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捡漏的第二十四天母亲说成亲这天不能……
武安侯府。
乔楠一言难尽地看着霍云霄,不禁泄气,“你这孩子,不是让你亲自送去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该不会没买东西吧?”
霍云霄站在兵器架前,一脸平静,无波无澜,“买了,不过太麻烦了,我让大头送去就可以。”
“你说你这孩子,哎哟,”乔楠连连叹气,“你娶人家,好歹也要有个态度吧?那孩子挺好的,你不在这段时间,时不时就亲手做点心派人送到我那,知冷知热的,懂事得很……”
霍云霄抽了长剑出来,随手挽了个剑花,不在意道:“若不是母亲跟姨母,我可能都不用成亲,她也不用麻烦懂事做什么点心……”
“好好好……”乔楠败下阵来,气得连连摆手,“别的我不说了,你答应这门亲事,不就是想报答安平侯吗?你要娶人家的女儿,你好歹也要好好对人家吧?”
霍云霄面露不解,“我买了那么多首饰过去,这还不算好吗?”
乔楠:“???”
“侯爷,侯爷,安平侯府的三姑娘派人送点心来了。”一个四肢健壮的大头青年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进来,憨厚地挠头,“说是谢谢公子的礼物,这点心我闻了,可香了。”
乔楠笑眯眯的接过盒子,“这丫头真懂事啊,知道你回来就赶紧送东西过来,不止长的美,点心做的也极好,是个会过日子的,你肯定喜欢,尤其是她做的那个蛋糕,哎哟,好吃的很……”
霍云霄看都懒得看,面无表情,自顾自拿着剑进了沙坑。
乔楠长叹一口气,心里只觉无力。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似乎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成亲这事儿,要不是姐姐临终嘱托,还有她忙着张罗,他怕是都懒得搭理。
她也揪着他身边的人问过了,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纯粹就是对情情爱爱的没兴趣。
乔楠觉得霍家大概是要绝后了,希望地下的姐姐姐夫别怪她。
其实她对温家本来不太满意,亲事谈得反反复复,人也换来换去,哪有人家是这样说亲的?
可谁让霍云霄这孩子认死理呢,非要温家的姑娘,从大姑娘一路谈到了三姑娘,总算是定下来了。
再次看到温竹君后,她反而满意了许多,她就不信了,这么美的姑娘,跟天仙似的,娶回来以后,他还能整天对着刀啊剑地发挥精力。
“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早些商议婚期呀,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霍云霄长剑一横,冷眉冷眼,“都说过了,一切全凭姨母做主。”
到了年纪的孩子就是这个鬼德行,难搞得很,本来战场喊打喊杀身上煞气就重,好不容易回来,整天装个冷脸剑客给谁看呢?
要不是亲侄儿,乔楠真想一脚踩他脸上。
……
春思院中。
玉桃气喘吁吁地。
“我送去后,也没人叫我进去,我只能放下点心走了。”她一脸忐忑,“姑娘,会不会是真的瞧见了?”
温竹君沉吟道:“瞧见也没什么,我又没做坏事,不过是碰巧见到友人罢了,你点心送到又没被赶,就说明没事儿了。”
玉桃却很惶恐,“姑娘,时间太巧了,别的时候还好说,偏偏是这个时候,咱们出门又少。”
温竹君心里也觉得巧,不过这事儿她也不怵,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因为她跟别的男人说两句话,就要悔婚吧。
这种人不嫁也罢,大不了,换个男人也是行的。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跟玉桃说,这丫头已经很自责害怕了,方才一直在后悔没及时拦住人,没做好本分。
“行了,我们也去看看首饰吧,别担心,有我在呢,怕什么?”
玉桃闻言还真松了口气,姑娘那么聪明,什么事儿都能解决的。
温竹君也耐下性子看送来的首饰。
霍云霄果真大手笔,出手就是十二件首饰,臂钏、步摇、华胜、耳坠各两样,还有一套极为精美的银花丝花卉蝴蝶纹璎珞项圈,和银花丝祥云纹手链。
难怪夫人一刻不停地送到春思院来,这要是两个姐姐看见了,又要眼刀子扎死她。
很好,看来霍家经济确实不错,霍云霄也不是个小气的男人,夫人果真可信。
温竹君嘴角勾起。
是夜,落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清白。
夫人有些紧张,就怕女儿成亲也会下大雪,便连着几日让人在街头扫雪,别到了成亲那日,闹出笑话。
温竹
君也从旁协助,每日调配人手,以保证婚礼顺利进行。
到了腊月初三,好在没有继续下雪,安平侯府一早就忙碌起来了,府里彩幡张挂,人来人往,气氛紧张。
夫人更是眯了会儿就起来了,连带着安平侯也瞎忙。
温竹君跟温兰君帮忙,分管了府中厨房事宜,两人被夫人委以重任,都不敢糊弄。
一大早,天还黑漆漆的,温梅君刚被丫头唤醒,就看到三个妹妹顶着一脸困顿,裹得像个球,围坐在榻边蔫哒哒地等她。
心里不由十分感动,泫然欲泣。
“你们都来陪我呢?”
温兰君打了个呵欠,“我们敢不来吗?你昨儿就差把我们按在这睡下了。”
温梅君面露窘迫,“我有些紧张,你们陪陪我。”
温竹君让纤云跟飞星准备好热水,又殷切握住温梅君的手,柔声道:“大姐姐,别紧张,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出错。”
温梅君被她的手冰得一个激灵,本想甩开,但听她言语温柔,姊妹情谊作祟,眼泪都要下来了。
“三妹妹……”
温菊君则是迅速爬上榻,钻进了姐姐温暖的被窝,“大姐姐,母亲说成亲这天不能哭。”
温梅君眼泪迅速一收,随着丫头们的忙碌,也赶紧起身梳洗了。
燎炉终于重新烧好,温竹君捧着暖手炉,人算是缓过来了,就是成亲的事儿太多,这房里人来人往,热气一直上不来。
温兰君小脸吹得通红,小声道:“幸好我成亲的时候不冷。”
温竹君深以为然,觉得这成亲的日子,是该好好选选。
等到这边收拾好,送亲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厨房那边也要忙开了,总要招待宾客不是。
果然,这种容易出事的大日子最考验人了,温竹君跟温兰君初初遇到还真有些慌乱。
什么昨儿买的鱼被冻死了,羊肉被雪埋得太深,一早忘记化冻了,酒被砸了好几坛,不够用了,送柴火的今儿来迟了……
琐事一大堆,好在,最后都圆满解决了。
眼看时辰将至,缩了好几天的太阳,竟然露出了笑脸,大家都十分高兴。
夫人更是连声祝祷,说老天帮忙。
温竹君笑道:“吉日吉象,大姐姐定然会顺顺利利,将来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她一扭头,正好看到温兰君也帮着温梅君整理婚服和头发。
神情认真,眉眼间有一抹忧愁,没了往日的针尖对麦芒,见她目光看过来,温兰君赶紧缩手,满脸不自在地扭头。
温竹君心里觉得好笑,又很感慨,姊妹间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弯弯曲曲扭来扭曲,好在,大家的底色都被教得很好,心地都不坏。
这时窗牖间传来喊声,丫头兴奋地叫:“姑爷来迎亲了……”
江玉净被几个舅子拦住,又是作诗又是舞剑,狼狈不堪,闹哄哄地扯了半天,大冬天愣是闹出一身汗,总算在吉时前勉强过关。
温春辉温春煌还拍他的肩,“太单薄了,日后不止要苦读书,还要勤加练习身体啊……”
江玉净红着脸点头:“大哥二哥教训得是,我一定,一定……”
温兰君带着琴瑟躲在柱后,遥遥瞧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江玉净,笑容堆面,胸前戴红花,一脸春风得意,心情万分复杂。
上一次她与江玉净成婚,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高兴?不过庶女跟嫡女肯定是不一样的,想到江玉净总是对着她面无表情的死样子,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就格外可恶与谄媚。
原来将来的栋梁,其实也跟凡夫俗子一样,会趋炎附势,也会门缝里看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哼。
温兰君撇撇嘴,露出不屑又不甘的神色,一甩帕子,扭头就走了。
吉时已到,新娘子就该出门了。
温梅君头戴凤冠,一身正红圆领袍婚服,大袖衫上披挂大红素罗霞帔,被温春辉背着,一步一步出了新房,含泪拜别父母双亲。
温竹君觉得这身实在太漂亮了,凤冠霞帔,当真是五分颜色,都能衬出十分。
夫人看着高大的儿子背着满身正红的女儿出了门,在无人看到处,轻轻抹了抹眼泪,但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安平侯更是慈父模样,十分不舍女儿出嫁,殷殷叮嘱个不停。
温竹君默默上前,握住夫人的手,悄声道:“母亲,大姐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夫人朝她露了一个真心而又慈和的笑,随即拍拍她的手,“今天你跟兰儿辛苦了。”
……
接下来的三天,夫人都在盼着回门这日,又是期待又是忧心。
等真到了回门这天,温竹君不等周氏来叫,顶着严寒早早就起身了,她是不爱早起,但人得合群。
果然,今天含春院里的人头,就齐整多了,大家都不敢拂夫人和大姑娘的脸。
除了二姐姐的姨娘元氏,其他五个姨娘全都来齐,连住在外院的三春也来了。
琴瑟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姑娘,姨娘今儿要是也来就好了。”
“她来了,肯定要出事。”温兰君现在不想婚事出变故,姨娘要是知道自己拒绝了霍家,选了姚家庶子,怕是要发疯。
“还是别出来吧,反正母亲会好好看顾她的。”
虽然她惧怕、厌恶夫人,但她也敬佩夫人,相比较糊涂的亲娘,她心底里更相信夫人的为人。
温竹君牵着温春果在人堆里给夫人请安,然后兄弟姊妹间相互见礼。
几个哥哥们住在外院,读书也忙,见面的机会可不算多。
温春煌的姨娘去世得早,幼时和周氏很亲近,他见到温竹君后,就又一次询问她的亲事是不是甘愿?
