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伤得又不重,怎么就到了需要人照顾的程度?”
陆小凤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腿,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此话刚刚说出口,他还笑嘻嘻地看向了趴在床上的尤眠。
“切。”
尤眠原本面朝外,听到陆小凤的这番话后顿时扭过头去,望着墙壁:“又不是我非要你来照顾我,我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人。”
说着说着,他便双手撑在床上试图坐起身来。
见状,陆小凤起身,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你做什么?”
“喝水。”
尤眠半坐在床上,长发绸缎一般披在身上。在听到陆小凤的询问后,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听到他要喝水后,方才还在和少年对着干的陆小凤一声不吭地返回到桌子旁边,沉默地倒了一杯温水后又走过来递给了对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然不见刚才的讥讽。
“啧啧啧。”
尤眠抬手接过水杯:“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关系却很好。几乎是尤眠一张嘴,陆小凤就能猜出来对方究竟要说什么。
为了防止自己再被嘲讽,紫衣青年一手摸着唇上油光水亮的胡子,一边抬手在尤眠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确实是成功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也不再阴阳怪气,而是直接抡起床上放着的枕头砸了过去。
“诶诶诶!”
陆小凤没躲,抬手接住枕头:“看来还是伤得不够厉害,看你这架势。”
“滚蛋!”
长相乖巧的少年说出的话却与乖巧毫不沾边,犹如一只愤怒的小狗。尤其是那双最吸引人的眼睛,怒视起来更圆润了。
陆小凤见尤眠生气,非但不恼,反倒是捧腹大笑。
他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呢?
尤眠坐在床上,背上的伤有些隐隐作痛。刚才抡出去那一下可不轻,需双手抓住枕头,紧接着扭动腰肢,举起两个胳膊奋力砸去。
这一套动作下来伤口很难不痛。
陆小凤啧啧称奇,一副看笑话的作态。
见状,尤眠也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即闭上眼睛趴在床上。就是不知道是真要睡觉,还是假装休息来避免和他交流。
*
待无情从外面回来,原本只是装睡的尤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趴着睡觉不是很舒服,床上的人睡着的这个空档一会儿侧着身,一会儿又疼得再次趴下。
房间里的光线略昏暗,窗户虽然支着,但太阳已经落山。
无情放轻了动静,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点亮桌子上的蜡烛。等到昏黄烛光驱散房间的黑暗后,他才放下心来去看趴在床上的人。
大约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周围光线的变化,原本蹙着眉的尤眠在蜡烛点亮后渐渐地舒展开眉头。
白衣青年停在床边,抬起手试图去触碰对方汗湿的鬓边。可他的手都伸到了半空,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又收了回来。
昏黄的烛光更能激发人心底的想法,此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寂静得足以听见呼吸声。
无情移开视线,回想起白天尤眠受伤时的一幕,眉头紧锁。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哪怕面对再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也能冷静果断。
直到今日,无情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冷静的人——至少是在那一刻。
青年不傻,在保定时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自己心里的变化。可尤眠明显对这种事情不开窍,只拿他当做朋友,连最好的朋友都不是。
对于这一点,无情也没办法。他不想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尤眠,唯恐少年因此有负担。但他又期盼着对方能够如他一般,但明显不可能。
*
尽管聚贤庄内死伤无数,但乔峰也并非是一点儿伤都没有。他身上的伤比尤眠都严重得多。
大约是想通了,抑或是被威胁,薛慕华到最后还是出手为阿朱诊断。
经过一.夜,尤眠背上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他出门时刚好撞见了拎着一壶酒的陆小凤。
“呦,起来了?”
也不知道陆小凤是不是故意的,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很欠打。
尤眠白了他一眼,随后举起拳头晃了晃,危险的意思很明显。
见状,陆小凤也假装害怕地眨眨眼,并且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切。”
两人互怼几句后,尤眠开口询问乔峰的情况,得知对方如今无法下床,他便冲陆小凤丢了个眼神:“走,去瞧瞧。”
“你和他又不认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陆小凤还是跟着尤眠去了乔峰那边。
几人住在同一家客栈,片刻就到了对方门前。刚才主动提出来要看望对方的尤眠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陆小凤敲门。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陆小凤不懂,但他尊重。
蓝衣青年抬手敲了敲门,紧接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几乎是陆小凤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一道稳重的声音:“请进。”
乔峰此时正半靠在床头,窗前坐着的是端着药碗的阿朱。听到动静后,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陆公子,尤公子。”
乔峰看到是他们两个过来,顿时坐起身来拱手道谢:“多谢两位昨日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也没帮上什么忙。”
尤眠耸耸肩,刚一动弹就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几不可察地动作一顿。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因此乔峰也不清楚,唯有旁边的陆小凤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乔兄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陆小凤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扇子,正装模作样地拿在手里把玩。
“已经差不多了。”乔峰为人直爽,说话也没太多弯弯绕绕,“行走江湖,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他摆摆手,接过阿朱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听说尤公子也受伤了?”
问罢,乔峰一脸愧疚:“怪我连累了你。”
“不打紧。”
尤眠摇摇头,看他的脸色确实是不像受重伤。而且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在乔峰这里寒暄片刻后,尤眠抬手推搡着陆小凤。两人走出房间,蓝衣青年无奈:“又怎么了?尤少爷?”
“人家两个在里面,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两个很碍眼吗?”
尤眠抬手,试图去拍陆小凤的脑袋。不过对方长得比他高,身手还十分敏捷,自然不会让他得手。
因此,少年的这一巴掌直接拍到了对方的背上。
“死心吧,你碰不到我的。”
陆小凤得意洋洋,他抬起一只手摁住尤眠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想不想学?”
闻言,尤眠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着露出神秘表情的陆小凤。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勤奋好学的人吗?”
“不像。”
陆小凤叹气,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尤眠不会武功——在绵州时。
不过昨日一见,对方竟然会武了,而且也不是什么花架子。只是有些下盘不稳,对招式没那么熟悉。倘若再下下苦功夫,恐怕不出一年就能跻身二流高手。
只是,根据自己对尤眠的认识,对方应该不会下苦功夫。
“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的话,我就教你轻功。怎么样?”
“轻功?”
尤眠靠在墙上,抬眼看着正摇着扇子得意洋洋的陆小凤:“我觉得走路也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出手。
陆小凤笑而不语,轻而易举地拦下了他的手:“啧啧啧,你还得再练。”
话音刚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动静。两人侧目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楼梯口正坐着轮椅的无情。
对方没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
尤眠站在原地,伸手时上身倾斜。而他伸出的那只手正被陆小凤用手中折扇别在了自己怀里,若不是主动解释他们两个是在打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调.情。
少年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抽出自己的胳膊:“你回来了。”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尽管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尴尬,但是面对无情看过来的眼神,除了尴尬外又从心里冒出来了一股心虚。
不对,他刚才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心虚什么?
尤眠反应过来,于是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正常。
“嗯。”
无情应了一声,随即周围再次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
一旁的陆小凤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扫视,突然轻挑眉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突然想起来我在荥阳还有个朋友,我就先行告辞了。”
蓝衣青年拱手,随即如同一只小鸟般飞速地离开现场。此时着急离开的他和方才着急从乔峰房里离开的尤眠简直没什么区别。
陆小凤一走,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尤眠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捏着腰间的腰带,一双杏眼要么低着看地面,要么抬起头偷看无情——自以为是的偷偷。
这幅模样很生动,无情顿时短促一笑:“伤还痛吗?”
他逐渐向前,轮椅碾动木质地板的声音宛如背景音乐,带出了几分紧张感以及些许暧.昧。
“不……”尤眠本来是想说不痛,但与无情那双幽深的眼眸对视着,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像昨晚那么痛。”
“嗯,是不是没换药?”
无情突然想起来这这一点,昨天还是他给对方换的药。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该不会还没换药吧?
顶着对方关心的目光,刚才还不好意思的尤眠心里咯噔一声。
在无情面前,他向来都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明面上。这个表情一出,无情就猜到了答案。
“我忘了。”
*
“每天都要换药,下次别再忘了。”
房间内,无情拿起帕子擦着手上残留的药粉,一边嘱咐着一边侧目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知道了,下次一定。”
尤眠低头穿好衣服,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聚贤庄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死了那么多人,聚贤庄的庄主也自刎身亡。留下来的这堆烂摊子薛慕华也无法插手,只好丢给官府。
荥阳县县令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腿软了,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死了这个多人,他都觉得自己头上这顶帽子都戴不下去了。
还好听到那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也来了荥阳,这才马不停蹄地来客栈请人。
“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尤眠双手撑在床边:“恐怕薛慕华他们也没想到你回来。”
他们广发无名帖,原本的意思就是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却没想到来的人中会有反对这件事情的,也没想到无情竟然也能拿到一张请帖。
一开始还想着说服对方,可谁曾想这人竟然不为所动。
当真是如他的名字一般,冷酷无情。
尤眠单手托腮:“你没睡好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无情的眼下。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动作,都足以看出来饱含的关心。
无情呼吸一滞,觉得对方的手点在了自己心上,一下又一下,似乎都能听到响声。
“没事。”
本来回答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但无情又突然补充了一句 :“已经习惯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一句话一出,尤眠的表情顿时变了。
少年跳下床,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行走间掀起的风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尽数扑在了无情脸上。
“天啊。”
尤眠眉头紧皱,抬手搭在了白衣青年的肩膀上:“那你还不快点去休息?”
