的太深,知道咱们想要的就行,好吗?”

霍云霄对参与太深没有概念,不过夫人聪明,他还是赶紧点头,“好,那待会儿我要是说错话,你就扯我一下。”

温竹君想了想,便点头,“行。”

她刚上马车,就被人喊住了。

“三妹妹,你这大过年的要去哪儿啊?”温春辉好奇地看着,“还有三妹夫,你们一起出去啊?”

霍云霄连连点头:“我跟夫人准备去拜年……”

温竹君笑着接过话道:“我们准备去姨母家拜年呢,大哥哥怎么来了?”

温春辉看了眼在马上的霍云霄一眼,犹豫着爬上了马车。

他看着温竹君疑惑的脸,连忙将怀里的册子拿出来,“这是你前几天问的问题,我都在里头标注了,你一看就懂。”

温竹君接过一看,不由笑了,“大哥哥,今天特意来,还有别的事儿吧?是因为大姐姐吗?”

“就知道瞒不过你,”温春辉很是无奈,“梅儿那丫头从小就骄纵,母亲管教严,如今出嫁又犯糊涂,看她难受,我这个做大哥的也觉得不好受,今儿想去看看她,顺便跟妹夫说几句话。”

温竹君点头,“大哥哥,大姐姐如今有身孕,还是要好好安慰,旁的都暂且放一边吧。”

温春辉点头,又叹了口气,“要是你们都不用出嫁就好了。”

“大哥哥,别说傻话了,”温竹君抿唇笑了起来,“要不是我这边提前说好了日子,不然,我今儿肯定跟你一起去。”

温春辉回过神,连忙下了马车,“好好好,你们快去吧,别耽搁了。”

霍云霄夹了夹马腹走到车窗边,疑惑道:“夫人,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去姨母家啊?”

温竹君掀开车帘,“为了让大家不要担心呀,这不是侯爷教我的嘛?”

霍云霄讨了个没趣,但也不恼,老老实实地跟着马车,一路行至东宫。

温竹君这是第二次进东宫,熟练地过了宫门后,又碰到了上次的琥珀。

琥珀笑着屈膝,“奴婢见过侯爷,夫人。”

温竹君赶紧扶起她,“劳烦姐姐带路了。”

宫里的景致就精致多了,凛冬不凋的苍松翠柏,草色青青的小径,还有不染尘埃的白玉台阶,巍峨宏大的殿宇,样样都昭示着这个国家强大的财力。

东宫自有其独立的宫门宫墙,高大殿宇左右排列,秩序井然,沿路可见山石堆叠,皑皑白雪,小溪潺潺,亭台楼阁掩映在带着点点白雪的松柏绿竹间,幽静雅致。

琥珀带着两人到了一处叫定风阁的地儿,这里跟旁的地儿不同,屋顶屋侧的白雪没有扫过,一片自然平整,像是整齐划一的地界儿里出现一抹异色。

温竹君觉得奇怪,方才一路走来,就连假山上的雪都扫的差不多,便和琥珀道:“姐姐,为什么这一处的雪不扫呢?”

琥珀笑着回答:“太子跟太子妃喜欢雪景,便点了这个地儿不动,每年冬天下了雪,只要有空,就会来这赏雪。”

温竹君点头,没想到,太子太子妃还挺有闲情逸致跟格调的,再看这定风阁,从殿宇到布置,果然比别处要雅致些。

霍云霄偷懒儿,不想从扫好的石板路上走,抬脚就从铺满白雪的草地上踩。

“哎呀,”温竹君没拦住,气的直瞪眼,“侯爷,你干嘛呀?”

霍云霄一只脚都踩上去了,被夫人扯着,只能抬起来,一脸莫名,“我,我走路啊?”

温竹君看着干净洁白的雪地里,一个像船一样大的黑脚印特别明显,还特别煞风景,无语到不想说话。

霍云霄提着脚,见夫人忽然就不高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一脸迷茫。

“哈哈哈哈……”窗牖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素绫织锦薄袄,外罩鹅黄大袖衫的漂亮女子,正大笑着看两人。

太子闲闲靠坐在软椅上,修长的指正摩挲着碧莹莹的扳指,目光从窗外的夫妻俩身上收回,落在难得笑的开心狡黠、灵动活泼的太子妃身上,见她放下规矩教条,轻松大笑,不由眉眼松动,薄唇上翘,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太子妃高兴地扭头,杏眼里满是喜悦,面目柔和,“你看,他们夫妻俩是不是像已经成婚好些年的?一点不像新婚的样子。”

太子看两人别别扭扭地进来,跟着点点头,“这臭小子也算碰到对手了,有人制得住就好。”

“竹君能制得住他,”太子妃收起方才的轻浮,正襟危坐,含笑朝两人招手,“伯远,竹君,快来陪我们饮茶。”

她一边招手一边打量两人,霍云霄天生高挑,今日内着玄衣,外罩鸦青色鹤氅,棱角分明的脸衬的越发凌厉,当真俊朗。

旁边的温竹君则是穿着一身正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冬日里看着,犹如一团烈火,灼灼燃烧,偏偏她貌若梨花,芳容窈窕,竟生生压住了这身衣裳,端的夺目昳丽,令人见之难忘。

霍云霄本想径直上前坐下,但看到温竹君屈膝行礼,便也赶紧拱手鞠礼。

太子坐在软椅上,一直神色淡淡的,直到此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眸光都柔和了。

“伯远,往日你见我,可没对我行大礼,今儿怎么记起来了?”