温竹君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笑道:“母亲挑的人,自然错不了,二哥哥,你近来读书可好?”
温春煌笑着点头,“上次你帮我做了露指头的手套,好用得很,大冬天写字也不怕手冷了……”
一边的温春成也跟着道:“好妹妹,你帮我也做一个吧,我的手都快冻成鸡爪子了。”
他与温竹君只差了几个月,两人幼时总在一处玩耍,不过,他不爱读书,总是被先生罚。
温竹君将玉桃拉过来,“我只是画了样子,做东西,还得看我家的小桃子呢。”
玉桃缩头缩脑的,小脸通红,“我会好好做的。”
温竹君在一边嘿嘿笑,“两位哥哥可不要忘记赏钱啊。”
温春煌和温春成自然答应,都笑话她钻进钱眼里,把丫头都带坏了。
这时温春辉恰好过来,闻言端着手道:“这哪算什么掉进钱眼了?好歹是三妹妹一番心意,你若这次平白受了,下次可怎么好开口?三妹妹也有自己的事儿。”
两个弟弟受训,赶紧拱手称是。
含春院冬日的景致也极美,四季常青的草甸在雪中若隐若现,尤其是夫人侍弄的两株腊梅,花蕊在雪景中犹如烈焰,当真是好看。
温竹君瞧着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院子,又看向夫人。
侯府这一代人丁兴旺,这几个哥哥眼看着马上也要娶亲了,不知夫人会不会觉得累,又或者后悔给侯爷爹纳这么多妾。
不过侯爷爹也确实能生啊,尤其是那几年,正值壮年,孩子是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这时韶华快步走来,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俯身在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夫人只是眉头微微一拧,随即笑道:“梅儿回来了,兰儿竹儿菊儿,你们姊妹一向要好,不如去迎一迎?”
温竹君敏感察觉到有事,扯了温兰君一把后,跟着哥哥们屈膝告退。
温兰君脸色很臭,“嫁了人派头倒是越发大了,寒冬腊月,还要人去迎……”
“二姐姐,别说了。”温竹君几人到了后,果然瞧见纤云和飞星正拉着温梅君呢,江玉净这会儿应该是被侯爷爹跟哥哥们招呼着问话。
“姑娘,别生气了,走吧。”
温梅君梳着妇人头,头上首饰不少,穿得也很华贵,人却气鼓鼓的。
“说了不要带那些东西,我都买好了,为什么非要拿,穷酸得很,告诉他,不许拿出来……”
温兰君本来还很不高兴,闻言似是想起什么,顿时眼睛一亮。
温竹君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好,立刻上前拦截了话头,“大姐姐,可算到了,母亲都着急了,让我们来迎呢。”
温梅君的神色很不自然,但还是勉强做出一副“我很幸福”的模样,昂着头傲娇道:“还算你们几个有良心,知道来迎我。”
温兰君背地里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温竹君想起方才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犹豫着开口,“大姐姐,你是不是跟大姐夫吵架了?”
温梅君心事被直接戳破,不由脸色涨红,怒目而视。
温竹君接着道:“大姐姐,母亲这几天很担心你,好不容易盼到你回门,你也不想让母亲伤心吧?咱们是亲姊妹,你要是有事就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免得母亲费心伤神。”
温梅君咬着唇,面色为难。
倒是飞星忍不住了,“三姑娘,我们姑娘为了照顾姑爷的面子,专程用自己的银子贴补,买好了东西就为今日回门,但姑爷不领情,非要带着他家准备的东西,我们姑娘不愿意……”
话出了口,后面就好说了。
温梅君哭哭啼啼自己开口,原来是江玉净跟他娘准备的山野村货,她不想带来,怕府里笑话。
“我都说我来准备就好,你说我这不是为了他好吗?他反倒不领情,说我若是嫌弃他,他就不回来给我丢人了……”
纤云在一边小声道:“姑爷没这么说……”
温梅君气的低吼,“反正他就是这个意思。”
温兰君在一边听得快要笑出了声儿,活该,让你抢。
上一次她和江玉净成婚,回门的时候,她为了表现得体贴,也是这么做的,但江玉净那个死书呆子,就是不领情,还掉书袋子,一大堆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压她。
没想到轮到嫡女,也是一样的待遇啊,温兰君还真有些高看江玉净两眼了。
一想到温梅君也要经历这些破事,她心里就爽得不得了,抢得好啊。
“哎呀,大姐姐,大姐夫怎么这样啊?你都这么为他考虑了,他还误解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替你不值……”
温梅君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有人懂她,眼泪汪汪地。
温竹君扭头看着二姐姐,见她异常兴奋,行为怪异,似乎有拱火之嫌,便一把将她挤开。
“大姐姐,你先别生气,俗话说礼轻情意重,大姐夫这么做其实也并不是误解你啊,他也想把自家的好东西拿过来给家人分享,这是好事,说明他看重你……”
温梅君一脸狐疑,“让我被人笑话,算什么好事?”
“就是,大姐姐可是咱们侯府嫡女。”温兰君瞪了温竹君一眼,嫌她多事,“那些穷酸东西拿进来,肯定会被人笑话的,大姐姐,你可要好好骂一顿大姐夫……”
温竹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朝含春院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别太过分,还有夫人在呢。
温兰君迫于夫人淫威,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温竹君满意地扭头朝温梅君道:“大姐姐,大姐夫是诗书传家的清流,听父亲和大哥哥说,他为人方正,从不拉帮结派,蝇营狗苟更是一概不理会,我常听人说,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穷,大姐夫此举在我看来,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父亲一定喜欢,母亲也肯定喜欢,而且你都没拿出来,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莫非大姐姐小气,不肯给我?”
“你这话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人说过?”温兰君心里不乐意,“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
温竹君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二姐姐平日都不喜欢跟人说话,怎么听得到?”
“你……”
温梅君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犹犹豫豫地,红着脸道:“山茶叶和腌制的野猪肉还有那些什么,你真的喜欢?”
温竹君没尝过山茶叶,但她知道这会儿不能表达不喜欢。
她适时地眼睛一亮,本就好看,做这番动作更添好感。
“大姐姐,你知道我最喜欢做点心饮品了,山茶叶我还没试过呢,肯定别有一番风味,野猪肉我尝过,正好最近庄子送了好些冬笋,拿来炒肯定好吃,母亲肯定也喜欢吃。”
温梅君闻言还真露出一丝笑意,别别扭扭的,“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婆炒的野猪肉,味道确实不错呢。”
她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喜欢?大家也不会笑话?”
“放心,肯定不会笑话,大家都会喜欢的,”温竹君笑了,拿胳膊狠狠撞温兰君的胳膊,“是吧?二姐姐?”