他推搡着:“早知道就不麻烦你了,陆小凤……”
“不麻烦。”
无情打断了尤眠的话,抬眸盯着少年看了片刻。
他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盯着,深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尤眠略单薄的身影。
“你……”
被盯得浑身发毛的尤眠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觉得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到一样?
“好好休息。”
无情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声关心一番后便离开了尤眠的房间。
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尤眠满脸疑惑,还因为是自己惹到了对方。
可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尤眠难得没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无情刚给他上完药,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门。
荥阳虽然不比汴京繁华,但也热闹得很,街上人来人往,也不乏富家公子策马长街。
尤眠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炒板栗,摸了摸下巴,面露沉思。
看样子荥阳的有钱人还不少?
哎呀,早知道就先卖给游氏兄弟他们一些东西了,毕竟他们那么有钱。
可惜啊可惜。
少年叹了一口气,不清楚究竟是在可惜没有大赚一笔,还是还可惜游氏兄弟的离世。
他低着头,双手食指剥着刚出炉的糖炒板栗。热乎乎的外壳发黏,大概是糖融化了。
突然,前面骚乱起来,还没等尤眠将剥好的栗子送入口中,一队人直冲过来。
尤眠连忙向旁边躲,可旁边是摊贩炒栗子的炉子,若是倒上去,皮都能像栗子一样滚烫。
少年艰难地躲开,手里包好的糖炒栗子也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冲撞过来的那群人根本没注意脚下,一个个脚下一滑摔了个脸朝地。
“哎呦!”
“那个龟孙儿干得?!”
一个衣着明显与周围不同的青年捂着屁.股被扶了起来,还没站稳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口中的“龟孙儿”此时正双臂环抱站在旁边,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
周围人纷纷躲着他,哪怕他摔了也无人上前。这幅退避三舍的样子不免让尤眠挑了挑眉,心里思索起来。
难道这人身份不一般?
“是不是你!”
那富家公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后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尤眠。毕竟周围的人都躲着,那里只站了他一个。
而且这人长得也不错,看起来像是白玉美人似的,一双眼睛生动清亮。
等看清楚后,那青年脸色略微好上些许:“喂!就你,过来。”
尤眠吊了吊眉梢,察觉到对方说的“喂”就是自己后轻笑一声:“你喊我过去我就过去?”
他双臂环抱,姿态嚣张却不显得烦人,反倒是让人忍不住被他冷脸相对。
哪知这富家公子听到这句话后哈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抬手挽袖信手一指:“我爹可是荥阳县令!”
“……”
尤眠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一个县令的儿子都敢在街上策马伤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放下手,上下打量着这位县令的儿子:“你爹知道在外是如此嚣张跋扈吗?”
“呵,怕了?”
青年抬起下巴鼻孔看人,周围的小厮代替他回答:“你小子知道了我家公子身份,还不快点道歉!”
“道歉?”
尤眠一动不动,重复过小厮的话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
“你!”
正当小厮准备想指着尤眠厉声训斥时,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同他们穿一样一副的年轻人,大约也是县令府上的小厮。
那人在青年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青年顿时脸色一变。
“废物!”
他抬手在传话小厮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随即便匆匆离开。
主子都走了,剩下的小厮自然也一个个跟着离开,也不在意留在原地的尤眠了。
见他们都走了,尤眠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栗子。
他抓过头,刚想再买一份,但身后那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若不是地上还有散落的栗子,他都以为刚才是见了鬼。
原本出来是要摆摊的,发生了这档子事,尤眠也没了心情,直接转身准备回客栈休息。
傍晚的时候,陆小凤总算是从外面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和脂粉香。
单从这一点都不难看出他去了什么地方鬼混,尤眠刚睡醒就闻到这股味道,顿时清醒起来。
“你这是去哪儿了?”
“显而易见啊。”
陆小凤摊开手,又向前跨了一步,身上那股味道更明显了。
哪知尤眠依旧是一副懵懂模样,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状,陆小凤顿时来了兴致,蹭到少年身边:“你该不会从未去过吧?”
“什么地方?”
尤眠往旁边侧了侧,大约是觉得陆小凤身上的味道太过熏人。
“自然是秦楼楚馆喽。”
这么一说,尤眠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他确实没去过,但也听说过,自然明白那里是什么地方。
顿时,他瞥向陆小凤的目光都变了,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陆小凤被他这个眼神打击到,沉默片刻:“你这是什么眼神?可别乱想啊,我去那里只是喝酒!”
他越解释尤眠就越不相信,最后还摆摆手,语气敷衍:“行了行了,我知道。”
陆小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蓝衣青年见自己百口莫辩,只好开始转移话题。
“没去过啊。”
尤眠理直气壮,不觉得没去过那些地方有什么不对劲。他双臂环抱:“你该不会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吧?”
此话一出,陆小凤摸着下巴:“怎么?你对这种地方有意见?”
对于这些秦楼楚馆,尤眠了解的途径也只是从书上得知。比如那个诗人喜欢去这种地方,那个词人专门为谁谁写诗。至于其他的就了解不深,因此对于陆小凤询问他的问题,他只好沉默。
“切。”
少年白了他一眼,随即就往楼上走。
陆小凤紧跟其后。
“怎么觉得你今天火气这么大?谁又惹你了?”
蓝衣青年大跨步,走到尤眠身边后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告诉我,你小陆哥给你出气。”
“你这什么鬼称呼?”少年吐槽道,随即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小凤。
“这么横行霸道?”陆小凤诧异,根本就没想到尤眠只是出去一小会而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实在不行教训他一顿。”
他笑着说道,抬手在尤眠脑袋上摸了一把。
尤眠再次白了他一眼:“那我就歇歇你了,陆大少。”
说罢,他还装模作样地拱手相谢。
两个一同上了二楼,时间尚早,除了睡觉也没什么消遣的事情。陆小凤倒是有大把大把的事情消磨事情,尤眠可就只有睡觉。
他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最终还是举着烛台去敲响了无情的房门。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后,少年露出笑脸,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崖余亦未寝。
只着寝衣的尤眠推开一条门缝,身手敏捷地钻了进去。
“睡不着?”
一看到他,只披着外衣的无情便了然。
“可能白天睡得太多。”
尤眠睡了一个下午,现在正精神,就算躺在床上也没太大睡意。
“坐。”
无情抬手,本想穿好外。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抬起的手便停了下来。
“窗边桌子那里有一副棋。”
尤眠起身过去将棋盘和棋盒都拿了过来:“要不换个玩法吧。”
他将棋盘放在两人中间,随意拉来一把椅子坐下:“玩五子棋。”
简单讲了一番五子棋的规则后,尤眠单手托腮:“我只会这个玩法,不会围棋。”
“好。”
玩围棋也好,五子棋也罢,这些都不是无情在意的,只要和尤眠待在一起,哪怕是拿着棋子拼图案他都乐意。
见无情同意,尤眠摩拳擦掌,试图一展身手。毕竟无情只是一个新手,自己也算是玩过几盘的。
旁边的烛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烛泪,过长的烛芯发出噼里啪啦地燃烧声。一连十局,尤眠没赢过一把。
“……”
少年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两指间夹着的黑子与白皙指尖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
他犹犹豫豫地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随后就立刻后悔:“等等,我觉得……”
话说一半,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是悔棋。
于是,颇有些心虚的尤眠轻咳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偷看坐在对面的无情。
不断摇曳的烛光在青年脸上忽明忽暗,但也难以阻挡对方眼中的笑意:“仅此一次。”
无情笑吟吟地看着他,任由少年随意悔棋。
终于,尤眠赢了一局。
但好像也输了,在一双眼眸里。
第47章 我冤枉啊 清汤大老爷
尤眠再次睁开双眼时, 第一眼看到的是有些陌生的房间,尽管和他房间的摆设差不多,但多了不少私人物品。
少年闭上眼睛, 不耐地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困意不断侵蚀着他的脑子,刚醒来没多久又想继续睡觉了。
好在旁边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才勉强将他从无边困意中唤醒。
尤眠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猛地惊醒, “唰”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脑子都有些肿胀。
“怎么了?”
说话的人正是无情,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尤眠缓缓转过头来, 一双明亮的眼眸呆呆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无情:“我……这是你房间?”
“嗯。”无情放下手里的茶盏,“你昨晚下着棋突然睡着,我见你睡得正熟, 便没喊醒你。”
所以……自己睡在了盛崖余的床上?
尤眠:0.0
他有些好奇昨晚对方是怎么休息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若是在自己房间, 尤眠此时一定要再睡一个回笼觉。可这是在别人的房间——无情也不算别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觉得浑身别扭。
少年宛如回到了高中一般, 清醒过来后连忙起床。他动作麻利,还不忘将被子铺好。
尤眠忙碌的样子被无情尽数看在眼底,青年几不可察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昨晚真是麻烦你了,我先回房间了!”
少年收拾好之后丢下一句话, 逃似的离开了无情的房间。
关门声响起后房间里恢复平静, 无情却没收回视线。他回想起方才的一幕, 心里那股预感再次浮现。
会一样吗?对方心里想的会和自己一样吗?