霍云霄挠挠头,“我往日也行礼了的。”

“哦?”太子坐起身,将茶碗放下,“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

霍云霄憋了半天,道:“我在心里行的。”

温竹君:“……”

太子跟太子妃对视一眼,太子妃又开始忍不住大笑起来。

温竹君懒得理这憨货了,借着行礼,打量了一眼。

屋中布置的雅致清幽,竹帘半掩,光线半明半昧,窗下还摆了葱绿的兰花跟一张琴,屋中桌椅全都采用矮脚的,甚至地上还

铺了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随意散落着三两本闲书,干净整洁,极为舒适雅观,看着就觉享受。

而太子一身宽松常服,峨冠博带,斜坐软椅,书卷气极浓,面目柔和,太子妃端坐茶桌,素手烹茶,端庄持重,举止温柔,当真是雅致的一双人儿。

前两次见面都匆匆忙忙,没有细致打量,今日再一见,还真让温竹君心生欢喜。

她端起一盅清亮明黄的茶,笑道:“太子,太子妃,今日真是好雅兴,算我有口福,能尝到太子妃亲手烹的茶。”

霍云霄也乖巧地落座,伸手去端茶杯,急急道:“师兄,这事儿到底……”

“啪”地轻轻一声,太子拍开他的手,温声道:“你牛饮水般,不要喝这个。”

太子妃朝琥珀点头,笑道:“知道你要来,已经给你准备好牛乳了,放了茶水跟蜜,特意给你做的。”

霍云霄喜滋滋地点头,“太子妃真好,师兄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温竹君听到他胡言乱语的,一点儿尊卑不分,简直把这当家了,心里一直怦怦跳,但看到太子太子妃习以为常的模样,并未见怪,心里又觉得霍云霄这厮何德何能啊?

太子在两人面前,并无一丝伪装,重新斜坐下去,单手支额,语调悠悠。

“书读得怎么样了?”

霍云霄别的不怕,就怕这个,一听到读书,他顿时喉头滚动,身子都坐直了,像个被老师检查的学生般乖巧坐好。

“师兄,我每天都在认真地读了,《博闻广记》太厚,暂时还没读完,夫人说我现在能坐得住,就让我同时看《战国策》,不信你考考我?”

太子嘴角上翘,沉吟道:“章远县杀妻陷害僧侣案中,妻子被抛尸河中……”

霍云霄脑子飞速运转,想起了这则故事,目光炯炯,胸有成竹准备等太子考核。

“章远县在哪儿?”太子微微一笑,“抛尸的那条河,是从哪流经,最后又汇入哪里的?”

霍云霄:“……”

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师兄,哪有这样问问题的?太过分了,不行,你重新问,这样问不对。”

温竹君被他吓得半死,这厮真是不怕死啊,跟在家吵架似的。

太子斜倚着,一身舒适地看着他满脸苦恼,好笑不已。

“一个将军,若是连基本的地形都记不清,怎么跟敌军打仗?还没冲到,就被敌军砍的片甲不留了吧?”

霍云霄知道太子是故意为难他,满脸不服,嘟嘟囔囔的,“里面也没写啊,我哪里知道?这样问问题,不公平。”

“那敌军攻打过来,会提前告诉你吗?”太子淡淡道:“你这书还得继续好好读,你信不信,你夫人都知道。”

“咳咳咳……”温竹君突然被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口茶卡在喉咙里,呛得直咳。

霍云霄扭过头看她,一脸期待,“夫人,你真的知道吗?”

温竹君在犹豫,她是应该知道还是不应该?

目光对上太子,他微微含笑,面容温和,是在鼓励她?或许他比自己更懂霍云霄。

她掩面整理仪容,清了清嗓子,道:“那我来猜一猜,章远县应当是在兖州,兖州境内有两条河,其中一条是汇入兖州境内的另一条河,太子问的是最后汇入哪里,那就应该说的是汴河,流经兖州、崇州、绵州三地,最终汇入汾水,再在循州汇入江中。”

太子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似在打量,含笑点头,“猜的一点没错。”

霍云霄眼神发亮,忍不住鼓掌,“夫人,好厉害,你怎么都知道?”

温竹君有些尴尬地将他的手扯下来,笑道:“咳咳,以前闺中时,闲来无事就看书,记得一些。”

只能说娱乐太少,看书算是一件比较有趣的事儿了。

太子妃笑着给她斟茶,“好妹妹,难怪我瞧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难怪你能镇住这小子呢。”

她又看向霍云霄,“你娶到竹君是好福气,以后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

霍云霄嘿嘿一笑,比听到夸他自己还高兴。

“嗯,我会的。”

温竹君也假装娇羞地垂下头,默默饮茶,心里却觉得太子的确有点意思,不愧为储君,轻描淡写的懒散模样,其实一直掌控全场。

就连最不可控的霍云霄,都被带着走,她也拿出精神,比从前面对夫人还要谨慎。

本来对那件事快要放下怀疑,但此刻,她的心又不禁重新提了起来。

她坐了这么半天,连话头都没起出来,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想谈还是?

太子妃抿了口茶水,看向温竹君身侧的食盒,“听伯远说,你会做一手好点心?”

