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嬷嬷今儿这么一弄,又狠又毒的,那些听她话的下人,肯定要闹了,她这会儿估计心里急死了,但是姑娘就不一样了,肯定很多人都会觉得你心善大度,这主母的威严一下子就上了一个度。”
她情不自禁地托腮看着温竹君,忍不住道:“夫人,您真厉害。”
“一会儿姑娘一会儿夫人的,都被你叫乱了,”温竹君笑她吹马屁,“行了,天色晚了,得尽快收拾好,霍云霄还要回来睡觉呢。”
玉桃一想到霍云霄,脸色就凝结了。
她忍不住抱怨,“刚才姑爷也实在太,太过分了,姑娘,难道他真的看不出来吗?今儿回门,她那么殷勤,本来我看他还挺顺眼的,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温竹君放下茶碗,平静道:“你觉得我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他就应该帮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护着我?不惜赶走赵嬷嬷,跟从前的日子决裂?冲冠一怒为红颜?”
玉桃喃喃道:“难道不是吗?您都嫁进来了,是武安侯府的人了。”
“可你想想,我们除了睡一张床上,还有别的吗?”
“你们是官府认定的夫妻啊,都盖了红印的。”
温竹君忍不住嗤笑,这丫头还是这么天真。
“我们还是只认识几天的夫妻呢,玉桃,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在期待,期待那个男人能让我依靠,能保护我,能在任何时候将我护在身后,但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谁必须是谁的依靠,人都有私心,都会偏心,他又不是冷血动物,会偏心养育照顾他的嬷嬷,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们得降低期待,最好是不期待,依靠自己才是出路。”
玉桃想起霍云霄那个没心肝的臭模样,以及婚前就做下的一堆混账事,让姑娘忍了许多委屈。
这样一想,的确是不能期待,也不能依靠。
她颓丧地叹气,“夫人,我明白了。”
还是姑娘说得对,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得自己去争去抢,头破血流也不退缩,好日子都在后头等着呢。
卧房里收拾还要一会儿,温竹君见霍云霄也不在,便去见了那两个丫头。
“对了,让红衣跟白芷过来,”她想了想,又道:“你去拿两个五两的银锭子过来。”
玉桃连忙点头,夫人在闺中时就大方,况且,红衣跟白芷很机灵,该赏。
红衣跟白芷接到赏钱,给温竹君磕头,“谢谢夫人赏。”
温竹君顺手将两人扶起来,“以后你俩就跟着玉桃吧,房里的事儿,正需要人呢。”
这便是要提拔两人的意思了。
红衣跟白芷高兴得直点头,又磕了个头,“谢夫人。”
被关起来的两个丫头,这会儿就老实多了,不用温竹君问,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嬷嬷让我们进卧房,想找夫人的……夫人的东西,看看有什么,什么不好的,就是没有,我们也可以塞一点进去,等侯爷看到,再随意传出风声,就……”
玉桃气得冲上前给了一人一巴掌,她不是蠢蛋,这一听就知道是在针对周氏,在讥讽姑娘的亲娘,两人说得已经很克制了。
“好恶毒的人,糊涂东西,我们姑娘可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
其中一个丫头缩头缩脑的道:“呜呜呜,嬷嬷说,夫人出身,出身不好,亲娘,亲娘……一看脸就知道是狐媚子,迟早会被侯爷休弃,她这是为了侯府着想,夫人,我们俩是鬼迷心窍,被赵嬷嬷哄骗,我们不是真心想要害您的……”
第36章 捡漏的第三十六天她还是觉得他缺心眼……
温竹君听着也没觉得诧异,赵嬷嬷对她的恶意,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甚至在新婚夜都对她阴阳怪气的。
她只是觉得,赵嬷嬷对霍云霄的感情的确是真的,若是单看,赵嬷嬷是真的把霍云霄当自己孩子了吧?也难怪霍云霄会这么关心她,情感都是相互的。
只是见识有限,能力有限,行为渐渐失控,把霍云霄还当做小孩子去掌控。
“行了,你们起来吧。”温竹君表情冷肃,淡淡道:“你们的身契在赵嬷嬷手上,等身契送过来,再等你们的爹娘送来赎身的银钱,就可以走了,我不会为难你们。”
这种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一别两宽吧,反正武安侯府的下人太多,正愁不知怎么办呢。
俩丫头猛磕头
谢恩,俱都怯生生的不敢再发一言,缩在角落等亲爹娘来接。
温竹君将红衣跟白芷叫了进来,打量了两个丫头一眼,看着就很机灵,夫人给她挑选的时候,显然是用了心的,没有藏私。
“她们打了你们,我饶过了她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不会任由你们挨打,你们现在就可以打回去,以解心头的气。”
红衣跟白芷刚进来的时候,都恶狠狠地看着那俩丫头,听到夫人的话后,两人毫不犹豫上前。
俩丫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眼泪汪汪,哀求道:“姐姐们,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逼不得已,求你们高抬贵手……”
红衣跟白芷本来手都扬起来了,听到这话,相互看了一眼,犹豫着又缓缓放下了手,半晌都没动作。
温竹君瞧着不禁笑了起来,无论是什么时代,女孩儿之间的恩怨,总是容易化解得多,就是可惜,一个个被拘在了小小的院落里。
她很快收敛了笑意,望着四方的院子还有四方的夜幕,默默看了很久。
闹了这大半天,温竹君还觉得饿了。
“去问问厨房,这会儿还有没有热食,随意端些过来吧。”
玉桃自告奋勇,因为她想去见见爹娘,顺便看看灶上的情况。
霍云霄这会儿被赵嬷嬷拉着说话,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幼时的事儿,高兴的不高兴的,糗事还有不糗的,最多的还是提到已经去世多年的主子夫妇。
他听了一会儿,便不想再听了。
“嬷嬷,我已经长大了,要朝前看,不用再去想那些日子了,你放心,我不会让爹和娘失望。”
赵嬷嬷望着他,心中欣慰的同时又感到发酸,那么多年,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情同母子了,但孩子总会长大……
“侯爷,我知道,但你如今……”
大头在外面喊,“侯爷,夫人那边摆了饭,问你吃不吃?”
霍云霄招手让丫头过来,“赶紧给嬷嬷端药过来,好好伺候。”
“嬷嬷,我去吃饭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离开了,他早就饿了,饭还是要吃的。
赵嬷嬷望着丫头手里的药,冷着脸道:“还不赶紧端开,下去。”
温竹君看到霍云霄匆匆跑来,如常露出一抹笑,“侯爷,正好准备开饭,你快坐下,嬷嬷身体还好吗?”
“嗯,”霍云霄竟然也慢慢习惯了这老夫老妻的模式,端起碗就开吃,“大夫说她就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病痛,好好养着就行……”
他一顿,将嘴里的饭咽下,“夫人,嬷嬷身子不好,有些事要辛苦你了,管家不易,你多担待。”
温竹君见他跟背词儿一样说着文绉绉的话,就有点想笑,这种对话应该是有人教的,而且,他好像觉得管家是件很难的事儿?
或许别人家大业大嫡支旁支一大堆,这确实算难,但武安侯府这点事儿都能算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侯爷,管家而已,又不是打仗,没那么难的。”
霍云霄却摇头,沉闷的道:“管家很难的,我娘就是因为管家累坏了身子……”
“你放心,嬷嬷身体很快就会好,身体好了就能帮你,你不要怕。”他安抚般笑着看向温竹君。
温竹君:“……”
好吧,原来是对这事儿有阴影,是真的觉得管家不是个好事儿,合着是真心为她好呢?
她看着霍云霄真诚的双眼,默默在心里收回方才暗地里说他是个缺心眼儿的话。
虽然背后说人确实有些不好,但她还是觉得他缺心眼。
两人吃完后,又闲闲坐了会儿,一人看书一人擦剑,都很自在随意,没过一会儿,便开始轮流去湢室洗澡。
霍云霄怕温竹君又故意拖延时间,便将她先推进了湢室,不放心,还嘱咐了一句,“夫人,你洗快些,洗干净就行了,别洗太久。”
温竹君:“……?”
等到他洗的时候,她心里气不过,也叮嘱了一句,“你洗慢点,不洗干净别出来。”
霍云霄面露为难,随即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脸认真,“要不你盯着?不然我怕你待会儿又要赖账。”
温竹君:“……”
她一把抽掉手,谁要看他洗澡啊?
霍云霄看着她姿态优雅地转身,神色如常,不说脸红羞怯了,就连表情都没有一点波动。
为什么跟别人家不一样呢?明明还是新婚,真奇怪。
账肯定是没法赖掉的,温竹君也没打算赖,如今都回门了,她也算是彻底出嫁了,赖这个账没有意义,只会多出不必要的麻烦,她厌烦吵嘴这种事儿。
正院内外都空荡荡的,这会儿下人们也都下去休息了,夜色清凉如水,一寸寸蔓延,寒露凝结,草叶泛着晶莹剔透的水光。
温竹君疲惫的叹了口气,这小子什么时候出去打仗?
她看着他自顾自起身去洗漱了,连头都没回一下,现在都懒得瞪他的背影了,反正他也看不懂,白费力气。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拉响金玲,她就趴在衾被上,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玉桃进屋后,看到又是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榻上,姑爷不见人影,湢室里传来水声,她真的快要气死了。
这些天就是怕夫人会受委屈,她干脆全权揽了守夜的事儿,就是想着好在第一时间伺候,这事儿给别人她也不放心,她从小伺候姑娘,最知道姑娘的习惯。
可真没想到,姑爷不仅是个靠不住的,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笨猪,真是气死她了。
“姑娘,哦,夫人,”她熟练地将夫人扶起来,一脸心疼,小心翼翼道:“你还好吗?能走吗?”
“能走,没事的,也没那么累,就是很困。”温竹君疲惫地笑了笑,摸摸玉桃的脸,“怎么又是你来?青梨她们呢?你已经好些天都没好好睡了吧?脸都小了一圈,明儿换个人守吧。”
玉桃鼻子发酸,哽咽道:“我不累,换别人我不放心,姑娘,你抬脚踩着脚踏,小心点……”
霍云霄一出来,又碰到了主仆两人,看到温竹君浑身虚软无力的模样,他面色大变,猛地一拍脑袋——
哎呀,怎么又给忘记了?
玉桃看到他伸过来的手,气性上头,一把给拍开了,要不是顾忌这是个侯爷,她都要骂人了。
她拧着脸,皮笑肉不笑地道:“侯爷还是去睡觉吧,别耽误了您睡觉的时间,夫人有我伺候呢。”
霍云霄:“……”
他怎么觉得她这句话,话里有话。
望着两人进了湢室,他只能回到了床榻上等,等到温竹君洗漱好,他就赶紧飞奔上前,将她打横抱进了榻。
玉桃也只是面色冷冷地看着,好歹没再口出恶言。
等到两人终于躺好,衾被里被霍云霄睡得暖乎乎的,已经彻底进入后半夜。
这个时辰,大概只有狗没睡了吧?