*
匆匆离开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在他走后想了什么, 他此时脑子又开始迷糊起来。
最近怎么回事?又不是没和别人睡在一起过。想当初在绵州的时候自己还和陆小凤睡过一张床呢!现在只是睡一下盛崖余的床就不好意思了?
突然, 尤眠停下脚步,随后拎着袖子举到鼻端嗅了嗅。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太过奇怪, 又立刻垂下手去。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少年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后就要去找陆小凤。谁知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下面的嘈杂声,似乎在喊着什么……杀人?
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一场突如其来的热闹,尤眠也不例外。他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探头向下望,随即就看到了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是他!”
楼下有人抬头瞥见了在二楼探头向下看的尤眠,顿时激动地抬手指着他大喊:“还有他!”
他?他做什么了?
尤眠轻抬眉梢,看着那群捕快和小厮气势汹汹地朝二楼走来。
“喂,陆小凤,你这是惹到什么人了?”
少年双臂搭在栏杆上,上身微微倾斜,注意力都放在了面露无奈和郁闷的陆小凤身上。
“你问我?”
楼下,陆小凤笑嘻嘻地看着状况之外的尤眠,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你就是尤眠?”
一个腰佩长刀的捕快快步上了二楼,在少年面前站定后开口质问。
这幅态度可不好,听得尤眠“噌”地冒起一股火。
少年双臂环抱:“什么事?”
他自觉自己态度还不错,最起码比这个捕快好多了。谁曾想,他话音刚落对方就拔出了腰间长刀:“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
尤眠有些怀疑自己没听清,不由得反问:“跟你们走?”
少年双眸微眯:“理由。”
“哼,还不承认?衙门现在怀疑你是杀人凶手。”
“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抓走!”
捕快身后的小厮叫嚣着,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尤眠上下打量着小厮,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昨天那个县令儿子后面的小厮吗?难道,死的人是县令的儿子?
“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
少年面不改色:“你没证据就要随意抓人?难道衙门都是这么办事的?”
这时,陆小凤也上了楼:“对啊,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来抓人,还有没有道理了?”
“和我家少爷有冲突的就你一个!不过是一.夜过去我家少爷就惨死家中,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
小厮瞪了尤眠一眼,恨不得现在就将其砍头。
闻言,那少年不仅不恼,反倒笑了出来:“这话你自己听着好笑不?就你家少爷那副脾气我可不信没人烦他。”
“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他是死在家中。”尤眠松开手,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斩钉截铁,“这么看下来你的嫌疑也很大。”
“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杀少爷!”
“我作证!”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尤眠循声望去,看到个邋遢的醉汉。
他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现在却要作证,他做什么证?
“我昨晚听到了,这个男的说要给李少爷一个教训,指不定就是他杀了人。”
醉汉抬手一指,竟然是指控站在尤眠身边的陆小凤。
见话题又绕到了自己身上,陆小凤无语得笑了出来:“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
而且昨晚那句话一听就是玩笑,怎么会有人当真?
还真有人当真,比如说那个小厮,又比如说现在正虎视眈眈的捕快。
尤眠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叫什么事啊,当真是倒霉。
“来人,把他们带走!”
那捕快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群捕快顿时冲了过来。可凭借他们的身手又怎么可能抓到陆小凤和尤眠?
就当两人要动手时,身后响起一阵轮椅碾动木板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们此时的动作。
“发生了什么?”
此人正是无情,他方才在房间里就听到了这里发出来的动静,没想到出来一看竟然是尤眠和陆小凤。
前几天无情经常往衙门去,几乎没有捕快不认识他。因此,见到无情后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捕快顿时变得犹如绵羊一般温顺。
听完事情的经过,无情眉头轻蹙:“尤眠昨晚与我在一起,又怎么会去杀人?”
这句话一出,不管为首的捕快是怎么想的,此刻也要一口咬定这件事情确实和尤眠无关。
但死的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县令的儿子!要是不尽快抓到凶手,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底层人。
万捕头哈哈一笑,转头就毫无芥蒂地向尤眠道歉,变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
“不过……”
万捕头看着陆小凤,似乎是想拿对方交差。
“三天。”陆小凤开口打断了万捕头接下来的话,他自信地伸出三根手指,“只需三天,我就找到真正杀害李公子的凶手。”
这话说得太过狂妄,万捕头刚想嗤之以鼻,但一听到眼前这个模样俊俏的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后顿时换了一副态度。
再加上有无情这个“四大名捕”之首做担保,哪怕那个小厮再不怎么愿意万捕头也笑着带人离开了客栈。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又乌泱泱地走,只留下满脸疑惑的尤眠和陆小凤在原地面面相觑。
“哎——”
“哎——”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这是什么运气?”尤眠肘击陆小凤,“当初在绵州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该不会是什么案件探测器吧?”
“什么?”
“就是你走到哪儿,哪儿就发生大案。”尤眠解释道,“而且你竟然每次都能被怀疑。”
他这么一说,陆小凤也觉得自己命苦。
“先去现场看看吧。”
无情无奈打断两人,三天不长不短,还是要抓紧查清楚真相。
正巧无情要去县令那里一趟,刚好陪着他们去看看。尤眠自觉陆小凤是受到自己连累,连忙跟在对方身边献殷勤。
“陆大少爷,走吧。”
“哼。”
陆小凤轻哼一声:“我现在这样都是为了你。”
“对对对,陆大少爷辛苦。”
少年声柔话甜,一口一个“陆大少爷”哄得陆小凤恨不得翘起尾巴来。
两人这边和谐热闹,反观一旁的无情,却是一言不发,情绪似乎也不怎么高。
尤眠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宛如一只粉蝴蝶般从陆小凤的身边飞走,又扑闪着翅膀飞到了青年面前。
“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嗯。”
少年得到一个字的回复,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
这么冷淡?难道是不开心了?
尤眠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他假装没看到无情低落的情绪,抬手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块桂花糕。
“你还没吃东西,先垫垫肚子。”
少年语气重带着满满的关心,瞬间抚平了无情心里的低落。
他觉得自己将情绪掩藏得很好,没想到尤眠竟然一眼看穿了他。
桂花糕还热着,吃起来很甜。
*
县令府上,一.夜之间,李府上下一片素白,宛如落了一场雪。
见到他们,县令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难看,但碍于无情在场,只好勉强扯出一抹笑。
见状,尤眠再次肘击陆小凤:“他这是也觉得凶手是我们?”
陆小凤侧过脸:“把们字去。”
应该不会吧?这个县令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如今还没证据呢,怎么会怀疑他们?
事实证明尤眠还是太天真,不懂官场上的人情世故。聚贤庄一事发生后县令来找无情也不是为了责任,而是担心自己因此被问责罢了。
如今他的儿子死了,情急之下自然是容易受到他人影响。
李柱于原本就不情愿招待他们,一听陆小凤要去案发现场,顿时沉下脸来:“我儿枉死,已经入殓了。”
“李大人难道不想尽快找到凶手吗?”
尤眠疑惑发问:“只有知道真正的凶手才能为李公子鸣冤,不是吗?”
开棺验尸并不罕见,平常衙门查案甚至都会剖尸。李柱于被问住,又碍于无情在场,只好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灵堂上呜咽声一片,纸钱燃烧时的烟雾朦朦胧胧,宛如一层薄纱般向四周弥漫。
李溪鸥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情格外安详,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大早就换上的寿衣。
只是……
尤眠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地在李溪鸥脸上看了看,随后弯腰凑到无情面前:“人死的时候都会笑吗?”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无情抬手,修长的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拍:“不会。”
“所以他死前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高兴。”尤眠接着往下说,碍于李县令和其夫人还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止住了。
一旁,陆小凤已经检查完毕,眉头一皱。
“怎么样?”
两人一同从灵堂出来,尤眠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疑点陆小凤自然也能看出来,便没有提及李溪鸥脸上的笑,而是直接询问对方。
“先去李溪鸥房间看看。”
陆小凤摸了一把唇上的胡子,看样子似乎已经有了猜测。
见状,尤眠眉梢一挑。
这么快就知道结果了?果然是经历过那么多案件的陆小凤,恐怕已经有自己的一套流程了吧?
他弯眸一笑,自觉这个想法有些地狱。
李溪鸥是独子,住的院子不仅是李府最大的,就连位置都处在正中央。
院子里各种奇珍异草,房间里的摆设也是精心准备的,一看就知道李县令有多么宠这个儿子。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尤眠轻咳一声,分明一句话都没讲,但陆小凤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了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怪不得李溪鸥这么嚣张跋扈。
“你们昨晚没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
昨晚守在门口的侍女低着头,声音紧张,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推开门的那一幕。那么诡异,那么骇人!
“行,我知道了。”
陆小凤没多问,微微颔首。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惹得众人瞩目,一个个地在心里犯嘀咕:难道这个人真的知道谁是凶手了?
*
离开李府后,尤眠走在陆小凤右手边,他抬起拳头就往对方肩膀上砸:“你怎么也开始话说一半了?”