温竹君连忙将食盒打开,把芝麻肉松麻薯端出来,又道:“只是闲时无事瞎琢磨的,请太子太子妃品尝。”

太子妃含笑望着,倒真的有些好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琥珀在一旁焦急地往前走了一步,但被太子略略挥手制止了。

太子换了只手撑着额头,眸光似水般看着太子妃,像是在看一件心爱之物,嘴角不可察觉地上扬,带着一抹宠溺,整个面目的柔和跟方才完全不同。

“阿离,好吃吗?”

太子妃惊喜地点头,“好吃,是咸口的,香酥可口,里面的这个东西,吃起来咸香,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应该也合你的口味,阿钊,你要不要尝一个?”

太子一动不动,依旧闲适自在地斜倚着,笑着点头,“好。”

太子妃知道他性子,干脆用手给太子递了过去,一边抿唇笑,一边嗔怪着埋怨道:“你每日除了处理事情,或是偶尔习武,平日里就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坐着,该改改了。”

两人皆是容貌上乘,动作姿态毫不扭捏做作,大方中又温情脉脉,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咕嘟嘟地冒着水汽,弥漫间引得这幅场景越发美好。

温竹君瞧着便忍不住弯唇,好的事物,总能让人瞧着心情好。

霍云霄刚想开口嘲笑一下师兄懒惰,但看到太子妃跟太子之间的互动,迟钝如他,还是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流淌、黏腻,让他开不了口,只能愣愣地瞧着。

他呆乎乎地开口,“师兄跟太子妃好生恩爱,令人羡慕。”

太子握住太子妃的手,借力总算是坐起来,笑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你如今娶妻了,只要你想,也能如此。”

霍云霄睁大眼看向一旁的温竹君,眼睛眨啊眨,不知道想什么。

温竹君有些忍不住了,便打算直入主题,“昨儿我回娘家,听闻梁巢跟三皇子斗殴,两人受伤不轻,各执一词,皇上命刑部去查,不知这事儿,现在是何进展?”

霍云霄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问事儿的,连忙点头。

“师兄,这事儿到底怎么弄的,为什么三皇子会出现啊?那我打梁巢的事儿,还瞒得住吗?”

“他出现有什么奇怪的,”太子面色淡淡,表情十分平静,“三弟跟康王叔,前年有过摩擦,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他看到梁巢落单,想伺机报复康王叔,也能说得通啊。”

霍云霄一脸费解,有限的脑子拼命思索,“可是,那天……”

温竹君眼神微眯,轻轻扯了下霍云霄衣袖,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只要扯他就是让他闭嘴。

但霍云霄已经忘记了,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

“那天我打完,然后三皇子就去了,怎么会这么巧呢?不可能啊,就跟约好了一样,梁巢哪有这么蠢,找人打自己,也不用找皇子啊?”

太子眼光敏锐,八风不动地坐着,含笑看夫妻俩的小动作,可惜明月照了沟渠,霍云霄这深沟是完全没理解明月的意思。

真是个笨小子啊,但总让人觉得亲切跟怜惜。

“可能就是约好了呢?”太子亲自给霍云霄倒了杯茶,温声道:“玉京那些纨绔打架,也有不少会提前约着,有什么稀奇?”

温竹君在桌下牵着霍云霄的手,下狠劲掐他,疼不疼不知道,但总算是让他闭嘴了。

她连忙笑道:“是了,那看来就是三皇子跟梁巢约好了,只是不知,这刑部能追查到哪一步?”

“他们最多只能查到东宫附近,”太子妃这时也参与了进来,端着一盏白瓷,端庄温和的面容上,陡然多了一抹狡黠。

“放心吧,后续收尾很成功,不会查到伯远的,不然,阿钊不会让伯远打完就立刻来东宫。”

温竹君彻底松了口气,听到太子太子妃的话后,心里居然还起了一阵愧疚,因为明显是太子担下了所有,甚至就算追查,也只会查

到东宫。

他们这种大人物,能为霍云霄筹谋出气,本就是赏赐,怎么还敢怀疑呢?

但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往日的谨慎让她形成了习惯,心念一转,便转过了弯儿。

这件事,太子一定是思量过的,或许早就考虑了,由着霍云霄的事儿引出来,也可能就是单纯把给霍云霄出气的事儿放进来,但总之这件事,太子绝不是随意为之。

不由感慨,不愧是人尖子,在政场上打滚,若说夫人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这太子就是老狐狸,怕是长了一千个心眼子。

今次不止霍云霄见识了,玉京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贵人们,她也算见识到了。

跟聪明人相处,就是这么七弯八拐的累,也难怪大姐姐现在承受不了夫人的弹压,她都觉得疲惫。

“那会不会影响师兄?”霍云霄一双清亮的眸子清澈见底,满是担忧,真诚道:“师兄,要是因为这个,影响了你,我真是内疚死了。”

温竹君一愣,不由转头看他,想分辨他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显然是真话。

太子见他真情流露,没有算计,只有关心,眸中难以抑制地露出一抹柔意,像是在看一个孩子。

“你不用担心我,”他站起身,路过霍云霄的时候,心里涌出一股暖意,用力揉了揉霍云霄的头,“我不会有事的。”

霍云霄没及时地躲,发髻都被弄散了,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最终只瓮声瓮气的道:“我知道你厉害,但是,师兄,你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太子看他炸毛,还越发忍不住了,又摸了一下。

“臭小子,你长大了也得叫我师兄呢,不许反抗。”

霍云霄可不是从前的小子了,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得意洋洋道:“师兄懒惰,身手退步,以后你再也打不过我了。”

温竹君看着霍云霄真诚的样子,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太子妃会这么喜欢他。

就连皇帝当初赐他的那句,“赤子之心,至诚至性”,也越发地清晰耀眼。

太阳有阴阳,缺点也有正反面。

此行圆满结束,夫妻俩满意地离开。

太子太子妃还特意送了两人一脚,临别回转的时候,太子忽然又笑了,眉眼都泛着高兴。

“阿离,你说这种地儿,怎么就能长出他这么个奇物来?”