温竹君心想,成亲后过得日子,真的只有男人在不停获益,女人到底得到了什么,只有天知晓了。
偏偏霍云霄又凑了过来,她吓得连忙翻过身,柔声的推拒,“侯爷,我真的困了,咱们早些睡吧。”
霍云霄“唔”了一声,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她并排躺着,手牵着手。
他忽然道:“其实你不羞怯怯的也挺好的。”
这个感觉也不错,他一向不善与人交流相处,更别提那些说句话就脸红的娇小姐,几乎一句话都说不上。
而温竹君身上似乎就有一种魔力,让他觉得,两人一点都不陌生,仿佛早就认识了,自由自在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温竹君半梦半醒地被他吵醒,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是在说她不如别的女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她还是得注意些,这才成婚几天?
“我没有羞怯怯吗?”
不可能,她那么会演,没人能识破。
“没有啊,你一直都很……”霍云霄认真地和她解释,今日在温家看到学到的一切。
“……她们就时时羞红了脸,偶尔看过去的眼神,也羞怯怯的,像是,像是我打猎时看到的小鹿,湿漉漉的,但你就没有,你一直都很平淡,冷静,嗯,有时候还会带着冷意……”
温竹君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又有些惊讶,霍云霄是个缺心眼的粗人,但他的观察竟然很仔细。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在她,她早就想好了要如何跟丈夫相处,要怎么应对才能自如,但唯独忘记了,新婚女子应该有的模样。
羞怯怯的新娘子?她早就忘记怎么做了,装都装不出来。
她有些心慌,似乎猝死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在离她远去,在这个陌生时代,她认真生活,哪怕再努力地告诫自己要紧守本心,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真的渐渐成了那个按部就班、中规中矩的古代人。
温竹君心想,她是不是快要忘记她的来时路了?这太可怕了。
霍云霄还在那侃侃而谈,他很少这么多话,“……你有时候看丫头都比看我要温和些,你是不是对我不……”
“满意”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温竹君就思绪回笼,瞬间浑身一震,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某一刻,她甚至知道,面对对自己特别诚实的人,她根本说不了谎。
所以她觉得现在得打乱他的话,免得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是最优解。
“你的意思是说,今儿回门,你一直盯着我两个姐姐看?”
“啊?”霍云霄被打断后,明显一愣,思绪有些茫然,嘴巴比脑子快一步回道:“我,我就看了那么一会儿,没有一直……”
“那你怎么知道她们一会儿羞怯怯,一会儿脸红红的?”温竹君仰起头,头顶和他的下巴摩擦,发出阵阵窸窣声,足够亲昵。
“你一直盯着她们看,所以,你其实是喜欢她们多一些?”
她故作伤心地垂下眼,“也难怪,毕竟本来跟你议亲的就是她们,我只是个备选而已。”
霍云霄:“……???”
被倒打一耙,还惹得一身腥,但他哑口无言。
他有些无言以对地低下头,借着一点点昏黄的烛光,看到窝在自己心口的女人,下巴在胸口一点一点地,头发丝扎得他有些痒,看到那双清亮的杏眼,他的心都有点痒痒了。
“我没有看,我就是,我就是……”他不知该怎么解释,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处,闷闷道:“算了,咱们别说话了,还是早点睡觉吧,明儿还得早起处理事儿呢。”
温竹君看他无话可说,终于满意了,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
俩丫头的爹娘说是凑够银钱,站在正院仪门前等夫人起身。
“身契送过来了吗?”温竹君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斜斜靠在软枕上,忽然想起来,“赵嬷嬷怎么样了?”
玉桃藏不住地笑,“一大早就送过来了,两家人的身契全送过来了,大夫又来看了,说是休息不足什么的,反正没啥大碍,姑爷只说要好好盯着嬷嬷喝药。”
绿橘细心,给坐在罗汉榻上的温竹君披了件衣裳。
温竹君望着底下跪着的两家人,一共九口子,有花房的,有洒扫的,有绣房的,有跑腿的。
她都不知道,武安侯府还真有人养花呢?这绣房是给谁绣呢?跑腿又是给谁跑呢?
武安侯府养的人可真多啊。
好在没有一个死契,赎身也简单些。
“你们准备好了银钱,那我也说话算话,这是身契,你们可以走了,来日自去官府消了你们的奴籍便是。”
望着桌上的银锭,还有首饰,还有乱七八糟的散碎银子跟铜钱等,可见两家人差不多是掏空了钱袋子。
脱了奴籍,有人欢天喜地,有人皱眉苦脸,做下人,在时代背景下,无可指摘,其实也有利有弊。
温竹君望着两家女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想了想,招手让玉桃过来,嘱咐了一些话。
玉桃先是不太情愿,但自己想了会儿,眉头舒展后,就赶紧匆匆跑去了。
今儿霍云霄早早就走了,说是要给定远将军,也就是他恩师准备头七的事儿,是以早饭也就她自己一个人吃了。
温竹君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反倒更自在。
玉桃匆匆跑回来,满脸喜色,“姑娘,姑娘……”
温竹君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反正霍云霄不在,便拉着她挨着坐下。
“还跑跑跳跳的,小心些,怎么这么高兴,看来很顺利?”
“太顺利了,夫人。”玉桃接过姑娘递过来的蜜茶,一口饮尽,眉飞色舞,“那个管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听到夫人要她给那两家人送一些银钱,还以为听错了,问了好几遍,反正眼里含着泪呢。”
青梨正端茶进来呢,闻言有些诧异,“夫人,为什么要给她们送银钱?她们心思那么坏?”
“这你就不懂了吧?”玉桃嘿嘿一笑,“姑娘说收买人心是要看时机的……”
青梨忍不住提醒他,“玉桃姐姐,你又叫错了,是夫人。”
“哦哦,对,夫人,”玉桃接着道:“如今这侯府里,就属赵嬷嬷资历最老,听她派遣的最多,如今她亲自赶走了两家人,说明这府里要变天了,最怕的是谁?就是那些下人了,夫人给那两家人送银钱,也是间接表明,咱们也是被逼无奈,不是我们主动要她们走的,毕竟赵嬷嬷还说要送官府呢?但咱们夫人心善啊,不仅不责怪,还准许赎身,还给一点盘缠,这些人可不就要感激得哭出来……”
温竹君听玉桃说得头头是道,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她只是很怕那两家人出了侯府,就要卖女儿,至于收买人心,不过是顺带。
好在,这件事的效果喜人,温竹君带来的人,总算是勉强扎根在武安侯府了,侯府的下人,也不会再阴沉沉地看着他们,也没有暗中使绊子了。
温竹君记得夫人说过,不能小瞧了府里的每一个人,他们虽是下人,但也是人,奸懒馋滑忠义仁厚样样俱全,端看当家的人怎么用。
强压是必定不能的,为了让子女们理解透彻,夫人讲过一个例子。
有一家的夫人,因为心情不好,几次掌掴了洒扫的丫头,那丫头怀恨在心,便趁主子有孕,在必经之路上撒油……
她收束了自己的人,嘱咐要低调行事,掌管侯府是迟早的,一些没必要的矛盾可以尽量减少。
而赵嬷嬷这些天一直借口养病,温竹君也没搭理,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她不会主动招惹。
因着恩师头七将至,霍云霄的情绪明显低落,就连晚上,都不折腾了,只是抱着温竹君睡觉。
温竹君对此十分赞同,甚至见他闷闷不乐的,准备转身主动搭话,怕太安静了,他又要兽性大发。
岂料,霍云霄单手就将她给摁了回去,一手搭在腰上,一手扣着脖子,像抱着小玩偶。
他闷闷的道:“别乱动,我怕我忍不住,师父要是知道我这个时候还想着美色,会觉得我没出息的。”
温竹君:“……”
她一动不动,又觉得有点想笑,他偶尔确实挺逗的。
“你在想什么?”
“在想师父,”霍云霄发现下巴蹭她的头发很舒服,就一边蹭一边道:“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以前我习练想偷懒,他就揍我,后来我不会偷懒了,他还揍我,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就是高兴,因为我比他厉害了,但我还是不躲。”
温竹君“啊”了一声,无法理解,想转头又被霍云霄给摁住了,下巴在她头顶蹭啊蹭,窸窸窣窣的,还痒痒的。
“那你为什么不躲啊?”
霍云霄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他叹了口气,“因为师父老了,他打不动了,我不躲,他就觉得自己还那么厉害,就高兴了。”
温竹君听得一时默默无言,忽然觉得在成亲那天,皇帝赞霍云霄的那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那你将来还出征吗?”她对这个事儿很关心,“还是就留在玉京了?”
霍云霄实话实说,“不知道,这都要看上峰安排,也要看皇上的意思,师父临走的时候说了,让我不要乱想,反正打仗的时候机灵点,回来听皇上的就对了。”
温竹君一开始还想笑话他笨,哪有不钻营的人?就连侯爷爹都要钻营,等着安排,那不就是完蛋吗?
但听到定远将军的嘱托,她
又沉默了。
自己对霍云霄无情,但定远将军却是实实在在地关心他,这一句句嘱咐,是真的在为他操心。
这样的师父恩同父,的确值得霍云霄毫不犹豫地推迟婚期。
她喃喃道:“嗯,你师父说得很对。”
霍云霄听她软软的嗓子,像轻柔的发丝在心口滑动,扎得他有点痒痒的,很想亲亲她。
他有些忍不住,头凑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差点就动嘴了。
好在最后一刻,他又想到了师父,只能强行忍下去。
一早天才刚亮呢,温竹君就被摇醒了。
她已经好些天不用请安了,反正侯府也没人需要晨昏定省,霍云霄对此也不在意,所以她每天睡觉都还算自由。
“别吵我……”
霍云霄不理解,人为什么能睡那么久?他要是这么睡,师父非得从他家跑到武安侯府揍他。
“夫人,今儿师父头七,咱们得去上炷香,我也想让师父看看你。”
小老头没福气,都没看到他成亲就被埋了。
温竹君勉强清醒了,祭拜定远将军,这是她应该做的。
夫妻俩迎着寒风和薄雾匆匆赶到了定远将军府,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天色依旧有些阴沉,他们并不是来的最早的人。
温竹君扭头去看霍云霄,果然见他有些闷闷不乐的,唉,应该早些起来的,马车也耽搁了些时间。
定远将军姓杨,单名一个闻字,是名经验丰富的老将,皇上还特特追封了两道圣旨,又追授龙虎将军,也算是对杨将军的肯定。
想必杨将军不是个在乎名利的,就连牌位也不张扬,只是普通的木材,家中铺设和奠仪也很简朴。
温竹君打心里尊敬这样的人。
霍云霄带着他上了香,然后跪下磕头。
头碰触蒲团的那一刻,温竹君听到霍云霄在念念有词。
“师父,我成亲了,”霍云霄声音嘶哑,仔细听还有些哽咽,“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她聪明漂亮,还特别体贴,你肯定会喜欢她的……应该听你的,早点成亲,起码能让你见见……”
这些好话,把温竹君说得莫名有点心虚。
“伯远?”
一道清透温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还以为看错了呢,远远看到一个极高的人,想着会不会是你,过来一看果然是你,你来迟了些,还以为今天碰不到了。”
第37章 捡漏的第三十七天滚,武安侯府不欢迎……
温竹君一转头,就看到一对气质极登对的夫妇相携而来,两人俱是一身简约的素蓝,男子生得貌如良玉,竹冠布氅也掩不住矜贵之气,女子也是不施脂粉,温柔端庄,观之可亲。
两人气质上佳,不似普通人。
她正在疑惑这是叫谁呢,就看到霍云霄突然站起身,高兴地迎了上去。
他居然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像是被家长抓包的学生,言语亲近,难得的温驯模样,“昨儿晚上睡得迟,今早就起晚了些。”
温竹君听得老脸一红,霍云霄这厮是真的不会说谎吗?这混账玩意儿,说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霍云霄还挺高兴,“太子,太子妃,你们怎么也来啦?”