温兰君被点到名字,表情扭曲了一瞬,被迫附和,“是是是,喜欢喜欢……”
死丫头,做什么呢?没被温梅君欺负够呢?好不容易有机会踩一脚的,笨丫头。
但是上一次她回门,这死丫头也是这么帮她解围的,想到此处,她心里的火气勉强压下去了些。
罢了,反正看到温梅君这种样子,就足够了。
夫人瞧着女儿笑盈盈地进来,不由松了口气,朝温竹君笑着点了点头。
温竹君心知肚明,回了一礼。
姨娘们看到大姑娘回来,也一一上前行礼,也不会吝啬吉祥话。
等到姨娘们散去后,夫人拉着温梅君单独问话。
三君也没出含春院,只坐在梢间里说闲话,梢间里烧了燎炉,暖融融的。
“三姐姐,大姐姐是不是过得不好?”温菊君年纪小,最憋不住话。
温兰君闻言憋得难受,痛快极了,“肯定不好,不然怎么今儿就闹?那江玉净是个书呆子,大姐姐可不喜欢书呆子……”
“二姐姐似乎对大姐夫很了解啊?”温竹君目中探究,轻声道。
温兰君喉间一哽,满脸不自在道:“没有多了解,不过是一开始说亲,母亲跟我说了些他的情况而已,方才大姐姐那样子,你不也瞧见了……”
三人正说着,就看到温梅君脸红红地进来了,细看眼圈儿似乎也红了。
温兰君心里舒畅,但表面还要装相,赶紧上前关心。
“大姐姐,你可千万别伤心呀,大姐夫是个读书人,他人虽然呆了些,但心不是坏的,外人笑话就笑话吧,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说得对,”温梅君星眸含泪,“方才我去见祖母,祖母拉着我说我受苦了,其实我觉得还好,夫君对我挺好的,母亲方才也说嫁人以后就不比做姑娘了,得好好学学收敛脾气,我现在都懂了,呜呜呜……”
上一次不懂事,只当这些老生常谈全是放屁,所以狠狠吃了许多苦头,这次再来,就不能再犯了。
成亲这些天,有好也有坏,但她已经能应付,也想了许多许多,所以那个噩梦,也没有坏处。
她真心实意地道谢,“二妹妹,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带着你姐夫好好为你贺喜。”
温兰君:“……”
她被温梅君这话给弄不会了,噎得好半天没话说。
温菊君还算关心大姐姐,拉着她问东问西。
“大姐姐,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
“大姐夫对你好吗?”
“也挺好,他说话很文气,人也温柔。”温梅君羞得满脸通红,“有些像话本子里的读书人。”
温兰君在一边听得咬牙切齿,那是文气吗?分明是书呆子,温柔倒是真的,因为嘴巴长年闭着,还话本子里的读书人?温梅君成个亲是成傻了吧?
她心里说不出的憋屈,虽然这婚事不
可惜,但还是很气。
温竹君默默看着二姐姐手揪在一起绞帕子,似乎很不甘心,不过倒也能理解,毕竟最初是给她相看的人。
温菊君满意了,依依不舍地跟姊妹们道别后,就去学堂念书了,姐姐回门的日子也要读书,真是心累啊。
温梅君作为大姐姐,经此一遭后,还真改了性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望着两个妹妹,主动开解。
“你们别怕,成亲也不可怕的,而且有些事,你们做了女人就懂……”
在座的三人表面只有温梅君是经历过的,温兰君跟温竹君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纷纷捏着帕子捂脸,假装娇羞。
日正,夫人为表重视,亲自盯着今日的午食。
范嬷嬷脸上带笑,“今儿瞧大姑娘,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看来这桩姻缘,倒真是错有错着呢。”
夫人脸上带喜,欣慰不已,“还真是,我说的那些话,往日她左耳进右耳出的,今儿都听进去了。”
范嬷嬷道:“想来是大姑爷体贴,之前送了好些信过来呢,大姑娘也回了许多,他们小夫妻感情好,性子自然柔和了。”
“很是。”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方才竹儿给她大姐姐解围,说的话很有道理,若真让人笑话了,往后梅儿心里可过不去,姑爷那更不痛快,你去给那些下人紧紧皮,让他们说话小心些。”
范嬷嬷笑了,“放心吧,已经让韶华去了。”
夫人松了口气,嫁女便是如此操心,不似娶媳,是往家里带,是好是坏全由自己。
江家是个小族,祖上在前朝听说也出过能人,不过据说江玉净是小族里旁支的旁支,父亲早逝,穷苦潦倒,要不是会读书,可没有这番遭遇。
如今得娶侯府嫡女,家族倒也不吝啬,倾其所有让他在玉京落脚,江家母子在玉京住的是一处两进的小宅院,还很偏僻。
安平侯有些心疼女儿,也知道姑爷是读书人,便提出暂时借一处宅子给小夫妻住,实在不行,回家住也好啊。
江玉净脊背挺拔,清隽的面上不卑不亢。
“岳父大人,小屋虽小,但能遮风雨,多谢您的美意,实在无须如此。”
温春辉与他关系不错,当初安平侯跟夫人能选上江玉净,也是因着儿子的话,主要想抢在那些榜下捉婿的人前面,将人才笼络过来。
他对江玉净的态度倒是推崇,“父亲,妹夫是个有志气的,一饮一啄自去争取,您别再开这个口了。”
安平侯望着掉书袋的儿子,一时无言以对。
读书人都这样清高吗?可最后苦的是他女儿啊,当年真是后悔,怎么信了夫人的话,让孩子从文?
日正两刻开席,一家人在花厅里坐下,家里人多,用的是平日宴请的大方桌,正北是安平侯,下面右手第一位是夫人,接下来就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坐下。
温竹君每次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就忍不住地想,桌子这么大,父亲那个位置虽然尊贵,但是能夹到什么菜呢?
姊妹几个跟着大姐姐,都表情严肃地和姐夫见礼。
温竹君这才真正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姐夫,一身月白夹袄,脚下丝鞋净袜,模样清俊,不苟言笑,十足的文弱书生模样,与温梅君坐在一起,还颇登对。
温梅君见父亲和哥哥弟弟们都面色如常,说说笑笑,压根就没人会在意自己带回门的是什么东西,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向丈夫,正好碰到丈夫望过来的眼神,心里的障碍已除,她自然而然地露了一抹笑。
江玉净虽有些板正,但看到妻子笑了,眉目也柔和了许多。
温兰君瞥了江玉净一眼后,又看看温梅君,两人这会儿还眉目传情呢。
她气得直接扭过头不看了,怕再看下去,就忍不住要骂出口。
席上热闹,最打眼的就是正中间的一道野猪肉炒笋片,都切得薄薄的,笋脆肉嫩,的确可口。
江玉净明显有些不自在,他家中人少,吃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热闹,更别提一堆丫头围着伺候。
温竹君见温梅君自顾自地忙着,没看到江玉净的不自在,也知道她性子本就如此,少有考虑别人的时候。
她夹了筷子笋,朝弟弟使了个眼神。
温春果收到亲姐姐的眼神后,鼓着腮帮子,连忙发自内心地感慨。
“三姐姐,这个肉肉好好吃呀,是什么肉肉呀?我还要吃。”
小孩子声音又脆又奶呼呼的,吃得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大家不由都笑了。
温竹君顺手帮弟弟擦了下嘴,笑着道:“这个呀,你要问大姐姐,这是大姐姐带回来的礼物,好吃吧?大家都喜欢吃。”
这样的宴席,美貌娘亲是没资格上的,所以温春果是由温竹君带着,当然,他身边有奶嬷嬷和丫头,不需她做什么。
温春果果然看向温梅君,一脸好奇,“大姐姐,你带礼物回来了?有小果子的吗?”
温梅君望着小弟弟期待的眼神,难得没用鼻孔对着,抿唇一笑,脸上有些不自在。
“有的,待会儿给你送去。”
温兰君心头暗爽,立刻接话,“小果子喜欢吃肉呀?那让你大姐夫多送你些,这都是大姐夫家的好东西呢,做起来可辛苦了……”
夫人嘴角含笑,掀起眼皮看了温兰君一眼。
温春果年纪小,认人有点慢,又瞪着一双大眼睛在桌上找来找去,总算是落在了江玉净的身上。
他打量了两眼,憋了半天,忍不住挠挠头,脆生生的道:“大姐夫,你身上没有礼物,我看到啦。”
小孩子语调天真,话也直接。
受到注视的江玉净,脸色明显有些局促。
温竹君悄悄睨了温兰君一眼,笑道:“礼物是心意,要好好装起来,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让你看到的哦。”
温兰君本来还想继续的,但收到眼神后,心肝莫名颤颤,又缩了头。
温菊君也看着呢,她拍拍弟弟的小脑袋,道:“就是,小果子你真笨,哪有人随身带着肉肉的?肯定是放在别的地方啊。”
温春果眼睛一亮,裹得圆滚滚的身子配上圆嘟嘟的脸和眼睛,格外天真可爱。
他害羞地摸摸头,笑弯了眼睛,“真的吗?嘿嘿,我好笨哦!”