太子妃也笑了,“这孩子小时候挺苦的,你方才试探竹君,觉得挺满意吧?如今伯远也算是回甘了。”

太子揽住太子妃的肩,相携着回去了。

温竹君坐在马车里,还是忍不住给霍云霄解释,什么叫心眼子,也希望他能长几个出来。

霍云霄听了半天,听懂了一句,“你是说,师兄是有自己的事儿,帮我出气只是顺带?”

“没错,虽然咱们暂时还不知道太子能不能从中获益,”温竹君拧紧眉头,“但我猜测,这件事,太子是认真谋划过的。”

虽然看起来很粗糙,但往往粗糙,才不易察觉,毕竟拙劣的令人难以相信。

霍云霄只一句,“可不管怎么说,他就是帮我出气了呀,别的,也不用想那么多了吧。”

温竹君:“……”

行吧,无法反驳,反正受益还有他们俩呢,再深究也没意义。

等到了武安侯府,天色又阴沉沉的,一点都看不出是正午,迎着冷风跟寒意,夫妻俩赶紧进屋。

温竹君疲惫地歪倒在藤编软椅上,她一转头,就看到霍云霄正精力无处挥发般,拿着把剑,又冲到了院子里。

“我得好好练,”霍云霄有理有据,“师兄打不过我,这不值得骄傲,万一将来还有比我更厉害的呢?”

温竹君:“……嗯,侯爷,你好好练。”

加油。

霍云霄练了剑,又打了套拳,在身上快要流汗的时候,就停下了。

因为夫人老是嫌弃他汗臭味儿重,他得注意些。

玉桃帮夫人捏肩,觉得奇怪,“夫人,听你说的,好像去东宫也没什么啊,怎么这么累?”

“还记得咱们以前面对夫人的时候吗?”温竹君闭着眼假寐,懒懒道:“比面对夫人时还要紧张好多倍。”

玉桃不禁想起夫人带来的压迫感,立刻理解了。

正好饭摆好了,夫妻俩吃过饭后,就一起挨着坐在窗前看书。

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窗外冰雪冷寒,屋内却温暖如春,燎炉里的炭偶尔会轻轻炸响,每一个动静,都令人心中宁谧。

霍云霄一侧头,就能闻到温竹君身上透过的幽香,还有她光洁温婉的侧脸,长睫一颤一颤的。

他没有好的言语形容这一刻,但心头软软的,觉得此刻和在东宫时,一样地让人觉得美好。

“夫人,咱们是不是也该换个称呼?”

温竹君的眼睛从书上挪开,不解道:“嗯?”

霍云霄满脸兴奋道:“太子跟太子妃两人私下便是昵称,咱们老是侯爷夫人的叫,是不是有些太不亲密了?”

第55章 捡漏的第五十五天这个气生得很明显

温竹君有些无奈,不知道霍云霄又抽什么风,让他长心眼子,那点小心思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整天想的乱七八糟。

“那你想怎么称呼呢?”

“阿君?不行,你家那么多个君呢,会乱的。”霍云霄认真思索起来,“阿竹?这个怎么样?岳父岳父还有姨娘都叫你竹儿,我必须不一样,就叫阿竹,好不好?”

有点肉麻,再说了,她跟霍云霄也没进展到这个程度吧?

不过,温竹君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不置可否地点头,“好。”

霍云霄等了片刻,见她竟然没了动静,不乐意了,瓮声瓮气道:“没了?”

“啊?”温竹君复又抬头,不解道:“怎么了?”

霍云霄一脸期待道:“那你怎么称呼我呢?”

温竹君犹豫了下,“侯爷?”

“不行不行,肯定不行。”霍云霄不答应,头摇得飞快。

温竹君:“……”

她叫不出口。

一直到吃晚食,霍云霄都板着脸一声不吭的,饭都只吃了两碗,混个半饱,菜也少吃了很多,与往日兴高采烈的样子迥异。

玉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侯爷总是叫错她们这些丫头的名字,但侯爷真不是难伺候的主子,接触时间久了,比一开始要顺眼许多。

夜里洗漱,她一边帮夫人捏肩,一边加热水,小心翼翼道:“夫人,那你就随便叫个称呼,反正是私下嘛,又没外人,侯爷说的也没有错,夫妻本来就应该亲密,你们这叫的,确实疏离了点,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温竹君闻言撇了撇嘴,真的叫不出来,她跟他才认识几天?再说了,她又不是喜欢他,叫那么亲密做什么?

出了湢室,将包好的头发散开,顺手梳了梳,对镜一看,就看到镜子里还有个闷闷不乐的人脸,一扭头就看到霍云霄正靠在床头睁着眼偷看她呢,但看到她看过去,立刻就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这个气生得很明显,想忽略都不行。

别的问题,温竹君都可以稍稍低个身段,好好讲解或是耐心劝慰,做到夫妻同进同退,为多活一天添砖加瓦。

但这个问题太无聊了,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纠结这个呢?