温竹君听得瞳孔巨震,看着面前一身半旧衣裳、面带从容微笑的青年夫妇,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先生教我习武,亦算是我恩师。”太子温润一笑,亲切得很,“我怎能不来?”
太子妃则是笑着道:“伯远成亲了,果真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太子也颔首,“还真是,瞧着就感觉长大了。”
夫妻俩一通打趣,又相视一笑。
霍云霄赶紧将温竹君拉过来,一板一眼地介绍,“这是我的夫人,闺名竹君。”
温竹君:“……”
太子妃看向温竹君,目光柔和地打量了一圈,眼神清澈,“果真姿容秀美,温婉娴静,与伯远当真登对。”
温竹君听到夸奖,都有点不好接话了,心里更是奇怪,霍云霄这厮就是个听命令的从五品千户啊,一直在外头东奔西跑的,怎么会认识太子太子妃?夫人也没跟她说这个事儿啊?
她恍然想起压根没行礼呢,赶紧屈膝行礼,“竹君见过太子,太子妃。”
太子妃连忙扶住她,柔声道:“今日我们夫妇来,只为送一送将军,你们不必拘礼。”
温竹君瞧见太子捶了下霍云霄的肩,两人之间的互动,十分熟稔。
太子笑眯眯地点头,又捏了捏霍云霄的臂膀,感慨道:“感觉又结实了不少,看来这两年的仗,打得很是卖力。”
霍云霄听到太子这么说,不由嘴角上扬,眼里的笑掩不住,“那是,为国尽忠,怎能不卖力?不卖力师父也不同意啊,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再切磋切磋吧?”
太子眼睛一亮,“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便去?”
“好哇,那就今天吧,我们都有很久没切磋了。”霍云霄一拍掌,目光陡然看到了恩师的牌位,情绪又有些低落,“可惜师父再也看不到了,他老人家要是能看着,肯定又要骂咱们俩呢。”
太子闻言,面上也有些难过。
温竹君都混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她怎么啥也不知道?
方才听霍云霄喊太子师兄,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都不告诉她,她完全就跟个傻子一样。
太子妃在一旁,一眼扫过温竹君,见她面色难掩惊讶,便耐心牵着她走到一边。
她目光不时落在太子身上,端庄笑道:“太子幼时身体不好,跟着定远将军习练过武艺,后来伯远也来了,将军喜欢这孩子,干脆收了徒,你别看差了岁数,但跟太子一见如故,经常切磋,便以师兄弟相称,不过伯远随军出征后见面就少了,所以两人的关系,知道的人也不多。”
温竹君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他都未跟我说过,还有伯远是?”
“是从前太子为他定的字,说是等他弱冠,要亲自为他加冠,”太子妃说到这也笑了,“后来叫着叫着就习惯了,就一直这么叫了,也不怪你不知道,这事儿都是定远将军在世时的事儿,又没人刻意提。”
温竹君见她模样虽不算绝美,但轮廓秀丽,眉眼温润,眸光似水,又时时带着笑,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看着便叫人心生亲近。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有个我不知道的名字呢。”能代长辈起字,关系确实不错了。
太子妃噗嗤一笑,朝她靠近了一步,“你真有趣,伯远也是,他是个好孩子,正直诚实,我跟太子都很喜欢他。”
她又拍拍温竹君的手,“你将来得空,便去东宫找我聊聊天,好不好?”
温竹君心里有点忐忑,这跟夫人在一起相处不同,夫人也很聪明得体,但总有一层隔阂,她天然地便能升起斗志,能时时戒备。
但太子妃就不一样,她真的好亲切,像个邻家姐姐,这种人很容易让人放松。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女子,也告诫自己,这是全天下第二尊贵的女人,要小心应对才是。
“太子妃不嫌弃就好。”
太子妃何许人,宫中浸润日久,自然瞧出她有些戒备,但也不点破,只是笑着与她走在一起,时不时说
些关于霍云霄的趣事。
霍云霄跟太子说了会儿话后,又一同拜别恩师,打算去跟杨家人告辞回家,头七的日子,还是留给家人比较好。
太子便跟太子妃先走了,两人还要赶回东宫处理事儿,今儿来这也是抽空。
等从将军府出来,温竹君上了马车后,她忍不住从帘子的缝隙里打量骑在马上的霍云霄。
腰背笔挺,膀阔腰细,仪表堂堂,高坐马上,看着就是一个精兵强将,到了公众场合,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和他私下大不一样。
可他居然跟太子以师兄弟相称?太子妃言辞间对他也甚是关切,但这一切都无人知晓,怎么会这样呢?
温竹君心想,这若是侯爷爹,恐怕早就求到东宫门前,寻个更轻松悠闲不会受伤的差事才行。
若是夫人知道,定要趁机借着势,给侯府谋求一些实际的福利。
便是她,即便再淡定,也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言谈间总会露个一星半点,至少也要叫人知道,她后头也有一把伞撑着。
但霍云霄对此压根不在意,就像今日碰到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没有身份区别,甚至都不需要跟别人主动提及,连介绍都可以省略……
他确实缺心眼,一举一动总是透着少了根筋的样子,但偶尔,又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内藏锦绣,故意这样示人。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忽然霍云霄转过头,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与好奇。
“你已经看了我好久了,夫人。”
温竹君一愣,撑着帘子的手迅速收回。
玉桃坐在一边贼笑,“姑娘,不,夫人,你是不是觉得姑爷其实挺好看的?”
“打趣我呢?”温竹君瞪她,佯装怒道:“再说这种话扣你一个月月钱。”
玉桃:“……”
哎哟,不说就不说嘛,怎么还威胁人呢?
一直到夜里歇息,温竹君都有点想不通这个事儿。
所以,霍云霄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不愿意跟她分享这些事儿呢?
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他们都是夫妻了,任何事都息息相关,他若是有事,她也跑不掉的。
霍云霄刚冲过冷水,这会儿连抱都不敢抱她了,只能自己裹着被子躺好。
温竹君倒是主动靠近,用胳膊碰了碰他,“你跟太子认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你也没问过呀,”霍云霄睁开眼,又朝外挪了挪,“我们是认识很多年了,但这两年都没怎么见过,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温竹君无奈点头,行吧,是她没问。
“今儿太子妃跟我说,让我得空了就去东宫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你觉得我该去吗?”
“唔。”霍云霄点点头,“东宫是挺空旷的,你要是愿意跟她交朋友,说说话,那就去吧,也没什么。”
温竹君有些惊讶,爬起身认真看着他,犹豫道:“就这样?”
霍云霄也有些诧异她的反应,眨了眨眼,“那不然还要怎样?我现在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陪你专程去东宫看太子妃,不太好吧。”
温竹君都无语了,她说的可不是这个事儿。
“我去东宫,会不会影响到你?毕竟朝堂的事儿息息相关的,万一对你有影响,那就是对我也有影响,我得考量啊。”
涉及前途,霍云霄面色勉强认真了几分,坐起身思考了起来。
他想了半天,最后也就憋着道:“你说得对,是该好好考量,难怪今儿太子跟我说,我可能会留在京都,但不知道是多久。”
温竹君心头一跳,连忙追问,“什么?你会留在京都?太子怎么跟你说的?”
霍云霄耸肩,不太在意道:“太子说,这几日可能会有调任的文书,应该是任京都守备,不过,肯定是暂时的。”
温竹君奇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霍云霄帮她扯了扯被子,表情异常认真,生怕别人不信似的,自信昂首,“那是当然了,我就应该在战场上啊。”
温竹君闻言,心里再次确认这货是真的少根筋,正常人谁喜欢天天打仗?
她懒得再说,重新躺好,安然入睡。
挺好,他很有觉悟,升官、出征,对她来说都挺好。
果然,才过了一天,跟太子说得一点不差,还真有文书送到武安侯府。
居然挺人性化,言及他从战场下来没多久,又正是新婚,便让他在十一月初一那天,准时去京都指挥使司报到即可。
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暗箱操作,但是看霍云霄这厮的性子,应该是不可能吧。
霍云霄看着文书,居然有些泄气,没想到还真是兼领京都守备,看着像是升了一点,但于他而言,这就是没升,还每天都得去点卯,围着玉京转悠,都不如千户在外头自在呢。
温竹君对此不置可否,霍云霄留在京都对她来说没影响,除了晚上劳累些,但霍云霄每天上值的话,应该也还好。
反正太子都说了,这只是暂时的,想来还有别的安排。
虽然太子妃欢迎她去东宫,但温竹君也不敢真往上凑,情况不明,皇家的人还是少挨,她有点害怕。
不过,成婚了半月,总算站住了脚,在武安侯府的日子,倒是理顺了些许。
就连玉桃也是进步飞快,尽职尽责,领着青梨等人,在侯府里干得风风火火的,虽然跟赵嬷嬷不对付,每日龃龉不少,但幸好正院护得密不透风,没人能插手进来。
温竹君终于得以每天睡到自然醒,当然,这个自然醒也不是睡到日上三竿,但也比在安平侯府时轻松多了,没有晨昏定省,也没有姊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更不需要战战兢兢的面对夫人。
好像突然少了许多事儿,除了吃吃喝喝,也没有姊妹来打搅,每日悠闲的很,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只有一点不好,她实在没想到,霍云霄这人简直就是属狗的性子,粘人的紧。
这不,晚上温竹君才刚上榻,想着霍云霄白天四处跑,肯定疲累,今晚或许不用去应付。
“今晚不行,得早点睡觉,明儿我还得去看铺子呢,玉桃她忙不过来。”
霍云霄不乐意,板着脸瓮声瓮气的,开始算账。
“你昨晚才答应我,今晚会早些上榻,可你方才又看了快半个时辰的书,还看了两刻的账本,又跟玉桃叽叽喳喳的说了好久的话,时间都浪费了,这不公平。”
温竹君:“……”
她心里叹了口气,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道:“侯爷,咱们成婚这么些日子,也算相互了解了,你尽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更不会介意,你之前就没有相好的姑娘,或者喜欢的女子吗?秦楼楚馆出身也没关系,我都能接受。”
“没有。”霍云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温竹君其实不用猜也知道答案了,这小子幼时便没了爹娘,跟着师父进了军中历练,后来西越不平静,更是直接上了战场,哪有时间遇到相好?
她心里只觉可惜,其实有她也不介意。
见他俯首,她用力偏过头,和他商量道:“侯爷,我精神不济,明天铺子里忙得很,我也要帮忙,不然会影响生意的。”
“不要,说话要算话。”霍云霄对此事罕见地很坚持,并且拒绝她的话,还振振有词,“你知道明天忙,那就该早些准备,前些日子你才答应我的,总不能现在就不算数吧?这也太不公平了。”
温竹君:“……”
行,这么说是吧?行行行!