哄堂大笑,连夫人都忍不住笑了。
她看了眼温菊君,促狭道:“别这么说你弟弟,他才多大?哪里懂这些?”
夫人则是趁机和大家介绍这道菜,顺便假装无意点出江玉净的家事,表达了一下自家的态度,又感谢亲家特意准备的礼物。
她说话一向得体,令人如沐春风。
“岳母,只是小玩意,大家喜欢就好,不值得您这般,”江玉净见温家人虽多,但气氛和睦,这会儿还真放松了不少。
他又看着温春果,温声道:“小弟弟喜欢吃,待会儿大姐夫亲自给你送去,好不好?”
温春果吃得满嘴都是油,连连点头,“好好好,谢谢大姐夫,你待会儿可别忘记了哟。”
他说着又小小声道:“也别把肉肉都分光了,要记得给小果子留一份。”
温春辉跟温春煌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表示让馋嘴小弟弟放心,他俩待会儿亲自看着送过去。
“你放心,哥哥那份都给你,让你吃个痛快。”
温春果果真开心极了,裹成球的小身子扭来扭曲,奶声奶气的,“谢谢哥哥。”
大家又笑了起来。
这会儿,连温梅君都放松多了,回来之前她最怕看到家人同情可怜的眼神,没想到兄弟姊妹都这么维护她,心里很是感动。
温兰君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今儿是这样的情形,还以为能看到温梅君丢大脸呢。
上一次她跟江玉净回来,其实温竹君也是这么帮她的,但她敏感,怎么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哪怕是现在,她也过不了。
她忘不掉那些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让她认命的安慰与同情,她也受不了江玉净这个人,虚伪迂腐,跟她八字简直天生不合。
宴席散去,大家坐
在一处喝茶闲聊。
温竹君牵着已经吃饱犯困的温春果在夫人面前请辞,场面的事儿,拉着个小孩子,就等于多了好多借口,比如可以早点走,不用浪费口水寒暄。
夫人摸摸温春果的小脑袋,柔声道:“刚吃饱,可别让他一下子就睡了,小心肚子痛。”
温竹君点头,又和大家请辞寒暄。
她才出了花厅不久,后面温兰君就追上来了,面色不佳,欲言又止的。
“二姐姐,有话要说?”
温兰君不甘道:“温梅君出丑不是好事吗?她以前老是欺负我们,你就不恨她吗?你今天干什么老是帮她?”
尤其是那个江玉净,让他出丑才好,最好是出个大丑,让所有人都笑话看不起他。
“二姐姐慎言。”温竹君抱起眼睛已经眯起来的温春果,望了眼落在后面的奶嬷嬷和丫头,玉桃被琴瑟拉住了。
她面色平静。
“恨不恨的,有什么用呢?人活着,可不能光凭恨支撑,二姐姐,你马上就要嫁人了,五表哥是你选的,安分守己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温兰君低吼,面色涨红,“温梅君抢了本该是我的夫婿,你又没损失,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
温竹君觉得好笑,这个二姐姐,怎么总是这么糊涂?
“二姐姐忘记了,要不是你闹起来,我现在还不需要未来夫婿呢?那我是不是该恨你?”
温兰君一怔,表情不太自在,但还是嘴硬道:“三妹妹,要不是我闹,你能有这门好亲事?”
“亲事这么好,二姐姐怎么不要?”温竹君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难道是真这么疼妹妹?所以要割腕子来让?”
温兰君心虚不已。
“三妹妹,我们同为庶女,应该是站在一边的,你不要犯糊涂呀。”
“犯糊涂的是你,二姐姐。”
温竹君语调加快,面色严肃。
“现在得罪大姐姐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们过得不好,你就能好?你那些小聪明小手段在大姐姐面前可能有点用,可一旦被母亲发现,你还要不要嫁人?二姐姐,往日你掐尖要强阴阳怪气,我不计较,但今天我劝你收敛些,莫要胡来,母亲耳提命面说过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并不是一个人,你也有姨娘,你要是想犯蠢,最好等出嫁以后,别带累我跟我的姨娘和弟弟。”
忠告说完,她便抱着温春果大踏步走了。
第25章 捡漏的第二十五天她干什么这么殷勤?……
温兰君咬着唇,瞪着她的背影,气得手拧在一起,帕子都要绞破了。
温竹君没有回头,她知道夫人今天为什么要让她们去迎,甚至不担心大姐姐二姐姐会吵架。
夫人深谙牵制之法,更知道驭下需松弛有度。
她当然知道姊妹几个的龃龉,但她从来不在意,只要不闹出来,私下吵翻天,她都可以当不知道。
二姐姐愚钝,不懂夫人用人之精,压根不知道她就只是一块给大姐姐准备的试炼石,是为了让大姐姐明白家人的态度,结果她好话听不懂,还傻乎乎地往里撞。
温竹君以她为鉴,提醒自己时刻要清醒。
是人就会偏心,再公平公正的人,心也是长在左边的,更别提这个人还聪明。
哎,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累心。
温竹君亲亲小果子的红润小胖脸,挺直脊背,进了春思院。
周氏正笑盈盈地绣帕子呢,一见她回来,嗔怪道:“果儿沉得很,你抱着干什么?累不累呀?吃饱了吗?”
温竹君浑身轻松,摇摇头,“没吃饱,娘,我想吃你做的小馄饨。”
周氏厨艺一般,在侯府多年磨砺,做得最好的,也就是一碗素馅小馄饨。
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宠溺道:“你呀,少吃些,等你胖了就知道难受了……”
虽然嘴上说得欢,但还是欢快地带着丫头去了小厨房。
温竹君抱着小果子去了房里,看着弟弟熟睡的可爱模样,不由翘起了唇角。
含春院中。
韶华帮着夫人将玄狐斗篷脱下,又去燎炉边拨了下炭火,好让屋中的温度能暖得快些。
夫人疲惫地坐下通发,丹凤眼淡淡扫向镜中的温梅君,见她闷闷不乐,不由摇头。
“今日不过是亲姊妹的一点讥讽,甚至都没明说,你就受不了了?姑爷一个清高的读书人,都要比你强得多。”
温梅君强装镇定,嘴硬道:“我不过是困了,不是因为这个。”
夫人嗤笑,“你是我生的,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往后这种事儿,只多不少,但只要你过得好,这些声音终究会消失的,你也不用太在意。”
温梅君扭过头,怏怏不乐,“娘,你怎么知道这些声音会消失,万一一直在呢?”
夫人:“……”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温梅君,实在不知该怎么教才能让她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就差往她脑子里塞了。
温梅君最怕看到母亲这个眼神,活像自己是个没长脑子的大笨蛋。
她忽然想起个事儿,“对了,娘,方才去见祖母,她偷偷给我塞了银票,我回绝不掉。”
“那你就收着,毕竟是长辈的心意。”随着梳齿摩擦,发丝轻轻拉扯,夫人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要切记,这些事儿,不要桩桩件件都跟你的婆婆和夫君说。”
“为什么?”温梅君不解。
夫人:“……”
她实在忍无可忍,瞪了女儿一眼,“因为人就是有秘密,保守秘密能活得痛快,活得久,听明白了吗?”
看着依旧糊里糊涂的温梅君,夫人情不自禁想起一点就通的温竹君,干脆把眼睛彻底闭上了。
到了申初时分,江玉净还真不含糊,说话算话,带着礼物来了春思院。
温春辉跟温春煌也跟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看热闹的温春成。
“哎哟,来的不巧,小馋猫睡着了?”
江玉净见状,便打算放下东西就走,这毕竟是内院,他来此待久了不合适。
温竹君连忙让他等等,“大姐夫,这是给他的东西,得让他自己道谢。”
她笑着把快要睡醒的温春果从被子里挖出来,给他裹好小斗篷,抱了出去。
“大姐夫说话算话,给你送礼物来了,那你也要认真给人道谢哦。”
温春果睡得脸蛋通红,闻言揉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大眼睛里含着水意。
“谢谢大姐夫的肉肉。”
江玉净目光柔和,温声道:“不客气,谢谢你喜欢。”
温春果小大人般点头,“二姐姐说这个肉肉做得很辛苦,谢谢大姐夫,不能浪费粮食,三姐姐跟我说过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吃完的。”
他还小,长句子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好在大家听明白了。
江玉净看着孩童可爱稚嫩,却十分懂事知礼,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白净的小脸。
“好,你以后还想吃了,就跟大姐夫说。”
温竹君又抱着温春果回房,一个劲儿地亲他的小脸蛋。
“好果子,今儿真给姐姐长脸呀,再接再厉知道吗?”