不觉得幼稚吗?

霍云霄半眯着眼,心里期待极了,但见温竹君神色如常地迈过他,安然躺进了床里侧,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连个眼神都没有?

他气得咬被子,第一次没有眼巴巴的凑过去,而是气鼓鼓的转身,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温竹君躺在微凉的被子里,摸着微凉的被褥,此时才觉出一点不同。

她睡觉怕冷,一开始是玉桃会灌羊皮热水袋暖被窝,后来霍云霄直接代替了暖水袋,帮她暖床,这也是为什么霍云霄老是抢先去洗澡。

往日她都是才上榻,还没躺好呢,霍云霄就会黏上来,赶都赶不开,羊皮热水袋自然没有用武之地。

习惯太可怕了,这才多久呢,自己就因为霍云霄改变了不少,可见习惯能改变一个人。

借着床头罩纱灯昏黄的光线,温竹君只瞧见一个黑脑壳,撇了撇嘴,这厮今天确实是长了个心眼子,只是长歪了,用不到正地儿,生气就生气,反正她叫不出口。

她也不纠结,直接拉响金铃,然后让值夜的绿橘送个羊皮热水袋进来,这东西也一样好用的很。

绿橘本就腼腆,伺候的时候总是脸红耳赤,这会儿进了屋,更是看都不敢看霍云霄,低着头将热水袋塞进帐子里,然后就逃也似的赶紧出去了。

霍云霄看到羊皮热水袋,不由扭着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闭眼平躺的温竹君,磨了磨牙,“砰”的一下重新躺好,大概是气性太足,头在软枕上还弹了一下。

温竹君看在眼里,思索着觉得就是他一时兴起罢了,毕竟这个年纪,正是什么都新鲜的时候,也没当回事,盖上被子,合上眼皮,抱着热水袋安然睡觉,没多久就睡着了。

霍云霄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扭头,结果居然看到这女人已经睡熟了。

虽然还是很好看,但他还是很生气,到底是谁没心没肺?

即便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夫妻过日子,也不能太含糊吧,感觉这比成亲几十年的夫妻还要生疏,就像师兄跟太子妃,成亲那么多年了,还能那样恩爱呢,岳父跟岳母看起来都是恩恩爱爱的一对。

他自小就没没经历过这些,所看即所学,师父教他的都是如何对敌,生活上的教导其实很少,毕竟军中生活环境要比现在单纯多了。

但是,他跟温竹君,怎么从一开始,就跟别人不一样呢?哪哪都不一样,哪哪都好,但哪哪都不对劲。

霍云霄疑惑,霍云霄睡不着,夜里翻来覆去的,一直睁着眼。

温竹君睡到半夜被热醒了,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人,耳边还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像是某种小动物窸窸窣窣的。

她几乎是瞬间清醒了。

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恍惚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这是在武安侯府的新房内,她现在的家。

霍云霄敏锐察觉到她醒了,嘴角不由染上笑意,嘟嘟囔囔地道:“阿竹,叫侯爷也太生疏了,能不能换个称呼啊?我想要个更亲密点的称呼,我们都成亲这么些日子了。”

温竹君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谁家大半夜纠结这个问题啊?毕竟成亲也有段日子了,除了新婚之夜,一直没问题,只是这忽然惊醒,就为了一个称呼,心里还是不快,气得直捶他。

“大半夜不睡觉,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哪来那么多话说?哪有那么麻烦?”

霍云霄任她打,反正也不疼,他看她真生气了,连忙开口解释。

“阿竹,我就这个要求……”他略略停顿,眼神中含着期盼,声调越发轻柔,“阿竹,你换个称呼吧,又不是让叫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温竹君知道他想要听什么,但她这会儿很生气,咬着牙一言不发,手动不了,抬脚就想踹。

霍云霄见她挣扎,犹豫着想停下,可他向来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这种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心更加柔软,似乎将他内心的情感需求激发了出来,他需要她回应同等的温柔,他有了那些情绪,他希望她也有。

他见她不答应,怏怏不乐,闷闷道:“阿竹,我只是想跟你更亲密些,没有别的意思。”

温竹君本来就是熟睡中惊醒,听他温声软语,似乎一直未睡,也有些惊讶,一时间也安静了。

她没想到,一个称呼对他来说这么重要?或许是她忽略了什么。

夜色笼罩下,金绣软帐也全都放下,角落的罩纱灯也将暗未暗,终于一点火光淹没在融化的烛泪里,屋中陷入一片漆黑。

霍云霄不明白,“阿竹,就一个称呼,为什么不愿意改啊?”

温竹君知道这厮今天是铁了心想要个称呼,可她也有自己的意愿,偶尔也有一些怪异的小坚持,譬如今天,她偏不想如他的愿,咬牙切齿的。

这货怎么这么幼稚?

绿橘迷糊间,不知怎么突然醒了过来,雪夜里,她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声音。

墙角的罩纱灯已经熄灭,应是后半夜了,门窗紧闭,静下心的时候,能听到鹅毛大雪在扑簌簌地敲打窗棂。

看来半夜又在落雪了,不知明日还会不会那么冷?