她狠狠一咬牙,正色道:“那我要提个建议。”
霍云霄愣了愣,“你说吧,但是不许说话不算话,我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行了,我说话算话,不会赖账的。”
温竹君无奈摇头,这都什么事儿,这小子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霍云霄倒觉得这种情况就像在战场上,两军对阵,将军只要甩下那道旗帜,命令下达,他便可
以毫无顾忌的立即冲入敌军阵中厮杀。
他看她慢条斯理地,不由催促道:“夫人,你不要再说话不算话了。”
温竹君白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霍云霄赶紧闭嘴。
两军对阵,岂能如此磨蹭?这若是在战场上,早就被敌军攻占了。
此时已是夜半,月色弥漫,洒落在这范围不大的正院,但院子小而精致,花架上的紫藤萝开的正好,旁边的西府海棠粉白娇艳,花花草草都很有精神。
游廊上的帘子已经取下来换上了新的,槅扇门前石阶上摆了名贵盆栽,看起来生机勃勃,隐隐有风将芬芳送入屋中。
霍云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或者说他根本动不了。
成婚后,他这件屋子就被温竹君改了,到底是女子,屋中布置的雅致清幽,竹帘半掩,光线半明半昧,窗下还摆了葱绿的兰花跟一张琴,屋中桌椅全都采用矮脚的,甚至地上还铺了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随意散落着三两本闲书,干净整洁,极为舒适雅观。
他心头莫名涌动着一丝柔意,一种家的感觉,让他觉得温暖。
姨母说的对,有个女人,过日子总要舒坦许多,从前嬷嬷在,他的日子过得也稀里糊涂……
霍云霄久久地陷入了沉思。
温竹君回来时,就看到他跟化石一样坐着,一动不动的,心里觉得好笑。
她小声提醒道:“侯爷,你怎么了?”
霍云霄茫然地起身,平日得意高昂又兴致勃勃地脑袋,今天居然低了两个度。
温竹君心里憋着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这小子真是一点事儿都藏不住,有什么心事全在脸上。
果然,霍云霄洗完后,一脸萎靡地回来了,自己默默的躺下,一句话也不说。
温竹君没想到,他这么较真,那些不经意的话,还耿耿于怀呢。
她背对着他,差点憋出了内伤,这种感觉像是赢了一场胜仗,令人愉悦。
……
翌日一早,夫妻俩昨晚睡得早,起得便也早了些。
霍云霄练完剑又出去晃了一圈儿,在屋里闹出了动静,没多久,温竹君也起身了。
青梨性子活泼,如今和温竹君熟悉了,胆子也大了起来,笑道:“进侯府这些日子,夫人还是头回起这么早呢,你看外头,太阳升的正正好。”
温竹君扭头看着蜃窗里透过来的朝阳,一缕一缕,看着暖融融,无奈摇头,应付霍云霄可不容易呢。
绿橘帮着梳头,闻言也笑了起来。
里间是红衣跟白芷在收拾,两人红着脸,将床上的被褥被罩床单俱都换下,该洗的送去洗,剩下的要拿到院子里晒,又用专门的棒槌敲打,这样晒过后,被褥睡起来才会松软。
玉桃则是帮忙整理衣裳,那些小衣须得放好,外衣还要用竹笼熏一遍,防虫又增香。
今儿是夫人第一次巡视铺面的日子,这可是她和夫人在闺中畅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她们将来的产业起点,可得重视起来。
霍云霄晃了一圈回来,满脸沉重,一只脚刚踏进府,就被人喊住了。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呢?”乔楠牵着个孩子,拧着脸看他,“你怎么了?被鬼咬了?做这个样子。”
霍云霄实在说不出口,所以他选择沉默。
他看到乔楠身后露出的小豆丁,冷着脸道:“姨母,你怎么今儿来了?”
乔楠闻言,一脸晦气地朝后看,见无人跟上,赶紧拉着孩子进了府,霍云霄看了看,也连忙跟上。
正好早食摆好了。
“姨母,你来了。”温竹君屈膝一礼,笑道:“正好呢,一起吃早食吧。”
大家纷纷落座,霍云霄这个憨子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闷着头径直坐了下去,都不知道介绍一下。
温竹君和乔楠牵着的小男孩四目相对,小男孩也好奇的看着她,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跟小果子差不多,小朋友虎头虎脑,唇红齿白的,很招人喜欢。
她一边招呼落座,一边让丫头加碗筷,尽量不失礼的笑道:“这位小朋友是?”
乔楠将孩子推过去,表情平静,语调也平静,“我儿子,乔智。”
乔智很是乖巧地跟温竹君打招呼,“表嫂安,我叫乔智。”
温竹君刚进口的粥愣是没咽下去,不过她这番神情,自然落在了乔楠眼中。
乔楠自嘲一笑,不无意外的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儿子,他为什么姓乔?”
温竹君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后世有个粉色吹风机也叫乔智吧?
“姨母,我知道您的事儿,母亲跟我说过的,您别在意。”她抿抿唇,斟酌道:“我也觉得姨母性情中人,有节气有骨气,这事儿做得漂亮,您离开才是对的。”
乔楠本以为会受到一阵同情,或是讥讽,没想到温竹君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管是不是假话,都足以抚慰她此刻的心。
她摸摸正吃得开心的乔智的脑袋,哽咽道:“你要是真这么觉得,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温竹君起身给乔智夹了个羊肉包子,今儿现蒸的,馅儿是温竹君教给范老三的,又香又多汁,一个足有小儿拳头大,霍云霄一个人能吃十个。
乔智吃得摇头晃脑,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一边吃还要一边说话,“娘,表哥家的包子变好吃了,你快吃。”
霍云霄听到这句,瞪了他一眼,他家包子一直都好吃,冷着脸道:“不好吃也没见你少吃,赶紧吃你的。”
乔智被吼,只能害怕地缩缩头,心里想着表哥最坏了,老是把他脸朝下往沙坑里丢,他现在一点也不喜欢表哥。
温竹君觉得奇怪,霍云霄是个直性子不假,但乔智挺可爱的,还是姨母的孩子,他居然不喜欢?
早食还没吃完呢,门房那边就来人了,说是有人上门,点名找乔楠跟孩子。
霍云霄见乔楠的脸瞬间落了下来,似是心有所感,瞪了乔智一眼后,二话不说就站起身,让大头拿剑,径直往外走去。
温竹君不明所以,想开口拦,但被乔楠阻止了。
“不用拦,云霄心里有分寸的,不会伤人,你放心。”
温竹君坐下后,细细一想,就知道门外是谁了,找乔楠跟孩子的人可不多。
她有些坐不住,实在是信不过霍云霄这人,万一真的冲动伤了人,她也是要受连累的。
不过等她走到门口,看到来人后,总算是明白霍云霄为什么不喜欢乔智了。
因为来人的脸,几乎就是乔智的放大版,眉眼简直一模一样,简单来说,来的,是乔智的亲爹。
男人一脸端肃,语调不佳,“云霄,你成亲怎么不给姨夫发张请帖?”
霍云霄的表情凝结成冰,厉声道:“滚,武安侯府不欢迎你。”
第38章 捡漏的第三十八天这个话对我来说是一……
要说乔楠,曾经也是玉京城中的一件大谈资。
温竹君还记得那时的传言,说是乔楠被夫家以七出无子、妒忌、口舌三罪给休弃,乔楠也是个狠人,跟婆婆对骂一场后,拿了休书扭头就走,头都不回。
当时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但其实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可她硬是一句话不说,咬牙离开,后来更是独自生下孩子……
这么些年,温竹君可以想象,乔楠一个女人到底经受了什么,光是那些流言蜚语就能将她淹没。
至今市井里都有人在打赌,猜测这个姓乔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有人说是野男人的,也有人说是李丰念的。
随着乔智渐渐长大,模样显露后,乔楠才终于在玉京城中立住脚跟。
以往,很多夫人都不愿跟乔楠打交道,因为她的那些事儿,很不光彩。
但如今,随着时间慢慢变迁,岁月都为她证明了清白,此时乔楠的刚烈,就变得意义深远,忠贞不屈,开始让内宅里的许多夫人深表同情。
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的痛苦。
温竹君还记得夫人说起乔楠时,是十分敬佩的,并且自认做不到这么狠绝,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温竹君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也很是佩服,又很难过。
在那个家里,她到底受过什么伤,才能如此决绝,宁愿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走,一句话不解释,也绝不回头?
她站在廊柱后,细细打量李丰念。
这人也是武将,一身玄衣,腰挎长刀,面容经历过刀霜风雪变得坚毅,眼神如渊,气质内敛,瞧着心计颇深。
李丰念被骂,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道:“云霄,乔楠来了你家,我是来找她的。”
霍云霄接过大头手里的剑,冷冷一笑,眼神森冷,与平日的气质迥异。
“想找姨母,可以,先问问我手里这把剑吧?”
温竹君犹豫着,最终也没有走上前,霍云霄是有点缺心眼,但他并不傻,再说了,万一他打不过呢?
她一扭头,居然看到乔楠带着乔智走了过来,看看李丰念那个样子,她觉得他是真不配进这个门,更不配见到乔楠跟乔智。
这是武安侯府,谅李丰念也不敢放肆。
至于霍云霄,挨打就挨打吧,反正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也没事。
“姨母,咱们进去,”温竹君一手拉着乔楠,一手牵着乔智,“让侯爷自己应对吧,最好是狠狠揍一顿,谁让他欺负你的。”
乔楠本来还很平静的,闻言忽然眼圈儿发红,匆忙低下头,生怕被人瞧见。
温竹君心疼极了,这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啊?一句话就给招惹哭了。
乔智看到娘红了眼圈,讷讷道:“娘,有人欺负你吗?我去帮你揍他。”
温竹君笑道:“对,我们乔智也长大了,可以保护娘了,对不对?”
“嗯嗯嗯,表哥那么厉害,”乔智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睛亮亮的,“我可以跟表哥学武艺,长大了就能保护娘。”
乔楠的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怎么都擦不干净,又哭又笑的,“你小子净哄娘,你最怕你表哥了,你还敢跟他学武艺呢?”
乔智小胸脯一挺,明明很怕,但还要强装勇敢,“我,我不怕了,表哥一点也不可怕。”
话音一落,后头就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嘭嘭嘭的,似乎带着极大的怒气。
温竹君扭头一看,就看到霍云霄右手持剑,头发披散,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
他本就身量颀长,这会儿衣衫都刮破了,加上表情阴鸷,眼神森冷,如此一看,当真如修罗鬼煞。
乔智顿时就缩到了两人身后,瑟瑟发抖。
温竹君也吓了一跳,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霍云霄,有点可怕,但是好怪,再看一眼后,又觉得这模样虽然有些凶恶,但肯定是没输。
就是这样气势如虹的悍将猛将,才会叫敌人心惊胆战吧?
难怪他能那么骄傲地说出,他本来就该在战场上的那句话。
霍云霄浑然不觉,兀自沉浸在气怒中,瓮声瓮气的道:“姨母,那人已经被我打跑了。”
乔楠刚擦干的眼泪又流出来了,笑道:“挺好,你这几年,果然没白练。”
霍云霄看到她又哭了,表情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温竹君看出他的尴尬,赶紧将他拉开,“姨母,咱们回去吧,早食都没吃完呢?”
她又低头朝乔智笑道:“乔智,你那个包子都没吃完呢,咱们回去吃完好不好?”