“想知道?”陆小凤微抬起下巴,得意洋洋,“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他说罢,还侧目去看尤眠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开口:“求你。”
语气十分之果断,态度十分之诚恳。这幅能屈能伸的态度倒是让陆小凤诧异:“你再说一遍。”
明白他意思的尤眠一顿,随即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就连声音都夹了起来:“陆大少爷我求求你了,你就发发善心告诉我吧。”
这声音听得陆小凤浑身舒坦,便“善心大发”地将自己刚才的发现告诉了尤眠。
“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就算不会武的人在遭到袭击时也会留下挣扎的痕迹。而且李溪鸥死前还面带笑容,这一点最奇怪。”
“所以?”
听完这些,尤眠摸着下巴:“凶手是李溪鸥认识的人?”
“而且下人们在外面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
说罢,尤眠又推翻了这个观点:“可是外面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听到房间里传来声音,就算凶手是李溪鸥认识的人,至少该有些动静吧?”
闻言,陆小凤微眯双眼,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沿街走,街边叫卖的摊贩太多,说话时都要仔细去听,不然就很难听到对方的声音。
突然,尤眠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街上人这么多,走起路来都像是被人推着走,可刚才那个地方竟然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他经过时低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那处空地上竟然死了不少动物。麻雀喜鹊,还有一只骨瘦嶙峋的白猫。
“这是?”
陆小凤也顿住了脚步,街上竟然死了这么多小动物。
“老伯,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去问旁边卖糖人的老伯,一旁的尤眠突然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他觉得这个地方眼熟,昨天他和李溪鸥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冲突,当时他刚买的糖炒栗子散落一地。
“老伯,昨天那个在这里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呢?”
刚回答完陆小凤问题的老伯再次抬起头,见状,尤眠便笑吟吟地买了两个糖人。
老伯的脸色这才好起来:“她也就昨天在这里卖,平常都是沿街叫卖的。”
只有昨天才在?
尤眠一顿,他再次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动物尸体。突然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只觉浑身冰冷。
“怎么了?”
一旁的陆小凤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疑惑询问。
尤眠勉强露出一抹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开口:“昨天我就是在这里买的糖炒栗子,刚买完李溪鸥就从这里经过。他撞到我,我手里的栗子刚好洒了。”
他抬起头:“这些动物还不会是吃了栗子……”
陆小凤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想那么多了,估计是还没等到清理这些动物就吃了。”
相比于无端心软的尤眠,陆小凤心里没有丝毫波动,毕竟他也曾杀过不少人,心里早已掀不起任何波澜。
“先回去。”
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向下滑,落在尤眠肩膀上后就揽着人往回走。
刚才听尤眠的描述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也是卖栗子的,而且还和刚才那个老伯说的沿街叫卖也对上了。
回到客栈后,尤眠看着揽了他一路的陆小凤:“究竟是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
“你知道公孙大娘吗?”
陆小凤撩起衣摆在旁边坐下,随即认真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尤眠。
“公孙大娘?”
尤眠重复着这个名字,一听到这四个字,他脑海中立刻想到的就是那首诗。但看陆小凤的反应,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公孙氏。
“不知道。”他摇摇头,眼中满是清澈。
“公孙大娘是一个组织的头目,平日里喜欢扮做贫困的夫人卖糖炒栗子。”说到这里,陆小凤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都严肃起来,“她买的不是普通的糖炒栗子,而是下了剧毒的。”
“毒栗子?!”
尤眠听完这番话后吓得后退一步,他不免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于是连忙追问:“那个老婆婆还穿了一双绣花鞋。”
“红色的?”
“上面绣了只猫头鹰。”
陆小凤“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紧盯着尤眠,斩钉截铁道:“就是她!”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杀害李溪鸥的凶手。”
冷静下来的陆小凤再次坐下,抬手支着脑袋,似乎是觉得头痛。他闭上眼睛沉思,看样子有些为难。
尤眠抬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要不去查一下李溪鸥有没有什么相熟的人。”
“先这么做吧。”
听到他的话后,陆小凤睁开双眼。
李溪鸥脸上带笑实在是奇怪,死前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也奇怪。除非是下手的人武功高强,可以一招毙命。
房间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
中午吃过饭,尤眠连觉都不补了,直接和陆小凤兵分两路。
他走在街上,学着之前楚留香他们那样去找了街边的乞丐。
之前楚留香曾说过,天底下的帮派人最多的恐怕就是丐帮了,而且还分布各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找不到的。
不过,找丐帮打探消息可不是免费的。
破庙前,身着浅粉衣衫的少年手里拎着一只鸡一坛酒。酒非好酒,鸡也是在一家烧鸡店买的。
还没等尤眠开口,破庙里就猛地跑出来一群人,有大有小,最大看起来二十左右,最下的看似刚会走路。
他们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隔着百米远就闻到了烧鸡的味道。
庙前站着的年轻人长得漂亮,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寻常的粗布麻衣。这种人为什么会到这里?
“我有件事情想找你们帮忙。”
见有人出来,尤眠顿时露出一抹笑来。
破庙内,一群人分吃着一只烧鸡,酒也打开了,香气在破庙中萦绕。
“事情办成之后,你确定会给我们十两?”
“我确定。”
尤眠蹲在地上,双手托着脸,做出保证时还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骗人,这群丐帮弟拍着胸.脯保证一天内就把查到的消息告诉他。
“好,那就等你们的消息了。”
尤眠站起身,抬手拍了拍沾满草屑和灰尘的衣摆。离开破庙时,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感觉有人在偷看他?
对视线向来敏.感的尤眠沉吟片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往回走。
离开破庙一刻钟之后,还没等他发现是否有人跟踪,就先等来了系统的限时强制任务。
系统每天都会发布任务,但那些任务没有强制性,因此尤眠经常看心情完成。至于强制任务,发布的次数也不多。
距离上次强制任务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接受到这个任务时尤眠也没有太多惊讶。
他抬手点开任务界面看了一眼,向来能言善辩的他总会在系统面前沉默。
【强制限时任务:售卖出一根铁链(未完成)】
铁链?
这种动静真的会有人找他买吗?
尤眠自己都觉得离谱,毕竟铁链随便去一家铁器店或者五金店就能买到。
更何况他卖东西向来不便宜,根本没有愿意高价买一条铁链吧?
这么想着,尤眠抬手从系统背包里取出那条铁链,到手后是被一个精致的木盒装着。
看到这个木盒,他心中有些期待,以为用这么精致的盒子装着的铁链应该会非同寻常。
尤眠满心欢喜地打开,结果里面装着的还真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铁链。
“……”
这么普通的东西有必要用这么精致的盒子装吗?
他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地合上盒子又丢回系统背包。
任务限时两天,看来搁置已久的摆摊大业又要重新启动了!
*
回到客栈后,尤眠撞见了刚回来不久的无情。对方此时正坐在楼下,对面坐着一个姿态粗犷的人。
瞥见他后,率先打招呼的竟然是那个糙汉。
“这位就是尤公子吧?”
“你认识我?”
本想回房间的尤眠停下脚步,转而去了他们那一桌。
听到他的声音后,背对着他的无情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
两人之间的问答熟稔,仿佛自成结界一般,让周围围观的人根本插不进嘴。
“这位是我三师弟崔略商,你可以喊他追命。”
无情向尤眠介绍那位糙汉,对方紧接着搭话:“尤眠,我认识你。”
“我们好像没见过。”
尤眠在一旁落座,听到这句话后好奇地看向追命。对方看起来比无情年纪大,有些不修边幅,但眼睛明亮切充满笑意。
这一点和胡铁花有些像。
正这么想着,追命潇洒抬手为他倒了杯酒。
见状,尤眠只好连忙摆手:“我不会喝酒。”
“好吧,你和大师兄真像。”
追命意有所指,话刚出口就受到了无情警告的眼神。见状,他哈哈大笑:“看来这美酒只能我一人独享了。”
尤眠发现奇怪的地方,而是自己倒了一杯水,刚才一路走回来差点累死他。
“三师弟途径荥阳要留几天,恰好他下盘功夫极佳,可以教你。”
无情突然话题一转,明显早就和追命谈好了这件事情,只有尤眠不知道。
因此,听到这句话后,尤眠抬头诧异地发出一声疑问:“啊?”
他知道自己下盘不稳,毕竟习武还没满一年,全靠石观音的功法好,不然他也不能在前几次袭击中脱身。
但是……尤眠是一个很不喜欢被安排的人,大抵是之前被安排得太紧了,如今自由之后便不像感受到之前那种感觉。
“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他知道无情是为了他好,因此也不想现在拒绝让对方难看。
只是尤眠不知道的是无情很了解他,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向追命递了个眼神。
无情和追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谈,尤眠在楼下喝了一杯茶之后就先行告辞。
上楼前,他还看了无情一眼。
察觉到他视线的无情一顿,并没有出声挽留。
约摸一刻钟之后,回到房间的尤眠在听到敲门声后起身开了门,上来的正是无情。
“是因为刚才那件事情吗?”