绿橘裹了裹被子,仔细听去,那声音又没了,她眼睛又缓缓闭上了。

雪夜里的寂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但那种似有若无的声音又起来了,伴着窗外雪落下的沙沙声,有些吓人。

她猛地惊醒,迅速披衣起身,悄悄拿了根木棍在手中。

正院里夫人的卧房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夫人不喜人打扰,更不喜在夜里休息被打扰,所以卧房这边只留守夜丫头,守夜丫头就睡在湢室的隔壁稍间,湢室左右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卧房,一扇通稍间。

这里只有侯爷夫人跟自己,绿橘在想,莫不是趁着大雪,进了贼?夫人还说要清理一下侯府的下人,别不是露了风声,有人起了坏心。

绿橘咬唇进了湢室。

不料声音又起来了,此前从未听过,但她还是反应了过来。

她满脸通红地转身,慌乱的脚步都快踩错了,只庆幸自己没有瞎喊,万一扰了主子们,她也不好过。

今晚是怎么了?玉桃姐姐不是说吵架了吗?这也不像是吵架啊?

但守夜的丫头不是白守的,她赶紧回屋穿了衣裳,匆匆去了后面罩房里的小厨房要热水。

“这么晚吗?”守在小厨房的人都惊住了,夫人跟侯爷好伺候,也很规律,从来没这么晚过呢。

绿橘红着脸骂道:“别废话,快烧水,待会儿主子要,万一没水了,看明儿玉桃姐姐怎么罚你。”

那人看出绿橘的局促,只抿着唇笑,安慰道:“是是是,绿橘姑娘,你等着,火头还在,现烧水也快得很。”

霍云霄听到了湢室里的动静,也察觉天色已晚。

他倔强的很,也很坚持,“阿竹,你就换个称呼吧,好不好?”他只想要个属于他们俩之间的称呼,没有外人。

温竹君来这个世界之后,很少倔强,多数都是躺平之后,再来想办法补救,当然,她也完成得很好。

她就是很羞耻于这样外露亲昵,也或许是霍云霄还没有到达她的内心要求,她真的无法亲密地称呼他,完全做不到,装都装不出来,性格如此,没办法。

但此刻似乎不答应不行,这小子前所未有的坚持,还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夫君?”温竹君忽然灵机一动,嘶哑着嗓子道:“我叫你夫君,好不好?”

全大梁的女子都会称呼丈夫为夫君。

霍云霄其实心里有些不太满意,这跟阿竹的亲昵差了好多,他想要个相匹配的。

温竹君却不想让他反应过来,狠狠心,咬咬牙,娇笑着道:“夫君,夫君,我叫你夫君,好不好?夫君……”

霍云霄不太满意,但也不想再难为她,要她服个软可真不容易。

温竹君见他勉强同意,心里缓缓松了口气,太不容易了。

她这会儿也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性子也很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敷衍不得。

霍云霄见她困倦的闭上了眼睛,柔声道:“阿竹,这会儿别睡呀,我抱你去湢室吧。”

温竹君已经半梦半醒了,抱着他呢喃道:“不要,不去。”

霍云霄直接将她轻松抱了起来,顺路提起已经熄灭的燎炉上的铜壶,倒了杯水。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发觉还温着,就又唤醒温竹君喝水。

温竹君一口气喝完,又喝了一杯,人总算是舒坦许多。

霍云霄进湢室的时候,里面水气弥漫,显见绿橘已经准备好了。

他第一次觉得,夫人身边这些丫头很有点意思,贴心得很,还特别知情识趣。

只是帮温竹君洗澡的时候,他还是生疏得很,温竹君那头乌油油的长发,他怎么都包不好,这大冷的天也不能洗头。

“那个谁,”霍云霄直接喊了一句,“进来伺候夫人吧。”

绿橘浑身一抖,埋着头,战战兢兢地进来,见侯爷已经冲洗好穿上衣裳,顿时松了口气。

霍云霄等绿橘伺候好,直接张开大棉巾子,将温竹君给裹住了,冬天夜里洗漱,尤其是激烈运动过后,极易邪气入体生病。

他是习武之人,最知道这点。

绿橘则是赶紧进了卧房,快速地将床单被罩给换下,又往燎炉里加了炭火,然后就赶紧出来了。

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寒风呼啸,留了个窗缝的窗子,被吹的嘶嘶作响。

霍云霄抱着温竹君细细擦干,随意将包好的头发扯开,直接躺下了,紧紧搂在怀里,将衾被牢牢裹住。

夫妻俩慢慢睡下了,屋中阒静。

雪夜阒静,天边隐隐有了光线,鸭壳青的天色犹如一张幕布,上面繁星点点闪烁。

温竹君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日上三竿,早就过了早食。

霞影纱糊的窗子还是能看出强光,应该是迎来了阳光,窗外有细细碎碎的声响,丫头们压低声音的说话声,还有拍打被褥的声音……

她慢吞吞的坐起身,靠在床头半晌没动

该死的混蛋,就一个称呼,至于这样吗?

霍云霄得知夫人醒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剑,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温竹君可能会不高兴。

温竹君扯了扯嘴巴,动作有些不自如的坐下,淡淡道:“侯爷来了。”

霍云霄看她的表情,就心里一咯噔。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肯定跟昨夜有关,只不过他也没错吧?