乔智乖巧点头,“好。”
回到餐桌旁,东西已经重新热好了。
霍云霄懒得整理自己了,径直坐下后,气鼓鼓地拿着包子就啃,当他看到瑟瑟缩缩的乔智,尤其是看到那张脸时,顿时脸就板起来了。
“快坐下吃,吃多多的才能长高,长大。”
乔智赶紧坐好,捏着包子大口大口地啃。
霍云霄又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粥后,实在是没心情吃,好好的早食被打扰了,真是影响食欲。
他站起身就走,临走看到乔智,忍不住还伸手戳了下乔智的头。
乔智一个没坐稳,嘭嗵一声,掉下了椅子,幸好旁边的丫头站得近,给扶住了。
乔楠已经忘记了方才的破事,被眼前这一幕气得大吼,“你要死啊,霍云霄,你是不是欠揍?啊……”
霍云霄冷哼一声,拍拍屁股抬头挺胸地走了。
温竹君:“……”
她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跟上去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夫人,不好甩手的太明显。
霍云霄果然回了卧房,脊背挺直坐在她的梳妆台凳上,正在发呆。
温竹君让丫头们都下去,拿起梳子,帮他通发,也不知道怎么打的,发髻都打散了。
“你刚才干嘛戳乔智的头,万一真的摔了怎么办?”
“他旁边不是站了个丫头吗?怎么摔的到?反正摔又摔不死。”霍云霄语调闷闷的,“姨母骂我出出气,总好过她自己躲起来哭。”
温竹君整理他头发的手,轻了许多,“你很讨厌姨父,额,李丰念。”
“嗯,”霍云霄一点不遮掩,点点头,“你不知道,姨母也就现在才开始好一点,前几年,她都快要被唾沫淹死了,眼睛都要哭瞎了……我又不能留在她身边。”
他望着铜镜里的人,他坐着也不比站着的温竹君矮多少,两人靠得很近,在镜子里,犹如一对恩爱的交颈鸳鸯。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地柔和,专注地帮他通发,阳光就这样斜着从雕花窗牖里透过,照着山水屏风,光影都模糊了。
他本来还很生气的心里忽然就静了。
温竹君看他一下子就安静,乖乖坐着任她通发,笑着拍他的肩,“好了,该去换件衣裳了,你身上都是怎么弄得?”
霍云霄又哼了声,低头看自己一身狼狈,满脸不自在道:“他衣裳破得比我严重,我把他腰带都给割断了,他打不过我……”
温竹君有点想笑,“好好好,是你赢了,快去换了吧。”
霍云霄还想再说呢,但还是乖觉起身去换衣裳了。
弄好这一切,太阳都到头顶了,冬日的冷风也有了一丝温度,温竹君总算是抽出空带着玉桃出门了。
夫人给她的陪嫁里,是两间铺面,一间是糕点铺子,一间是杂货,生意中规中矩,每年的产出刨除成本,也有近八百两,足够过活了。
玉桃将账本又看了一遍,脸上有些紧张,“姑娘,咱们今儿就只是看一看吗?”
“当然,”温竹君帮她理了理衣襟,“别紧张,一步步来,今儿就是看看,学学怎么开铺子,另外再跟顺伯打个招呼。”
顺伯是账房,夫人给的陪房,一家子都跟来了武安侯府,两家铺子都是他在打理。
温竹君望着帘子外的天地,闲适地靠在车厢壁上,虽说成亲算不得好事,但唯一有个好处她无法拒绝,成亲的妇人,自由可比未出阁的姑娘大多了。
铺面的位置一般,距离朱雀大街远着呢,不过玉京这地界,只能说有就要好好珍惜。
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顺伯看到马车,便迎了出来。
“夫人来了。”
温竹君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顺伯,母亲之前就跟我说过,说你十分可信,让我尽管用,今儿来,我也就是随便看看。”
顺伯笑着点头,又捋了捋胡须,“夫人,那我带您去看看?”
玉桃赶紧跟上,生怕漏了一点,要是没学好,不得丢姑娘的脸啊。
糕点铺子不大,前后都算上,也就二十来平,有两个师傅,一个伙计,生意不好不坏,中规中矩。
温竹君在门口站了会儿,就看到好几个孩子陆陆续续冲进去,一人拿一块豌豆黄啃着,又呼啦啦地跑了。
“这一片没什么乱子,生意主要靠这些孩子吗?还有别的途径吗?我看账面上,应该不止这些的。”
顺伯有些惊讶,“夫人慧眼,孩子手里的钱就那么些,肯定不能靠他们,不过那边有一个学院,里头有不少学子,旦逢放假或者放风,他们就会来咱们这买糕点,偶尔我们也会送过去。”
温竹君笑了,这不管哪朝哪代,靠着学区就是好办事。
她又去看了杂货铺子,两个铺子距离不远,杂货铺子面积大,流水也不错,但利润低,好在周围全是普通居民,没有竞争,而且只用一个人照看,生意也是中规中矩的。
“行,顺伯,”温竹君说看看,就只是看看,
“那今儿就这样,你去忙吧。”
顺伯点头,“夫人慢走。”
两人上了马车后,温竹君见玉桃一直拧着眉,似乎是在想事儿。
“你今儿看了后,有什么想法?”
玉桃犹豫着,“夫人,我觉得糕点铺子里的点心,看着都很普通,就是街边铺子里卖的那些,还不如你做的呢。”
温竹君笑着,眼神鼓励她继续说。
“还有啊,糕点铺子有点小,反倒是杂货铺子大些,杂货占地方还能理解,但糕点铺子太小,怎么做得开?而且人太少了,就是想卖得好,做出来也要花时间啊……”
玉桃大概有些紧张,想证明自己,又继续道:“要是能在铺子里卖夫人你做的蛋糕,生意肯定就能起来,只是这地界有点偏,这也不妨事,咱们可以找人尝尝,不过……”
温竹君也不插话,就让她慢慢想,最后见她两眼放光地看自己。
她才笑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做的蛋糕,成本几何?若是要按照你说的那样售卖,我们肯定还得新招伙计,工钱几何?最后,那个蛋糕谁来做?定价几何?做蛋糕得有窑,咱们还得新起窑……”
玉桃哑口无言,两只眼眨巴眨巴,又缩回去自己闷头去想了。
温竹君也不急,“反正你也会认字会写字,现在到了该使用的时候了,等回去了,把你的想法都写出来,自己好好琢磨,我再看。”
玉桃连连点头,眼里闪着光。
回去时,午食早就过了,就连太阳都开始西落,风也有了丝丝寒意。
乔楠带着乔智还在府里呢,多日不见养病的赵嬷嬷倒是冒了出来,两人正站一起说话。
赵嬷嬷这次“病”好了,面对温竹君时就理智了很多。
“夫人回来了。”
温竹君也假装惊喜,“嬷嬷,你身体好了?侯爷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乔楠在一旁见两人处得还不错的样子,笑道:“姐姐在时,赵嬷嬷可是帮了大忙,姐姐去了后,赵嬷嬷照顾云霄,也是辛苦得很,我之前还担心你们合不来呢。”
温竹君和赵嬷嬷闻言,俱都笑了起来,场面和谐。
乔智蹦蹦跳跳的,一个人在沙坑里玩沙子。
“对了,姨母,”温竹君忽然道:“乔智是不是该到开蒙的年纪了?”
乔楠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乔家的族学他不愿意去,现在岁数还小,我想着要不再过两年。”
温竹君一听就懂了,小孩子其实最会欺负人了,乔智大概受了不少欺负。
她摸摸乔智的头,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吃过饭后,温竹君逗弄了会儿乔智,乔楠这会儿觉得府外应该安全了,就牵着乔智回家了。
温竹君本想留她,但乔楠的话也很有道理,别人家总归是别人家,她住着心里不舒服。
赵嬷嬷则是不想跟温竹君多呆一会儿,乔楠一走,也赶紧走了。
玉桃则是看着赵嬷嬷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夫人,马上就到发月钱的时候,你说她会不会管咱们安平侯府来的人?还有侯爷的俸禄,她好歹也要拿出来吧?”
温竹君一点不担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反正拿不拿,她都要叫她吐出来,不过率先闹事的,可不能是自己。
一直到掌灯时候,霍云霄不知从哪儿回来,浑身汗臭,脏兮兮的。
他倒也乖觉,自己一回来吃完饭,就闷头冲进了湢室里,好好洗了一通。
温竹君则是拉着玉桃在烛下写计划书,其实早该结束的,但她让玉桃自己想,然后她来推翻,就一直磨蹭到现在了。
霍云霄以为自己又要等好久呢,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结果温竹君跟玉桃很快收起了纸张。
玉桃抱着一沓纸,“夫人,我明儿便去厨房,跟爹娘把新窑起出来。”
温竹君点头,“最好跟咱们在家时堆得差不多,风口一定要留好。”
玉桃应下后,就连忙退了出去,今晚不是她守夜。
温竹君懒得去看霍云霄冒绿光的眼睛,一边解外衣一边道:“侯爷今儿去哪了,一直不见你。”
霍云霄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不等她上榻便一把揽住她的腰,馨香软玉在怀,他只觉心头满足。
上午被李丰念打搅的心情此刻俨然恢复了。
“今儿我去演武场跟太子切磋,他手脚慢了好多,看来在玉京待着,很容易退步……”
“什么?”温竹君嘴角抽了两下,“你去跟太子切磋了?”
霍云霄点头,“他习武不太用心,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打不过我了,现在还打不过。”
温竹君有些无语,“太子要处理政事,忙得很,哪有时间跟你一样天天习练。”
“师兄也是这么说的,真是可惜,习武多痛快啊,”霍云霄忽然被温竹君推开,有些不解,“怎么了?我洗得可干净了,真的,你要是不满意,我再去洗一次?”
温竹君也不瞒他,坦然道:“你知道女子每月都会有癸水吗?”
霍云霄当然知道,但就是知道,才更泄气。
他垂头丧气的道:“那这几天,是不是我都得睡别的地方啊?”
温竹君诧异,“也可以,但是也能睡这儿,这随你自己意愿吧,怎么了?”
“嬷嬷说,你要是来了癸水,我就得睡别的房间,”霍云霄无精打采的,“不然会影响我们夫妻感情,还会让我有血光之灾。”
温竹君心内一声冷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赵嬷嬷是婆婆。
“你要是怕影响,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睡。”
霍云霄现在全部劲头都在温竹君身上,闻言不乐意,抱着枕头不肯动。
“这就是我的床,我只想睡这儿。”
“那好,”温竹君跟他约法三章,“那你以后不许在我来癸水的时候胡说八道,这代表我身体成熟,根本影响不了任何人和事,这个话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
霍云霄见她这么认真,也坐起身,认真点头,“好,我明白了。”
两人躺下后,温竹君便没再推开他,而是任由他从后头抱住自己,像个大火炉,在冬日倒是很舒适。
“那是不是我上值前,都碰不了你啊?”霍云霄语调不难听出失望。
温竹君背着身摸摸他的脑袋,“是的,侯爷,睡吧。”
霍云霄:“……”
过了三天,武安侯府厨房的窑才烧好,玉桃还请温竹君去验收呢。
赵嬷嬷很不喜欢,好好的侯府,弄得乱七八糟,这像什么样子?