白衣青年进了房间,第一句便是问刚才楼下发生的那件事,他以为尤眠心有芥蒂。
那知下一刻对方开口的并不是这个。
尤眠将公孙大娘的事情告知,听闻这个消息,无情也认真起来。
“我之前就听说过这个组织,只是因为红鞋子的成员行踪难以捉摸才就没有行动。”
无情敲击着桌面:“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好。”
尤眠勾唇笑了一下,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无情,突然纠结起来。
究竟要不要和对方说刚才那件事情呢?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讲明白,不然这件小小的事情横亘在两人中间早晚会影响感情。
不过无情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率先一步提及这件事情:“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
尤眠连忙上前,手比脑子快地一把握住了青年微凉的手掌:“是我不喜欢被安排……”
话说一半,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于是连忙松手。
“我之前一举一动都要被安排……所以……”
向他人袒露自己的过去需要巨大的勇气,尤眠说出这句话时都犹豫了许久。
听到这句话后无情缓慢抬头看向他,少年的脸色渐渐发白,他只是想到之前的事情就恐惧害怕,更别提将那些事情都讲出来了。
窗边的夕阳打进来,暖黄的光落在尤眠脸上非但没有添上温暖感,反倒是多了几分破碎。
无情猛地攥紧双拳,初见面时的感觉现在才让他明白。原来自己当初觉得尤眠和自己相似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源自本身的痛苦……
青年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没事。”
尤眠一抬眸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痛惜,于是扬起一抹笑:“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尤眠的痛苦,还是盛崖余的痛苦。
*
夜晚,尤眠第一次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口直钝痛。仿佛之前的事情再次如影随形,相比于前十八年过得那种痛苦日子,他更希望自己一出生就死。
夜晚的寂静更能激发人心底的悲恸,那种情绪是自己难以抵挡的。尤眠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开朗的人,不然早就在父母强烈的控制之下受不了自杀了。
深夜,翻身时发出的动静细小,却十分明显。
“哎——”
一声轻叹响起,只是还没等尤眠将这口气探尽,一声破碎声便打断了他。
“咻”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桌子上。
尤眠猛地坐起身来,他警惕地四处观望一番,随后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桌子上的飞镖。
刚才的破碎声便是飞镖穿过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很明显。
他翻身下床,走到桌子前抬手拔掉飞镖。
一张折起的纸条落在白皙掌心。
尤眠微眯起双眼,第一反应是丐帮的那群人打探到了消息。但转念一想,自己早就和对方说好了第二天去破庙,他们又怎么会贸然半夜前来?还是以这种方式。
收起心里的疑惑,他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想知道凶手来城东土地庙。”
“这是?”
尤眠攥紧纸条,他沉思着,将这些天的记忆都翻了个遍也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难道是什么好心人?可他的运气不算好,又怎么这么轻易遇到好心人?
少年垂眸,随后露出一抹笑来。
*
夜色深沉,幸好有一轮明月高悬,不然尤眠还真的不敢出门。
纤细的影子在地面缓缓行走,身穿浅色衣衫的尤眠手里空无一物,连一把小刀都没有。
城东的土地庙在一片荒地,周围只有丛生的杂草,平日里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尤眠在庙前站定,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宛如玉人。
“阁下约我出来,此时又为何不现身?”
他话音刚落,自旁边冷不丁地“飘”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长相皆是不凡。
尤眠转过身,目光先落在了那位女子身上。她妩媚动人,但一副病容。
“两位是?”
见他孤身前来,这两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下李玉函。”
那名男子颔首示意,眉宇间有几分傲气,似乎有些看不起尤眠。
说罢,他直接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年轻人,以为对方听到他的话后会面露尊敬,那知对方竟然无动于衷。
“没听过。”
尤眠声音慵懒,还打了个哈欠:“你们说自己知道杀害李溪鸥的凶手?”
他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李玉函原本准备的话顿时被他这这一句给堵了回去。
“你也姓李,该不会是他什么亲戚吧?”
“我怎么可能会和那种人认识!”
李玉函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世很自豪,一听到尤眠将他和那个纨绔子弟扯上关系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
“那你们迟迟不说凶手是谁,这次把我喊过来难道是耍我?”
尤眠的脸色一变,他沉下脸时气势有些骇人,宛如出鞘青锋,令人不寒而栗。
李玉函和柳无眉对视一眼,这怎么和他们查到的不一样?不是说这人很随和吗?
平日里尤眠很随和,这不假,但现在当然要装一下。这还是他特意模仿了平常的无情和阿飞,看样子很有效果。
第48章 很关心他 又在吃醋,又是同一个人……
“我们既然邀请你过来, 肯定不会食言。”
李玉函身侧的女子开口,她一副病容,声音有些许的忧郁:“在下柳无眉。”
说罢, 她还微微颔首示意,一举一动极其风雅礼貌。
见状,尤眠也拱手示意。
“杀害李溪鸥的凶手便是红鞋子的头目!”柳无眉斩钉截铁道, “公孙大娘,就是她!”
一阵风吹过,带来明显的寒意。在荒凉的土地庙前, 周围的杂草都有一人高,风吹过顿时四处摇摆。
三人的身影隐隐约约,倘若有其他人经过, 看到这一幕恐怕都要被吓死。
尤眠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他究竟信没信李玉函夫妇俩的话。
“我们得知这件事情后没有立刻现身, 却没想到竟然使得两位蒙受冤屈。”
李玉函叹了一口气, 握紧双拳:“但我二人出身名门正派, 又岂能看着无辜之人因此下狱?”
一旁的柳无眉接着向下讲:“这才想着将真相告知公子。”
两人态度真挚,无论从长相看还是从行为看都不像是骗人。
尤眠弯眸一笑,相比于成熟的李玉函夫妇,他身上还带着几分年轻气盛。
见他一笑, 李玉函便认为他已经相信了这个消息, 顿时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 二位有为何挑这个时间?”
尤眠无奈摇头:“这个时间, 还是这个地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杀人灭口。”
这句话让李玉函的脸僵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公子难道是不知道红鞋子有多么骇人吗?”
他握紧了柳无眉的手,苦笑道:“我夫妻二人又岂敢惹她?若是贸然讲出真相, 恐怕今日我们两个都不能站在这里。”
“可我二人良心过不去,这才特意挑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尤眠总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对面男才女貌的夫妻,他轻抬眉梢:“李公子是撞见了公孙大娘动手?”
突然,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也姓李,难道是李溪鸥的亲戚?”
那知听到他这句话后,李玉函立刻反驳,脸都气红了:“我出身名门正派,岂能和那种纨绔子弟混为一谈!”
“抱歉。”尤眠流利地开口道歉。
柳无眉咳嗽几声,见状,一旁的李玉函连忙半揽着她,动作间满是关心和紧张。
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伉俪情深。
尤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拱手弯腰道了声谢。
一阵风吹过,吹起他鬓边长发,露出了精致的眉眼。过白的脸颊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透亮,更别说现在身处的地方太过荒凉,乍一看还以为是鬼魂现世。
道过谢后尤眠与这对夫妻分开,他走时柳无眉似乎身体不适。只是李玉函的动作太快,根本没让他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色如水,尤眠回首没看清什么便离开了,背影被月光拉得细长,在地面上摇曳不断。
一路上平安无事,唯一的动静便是枝头叫唤的鸟雀。回到客栈后,警惕了一路的尤眠总算是放松下来。
“你觉得那对夫妇说的话可信吗?”
话音刚落,自他身后猛地窜出来一个人,锦衣华服,背后却系了件破旧红披风。
“暂且一信吧。”
陆小凤抬手摸着自己修剪得当的胡须,侧目看着身侧的年轻人:“你呢?是怎么想的。”
“似信非信。”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尤眠双臂环抱:“没有证据,但和你想的一样,也可以当做一个方向去查嘛。”
他摇头晃脑,借着明亮的月光推开了房门。进去前,他转过头:“白天的时候我已经将红鞋子的事情告诉盛崖余了。”
听到有无情在,正苦恼的陆小凤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挑着眉梢:“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说罢,他直接抬手将尤眠推进房间:“时间不早了,快些休息吧。明天你可别起不来,还要去查李溪鸥呢。”
“放心,我肯定能起来。”
对于尤眠这句保证,陆小凤持怀疑态度。
*
第二天,就当陆小凤以为尤眠还在楼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楼梯口出现,正是尤眠。
他今天穿了件浅紫色长袍,腰间束着两指宽的腰带,只是束得不紧。
人在衣中晃,宛如风吹垂柳,摇曳生姿。
尤眠下来,看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是清醒的。
熟悉少年的人都知道他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睡觉,几乎每天都能睡十几个小时。或许是因为之前睡觉的时间太少,一朝得自由,恨不得将之前缺的全都补回来。
能让尤眠早起的次数很少,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小凤犀利点评。
下楼的尤眠径直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肘击:“你话真多!”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尤眠难得认真:“还剩两天,你再洗不清自己的嫌疑,我们下次见面可就在牢狱里了。”
“放心。”
陆小凤竟然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思早起喝酒。他面前放了一坛酒,已经空了一大半。
“我去周遭看看。”
他喝酒不举杯,而是用吸。这个功夫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尤眠就见识过,如今再次看到依旧会惊讶。
“那我去看看那群丐帮弟子有没有消息。”
一提及丐帮,尤眠不由得想起前任丐帮帮主乔峰。对方的伤已经好了,再次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威猛。不过他现在依旧留在荥阳,因为阿朱。
当初在聚贤庄薛慕华口口声声说不愿意为阿朱医治,现在倒是又同意了。
“走了。”
思绪回笼,尤眠抬手捏起桌面一块糕点,衔在口中潇洒离去。
只是他刚出门就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无情,青年依旧是一副疏离模样。不过这份疏离在抬眼看到尤眠时顿时消融:“要出门?”