“阿竹,我……”

温竹君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尽量不要大声,保持往日的形象,因为这种过去的事吵架,很没有必要。

事儿已经过去,那就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才是。

她笑了笑,“侯爷,咱们今儿还要去给姨母拜年呢,趁着还没到正午,咱们快些出发吧。”

霍云霄又觉得她好像没生气,不像生气的样子,“好,那,那去吧。”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也没费什么工夫。

霍云霄拒绝了大头牵过来的马,而是老老实实爬上了马车,时不时跟温竹君搭讪,他有心想就昨晚的某些事道歉,但苦于找不到话头。

温竹君如常的面对他,时不时还笑着,与往常无异。

霍云霄却觉得更难受了,他迟钝,但感知没少,这一点都不对劲。

一直到乔楠的小院儿,两人也没再说话了。

乔楠抱着乔智,一脸无奈,“拜年也该早一点吧?叫我还等,乔智都饿了,哪有大中午才到人家家里的?咱们两家距离是偷摸加长了吗?还是马腿突然变短了?”

霍云霄微微有些脸红,挠着头不知该怎么说。

温竹君赶紧站出身,笑着道:“姨母,都怪我,太冷就起晚了,您待会儿可别不让我吃饭啊?”

乔楠打量了两人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了好了,饭早就得了,快进屋吧,外头怪冷的。”

两个女人聊得热闹,霍云霄只能跟乔智大眼瞪小眼,一大一小一动不动。

“表哥,”乔智头仰的高高的,语调脆生生的,“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霍云霄一愣,低头看着小版李丰念,没好气道:“我没有。”

乔智歪着头,“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前每次来都是大着嗓门喊饿的。”

乔楠在屋里招呼,“在院子里杵着干嘛?快进来吃饭。”

温竹君细细地打量着小院,不大,也就一间堂屋,两间正房,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还有个不算宽敞的院子,院子里还有株落光了叶子的枣树。

但每一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还有不少针头线脑跟笸箩,是乔楠做衣裳的用具。

堂屋里,小小的方桌上摆满了菜,鸡鸭鱼肉俱都齐全,刚从灶房里端出来,热气腾腾的,充满烟火气。

温竹君醒来后就梳洗,接着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正饿得慌,端起碗,一点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果真是烟火味,灶火味儿,而且莫名像极了遥远的记忆里的味道,她很喜欢。

乔楠就喜欢她这大方劲儿,一点不扭捏,不停给她夹菜,“喜欢就多吃点,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也没提前问,你今儿跟我说,以后我就给你做。”

温竹君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后,感动笑道:“好吃,我不挑食的,姨母,真的特别好吃,有家的味道。”

乔智也赶紧道:“表嫂,我也不挑食。”

乔楠也给他夹了筷子菜,温柔笑道:“是,你也不挑食,快吃吧。”

她看了眼霍云霄,臭小子安安静静的,吃得也不香,又去看吃个不停的温竹君,夫妻俩几乎就没说过话,肯定是有了矛盾。

等吃完了饭,温竹君起身帮忙收拾的时候,乔楠给拦住了,还不让玉桃跟大头帮忙。

“你干什么活儿呀,让他来,你去帮我哄哄乔智,刚吃完别乱蹦乱跳,到时候肚子痛。”

霍云霄笨手笨脚地帮忙收拾,忍不住道:“姨母,去我家住吧,反正空房子那么多……”

乔楠湿着手敲他脑袋,“我就喜欢自己住,自己住自己的屋子,安心,我一个姨母,去你家住算怎么回事?叫人笑话。”

“你是不是傻了?都娶妻了,还这么糊涂?以后可别提这话。”

霍云霄已经习惯了听到这话,姨母性子刚硬,叫她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他面色苦了下来,娶妻娶妻,看旁人家那么热闹,怎么到了自己就这么难?

明明,昨晚是他先生气的啊?但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乔楠也看出确实有了矛盾,但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只能劝。

“你也别想太多,竹君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她就算有气,也不会怪你太久的,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隔夜仇?你自己平日也注意点,别老是莽撞惹祸,她一个姑娘家,柔柔弱弱的,操心的事儿多着呢,你……”

霍云霄听得很认真,要是搁以前,他肯定不会听。

离开姨母家后,夫妻俩又上了马车,温竹君的如常,让霍云霄渐渐放松警惕,可能她本来就没生气。

他也觉得姨母说得对,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他是男人,主动一点也没什么损失。

夜里夫妻俩躺下,霍云霄想着自己是男人,应该像姨母说的,多体贴点,便翻过身想如往常一样抱她。

谁料,温竹君忽然抬手挡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霍云霄心头闷闷的,本来白日还觉得自己没大错呢,只是有点点小错误,但她挡这一下,瞬间让他意识到,自己昨夜确实过分了。

他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做。

温竹君也有点尴尬,方才那一下,完全就是下意识,没过脑子的,但意思也很明显。

她耐心的解释,自己的身体是真的不太舒服,今晚想好好休息一下,希望他能理解。

“对不起,”霍云霄忽然没头没脑地道歉,语调闷闷的,“是我莽撞了,对不起,阿竹。”

怀里的身子纤细瘦弱,霍云霄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就因为一个称呼,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闷闷地道:“阿竹,对不起,我错了。”