温竹君怎么可能理会她,哪怕是在安平侯府,夫人都不曾因这个事儿指责过她,或是嫌弃弄得难看。
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算是站着不动,别人也会讨厌你。
好在,温竹君也不稀罕赵嬷嬷喜不喜欢。
窑落成后,她便在厨房忙碌了起来,身后跟着玉桃还有绿橘。
两天时间里,烤糊了好些小饼干和蛋糕,两丫头才勉强有了些手感。
温竹君新做的蛋糕,倒是发挥如常,她将蛋糕横切两半,一半留着,另一半装盒,又单独做了红豆饼跟绿豆糕,连带着一些烤好的小饼干,并一封信送回了安平侯府。
做生意,单打独斗最累,多拉几个人进来不仅能分摊风险,还能增广人脉,尤其是母亲,她在后宅圈子里,人脉可很广呢。
最重要的是,她信任母亲的人品。
厨房被她用过后,那自然是消耗不少,这事儿把赵嬷嬷气的不行。
这简直就是狐媚子,不是过日子的女人。
可惜侯爷如今的心思全在狐媚子身上,连她的话都不肯听了。
赵嬷嬷很惆怅。
玉桃是最高兴的,捧着铺满梨肉跟通红石榴籽的蛋糕,眼里满是感动与期待。
她举着蛋糕,两眼闪闪发光,高兴且大声道:“夫人,夫人,你看,咱们的蛋糕,是咱们的蛋糕。”
温竹君看她这么高兴,也忍不住笑了。
因着月事,一直到上值前,霍云霄都规规矩矩的,白天出门不知道干嘛,回来就是一身臭汗,倒头就睡,夜里
睡觉也没有再动手动脚。
这让温竹君满意了些许,白纸也有白纸的好处,更重要的是,霍云霄这厮不打呼。
十一月初一,冬日风寒,一天冷似一天。
霍云霄一早起来,掀了被子,就问出自己这几天一直在问的问题。
“夫人,你身上好了吗?”
温竹君:“……”
她真的很无奈,但也只能点头,“差不多好了。”
霍云霄的表情难掩兴奋,一眨不眨地看着温竹君,一句话也不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行,”温竹君妥协,“但你今儿晚上得把自己洗够两刻,不许敷衍。”
“好,”霍云霄一口答应,迫不及待,“夫人,晚上等我回来洗给你看。”
温竹君:“……”
送霍云霄出门上值后,她收到夫人派人送来的回信,说是过几日会邀请他们夫妻回去,到时候再好好商量生意的事儿。
午食刚过,温竹君和玉桃依旧在琢磨铺面的事儿,正说得起劲,门房那边来了人。
“夫人,夫人……”传话的丫头跑得很急,“夫人,不好了,乔家来了个人,问姨母在不在这?门房说姨母这些天一直没来,乔家的人顿时就急了,说姨母也好些天没跟乔家联系,去她那一看,根本没人……”
温竹君“刷”地站了起来,想起李丰念那日深沉如海的眼神,不由面色凝重。
“快,让人去京都指挥使司找侯爷,说家里出事了,让他快些回来,不,让他直接去姨母的住处。”
“立刻备马车,我要去姨母的住处看看。”
她心里有些后悔,那天应该强硬点,将乔楠留住,不给坏人可乘之机。
乔楠被休后,在娘家住了一段日子,但乔家早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哥嫂不是好相与的,早些年就闹翻了。
她性子刚烈,住了没多久,就搬出去了。
温竹君到的时候,霍云霄没隔多久,随后就到了,连氅衣都没披,脸被风吹得发白。
“怎么回事?”他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温竹君,立刻冲上来,满脸愤怒道:“是不是那个混蛋?”
第39章 捡漏的第三十九天这小子就是个没脑子……
温竹君被他带过来的满面冷霜激得一哆嗦,赶紧摇摇头,“你先别着急,现在还不能确定。”
她将方才了解到的大概跟霍云霄讲了讲。
“今天本该是姨母上门替人裁衣的日子,早就约好的,但主家迟迟不见人去,便派人来找,结果门是关着的,就顺路去乔家问了问,结果也没有回音,这才察觉到可能是出事了,是乔家派人到侯府说姨母不见了的。”
乔楠的事儿,城中的人几乎都知道,大家现在对她挺关照,有些事儿,总是会多注意点。
霍云霄手攥得死紧,面色依旧苍白,微微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恨恨道:“一定是那个混蛋,他只想要儿子……”
“云霄?”一旁有个中年男人挤了过来,先是笑得谄媚,随即一脸担忧,“你可算来了,哎呀,早就跟她说了,得回家住,她偏不肯,现在出事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这可真是……”
霍云霄冷着面色,理都没理他,大踏步进了小院查看。
温竹君见霍云霄连个眼神都没给,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应当就是霍云霄的亲舅舅,乔楠的亲哥了。
当年乔楠被休,亲哥嫂待她犹如丧门星,甚至还想将她再嫁,逼得乔楠无处可去。
偏她又要强,性子刚烈无比,再难也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为了养孩子,只得开了个小铺子,上门为人裁衣谋生。
温竹君想了想,新媳妇礼数还是要做足的,便朝舅舅屈膝行了一礼,但没有说话。
其实乔家还给她送了添妆,现在想想,这是为了讨好霍云霄跟乔楠吧?
乔杉自讨没趣,只能讪讪闭嘴,对着温竹君露出尴尬一笑,“哈哈,这小子,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得很……”
霍云霄进去转了一圈,很快就出来了,脸色越发难看。
温竹君轻声道:“我进去瞧过了,虽然不知道她们母子的习惯,但也能看出,人消失得匆忙,屋里连衣裳都没收拾一件,灰尘也很均匀。”
她猜测,那天乔楠坚持要回家,人就已经不见了。
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李丰念干的。
霍云霄再笨也猜到了,闷着头,上马就想走,被温竹君给拦住了。
“你要去哪儿?”她用力扯住缰绳,寒风直灌入颈,冷得她直打哆嗦,“不要冲动,想想乔智,他还小呢。”
“我管他?”霍云霄明显是暴怒的前兆,“要不是为了这个臭小子,我姨母这些年能吃那么多苦?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他倒是来得快,还长得那么讨厌。”
温竹君:“……”
她能理解霍云霄对乔楠的感情,但感情也最冲动,这要是让他跑了,说不准就要连累自己去坐牢。
以前霍云霄没去找李丰念麻烦,是他年纪小本事不够,现在长大了不去找,是姨母的日子终于好转,他也懒得理会那人,结果李丰念自己找上门了,还打不过霍云霄?
“你不要冲动,侯爷,这事儿很重要,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霍云霄一愣,“你也去?”
“是啊,”温竹君点头,“我跟姨母投契,她不见了,我当然要帮着找了,你可不能丢下我。”
霍云霄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心中一暖,怒气勉强压抑了下去,“好,我们一起去。”
大头立刻下了马,让给温竹君。
温竹君拍拍他的肩,将头上手上的首饰都扯下,全都塞到大头手里。
“你回去把这些交给玉桃,跟她说,让她把手里的事儿放放,等我回来再办,其他事儿,让她一定多思多想,不要冲动。”
大头挠着头应下,看着夫妻俩策马而去。
温竹君喜欢骑马,尤其是这么自由痛快地奔跑,在闺中的时候,极少有这样的机会,也幸好霍云霄成长轨迹不正常,没有被世俗规训,不会介意她这样做。
寒风呼啸,她被吹得有点睁不开眼,只能瞧见路旁的行道树在飞速后退。
“侯爷,你慢点,”她被风呛得咳嗽,心里很担心,“咳咳,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霍云霄速度根本没有变化,大声道:“去久安县,卫指挥使司,找李丰念。”
那个混蛋就在那儿。
玉京分两县,一长治,一久安,说是当年高祖点着舆图命名的。
温竹君看他一点不减速,气得狠狠瞪了一眼,这缺心眼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学会眼力见儿?
好在久安县的卫指挥使司距离并不算远,马儿力竭之前,两人总算是到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黯淡,远山处隐隐泛起鸭壳青,夕阳没了温度,冷风一起,当真是透骨寒凉。
温竹君从未体会过这般骑马的速度,只觉浑身都被颠麻了,尤其是胸口,还有双股间,两腿已然僵了,动都不能动。
霍云霄半点事儿没有,下了马就狂奔,仿佛刚才只是热身。
温竹君快要被他气死了,这个狗东西,都多大了还这么缺心眼,两窟窿眼儿更是白长的。
“侯爷,你等等我呀,我脚麻了。”
霍云霄回头一看,才见温竹君在马上被吹得直发抖,咬牙又连忙奔回来,张着双臂道:“夫人,快下来,我们得快些,天要黑了。”
温竹君咬咬牙,直接往他怀里扑,好在这人有把子力气,稳稳地抱住了。
“侯爷,你别冲动,指挥使司不能乱闯,我们等……”
人才刚站稳,话音还没落,霍云霄就已经奔出去了,身高腿长,三步就能窜老远,指挥使司里立刻便有人拦。
温竹君忍着腿疼追了过去,声嘶力竭的大喊:“霍云霄,你等等我,不要乱来……”
但霍云霄的吼声已经传了出来,“……滚开,叫李丰念出来,混账东西……”
温竹君眼睁睁看着鹤立鸡群的霍云霄拳打脚踢,指挥使司门口倒了一地的人,还真让他闯进去了。
天哪,这个莽夫。
刚才竟然没拦住,她真是服了呀,一时间,不知道跟过来是为了啥。
算了,事已至此,只能等着,只希望霍云霄脑子还在。
温竹君牵着马儿到了林子边,让马儿休息吃草,自己则是原地蹦了几下,免得太冷
失温。
“……给我滚出来,李丰念,我姨母呢?”霍云霄不知道从哪里弄得一杆枪,直直对着李丰念,“我问你话,混蛋。”
李丰念面色震惊,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四周围过来的将士,连忙挥手。
“自己人自己人,内人侄儿,年轻人不懂事,大家海涵,改日我请兄弟们吃酒……”
他拧着眉,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敢这么乱闯?有什么事儿,我们出去谈。”
霍云霄这才看到好几十号人拿着刀将自己给围了,一咬牙,跟在李丰念身后,出了指挥使司。
“别以为说好话我就不打你,说,我姨母呢?”
李丰念头也不回出了指挥使司,刚转头,就被一拳给揍翻了。
温竹君正哄着马儿呢,她发现霍云霄的这匹马,简直神了,能听懂人话,还会撒娇。
忽然就听到霍云霄的吼声,她也吓了一跳。
一扭头,霍云霄的身量跟身板实在太突出了,哪怕是这会儿视线受阻,也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在揍人。
李丰念挨了两拳,终于忍不住还手了,一把将霍云霄给推开,气喘吁吁。
“乔楠不是在你家吗?我怎么知道在哪儿?”