“嗯。”
尤眠点点头,他匆匆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去,紧接着就听到了对方疑惑的询问。
“昨晚……是发生什么了吗?”
“啊?”
无情斟酌着语句:“昨晚我听到你……和陆小凤出去了。”
“这件事啊。”
还好无情提了一嘴,不然尤眠还真就忘了。他挠挠手,乖乖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讲给无情听,说罢,还问了一嘴李玉函究竟是什么人。
“李玉函……”
无情知道尤眠对于江湖上的各种势力了解不多,便耐心地告诉对方:“他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他武功虽然不是特别高强,但他父亲李观鱼曾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
“怪不得。”
尤眠频频点头,怪不得他昨晚说李玉函和李溪鸥是亲戚时对方那么生气。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猛地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抬手拍了一下无情的肩膀后匆匆离去。
而无情则是侧首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眼中的情绪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可惜尤眠不开窍,平常敏.感得很,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迟钝起来了?
白衣青年回过头,无奈叹了口气。
尽管如此,他甘之如饴。
*
匆匆离开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心里在想什么,准确地来讲,是他不敢想。
他觉得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挺好,若是再近一步的话……
万一感情消耗完了怎么办?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尤眠摇摇头,如约到了破庙。这次他手里拎了两只鸡——上次带的一只鸡根本就不够分。
“你来了!”
一个脸灰扑扑的少年从破庙蹦了出来,眼睛都快要黏在尤眠手中拎着的烧鸡上了。
“有查到什么吗?”
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弯下腰,眉眼柔和,就像是春风拂面一般。
“有……”
男孩扯了扯自己打满补丁的衣服,视线总算是从烧鸡上挪开。
他不敢抬眼去直视尤眠的眼睛,只好半低着头:“你说的那个李溪鸥不就是县令的儿子嘛,荥阳几乎没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些消息一打听就知道了。”
李溪鸥在家里被娇宠着,自然被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更别说他爹还是荥阳县县令了。
这人每天都在外面花天酒地,要么就去赌坊赌博。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气氛的是他还强抢民女。
“哼!”
一提到这件事情,男孩顿时面露鄙夷:“他上次还想强迫一个家道中落的姐姐,不过我们把他赶跑了。”
男孩得意地鼓起胸口。
“他经常做这种事情?”
尤眠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他最近有没有强迫哪位姑娘?”
“好像没有。”
说到这个,男孩也觉得奇怪,他已经一个多月都没听到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可能改邪归正了吧。”
尤眠不这么觉得,他尽管只和李溪鸥见过一面,但对方当时的态度很嚣张。而且一个嚣张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真的会改吗?
“谢了。”
他将手里的两只鸡递给了男孩,随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
见他信守承诺,男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下次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找我们!”
“好。”
尤眠弯眸一笑,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景色都黯然失色。
“我……们等你。”
男孩脸一红,顿时低下头。
少年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一声。他直起腰,抬头看了一眼破庙空旷的屋顶,随后转身离开。
破庙在城外,人烟稀少,甚至连动物都没见几只。
尤眠一身浅紫长袍,玉面风.流,但长相却清新脱俗,硬生生地将这股风.流感给压了下去。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他突然停下脚步,周围寂静无声,静得都能够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
周围分明没有人,尤眠却忽然开口,难不成是有鬼不成?
话音刚落,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但尤眠也不急,干脆撸起袖子来站在原地硬耗。
“……”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是从右后方传来的。
果然有人跟着他。
尤眠得意一笑,不过他没有警惕起来,大约是早就知道跟着他的人是自己认识的。
果不其然,他转头一看,赫然出现在身后的人不是阿飞还能是谁?
自保定一别,如今都快好几个月了。对方看起来比分开时成熟不少,但……怎么过得不是很好?
尤眠大跨步走到阿飞面前,双手叉腰:“不是偷偷给你钱了吗?怎么还这幅样子?”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一路扫过对方留了疤的眼角、打了许多补丁的白衣,最后落在了那双沾满灰尘和草屑的鞋上。
“你的。”
阿飞言简意赅,竟然从袖中抽出了当时尤眠塞给他的那张银票。
“你!”
尤眠横眉冷竖,但转念一想,这还真是阿飞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长叹一声,看着阿飞举在半空中捏着银票的那只手没有任何反应。
“从我身上拿走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眠一字一顿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让阿飞快点把银票收起来。
但阿飞都能在这么久的时间内一分不动,现在又怎么可能再收回去?
见状,尤眠只好妥协。
他抬手接过那张银票随意塞回衣袖:“你怎么来荥阳了?”
“路过。”
阿飞垂眸看着面前的尤眠,这么久不见,对方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那么……生动。
他的视线轻微挪移,目光落在了尤眠藏匿在乌发后的白皙耳垂,上面正挂着一颗幽紫色的耳坠。
“路过?”尤眠轻哼一声,“那还真巧,你路过还路过这么荒僻的地方。”
“上次跟踪我的是不是也是你?”
虽是询问,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
那知听到他这句话,阿飞的脸顿时冷下来:“不是我。”
白衣剑客抬眸:“有人跟踪你。”
“不是你?”
短短的三个字让信誓旦旦的尤眠卡了壳,不是阿飞的话那上次跟踪他的人是谁?
“算了,先不说这些。”
他摆摆手,满不在意,丝毫不顾及阿飞不赞同的目光。
原本阿飞的打算是遥遥看上一眼就离开,没想到竟然会被尤眠发现。
一旦被发现,他再想走可不简单了。
尤眠简直如同一只粘人的小狗,不管阿飞去哪儿他都紧跟着,甩都甩不掉。
“这么久不见你难道都不想我?”
当真是奇怪,面对无情时尤眠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但在阿飞面前却十分主动,每每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他心情特好。
这么直白的话让人怎么回答?
阿飞的选择是不回答,闷头往城中走。
紧跟在他身后的尤眠步步紧逼:“你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不是给你买了衣服吗?”
少年喋喋不休、叽叽喳喳,这种时候就不像是小狗了,倒像是一只小鸟。
两人一同进城,本想和尤眠分开的阿飞实在是没抵抗得住尤眠的纠缠,“被迫无奈”地去了对方所在的客栈。
客栈里,一楼坐着无情和追命,至于陆小凤,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忙着其他的事情。
两位名捕本来是在商讨红鞋子的事情,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下意识地抬眸,没想到回来的不是尤眠一个人。
无情认识阿飞,但追命不认识,见尤眠和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姿态亲昵,一时间顿时朝无情看了过去。
“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无情假装没看到自家师弟的目光,很有礼貌地向阿飞问好。
两个有些相似的人碰了面都能举办“看谁说的话字少”大赛。
尤眠早已习惯,他往无情身边一坐,开始“指责”起阿飞来。
他说得认真,根本就没有发现在场另外三个人古怪的目光。
一语罢,少年猛喝一口水:“对了,李溪鸥的事情我找人打探了。”
他将从丐帮得来的消息讲了出来,随后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托着脸:“难道是情杀?”
“要验证这个还不简单?”
追命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看着尤眠神秘一笑。
*
“什么?我不同意!”
李府,身穿丧服的妇人满脸抗议。她怒视着面前的几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昨天你们开棺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想开棺!这是把我儿当成什么了!”
被指责的几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追命只是睨了一眼旁边也想开口拒绝的李县令,对方顿时畏缩起来。
“开……开!”
他闭上眼,咬牙道。
“姓李的你!”
李夫人怒视着李县令,没想到对方竟然也同意外人无理的要求。
“小桃,扶夫人下去休息。”
李县令侧过脸,不去看自己夫人的眼神,只是招来婢女将李夫人扶下去。
他能怎么办!他不过是一个县令,哪敢违抗这两位大人啊!
尤眠在一旁没开口,心里好奇追命说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昨天不是已经开了棺吗?今日开棺……难道是为了验尸?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偷偷地伸手戳了一下无情的肩膀。
在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后,尤眠勾起唇角,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封起来的木棺被打开,里面李溪鸥的脸上更白了,甚至都泛着青。
在场的人除了李县令之外脸色都没有变化,大概是早已司空见惯。
追命挽起右手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半截小臂和有力的手腕。他将手探进棺材,捏着李溪鸥的下巴稍一用力,随后就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嘴巴打开。
“啊!!”
一旁瞥见这一幕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捂着嘴险些摔倒在地。
李县令瞪大双眼,一瞬间老泪纵横:“鸥儿!我的鸥儿!”
他抚胸哀叹,眼中满是痛惜。
只见躺在棺材里的李溪鸥嘴巴打开后竟然是猩红一片,他竟然没了舌头!
见状,追命和无情心里已了然。
追杀松开手:“看来凶手还真的不是陆小凤。”
“此话怎讲?”
李县令悲痛欲绝,闻言连忙追问。
“凶手是红鞋子的成员。”
身为朝廷官员,李县令自然听闻过红鞋子的名号,只是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自己儿子。
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红鞋子……我的儿啊!你究竟受了多大的冤屈啊!”