方才她看江玉净面容清俊,读书人的独特气质在他身上格外突出。
当然最主要的,是两个姐姐都对他将来的前途深信不疑,非说他定会飞黄腾达,不管是不是真的,提前搞好关系也很有必要,万一是真的呢?
温梅君走的时候,是笑着的,和江玉净相携而去,这让夫人放心不少。
安平侯望着女儿,满眼不舍,他是真的心疼女儿啊,住那么紧窄的屋子就算了,连下人都没几个,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他忍不住跟夫人抱怨。
夫人制止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安平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就得自己走下去,你要实在看不惯,你替她去跟女婿过日子?”
这才第一个女儿呢,将来等温菊君都出嫁,他怕是要絮叨死。
安平侯噎了一下,心有不甘,“我就是
怕梅儿过得不好。”
夫人道:“有咱们的看顾,过得好不好,就全凭她自己了,你也别再找母亲做筏子给她送钱了,这样下去,她何时能长大?侯爷,总有一天,她要自己面对这一切的。”
安平侯对此也表示认同,但心里还是心疼。
……
喜事办完,年关就到了,前两年都是夫人带着四君一起操办,今年夫人决定直接丢开手,给温兰君和温竹君操办。
自从上次吵架,温兰君对温竹君就爱答不理的,时不时还丢个白眼。
温竹君也不在意,家中姊妹相处久了,龃龉不少,都习惯了,估计二姐姐还在心里蛐蛐自己背叛了庶女联盟呢。
好在温兰君虽糊涂,但夫人不糊涂,被夫人单独叫去谈了话,终于恢复如常。
到了小年这天,温竹君花费不少时间,连窑都新烧了两个,终于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八寸蛋糕胚,圆溜溜的,可花了她不少心思。
她取了个巧,将蛋糕胚横切一分为二,变成两个圆溜溜的蛋糕胚,分别抹上了厚厚的奶油,又用柑橘蜜枣和梨肉铺了两层,还费心摆了造型。
玉桃在一边咽口水,“姑娘,我能不能尝一口?”
温竹君摇头,“不行,姑娘我暂时还不能让你这么随便,放心,等我嫁人吧。”
两个蛋糕一个留着,一个送去了武安侯府。
虽然她没正式见过未婚夫,但未婚夫的大方她已经见识过了,最好看在这个蛋糕的份儿上,他能直接送来银票,首饰也行啊,多多益善。
武安侯府。
乔楠今儿本来是觉得侄儿孤孤单单,府里也没个主事的女人,便准备陪他过个小年,当大头端着蛋糕进来的时候,她莫名松了口气。
“本来还在想,给你说这个亲事到底是好是坏,我现在觉得,确实好极了。”
霍云霄看着蛋糕,有些诧异,“她干什么这么殷勤?我没有让她做这些的。”
乔楠恨铁不成钢,“你给我闭嘴,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成天这么一副死出,你想好了没?等开年,我就要帮你把婚期定下来了。”
“姨母定吧。”霍云霄依旧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最好迟一点,我还有点小事儿。”
乔楠给了他一个白眼。
“今儿小年,她有心了,等你过年去温家送礼,你最好给我花点心思,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一落,她旁边的小男孩一脸兴奋,也跟着叫,“好好好,收拾表哥,收拾表哥,打屁股……”
霍云霄一只手就把小男孩的衣领给拎起来,像抓小鸡仔一样放进了沙坑里,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乔楠:“……??”
过年是大事儿,温竹君跟温兰君不敢糊弄,两人一遍遍地核对账本跟货物,生怕缺货或是对不上账。
温兰君见温竹君在点干果,磨磨蹭蹭地过来搭话,“等开年了,你的婚期就要定下了,你,你……”
温竹君诧异她竟然主动搭讪,见她吞吞吐吐地,便笑了。
“二姐姐,我肯定在你后面成亲的,不会抢你的风头。”
温兰君见她会错意,面上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妹妹,你,你这桩婚事,我……”
温竹君不解地看着她,见她脸颊通红,结结巴巴的,忽然福至心灵。
“三姐姐不会是觉得对不住我吧?”
“才不是。”温兰君急忙否认,脸上有一瞬间的心虚,大概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颓然地承认了。
“好吧,是有一点对不住,你应该也不喜欢武将的,舞刀弄剑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而且他过几年,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可能会出事儿……”
温竹君听她絮叨,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这个家里的女孩子,真的都不喜欢武将,包括不到十岁的温菊君。
似乎是侯爷爹这个形象并不太高大,也不够严肃,志大才疏,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影响了子女,但也能从侧面看出,夫人对子女的巨大影响力。
听说当年夫人斩钉截铁、力排众议,要温春辉从文,侯爷爹其实不太乐意,妾室们表面应和他,但心底里还是都跟着夫人,纷纷将孩子也送进了学堂。
时间越久,大家对夫人的领导能力,越发信服。
婚姻的一种独特形态,渐渐在她眼前展现,滴水穿石,柔能克刚,这都是智慧啊。
温竹君甚至逐渐有些理解,夫人为何要选侯爷爹了。
温兰君见她不说话,又道:“……我有那么一点点对不住你,但这个大部分得怪大姐姐,是她先闹的,你不能全都怪我……”
温竹君朝温兰君笑笑,不在意道:“三姐姐,你不用道歉,咱们是姊妹,我懂的。”
温兰君大喘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你不怪我就好。”
她并不是那么坏的人,她也希望自己过得好的同时,姊妹们也能过得好,再说夫人答应多给她一些银钱压箱,她心里是感恩的。
当然,除了抢婚的温梅君。
……
年夜将至,侯府的热闹,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了,一早就是一盒一盒的饺子端出来,主仆同乐。
等到吃午食的时候,夫人提前给下人赏钱,每个人都有红包,干得好的老仆还有肉米鸡蛋的赏呢,侯府一派喜气洋洋。
夫人还吩咐装了一筐子喜钱,等年夜饭放烟花的时候撒出去,叫老百姓也跟着乐呵乐呵。
正是这种喜悦气氛下,温春辉来了春思院。
他神色有些不好看,本就清瘦方正,一皱眉,就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周氏见到温春辉就有点害怕,这孩子真不像侯爷,跟侯爷完全两个样儿,倒是很像夫人,她每每对着温春辉,总觉得是在对着一个翻版的夫人。
温竹君也知道,便牵着温春果出来迎接,“大哥哥来了,我跟小果子剪窗纸呢,待会儿给你那送一些……”
温春辉笑着捏捏温春果的脸,道:“小果子去外边玩儿吧,我跟姐姐有话说。”
温春果听话地出去了,蹦蹦跳跳地。
“出什么事儿了?大哥哥,”温竹君心儿怦怦跳,感觉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儿吗?”
温春辉拧着眉,欲言又止,似是无法开口。
“你,你……”
玉桃忍不住朝姑娘使眼色。
温竹君心有所感,用眼神安抚住玉桃,略略定神,也敛了笑,“大哥哥,是外面出事了吗?”
“你跟梁季云,”温春辉咬牙,转圜道,“梁巢,你们有私下联系过吗?”
温竹君:“……”
这谁啊?她还以为万梓赟这糊涂蛋瞎来呢。
“大哥哥,这话莫要胡说,我都不认识这个梁巢,怎么与他私下联系?”
温春辉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些,“你说的是真话?”
温竹君眼神诚恳,“大哥哥,妹妹是什么性子,你最了解,我说的是真话。”
“好,”温春辉松了口气,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哥哥当然信你,行了,你去剪窗纸吧,不要忘了给我那送一点,寻烟老是说你剪的花样多。”
温竹君心中疑惑,但也不好问出口,只能送温春辉离开。
然后,主仆两大眼瞪小眼。
“你记得大哥哥诗会里有这个叫梁巢的吗?”
“姑娘,我好像记得,不过没来几次,当时你还说身份太高的不用费心来着。”
“那梁巢是?”
“康王四子,生母是个什么官儿的女儿,”玉桃情不自禁地拍拍胸脯,“姑娘,我还以为大哥儿说的是万公子,真是吓死我了。”
温竹君眉头轻拧,梁巢是找大哥哥说了什么,大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其实不用太多想也知道为什么,一个内宅的小姑娘,除了美色,还有什么值得一个陌生人惦记?
她并不太记得什么康王四子,说明这个人一开始就不是她想钓的鱼,但此人身份实在危险,夫人若是心动,那可怎么好?