温竹君也愣住了,背靠着他炙热如火的胸膛,怀里的羊皮暖水袋感觉可以丢开

了。

她其实没有想到,霍云霄竟然会这么干脆地道歉?还以为这厮要别扭好些天呢。

不过,这声道歉,比霍云霄发脾气还管用些,温竹君觉得自己也算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不自觉地软了些身子,在他怀里缩了缩。

“我没生气,夫君。”温竹君的手轻轻覆上霍云霄搭在她腰间的手,温声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霍云霄不知为何,心头软得一塌糊涂,那些温软的却没有出口的东西,让他难以抑制,一颗心成了绕指柔。

他轻轻勾了唇角,笑道;“阿竹,你真好。”

温竹君轻轻笑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安心睡下了。

年初七一过,温竹君便将府里的下人全都聚了起来,乌泱泱的一堆人,看着都让人咋舌。

是时候该清理一下了,无论是走是留,还是留作他用,都得理清楚了。

第56章 捡漏的第五十六天可能真的是我猜错了

武安侯府的遗留问题,几乎可以追溯到霍云霄亲娘还在世的时候。

丈夫故去,身体不好,孩子还小,疏于管理,府里是一日乱似一日,也难怪霍云霄会觉得管家不是易事,在他小时候的脑袋里,亲娘可不就是因为管家累死的。

要不是赵嬷嬷勉力撑着,还有霍云霄自小彪悍,性子蛮横,能提着剑赶自己的亲舅舅,恐怕这武安侯府里头早就完蛋了。

刁奴欺主的事儿,可不鲜见。

温竹君一边往园子里走,一边看手里的纸,眉头不由紧拧。

“你是说,这里全是武安侯府登记造册还丢失的东西?”

从年前起,这些个丫头就已经按照她的吩咐,从库房开始盘点,逐渐盘点起了整个侯府,这么些日子,几乎没停。

单子里头有桌椅板凳,杯碗盘碟,瓷器摆件,还有每个房里各种装饰的小玩意,就连桌上的砚台都能少,这还是登记造册的,没有记录的,恐怕更多。

赵嬷嬷也不是个善于管家的,又不是名正言顺,所以她只能用笨法子,存钱,将东西都缩小,尽最大能力存钱。

这法子有用,但遏制不了。

尤其是她耳根子软,霍云霄每次回来,也赶走了好些个奴才,但没等两年,府里人就又多起来了,随着霍云霄在外时间越来越久,也没时间再管了。

红衣跟白芷手里各一张单子,脸色也皱巴巴的,“夫人,库房里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有些小玩意明显被换过了,还都是首饰类的,金的换成金包银这种,赵嬷嬷也没有发现。”

温竹君眼神闪过冷意,都好大的胆子啊,是打量着侯府从此起不来了,还是觉得霍云霄是一定会死在战场上呢?

也幸好母亲大方,有先见之明,将这些本来准备给大姐姐的好丫头给了她,算是如虎添翼了。

“很好,你们做得很仔细,待会儿回去,一人赏两个二两的银锭子,一匹细布。”

几个丫头面上一喜,连忙屈膝谢赏,老是听玉桃姐姐说夫人在闺中时就大方,果然不假。

因着新年刚过,新夫人为人看着随和大方,过年还弄了不少好东西给大伙儿,过了个足年,大家也都放轻松了,想着可能就是见面认个脸而已,嫩生生的小姑娘,脸皮薄着呢,能掌什么家?

园子里吵吵嚷嚷的。

温竹君听到这动静,不由面色紧绷,顿住了脚步,示意玉桃先进去。

玉桃顿时明白了,进去后看到里头乱的跟菜市一样,男男女女的乱窜,不由拧眉,大喝一声,“吵什么?都给我闭嘴,夫人来了。”

大家确实闭嘴了,但站得乱七八糟,也无甚尊重。

玉桃看得心头火起,正院里的人,都因着夫人不愿主动闹事,蛰伏许久,这些东西就打量着大家好欺负呢。

“站好,谁再敢交头接耳,拖出去打。”

一个戴着瓜皮帽,双手揣在黑油油的袖笼里,又黑又瘦的男人嘿嘿一笑,“姐姐好生威风,我们保证不说话了,不说话。”

他这话引得旁边好几个人跟着猥琐笑了起来。

玉桃面色难看,也不多言,只冷冷睨了他一眼。

之前夫人说了,她如今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夫人的脸面,跟某些烂人争吵,只会丢份儿。

温竹君自然听到了这句,冷笑起来,有些东西,真是给一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了,她以和以诚待人,也不是真的好欺负。

她带着自己的陪房,迈步进了园子里。

冬日冷寒,园子里更是,墙角堆积的雪还没化完,看起来有些脏污,没有景致,也没什么绿意,空地很大,园子几乎是光秃秃的。

见夫人来,一部分人束手束脚站好了,一部分人如常,还有小部分人没当回事,时时能听到交头接耳的声音。

温竹君抬手就点了三个比较跳的人,冷冷清清的道:“拖出去打。”

她说完便脚步不停,朝玉桃给她准备好的红漆圈椅走去,为了预防冷意,还在上头垫了软毯,一旁的绿橘将暖手炉恭恭敬敬地奉上,姿态做得极足。

而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刻,她的人立刻蜂拥而上,将那三人给钳制住了。

温竹君坐下后,看到居然还有人敢去扯,笑了起来,“既然你们有难同当,那就一起打吧。”

“是,夫人。”范老三回答得极响亮,一扭头朝自己人道:“给我拖,大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