尤眠在一旁旁观,心里竟然升不起来丝毫的可怜,难道是因为李溪鸥这个人太坏了?
少年抬手,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无情的肩膀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无情抬手将温热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背。
*
虽然知道了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但他们目前也没有抓到公孙大娘,仅仅是洗脱了陆小凤的嫌疑。
回去的路上,尤眠异常的沉默,就连阿飞都觉得奇怪。
“尤公子。”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将尤眠的思绪唤醒。他抬眸望去,赫然发现了出现在客栈的柳无眉夫妇。
他转头来和无情三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走了过去。
“两位这是?”
柳无眉咳嗽一声,脸色发白,仿佛大病未愈:“我夫妻二人在此处落脚,刚好碰到了尤公子。”
“原来如此。”
尤眠轻柔一笑,他拱手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见状,柳无眉脸上的笑更明显更灿烂了:“尤公子不必言谢,我二人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一旁的李玉函见状也附和道:“对啊,只要尤公子没事就好。”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十分热情地邀请尤眠一同吃饭。
沉思片刻后,尤眠笑着应了下来。
饭桌上,李玉函抬手斟了一杯酒,随即推到了尤眠面前。他做的这个动作谦逊有礼,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虚心。
“抱歉,我不喝酒。”
闻言,李玉函动作一顿。
柳无眉不动声色地将那杯酒挪开:“夫君见尤公子器宇轩昂,还以为尤公子也喜欢喝酒。”
她轻柔一笑,浑身的忧郁更加明显:“毕竟行走江湖之人大多都爱喝酒。”
“也有不喜欢的。”
尤眠微微一笑,似乎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柳无眉:“恰好,我也不喝酒,便以茶代酒敬尤公子一杯。”
说罢,她抬手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动作果断潇洒,仿佛杯中装的不是茶而是真的酒一般。
对方都这么说了,尤眠也只好抬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尤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李玉函开口,“应该还没二十吧?”
“十九。”
尤眠开口,他几个月前刚过十九岁生日。
“还真是年轻。”
柳无眉微微眯起双眼,声音低了下来:“这个年纪好年轻,不由得让我想起我这个年纪。”
她回忆往昔,随即笑了笑:“尤公子见谅。”
“没事。”
“真好,尤公子家里人就这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行走江湖。”李玉函叹了一口气,“我都已经成家了,我父亲还放心不下我。”
“对了,尤公子都去过哪些地方?”
这对夫妻表现得像是对江湖事迹好奇的公子小姐,尤眠一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他沉思,随即开口说了几个地方。
假话不全说,真话说不全,真真假假混着来才难以让人发觉。
“我倒是想起来了。”
茶过三巡,李玉函抬手猛地一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
“什么?”
柳无眉随即开口询问。
“我说怎么觉得尤小兄弟的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早就听说过。”
闻言,尤眠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毕竟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应当还没名扬江湖。
怪不会是之前坑了那个冤大头一笔,对方记恨在心到处散播他的谣言吧?
一想到这个,尤眠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瞥见这一幕,李玉函勾唇一笑:“尤小兄弟便是当初跟着香帅深入大沙漠打败了女魔头石观音吧?”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说了,上次这么提的还是陆小凤。
只是相比于尤眠,众人讨论得更多的是楚留香几人,只有少数人提及过尤眠,但也是用“那个少年”指代,根本没有提及过他的名字。
那李玉函又谈何而来地听说过他的名字?
尤眠微微一笑,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这两个人如此热情,原来是为了石观音而来。只是石观音已经死了这么久,这两个人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石观音的仇人?
“这全是楚大哥的功劳,我当时只是旁观。”
少年举起茶杯柔和一笑,清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满:“还好没扯楚大哥后腿,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折到那里了。”
他语气真挚,打败石观音的功劳都推给了楚留香——这也是真话。
柳无眉一顿,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尤眠看在眼里。
看来他们真的是为了石观音才找上自己的。
这对夫妇太过自傲,以为自己能够将年轻的尤眠玩弄于股掌之中,谁知此时已经被察觉到了真实目的。
“听尤小兄弟所讲,难道那石观音比香帅都厉害?”
李玉函有些心急,还好被柳无眉在暗地里扯了一下,这才没将那句话讲了出来。
他们两个确实有些轻看尤眠,但此次找上来自然不是闲的没事干。
那天在聚贤庄,李玉函和柳无眉其实也在场,只是他们夫妻二人身处的地方偏僻,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动手。
在众人打起来时,他们两个在屋子里看热闹,率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柳无眉。
她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尤眠的招式眼熟,那就是石观音的武功!
尽管尤眠只学到了皮毛,剑招还有些生涩,但她决对不会看错!
发现这一点之后柳无眉连忙扯着李玉函离开。
他们两个来到荥阳本意并不是参加聚贤庄的英雄会,而是为了薛慕华而来。
此人被称为神医,而柳无眉又身患奇毒,每每毒发时浑身犹如虫蚁撕咬,骨头又酸又痛。向来在乎仪态的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每次都将自己身上的各处抓破。
唯有服下那白色粉末才好转。
可她当初带出来的粉末不多,眼看已经要所剩无几,她自然心急。
柳无眉这幅模样李玉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难受的人是自己。
他们不敢潜入沙漠在石观音眼皮子底下偷解药,直到石观音身亡的消息传到中原,他们也没想到解毒的办法。
天底下的名医这么多,总有人可以解毒。若是薛慕华不成那就换赖神医,他们都不成那还有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
既然水母阴姬是江湖武功最高的人,那一定可以解开石观音的毒。
只是还没等到他们两个走到那一步就在聚贤庄看到了尤眠,一个年轻人,一个会石观音武功的年轻人!
他怎么会石观音的武功?石观音那么多弟子,无论是曲无容还是长孙红,几乎没有一个人学到了石观音的武功。
说柳无眉是病急乱投医也好,慌不择路也罢,她觉得既然尤眠会石观音的武功,那一定会解石观音的毒。
尤眠年轻,看起来踏入江湖也没多久,应该好骗。他们只要让尤眠陷入困难之中,再稍微施以援手。
等成了对方的恩人之后岂不是可以挟恩让对方给自己解毒?
柳无眉和李玉函想的很好,事情也朝着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只是他们还不够了解尤眠,对方并不是把恩情看得比什么都大的人。
尽管尤眠有时候看起来是一个很好捏的人,但捏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饭桌上,少年再次举杯,随即冲着两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两位都是聪明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说罢,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柳无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她们的目的,一时间脸上的淡淡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遮掩。”
“遮掩?”
“咔哒”一声轻响,尤眠将茶杯放在桌上。这声轻响不仅没有缓和周围的气氛,反倒是让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李玉函:“你分明会石观音的武功,还装作一副柔弱模样做什么?”
“我不明白。”
尤眠翘着腿,双臂环抱,姿态看起来着实有些嚣张。
可柳无眉和李玉函现在也只能生闷气,至于教训什么的根本无法动手。
这间普普通通的客栈不止有那个陆小凤在,四大名捕之二也在。就算李玉函再怎么自傲也不敢在这个地方贸然动手,这也是尤眠敢露出这个反应的原因。
少年起身,轻笑一声:“倘若两位当真有要紧事还是尽快说吧,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此时,尤眠还未完全看清柳无眉夫妇的真面目,只当这两人抱有什么目的。
他转身离开,衣袖间掀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留在原地的柳无眉和李玉函面面相觑,随后冷下脸来。
能在石观音手下做事,柳无眉自然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心狠手辣,这一点连那些老江湖都要甘拜下风。
见尤眠不配合,她渐渐握紧双手,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一旁的李玉函瞥见之后连忙打断她:“我们与他有恩,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拍着柳无眉微凉的手背。
同时,他心中也觉得尤眠这人实在是不识好歹,也太没同情.人了。他们夫妻二人如此悲苦,竟然不愿给出一点点的帮助。
李玉函是真心觉得自己和柳无眉是一对苦命鸳鸯,他们郎才女貌,家财万贯,武功高强,却偏偏……
还好尤眠不知道这些,倘若知晓这些,定会当场对他们冷嘲热讽。
说起尤眠,他离开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响了无情的房门。
房间内,白衣青年合上书,单听脚步就猜出来了来人是谁。
“你在看书?”
尤眠钻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无情面前合着的书籍。
他快步过来,随后在无情对面坐下,探头过去看对方刚才究竟在看什么书。
这幅熟稔模样让无情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武功秘籍?”
尤眠有些诧异,他抬起头来望向近在咫尺的无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看这个。
察觉到他眼中的疑惑,无情轻笑:“你不是还有许多疑问吗?”
青年所说的疑问是指尤眠对于《男人见不得》中的疑惑,这段时间他经常拿着这本秘籍来问无情。
“我忘记了。”
一提到《男人见不得》,尤眠便不免想到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他略微坐直身子,百无聊赖地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无情。
听罢,无情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他倒是不知道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和少夫人什么时候和远在沙漠的石观音扯上了联系。
“你之前说李玉函父亲李观鱼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那李玉函应该不会差点哪里去吧?”