嫁到霍家好歹是个正妻,嫁到王府,就她这个身份,正妻就别想了,不仅受人钳制,而且从此半分自由都没有了,简直可怕。
到了大年初二,大姐姐带着江玉净回来拜年,一直到初三,韶华带着霍云霄
的礼物出现在春思院,这个事儿都没有一点影子。
温竹君也将它抛诸脑后,看着面前的衣裳首饰,再一次感慨霍云霄的大方,都没见过呢,就一波一波地送。
这个婚事,至少在银钱方面,其实还不错。
韶华笑着道:“三姑娘,夫人说你这次操持得不错,让你今儿用过午食后,去含春院一趟。”
冬日的含春院其实也很不错,午后阳光散漫,绿意微微,四季常青的花草既不像夏日过分繁茂,也没有显露颓败之姿。
园子要打点成这般,都是要花人力物力财力的,夫人很懂得享受生活,对此也不吝啬。
温竹君缓步进了院子。
夫人正在用精巧的淡青色竹耙子细致扫草地中的枯叶,她今日穿得很是朴素,素青的袄裙,头上只有一根简朴的银簪,见温竹君来了,笑着招手。
“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扫。”
温竹君抿唇一笑,自然地接过丫头递来的耙子,“母亲,您怎么还亲自动手呢?”
夫人直起腰,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侍弄的土地。
“自己动手更能有感情呀,竹儿,年前年后我都很忙,疏忽了你,你的亲事说得匆忙,下聘那天云霄没来,心里失望吗?”
“不失望。”温竹君心里咯噔一声,笑着摇头,“毕竟聘礼都送到了,很丰厚。”
夫人笑了。
“你倒是好性子,这若是换成你两个姐姐,怕是天都要塌了。”
温竹君斟酌道:“母亲,大姐姐二姐姐想要个合心意的夫婿,其实也不算过分,毕竟是要过一辈子呢,一辈子那么久。”
“那你呢?也要合心意?”夫人面上带笑,但眼底充满探究,“要知道,这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呢。”
温竹君假作看不到,手里的耙子在草叶间翻动,一脸轻松道:“我啊?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倒是挺喜欢武将的,母亲,您也知道,父亲一向疼爱我。”
夫人不由失笑,想起安平侯的确格外疼爱温竹君,难怪当日一提起,她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不合心意,但能享受到常人不能享受的生活,还有众人仰望的目光,这也是一种追求。”
果然来了,温竹君心道。
她装作认真思考,好半晌才抬头道:“母亲,常人不能享受的生活,不一定就是舒适的,别人仰望的目光,可能也是束缚的枷锁,人苦苦追求的都是命运的馈赠,其实早早就已经标好了价格,一旦超出自己承载的范围,会是莫大的灾难。”
她不止在警醒自己,更是以此来隐晦提醒夫人,贪心会惹祸。
夫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眼里止不住地泛起欣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她知道温竹君听懂了,仅凭寥寥数语,便知道在和她说什么,压根不用自己多解释一句。
夫人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温竹君,才十五岁的年纪啊,心中感叹,这要是自己生的,就好了。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人倒是通透得紧。”
温竹君抿唇一笑,“都是母亲教得好。”
这话恭维得太高,夫人忍不住笑了,亲昵地牵过她的手,进了屋中。
“梅儿出生后,我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为她准备嫁妆,可她和她嫁的人家底蕴太薄了,根本承载不住,竹儿,你的嫁妆单子,我重新改了,你看看还合不合心意?”
温竹君接过嫁妆单子,一打开,密密麻麻的金啊银的字眼,甚至还新添了田产铺面,就有些惊住了。
若说之前是为了跟聘礼比较,不让霍家看轻了温家,那这张嫁妆单子,可谓是隆重至极,简直与亲生女儿都不遑多让。
她心里控制不住地羡慕温梅君,有一个这样处处考虑周到尽善尽美的母亲,真的很爽啊。
温竹君努力让自己冷静,“母亲,这实在太贵重,我不能要。”
夫人却将单子推了回来,“竹儿,委屈你了,补偿是应该的,这些是我早就准备好给梅儿的,如今给你很合适,你是聪明人,我欣赏聪明人,更知道聪明人的可贵,所以别推辞。”
温竹君心里很犹豫,财富意味着责任,夫人这是在对她下注,但不接,她也摆脱不了。
她对侯府的感情很复杂,但不可否认,这个歪七扭八的家护了她十多年,人非草木。
管他的呢。
“母亲,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夫人满意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玉桃一直在庆幸。
“……照姑娘这么分析,现在细想,霍家还真的不错呢,大部分都符合姑娘你的期待,上无双亲侍奉,下无琐事烦忧,还家财万贯……”
温竹君却一直在想,夫人的这张嫁妆单子,是什么时候拟定的呢?
她很确定,夫人对康王四子梁巢这条线动心了,但她又为什么在自己拒绝后拿出来?
这有点不符合夫人的行事风格,但符合温竹君对聪明人的预设。
这么多年下来,夫人向大家证明了,她并不是随便的赌徒,而是个聪明且睿智的庄家。
韶华目送温竹君出门,有些疑惑,“夫人,您真的要把那些都给三姑娘吗?”
要知道,那可是夫人为大姑娘准备的,价值不菲,而三姑娘只是一个庶女。
夫人点点头,“事已成定局,若这点东西都吝啬,那只能说我这主母眼皮子太浅了。”
接下来,还有好些个子女要嫁娶呢,心疼可不行。
韶华不懂,又道:“夫人,您怎么不提要给三姑娘抬一抬身份的事儿?”
这些天,夫人就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将三姑娘记在自己名下。
夫人将手边的账本放下,表情似笑非笑。
“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太通透了,我能感觉到,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小小年纪,便已然参透了我几乎用一生才感悟的东西,她压根不需要抬身份。”
而且,这丫头跟周氏还有小果子感情十分好,自己此时提这话,不合时宜,或许别人会感恩戴德,但温竹君肯定不会。
反正周氏一辈子都在后院,小果子也要仰仗侯府,她何必多此一举。
嗯,以后就让侯爷多去春思院歇着吧,夫人心道。
第26章 捡漏的第二十六天按部就班的走吧……
而此时的春思院里,全是周氏的惊叹声,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拿着新的嫁妆单子,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可置信,又抱着女儿的胳膊问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真的吗?竹儿,娘有没有看错?”
温竹君笑着摇头,“没有看错,就是这样的,母亲把给大姐姐的嫁妆,几乎都给了我,好让我嫁进霍家能过得更好,你放心了吧?”
周氏登时双手合十,满脸感动。
“我就知道夫人菩萨心肠,她是最最公正无私的主母,我以后一定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竹君:“……”
果然,钱财就是打动人的最佳选择。
过了正月,年味儿才渐渐消散,侯府里连猫猫狗狗都胖了一圈儿。
不过,好消息也传来了,大哥哥的亲事,总算是要定下了。
这速度的确很快。
定的礼部右侍郎的千金,家中幺女,这可真是诗书清流,真真正正的清贵门户,是温家高攀,传闻玉京藏书最多的,就是这付家。
付家幺女在家中宠爱备至,长辈为了多留两年才没有早早说亲的,说来,这也是大哥哥捡漏,当然,主要是大哥哥优秀。
温竹君得了好消息,第一时间就做了许多小饼干和红豆饼去道喜。
其实相处时日久了,她觉得大哥哥这人很有些意思,表面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儿子、好哥哥,会读书,为人正气,尊老爱幼,一堆的优点。
但实际上,在温竹君这,他就是一个喜欢吃甜食的普通男孩儿。
当然,甜度要少一些,但是,他还是喜欢吃甜的,只有她最清楚。
温春辉面对她的道喜,并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而是鲜少见的沉重,甚至有些迷茫。
他犹犹豫豫地好半天,才突然蹦
出一句,“三妹妹,对不起。”
温竹君一愣,笑道:“大哥哥,怎么了?咱们兄妹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温春辉苦笑,“我知道我的婚事是怎么来的,也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其实梅儿也该给你道歉,我也明白,我没资格说不情愿,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愿意吗?”
他是长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从生下来就背负了许多期许和责任。
温竹君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大哥哥,我说实话,我不知道。”她艰难地开口。
她极少吐露心声,“但霍家现在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亲事,就连你都说霍云霄是个不错的人,你也知道,女儿家对婚事,没有什么自主权。”
“自主权?”温春辉陪着她坐在门槛上,喃喃道:“其实男子也没有的。”
温竹君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哥跟温梅君一样,都被夫人护得太好了,总是有空想七想八。
“大哥哥,不要想得太深太远,别太清醒,会活得很累的,按部就班的走吧,世上所有人都这样,而且你享受了父母的托举,却又不想顺从父母的意志,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温春辉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母亲,又好似看到了一个睿智的长者。
“你说得也对。”他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你知道这婚事是怎么相的吗?我被付家考校了好多次,还有什么骑射马球的活动,总之很麻烦,我还以为不成呢,挺庆幸的,结果母亲突然跟我说,成了,我本来是想等考取功名后,再提成家立业的……”
温竹君能听出他话语里的迷茫,就好像多年的目标,突然被打断。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默默地陪他坐着,看着云卷云舒。
临走的时候,温春辉忽然叫住她,“三妹妹,那你清醒吗?你是世上按部就班的人之一吗?”