霍云霄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又是一下重击,把李丰念揍得瘫倒在地,嘴角出血,面容生怒。
“姨母家里没人,乔智也不见了,不是你是谁?你还有你们家的老妖婆,没一个好东西……”
温竹君见他说着说着又怒了,又要挥砂锅大的拳头,赶紧冲过来将他拦住。
“侯爷,你冷静点,我们是来找姨母和乔智的,不是要来杀人的,你别再打了。”
霍云霄气性上头,手一使劲儿,结果把温竹君给甩到了一边。
温竹君摔了个屁股蹲,本就骑马累得疼,这会儿更是浑身酸涩发胀,她忍不住呼了声痛,气得脑仁儿都开始疼了。
霍云霄看她摔倒,脸上陡然露出一丝无措跟愧疚,刚想去扶,就被李丰念一记阴拳给揍倒了。
李丰念面色不善地看他爬起来,吐了口血唾沫,大拇指碾了下嘴角的血,冷眼道:“这一拳,是教你尊长,让你长记性,别再这么莽撞。”
温竹君真想跟他说声谢谢,打得好。
霍云霄挨了一拳,恶狠狠地看着李丰念,又看看坐在地上的温竹君,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去扶人。
“夫人,你没事吧?”
温竹君这会儿是真不想搭理他,一把甩开他的手,朝李丰念走去。
“姨母那天离开侯府后,就一直没有回家,你要是真的想要儿子,可以有很多方法,但用这个法子,绝对不行。”
就乔楠那个刚烈脾气,怕是要跟李丰念同归于尽。
李丰念面对她就平和多了,鼻青脸肿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眉头紧拧。
“我真的没有掳走她们母子,那天我确实想见她们,但后来有事儿就走了。”
温竹君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不似在说谎,不由沉默。
霍云霄却怒了,他指着李丰念大吼,“除了你,还有谁会纠缠姨母?李丰念,别以为说谎就能骗过我们。”
李丰念扫了他一眼,晦暗的眼中露出一丝嫌弃和不耐,冷言冷语。
“你就是这样在你师父手底下混的吗?你师父没了,你以后也就这样领兵?你师父的本事,你学了几成?”
霍云霄怒瞪,“你别转移话题,姨母在哪儿?”
关心则乱,温竹君只能尽力安抚他,“侯爷,姨母应该不在这儿,你方才提到的老妖婆,是不是李家老夫人?”
此言一出,霍云霄快要气到倒竖的毛瞬间被捋顺了,李丰念也被这想法震惊了。
“不可能,”李丰念摇头,“我娘不可能对阿楠动手的。”
他说得语调越发轻,自己都不自信了。
霍云霄拉着温竹君扭头就走,怒声怒气道:“那一定就是老妖婆了,我们现在就去李家。”
温竹君真是对他无语了。
一个不慎就被他拖着,步子跟不上,整个人歪七扭八,不小心脚下一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概是磕到了石子,痛感直击天灵盖,温竹君顿时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霍云霄:“……”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李丰念又是一记阴拳揍了过来,“小混账,这一拳是告诉你,人别犯浑,照顾好妻子也是你的责任。”
霍云霄被揍得踉跄好几步,一抬头,嘴角也有血迹了。
他看了眼温竹君,面上闪过愧疚,但转到李丰念时,眼神好似火炉,熊熊燃烧。
“那你是怎么照顾我姨母的?你的责任呢?你也配说责任?”
李丰念面色一顿,晦暗不明的俊脸上露出一丝后悔和难堪。
过了好久,他才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温竹君,兀自喃喃道:“所以,别学我,她是个好姑娘,你根本配不上她。”
霍云霄闻言,只觉一股怒意直冲天灵盖,哪怕方才挨打都没觉得这么气。
他气得面色大变,跳脚大骂起来。
“关你屁事,我配不配得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关你屁事?”
温竹君看他上蹿下跳,精力多得无处挥发的样子,疲惫地闭上了嘴,干脆席地而坐。
“走,咱们去找姨母,”霍云霄一把拉起温竹君,“李家离这不算远……”
温竹君望着暮色已至的天,还有寒露扑面的冷意,想一拳揍晕他。
要不是怕被牵连,她真的不想管,为什么朝廷还不派他去打仗呢?
李丰念看她一身狼狈,面白如纸,一头乌发更是被吹得乱七八糟,显见是来的匆忙,应该就是为了拦住这小子,又见她神情倒是镇定,不由有些同情。
“你看她还像能赶路的样子吗?你的马还有体力跑吗?你出发前带了精料吗?”
“你闭嘴。”霍云霄恼羞成怒,现在不想听他说一句话。
李丰念也不想跟他说话,而是迈步走到了前头,自顾自牵了马。
“天黑了,去我那歇息一晚,明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他还强调,“我这是舍不得马儿受罪,你要是想走,就自己走吧。”
温竹君一把拦住要拒绝的霍云霄,温声道:“多谢姨,李大人。”
霍云霄急得直转悠,和温竹君小声道:“不行,不能去他那儿,我们得去李家,姨母在那呢。”
“现在天都黑了,赶路不安全,”温竹君觉得嗓子都开始疼了,但还是要耐着性子解释,“再说了,乔智是李家的亲孙子,她们不会有事的。”
霍云霄恍然地挠挠头,总算是消停了。
李丰念忽然转过头,又朝温竹君说了一句,“这小子就是个没脑子的,也就人前装得像个人样,倒是你心细如发,人也聪明,又貌美如花的,很可惜,要配这么个粗俗莽夫。”
温竹君埋着头走路,没搭理,她觉得李丰念也算不得什么好货色。
霍云霄则是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气得腮帮子紧咬,额头青筋直跳,攥紧的拳头,只差一个冲动就要揍过去。
但看着一瘸一拐的温竹君,他只能咬牙忍下,想了想,赶紧跑到她面前蹲下。
温竹君也不客气,爬到他背上,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今儿跟来也不是完全没用处,至少有效制止了一场会发生的恶性事件。
李丰念的住处,是指挥使司统一安置的,地方不大,环境一般。
“那边是客房,里头东西都全,今晚你们先凑合一晚吧。”
温竹君感激一笑,“多谢李大人。”
霍云霄则是怒目而视,想要他给混蛋道谢,做梦。
李丰念根本不在意,转身就走,临出门
的时候回头,“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进去休息吧,让他看看你的腿。”
温竹君咬牙使劲拍了下又要去骂人的霍云霄,扭身就进了客房,里头果然简陋,一张小木床,一张椅子,连个桌子都没有。
“嘶,”她坐下后,才看到裙摆已经破了,膝盖被石子硌出了血,要不是天冷她穿得厚,恐怕要划大口子。
霍云霄把灯点燃,看到她的腿后,心里很是忐忑,单膝跪地握住她的小腿,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血迹看起来格外惊悚。
“出血了,得上药,我出去看看。”
温竹君一把扯住他,疲惫道:“别乱跑,这里都是指挥使司的人,你今儿一闹,他们肯定盯着呢,等李大人回来了,问他有没有伤药吧,这伤也不严重。”
霍云霄这会儿气性过去,才觉出味儿来,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温竹君还跟着他呢。
要不是她跟着,今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还害得她受伤……
温竹君看他板着高大的身子,孤零零站在门口,摇了摇头,“侯爷,帮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好吗?我想擦擦躺会儿。”
“好好好,”霍云霄连声应道:“你别动,我这就去。”
他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军营中的日子,将他磨砺得很坚强。
温竹君看他不仅端来了热水,还生了燎炉,里头炭火还挺旺盛,冰冷的身子一下子就有了暖意。
她舒了口气,笑道:“多谢侯爷了,不擦擦我实在不想上榻。”
霍云霄知道她爱洁,抿着唇将盆放下,闷声道:“不知道烫不烫,你试试。”
温竹君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在热水里滚了一圈儿,先是擦脸,想想又把霍云霄叫过来。
霍云霄蹲在她膝边,关切道:“怎么了?伤口很疼吗?还是觉得冷?”
“别动,”温竹君将热腾腾的帕子敷在他脸上,“疼吗?”
霍云霄立刻摇头,“不疼,他力气一点也不大,怪不得这么没用。”
温竹君就着烛火都看到他左脸青了一大块,还嘴硬呢。
她握着帕子,狠狠地在他左脸擦过,温声道:“不疼就好。”
霍云霄被擦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敢多话,怕温竹君也骂他是没脑子的粗俗莽夫。
想起方才温竹君一直拦着他,这会儿才琢磨出她跟过来的意图,仔细一想,又对李丰念多了丝怨念。
“姨母跟李家,”温竹君把帕子递给他,示意自己敷脸,“到底怎么回事?”
霍云霄捂着帕子四处一看,唯一的椅子被温竹君坐着了,床上肯定不能坐,他也不嫌弃,干脆在地上坐了。
“具体的事儿,姨母也不跟我说,我只知道姨母嫁进李家,五年都未有身孕,老妖婆就开始嫌弃她了,一直撺掇李丰念纳妾,夫妻关系就从那会儿开始不好了吧,姨母郁郁寡欢的……后来就突然被休了,据说休书是早就写好的……”
温竹君听着,觉得跟坊间传闻没太多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休书,但方才看李丰念那个样子,好似又不对。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让她有些兴趣,“若是我也生不出孩子,你会休我吗?”
“不会,”霍云霄看着有些激动,“我绝不会,一个男人,若连结发妻子都不能善待,那还有什么用处?”
温竹君看着他,没有说话。
承诺只是哄着骗人的,她很早就明白了。
比如侯爷爹,总是说要带她出府玩儿,十次就有九次失约,说要多留她几年再出嫁,但几乎就没给她反对的机会。
在这个世道,男人的承诺,就跟风一样轻飘飘。
李丰念提着食盒,站在门前久久不动,直到小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你,”霍云霄先是一愣,转而脸上又是一阵怒意,“你偷听我们夫妻讲话?李丰念,你是不是想死?”
李丰念面色颓靡,不想再吵架,将食盒往地上一放,淡淡道:“里头有吃的有伤药,你帮她涂药吧。”
霍云霄看看他,又看看食盒,忍不住嘟囔,“献什么殷勤?哼,我也会……”
温竹君望着李丰念离去的萧索背影,也有些疑惑。
夜里睡觉,因着床太小,夫妻俩只能紧紧贴着,相拥而眠,霍云霄太长了,只能弓着身子。
大概是睡得不舒服,温竹君很早就醒了。
霍云霄醒了也一直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哑声道:“你醒了,要起来吗?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温竹君一动,就察觉到昨日过量运动的痛苦了,浑身都酸,尤其是两条腿,跟灌铅似的。
“好久没骑马了,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霍云霄将手往下伸,带着茧子的手在她腿上细细地捏,还记得避开伤口。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长发高束,马上红衣猎猎,利落得很。
“你喜欢骑马?”
“嗯,”温竹君眯着眼睛舒服地点头,觉得这厮突然体贴了点,“骑马让我觉得像是在飞,不过像昨天那么骑,还是第一次。”
霍云霄笑道:“那我以后常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你不介意吗?”温竹君背上漏风,可能是燎炉熄灭了,有些冷意,便往他怀里钻了钻,“别人家的夫人都是安安静静的,我却跟着你还管你,你会不会烦?”
“不会,”霍云霄见她主动靠近,便紧了紧手臂,柔声道:“母亲走后,就没什么人管我了,师父也不管我跟人打架,姨母也有自己的事儿忙,你管我,我一点也不觉得烦。”
温竹君闻言笑了。
两人起身收拾好,李丰念早就在院子里光秃秃的枣树下等着。
今天时间不用太赶,温竹君还是自己独乘一骑。
霍云霄看她,“还撑得住吗?”
“嗯,”温竹君一夹马腹,爽朗笑道:“你别小看我。”
李丰念忍不住摇了摇头,“多好的姑娘,我真是替你可惜……”
第40章 捡漏的第四十天老妖婆,你怎么还不死……
霍云霄本来还在欣赏温竹君的美貌与洒脱,她方才笑容明艳,眼眸明亮,那个自信利落的劲儿,仿佛有了一种旺盛的力量,与在家时完全不一样,看得他心儿怦怦跳。
听到李丰念煞风景的话,他心里很不高兴。
“你闭嘴。”
手中的马鞭刷的甩向李丰念,满眼冷意,似乎他再说一句,他就要冲杀过去。
“侯爷,”温竹君夹了夹马腹,停在他身边,轻声道:“咱们是来找姨母的,不要轻易被外人激怒。”
李丰念略带嘲讽地看着气得面红耳赤的霍云霄,嗤笑道:“就你这样的,将来还想领兵打仗?连个女人都不如,现在你师父没了,没人领着你了,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听话的大头兵冲锋陷阵吧。”
温竹君对李丰念也半点好感都没了,他激怒霍云霄有什么好处呢?把他打死,他就舒坦了?
她勒紧缰绳,准备拦住霍云霄,但扭头一看,霍云霄却罕见地偃旗息鼓,面色僵硬,不自在地退下了。
三人开始沉默地赶路,大概是为了照顾温竹君,两个男人的速度都放缓了。
霍云霄看着前面李丰念的背影,恨恨地磨牙,忍不住扬鞭追了上去。
李丰念斜着眼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今儿还想打架?”
霍云霄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一定会成为领兵打仗的将军,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李丰念讥讽的表情,表明了他的态度。
霍云霄气的怒意在面上流转,但等了几息后,他竟然还真忍住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找姨母?“霍云霄面上忍住了,但心里还是气,忍不住戳他痛处,“姨母跟你有今天,都是你的错,你就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抛弃。”
李丰念的表情僵硬,眼底也闪过一丝怒意,但他年岁毕竟大一些,经历多,不是毛头小子了。
他紧抿着唇,嘴角都绷成了一条直线,紧紧攥着缰绳,半晌都不发一言。
霍云霄不放过他,也学着他讥讽,嘴角勾起,语气也是极尽嘲讽。
“怎么?被我说中了?李丰念,我姨母遇到你,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丰念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他一直冷静的脸上怒意翻涌不休,就连平静的语调都维持不住,朝霍云霄怒声叫了起来。
“霍云霄,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年少气盛,自私自利,莽撞冲动,愚蠢无知,以为凭着血气之勇就能荡平所有,就能得到一切?你的现在就是我的以前,你以为我跟你姨母就只是因为孩子吗?你真是蠢得透顶,我等着看,看你比我好多少,看你对你的妻子,有多大的责任心,霍云霄,就凭你昨天那个烂样儿,你比我当年还不如……”
“砰”的一声,李丰念还在马上,整个人就被撞飞了出去。
霍云霄眼底发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生气,这些话让他气血翻涌,直冲上头。
他无法去想,有朝一日,温竹君会去步姨母的后尘,这不可能。
“闭嘴,混蛋,我不是你……”
温竹君本来悠哉得很,她因着腿疼,就不追求速度了,只要跟着两人就行,看两人说话还算平静,她就没再管。
结果,松泛了一会儿而已,就成这样了。
看着在地上翻滚殴打的两人,她也懒得去拦了,但还是忍不住皱着脸,拧眉想到,太不爱干净了,这地上全是枯草烂叶,甚至还有烂泥,衣裳估计是不能要了。
她干脆下了马,领着马儿在路边悠闲地散步。
看两人你一拳我一腿的,打得有来有往,但总体还是霍云霄占便宜,不禁摇了摇头。
莽夫,全都是莽夫。
霍云霄跟李丰念打完,躺在地上,两人都是大喘气,鼻青脸肿的。
“我是对不起你姨母,但我没对不起你,”李丰念喘着,忽然侧身吐了口血,“你个混小子,老子血都被打出来了。”
“你活该,”霍云霄也呸了声,吐出嘴里的烂叶子,“这几年,我早就想打你了。”
李丰念气笑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觉得今日实在冲动,懒得再争执,自己爬上了马。
“我知道,接着走吧。”
温竹君牵着马过来,一脸复杂,“你们打完了吗?”
霍云霄擦擦嘴角的血,冷哼一声,“暂时打完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温竹君不能理解,“我们是去接姨母和乔智的,侯爷,行事需三思后行。”
霍云霄见她白着一张脸,明明能在后宅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却偏要陪自己吹冷风,想到李丰念说了几次他配不上她,他咬了咬牙,扭开了头。
“我知道了,咱们走吧,姨母还在等我们。”
温竹君敏锐察觉这厮有话瞒着她,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她也不在意。
为了照顾温竹君,三人中途休息好几次,到李家时,天色渐晚,夕阳一点一点被远山吞噬,冷意渐渐泛起。
李家在久安县的另一头,现在有些势力,与当年的乔家,也算门当户对。
温竹君是真的怕了,赶紧夹了马腹,特意走在霍云霄的前面,生怕他一个冲动,又冲上去了。
若是在平日,霍云霄对她的行为绝不会多想,但今日还有李丰念在一旁,更有昨天和今天说的那些话,他望着温竹君在风中削瘦的身板,不由剑眉轻蹙。
李丰念看得明白,也有这个担忧,朝温竹君感激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霍云霄不同意,“我要跟你一起进去,我必须要看到我姨母,还有乔智,你家那个老妖婆,简直就是妖怪……”
“侯爷,”温竹君都有点听不下去,下了马,腿酸得她还踉跄了,轻轻扯他的袖子,让他别说话。
“你先别急,打仗还讲究先礼后兵呢,我们稍微等等,看看情况,贸然冲进去,万一对姨母不好怎么办?”
霍云霄伸手将她揽住,撑着她站好,紧抿着唇,面色僵硬。
李丰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讨厌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你,但你现在该听你妻子的话,她说的是对的。”
霍云霄喉头上下滚了滚,又看着温竹君担忧的眼神,终于咬着牙点头。
“你要跟我姨母说清楚,我们来接她了。”
李丰念点点头,便驱马进家门。
温竹君看到门房出来迎的时候,有些感慨,“他应该很久没回家了。”
“你怎么知道?”霍云霄扭头,诧异道:“这怎么看出来的?”
温竹君看着李丰念进了门,轻声道:“李家的门房还要出来迎人,说明是很久没见,不熟悉了。”
这么瞧着,李丰念这人,确实感觉有点复杂,不知道他跟乔楠到底是怎么了。
霍云霄恍然,也陷入了沉思。
很快,李家的下人便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霍云霄是真的不想进去,觉得晦气,他厌恶李家的一切,包括屋子。
温竹君看看天色,知道今晚可能是得留一晚了,便跟着下人进了李家。
哎,成婚才多久就跟着东奔西跑的,新媳妇做成她这样,玉京应该少见。
霍云霄磨磨蹭蹭地才进去,心里很不痛快,很不配合,还没过影壁,就梗着脖子大喊:“我姨母呢?李丰念呢?叫他赶紧滚出来。”
温竹君真的无言以对,这厮到底是怎么养成这种狗脾气的?有时候真是让人又气又尴尬。
丫头见来人跟无赖一样,倒是很有礼貌,盈盈一礼,“霍侯爷,侯夫人,老夫人请您二位去花厅坐坐。”
温竹君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一动不动,“人呢?不见人,我们哪儿也不去,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来做客的吧?”
“就是,”霍云霄来李家,本来就不想讲理,但苦于不想再被温竹君看作没脑子的粗俗莽夫,更不想被李丰念看不起,只能按捺自己心头的怒火。
此刻听到温竹君的话后,犹如天籁,立刻就有了气势,面色一板。
“我姨母已经不是李家人了,赶紧叫人出来,否则,别怪我砸了你们李家……”
他身量颀长,又是战场马革裹尸的将士,陡然放开气势,把丫头吓得不敢动弹。
“哟,霍侯爷到李家,不做客,是要做什么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人未至声先到,听着就知道是李家的老夫人了,也就是霍云霄嘴里的老妖婆,乔楠的前婆婆的婆婆,李家的老祖宗。
温竹君怕有人放冷箭,赶紧站在霍云霄身后。
接着就看到一个拄着麒麟拐的白发老太太,慢悠悠地从仪门里走了出来,廊下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亮如白昼,的确很有些当家人的气势,一身贵重,前后还跟了六七个持着宫灯的丫头。
气势做得挺足,不过这么短时间能弄出来这些,李家还是有点实力。
她犹豫了一瞬,准备等对方先出声,自己也好应对,也能判断对方想要做什么。
结果霍云霄一看到老夫人,新仇旧恨就忍不住了,怒目圆瞪,恶狠狠道:“老妖婆,你怎么还不死?”
温竹君扶额,人到底得有多缺心眼多憨,才能这么大义凛然地喊出这样一句话?
“竹君见过赵老夫人,”温竹君扯了他一下,没扯动,只能不动声色地屈膝一礼。
这才看到老太婆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应该就是乔楠的婆婆了,干瘦得紧,整个人细脚伶仃,目光无神,看着就像骨架套了层皮,的确如李丰念所说,他娘不可能会做
这个事儿。
她收回目光,朗声道:“赵老夫人,外子念姨母心切,实在是少年气盛,还望赵老夫人念在一片孝心,千万勿怪。”
赵老夫人笑呵呵地摆手,一脸慈祥,“小辈口出妄言,我这般年纪,什么没见过,怎么还会见怪?就是不知,侯爷怎么这个时辰上门?”
霍云霄看她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就讨厌,怒声怒气道:“老妖婆你装什么呢?我姨母,乔楠,还有她的儿子乔智,肯定在你这儿,赶紧放她们出来。”
赵老夫人麒麟拐猛地杵地,老脸一拧,任谁一把年纪听到一口一个老妖婆也不会高兴的。
“霍侯爷慎言,你是侯爷不假,但我们李家也不是泥捏的。”
她一双浑浊的眼泛出精光,冷声道:“念在从前有些情分,我就当侯爷是来做客的,不如进门好好让李家接风洗尘,好酒好菜招待一回,也算全了这点情分。”
温竹君对她的硬气倒是有些诧异,这老太太有点东西。
其实这也是事实。
比如安平侯府,全靠祖上荫庇苟活,实际上没什么实力,要真的在朝堂对上,可能还打不过李家,这也就是玉京那些贵人,包括夫人,拼命想往上攀姻亲的目的。
一个家族人才断代,比钱财断代要可怕得多。
霍云霄不懂这些,也压根没这种顾虑,张口就“呸”了一声。
“我来你家做客?老妖婆,你眼睛瞎了吗?就你家这又脏又破又臭的,抬我来我都不来。”
他实在担心又气急,“快将我姨母交出来,不然……”
温竹君这会儿恨不得拿锤子捶他,就不能让她来说话吗?
“不然还要怎样?”赵老太太也真的怒了,笑脸都装不下去,一个小辈如此不懂礼数,简直不可理喻。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敢在她面前跳脚的年轻混账了,手里的拐杵得砰砰响。
“你要怎样?难道你还要杀了老婆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