温竹君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屈膝一礼后,告辞了。
玉桃满头雾水,“姑娘,大哥儿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清醒?什么按部就班?大家不都好生生地站着嘛,主子干主子的,下人做下人的,都清醒着呀?
温竹君定定地看着玉桃,心头猛地涌出一股恐惧,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呢。”
余霞成绮,四四方方的院子突兀地将这份美景框住,她仰头看着四方的天,目光幽幽。
第二天,夫人便让韶华亲自来传话,说是霍云霄的姨母上门,要将她跟霍云霄的婚期彻底定下。
的确,拖得有点久了。
安平侯很不高兴,他打算找霍云霄那小子说说话,这也太不重视了。
乔楠拉着温竹君,十分亲热,“那小子平日里操练忙得很,你千万别介意。”
温竹君对霍云霄的冷淡没有意外,微红着脸,埋着头小声道:“这是应该的,姨母。”
乔楠高兴极了,掏出一张精美的帖子,“你母亲说你是个有主意的,便想叫你过来,自己选个日子。”
温竹君打开帖子一看,上面有三个日子,当年五月初八,十月初五,次年元月廿二,都是大师算好的日子。
五月太近太匆忙,元月太冷,雪都没化呢,大姐姐成婚那次就能瞧出折腾。
温竹君手指轻点,用刚涂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指了指,“那就十月初五吧。”
乔楠抚掌大笑,“要不说是夫妻呢?云霄也是选的这个日子呢,太好了……”
温竹君礼貌微笑,原来只是通知她而已,并不是真的随便她选。
也好,在二姐姐婚期后面,而且不热不冷,挺好。
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多想,努力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待嫁姑娘,但大哥哥问的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荡,让她心烦气躁。
看来是日子好过了呢,连她都有时间想七想八了。
温竹君像劝大哥哥一样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深太远,别太清醒,会活得很累的,按部就班地走吧,世上所有人都这样。
她也应该这样。
反复诵念几遍后,那种莫名焦躁的情绪,总算是被压下去了。
婚期既定,她的添妆礼也该操办起来。
温梅君听闻后,说话算话,当即回了娘家,还带了一些熏肉,说是江玉净特地准备送给小弟弟的。
小孩子好哄得很,温春果抱着两斤肉,开心得见牙不见眼。
“谢谢大姐姐大姐夫,大姐姐,我也有礼物送给大姐夫,你可以帮我带去吗?”
他的礼物,其实就是一把花种,是他去年亲自收的。
小孩子的真诚,把温梅君给喜得不行,真心地高兴,她现在算是明白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话了,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笑脸。
温兰君看着面前的两只钗,犹豫着拿起了一支。
琴瑟小心道:“姑娘,这可是你最喜欢也最贵重的钗了。”
温兰君叹了口气,咬咬牙道:“就这支吧,三妹妹也不容易。”
温竹君好好收了一波礼物,她的朋友很少,有那么一个,还早早就跟着父母去了地方上任职,好在她的添妆礼随着信一起过来了。
令她意外的是,乔家竟然也派人给她送了添妆礼?
想来霍家没了长辈,乔家作为外祖,对这个外孙也很重视,还特意给她一个未嫁女做脸。
添妆礼不耗时间,但温梅君却没有要走的迹象,很明显,在婆家受气了。
一连在侯府住了三天,吃喝花销都比以往要多,还特地吩咐,午后的燕窝都要端两盏过去。
至于江玉净也来过一次,但被温梅君不咸不淡地给打发了。
温兰君自然知道原因,但她偏装不知道,私底下脸都要笑烂了,但表面还是装作关心的样子,问东问西。
“大姐姐,大姐夫是不是对你不好?”她义愤填膺地,似乎感同身受,“你得告诉母亲,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能娶你就是他祖上烧高香……”
温梅君到底经过生活的磋磨,不似从前那么蠢了,板着脸道:“没有,他挺好的,对我也好。”
“那你这些天一直吃吃喝喝的,怎么?你婆婆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喝?江家没有燕窝吗?”温兰君坏笑道:“哦,我忘记了,江家日子不容易呢,那你可要忍着点,那是婆家,不是娘家,等忍过几年,日子就好了……”
温梅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温兰君瞧得仔细,心里爽死了。
让你抢,抢到手了,就好好享受吧,哈哈哈!
“大姐姐,你可千万别跟婆婆对着干,”温兰君苦口婆心地劝,“这嫁了人,就是婆家人了,冷暖自知,母亲要是知道你受委屈,心里不知多痛呢,哎……”
恰好,温竹君这时进来了。
“两位姐姐聊什么呢?”
温兰君连忙将温梅君的事儿说了一遍,“……问大姐姐也不说,想来在婆家的日子很是难熬。”
温梅君简直就是牙缝里挤出话,“我没有,我好得很,你别胡说。”
温兰君也不傻,她讥讽的目的也达到了,见温竹君进来,自然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大姐姐,你要真的受委屈了,可要跟母亲讲啊。”
温竹君猜也猜到了,没有开口打听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儿,见温梅君似乎也不想谈,便转移话题,姊妹三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这些事儿自然瞒不过,夫人听闻后,倒是勉强满意了,又有些心疼。
“总算有点脑子,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要出口了,梅儿这性子,你说到底像谁?江家不过一个
寡母,这都合不来,唉。”
范嬷嬷心疼大姑娘,犹豫道:“您真不打算帮大姑娘啊?”
“我不帮她,才是真的在帮她。”夫人轻轻摇头,“我若插手,江家的寡母难道就会罢休?她自己选的路,总要走下去的,不能遇到一点事儿就回来找我,我能帮她看顾,却看顾不了一辈子,希望她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安平侯却心疼死了,他巴不得女儿在家住着,夜里还偷偷摸摸去送银票,苦口婆心地劝。
可劝完日子还是要过的,哪有出嫁女老是赖在娘家的?但一提回婆家,温梅君嘴巴就跟蚌壳似的闭着。
他可怜的女儿哟,安平侯心疼坏了。
他忍无可忍,半夜敲儿子房门。
“你跟姓江的那小子关系好,你告诉他,再不来接梅儿,我就去揍他。”
半夜被迫亦未寝的温春辉:“……”
好在,第二天江玉净就登门拜访,好言好语地,说要接人回去。
主旨就是秋闱将至,家中需要妻子主持大事,当然,这也算是软梯子,间接表明他的态度,他是支持妻子的。
温梅君见状也没拿乔,跟着收拾东西回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
温兰君还故作姊妹情深去送,扭过脸就痛快地大笑,丝毫不把站在一边还没走的温竹君当人。
“哈哈哈,三妹妹,你看到大姐姐的脸色没?跟猪肝一样,哈哈哈……”
温竹君笑不出来。
上次回门的时候,温梅君还是个会笑会哭会撒娇会发脾气的姑娘。
但这次回来,她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儿在短时间内如何学会隐忍,学会退让,学会做贤妻良母,所有人都在盼着、督促她改变,她再也不会有做姑娘时明媚张扬的模样,甚至她的余生,都将如此战战兢兢地度过,连眼泪都只能自己咽。
“好笑吗?”温竹君冷冷道。
温兰君一顿,看着三妹妹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装什么清醒好人?”
随后冷哼着走了。
喧闹的春日和初夏很快就过去,平静安稳,除了大姐姐偶尔回门,除此外没有一点波折,大家都各司其职。
温竹君和温兰君这段时间,都在帮着夫人拟大哥哥的聘礼单子。
侯府嫡长子的婚事,隆重又繁琐,付家又是礼部,礼数错不得一点,甚至还要参考旧制,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付家的嫁妆单子送过来,温家的聘礼单子也得回过去,其间两家的田产铺面,山林庄园,林林总总,都让温竹君和温兰君艳羡咋舌。
夫人也将库房打开,保证让付家满意,让大家都满意。
温竹君看得很是清楚,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古代大户人家的儿子娶了门当户对的媳妇,婆婆的管家权慢慢就要交给儿媳妇了。
这么一嫁娶,好些人家的家底子都掏出来了,可不得让儿媳妇来支撑这个家,从夫人身上就能看明白了,等到儿媳妇成了婆婆,那份嫁妆就成了自家的东西。
聘礼也是这么个作用,肥水不流外人田,财富本就只是在各家流转,从不曾消失。
当然,其间的人情往来、两个家庭的融合、乃至朝堂之上,也在这一嫁一娶间,变得更加紧密。
总之,如同嫁女一样,每一家都能从中得到些什么,除了那对盲婚哑嫁的新人。
至于过不过得好,全靠男女双方人品教养,自己摸索,还有两家关系的紧密程度了。
当温竹君给武安侯府送自制金银花茶的时候,才知道,霍云霄正月还没过完,就走了。
说是边疆有急事,归期不定,至于什么急事,他们这些人也不配知道。
玉桃气得半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控诉道:“太过分了,二月就走了,这都快七月了,就没人跟咱们说一声吗?”
温竹君笑了,拉着她坐下,“那不正好,他晚点回来,说不定婚期还能推后呢。”
玉桃闷闷不乐,“姑娘,你还有心情说笑?”
“别着急,”温竹君拍拍她的肩,郑重安慰道:“因为将来姑娘我嫁人后,有的是你要着急的日子,着急的事儿。”
玉桃:“……”
姑娘真好,她可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呢。
乞巧节后,蝉鸣依旧喧闹。
温竹君跟温兰君处理好府中事务,才得知夫人一直在安慈堂。
“祖母很少留母亲说这么久的话,”温兰君眉头轻拧,“三妹妹,你觉得是什么事儿?”
温竹君沉吟道:“这些日子,父亲很安康,母亲也安康,大姐姐已经回了婆家,你跟我的婚事,祖母压根不搭理,除了这些,也就只有大哥哥的事了。”
温兰君跟着点头,“应该就是吧,祖母最疼大哥哥和大姐姐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安慈堂内,与外间闷热不同,这里总有一丝丝的凉意沁出。
除去位置好,林深树密,便是入夏后,早早就上了冰盆。
梁老夫人大夏天的还戴着宝蓝色抹额,较之去年,清瘦了些许,两鬓的白色增多,削瘦的两颊刀凿般的刻痕,眉头紧拧,显然很不高兴。
“你怎么给大哥儿定了付家?这马上秋闱,何不等到秋闱后呢?难怪之前一直不说,那礼部有什么好的?一天天就知道挑别人刺。”
夫人侧身侍在梁老夫人身边,态度恭谨,好言好语。
“母亲,这是夫君定下的亲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礼部?您身子不好,他怕耽误您养病……他觉得付家极好,那孩子也是好孩子,知书达理……”
梁老夫人脸色好了些许,但还是不高兴,“我知道你能干,但好好的一个爷们儿,你得多给脸面,不要什么事儿都揽着,咳咳咳……”
夫人嘴角含笑,恭恭敬敬地点头,“母亲教训的是,媳妇谨记。”
梁老夫人一口气顺了后,疲惫地摆摆手,“罢了,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希望你能记住,回去吧。”
“是,”夫人一点不敢松懈,“等夫君回来,我让他立刻到您这儿回话,母亲好好歇着。”
出了安慈堂后,夫人猛地大吸几口新鲜空气,头晕目眩地停了好一会儿,又拿着温竹君做的鲜花香包闻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
“不是又加了两个丫头吗?怎么还是这么味儿?谁敢偷懒就给发卖掉。”
韶华无奈道:“我也找丫头们问过了,是老夫人不愿意动弹,她说闻不到,也不想折腾,丫头们也不敢乱动,去年冬天,也就过年的时候大洗了一次,水都是黑的,大家也不敢上报……”
夫人闻言不止有点想吐,眉头还皱得能夹死蚊子,但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安平侯回来时,彩霞满天,太阳的余热烘烤得他浑身大汗,
本想尽快洗洗,但得知老母开口,他一脸为难,但也只能汗涔涔地拧着眉往安慈堂去了。
夫人这次可不想陪着了,老夫人年纪越大,人越糊涂。
难怪孩子们越来越不喜欢去请安,就连这次温梅君回来,往安慈堂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安平侯去了安慈堂,呆的时间稍微有点久,大概是热晕了,也没抗住亲娘的盘问,竟然生生地吐了。
好在亲娘是真疼他,见他不舒服,也不责怪他将秽物喷到了菩萨身上,赶紧请了大夫,急得不行。
安平侯努力挣扎着,硬生生凭着意志力踉跄跑了出去,嗅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整个人终于是活了过来。
他隔着窗子恹恹道:“娘,您就别操心了,我是孩子们的亲爹,辉儿的亲事啊,我都看着呢,阿若也是听我的,这些年她生儿育女,为我纳妾操劳,事事以您为先,已经够敬着您了,您别老是有事就折腾她,老夫老妻的了,您给她留脸,就是给儿子留脸啊。”
母子多年,知己知彼的,有些话点一点也就通了,再吵架,可就真没脸。
梁老夫人骂了几句,但总算是消停了。
夫人却没留安平侯歇下,得知他吐了后,连房门都没让他进,生怕带了味道进屋。
安平侯嘟嘟囔囔地去了春思院,好在得到了周氏的热情款待。
“嗯?什么味儿?”周氏
围着他转悠,“侯爷,您闻到了吗?”
安平侯装傻,“没有没有,哎哟,去给爷准备洗澡水,今儿上了一天的值,浑身都是臭汗。”
周氏欢天喜地地去准备了。
温竹君牵着小果子远远看着,但也庆幸,美貌娘亲一直这样也挺好,快快乐乐嘛。
她悄悄在温春果的耳边道:“小果子,你要记住,男人一定要爱干净,在女人面前,不香喷喷的,就不要出现。”
温春果似懂非懂地点头,趁机偷偷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嗯,还好,不臭呢。
七月过后,三年一度的秋闱已至。
玉京附近应考的学子全都涌了进来,玉京城都热闹了好几分。
温竹君拿着玉桃做的鞋袜和护膝,还有她自己做的饼干,去了前院儿。
今年秋闱大哥哥二哥哥一同上场,二哥哥读书稍次,就是上场试试手感,主要是看大哥哥,为此夫人已经焦心了很久。
温家在玉京立足已经好几代,但只有温春辉这一代从文,又正好赶上降爵,压力可想而知。
温春辉本来拿着笔发呆,见温竹君来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
温竹君也笑了,“大哥哥,等你榜上有名,婚期既定,到时候双喜临门,父亲母亲定然高兴。”
温春辉点头,“是啊,母亲这么多年悉心栽培,我也不敢辜负她。”
他接过东西,眼中感动,“也就你这小丫头最体贴了,时时想着兄弟。”
“我也不是白费的,”温竹君俏皮道:“大哥哥这不是就被感动到了嘛。”
温春辉笑着骂她促狭鬼,又道:“只盼这次能中,否则,我真是没脸回家。”
“大哥哥,”温竹君心头有些不安,她拉着温春辉的手臂,认真道:“就算你考不中,就算你将来做不了官儿,就算你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依旧是母亲的儿子,是我们敬重的大哥哥,这点永远不会改。”
温春辉目光怔怔的,隐隐有水意,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哑着嗓子应道:“嗯,我知道。”
第27章 捡漏的第二十七天她要跟谁拜堂?
温竹君又赶着去给二哥哥送东西,牢牢秉承雨露均沾的原则,好好宽慰了一番。
不过二哥哥没什么压力,他考上秀才的日子短,那时候侯爷爹就说过了,他任务算是勉强完成,只需要再接再厉,将来能帮衬大哥哥就很不错了。
到了八月初九,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去送大哥哥考试,很是隆重。
夫人从出门后,手心的汗就一直没干过。
倒是安平侯很是放松,一个劲儿地宽慰两个儿子,“没考中也没有关系的,大不了咱们再考,降爵而已,不是削爵……”
被夫人肘击了一下后,他又立刻改口,“……但也不能因为有后路就松懈,辉儿,煌儿,你俩是咱们家有出息的读书人,能闯到秋闱就很不容易了,爹相信你们。”
温春辉神色安稳,笑着道:“爹娘,儿子晓得了。”
温春煌也跟着道:“父亲母亲,儿子一定全力以赴。”
在考院门前,碰到了来送江玉净的温梅君,还有姚家的马车。
姚家今年也有三郎跟五郎应考,五郎就是跟温兰君定亲的那个,两人隔着马车遥遥对望了一眼。
温竹君瞧着是个挺板正的年轻人,又看到二姐姐红彤彤的脸蛋,才恍然惊觉,她到现在依旧没见过霍云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