“不能这么想。”
无情果断抬手在尤眠脑袋上敲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当心吃亏。”
“嘿嘿,那就能吃很饱了。”
尤眠双臂交叠趴在矮桌上,脑袋压在胳膊上,一双清亮的眼眸认真地盯着与他只有半臂距离的无情。
“对了,还没问你怎么出去一趟就和阿飞一起回来了。”
无情想这件事情想了很久,如今二人独处一室,他思索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阿飞?”
尤眠歪了一下头,将破庙前的事情讲了一遍,说罢还蹙起眉:“真是的,给他的钱一分没花又到了我手里。”
“这不好吗?”
“不好。”少年拉长了声音,语气认真,“他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还不如把钱花了过得好一点。”
闻言,无情沉默下来。
夕阳自窗边落下,给疏离冰冷的无情蒙上一层暖意。
“你……”他斟酌着语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很关心阿飞?”
第49章 我没躲他 还好有你在
“阿飞他是朋友啊, 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吗?”
说这句话时,尤眠的表情很是认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
他认真地看着无情, 眼中还残留着些许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之前在保定的时候好像就已经问过同样的话了。
突然,尤眠灵光一闪, 那双杏眼顿时震惊地瞪大。
少年吓得身体向后仰,双手都撑在了身后。
“你……”
尤眠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略微垂眸, 上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青年。
依旧是那么温柔,依旧是那么孤冷。
但……
他应该没有想错吧?盛崖余真的是怀有那种心思吗?
尤眠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担心事实当真如自己所想那般。下意识地, 他的想法不是问清楚,而是逃避。
原本侧身坐在榻上的紫衣人猛地起身, 宛如见鬼一般匆匆逃离, 落荒而逃的背影清晰地落入无情的眼中。
尤眠慌乱, 他甚至都不敢向后看,他害怕看到无情此时的眼神。
“砰!”
房门被紧紧关上,寂静的房间内,白衣青年缓缓松开了自己攥紧的双手。
无情苦笑一声, 提起来的心终于坠.落在地, 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只是有所差距就这么急着躲开吗?
青年低垂着头, 乌发自肩头滑落, 宛如瀑布般散在两侧。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遮挡, 很难看清楚如今究竟是什么表情。
原来这么……讨厌他……
*
逃走的尤眠兔子一般窜进了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后直接钻进了被窝。
他掀起被子将自己蒙住,鸵鸟一般试图自欺欺人。
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自己独处一室时尤眠才敢回想当时无情的表情以及眼神, 他蜷缩着,以为这样就能够获得许多安全感。
之前被关进阁楼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当初只是因为有同学将情书塞到他书包,回家后他就被关了一.夜。
阁楼里没有一丁点儿的光,夜里黑暗和寒冷一并袭来,他整个人都只能蜷缩在角落。哭喊和认错等不来开门的。
尤眠死死地捂着脑袋,躲在被子里直到快呼吸不上来时才慢慢探出头来。
不对,这应该只是他的错觉。
这时他已经开始自欺欺人了,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盛崖余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喜欢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尤眠抬手拍着胸口,宛如洗脑一般喃喃自语着。
此时的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因为不久前的逃跑,竟然会让无情误会。
一个下午,尤眠一直躲在楼上房间。在这种事情上他即胆小又迟钝,根本不敢出去,生怕碰到无情。
但总不能这么躲着,夜晚刚刚降临,躲了无情一个下午的尤眠总算是磨磨唧唧地下了楼。
他身上的那件紫色长袍皱皱巴巴,一看就知道他这一整个下午究竟有多么纠结。
“陆小凤怎么还没回来?”
少年强装镇定,但他自从下楼到现在,一丝一毫的目光都没有分给无情。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尤眠便自说自话地开口:“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那我就去找找他吧。”
话音刚落,便拎起一盏灯笼义无反顾地走入无边夜色。
饭桌上,追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看向了一旁的白衣青年。
身为师兄弟,他对自己这个大师兄多少有些了解,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闹了别扭。
“咳咳咳!”
碍于阿飞还在场,追命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好一个劲儿地咳嗽。
“若是嗓子不舒服便找大夫看看。”
无情抬起眼眸,浑身冷傲。
“哈哈,没事,就是刚才被呛到了。”
追命抬手摸了摸鼻子,没再说些什么。
至于阿飞,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无情,随后一声不吭地拿着他那把勉强算得上是剑的佩剑跟了出去。
他这么一动,原本就在多想的无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也挺好,他们互相关心。
无情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都已经开始说服自己,但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是缓缓攥紧的。
*
长街灯火通明,还有不少沿街售卖夜宵的。
尤眠头脑一热地冲了出来,等冷静下来后又在暗自后悔。
早知道……早知道就先吃点东西了。
他轻叹一声,抬眼望了望周围。
虽然是找了个借口,但他确确实实是在关心陆小凤。自从早上分开之后,他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对方。再联想起那个红鞋子组织,这怎能让人不担心。
尤眠提着灯笼,连街边的小摊都没驻足停留。
“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喃喃自语,陆小凤武功不低,应该不会出事吧?
月色如水,刚才在街上灯笼太多,很难发现今晚的月光很亮。穿过热闹的长街,尤眠独自一人站在月下。
他抬眼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随即长叹一声:“已经到了没人的地方,阁下为什么还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前面空旷的屋顶上猛地多出两个黑衣人。
尤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灯笼因夜风吹过而忽明忽暗。
“两位这是要?”
少年抬手一挥,手里的灯笼顿时嵌入一旁的墙上,提杆深入墙壁数寸,只剩下一盏圆灯在风中摇曳。
“和他废话做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在说罢这句话后直接提剑从屋顶飞跃而下,手中长剑反射出一道冰冷的月光。
尤眠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锋利的长剑就要刺入他眼眸时,紫色广袖中猛地飞出一条浅色绸缎。
见状,率先攻来的黑衣人眼眸一暗,下手更加狠辣。
“咻咻咻!”
一瞬间的功夫,黑衣人就已经刺出三剑,快准狠,每一招都是往尤眠的死穴刺去。
柔软的绸缎似乎无法抵抗锋利长剑,但黑衣人预想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那绸缎到眼前时顿时化作坚硬的铁板。
长绸先是准确无误地挡下那三剑后又宛如柔软的水一般包裹住了黑衣人手里的剑。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黑衣人只觉自己的手沉了起来,好像真的有一团水紧紧地包裹着手里的剑一般。
瞥见这一幕后,另一位在屋顶上的黑衣人也紧随其后。相比于上一个人的狠毒,他的剑招看起来有些正派,但下手也不轻。
尤眠认真起来,他变戏法般在右手猛地多出一把长剑。左手拽着长绸一甩,本困在原地的狠毒黑衣人顿时后退一步。
这时,紫衣少年手腕一转,右手中的长剑折射出的月光恰好晃在了后一个黑衣人眼上。
“噌”的一声,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尤眠一边提防着身形稍矮的那个,一边与面前这个对招。
只需几招,他便看出来面前这个武功只是尔尔,称作二流高手都有些勉强,远不如那个身形稍矮的。
这段时间,尤眠确实有段时间自律起来。《男人见不得》他已经练了大半,不懂的地方也受到过无情的指点,早已今非昔比。
不然他也不敢独自一人就对上这两人。
不愧是石观音,招式优雅中又充斥着杀气,宛如一枝带刺的玫瑰。
尤眠弯腰躲过迎面刺来的一剑后手腕一翻,剑顺势上刺。
只听的“噗嗤”一声,他手里的剑尖已经深入面前黑衣人的肩膀。
“当心。”
此时,那位身形稍矮的黑衣人也冲了过来。见同伴手上后,他下手更加狠辣,恨不得将尤眠当成烤肉给削成一片一片的。
好在面前这个黑衣人被刺之后捂着肩膀后退一步,不然尤眠还真不好施展身手。
月光似水,落在地面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寒意四散,一时之间竟然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杀意还是夜里的冷。
一紫一黑两道身影在月光下动作快如鬼魅,长剑相撞,似乎都能窥见火星闪烁。
打着打着,尤眠突然觉得这个身形稍矮的黑衣人似乎有些了解他的招式。
不,准确地来讲,对方应该是了解石观音的招式。
最近因为石观音找上他的只有两个人。
少年微眯双眼,一双杏眼中寒光乍现。
突然,他背后一阵寒意。下一刻,一道重物落地声在身后响起。
尤眠左手翻转,猛地在空中撒了一把粉末。
见状,那个身形稍矮的黑衣人连忙后退,对这一把粉末有些避之不及。
趁着这个空档,尤眠左手袖间飞出长绸紧紧地桎梏住对方。
“阿飞?!”
他回头一看,刚才那阵动静原来是阿飞发出的,对方刚刚一脚踹开了试图偷袭他的人。
月光下,白衣剑客略微侧目,格外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怪不得尤眠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一开始就觉得是阿飞,结果窜出来了两个黑衣人。如今看来,他的直觉根本没错。
“两位,现在可以露出真面目了吧?”
少年转过身,背对着月光,白皙的脸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尤眠右手拿剑,轻轻一挑便将面前黑衣人脸上蒙面的黑布挑开。
一张忧郁美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正是柳无眉。
“我似乎没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们吧?”
尤眠收起剑,抬手摸着下巴,似乎有些不解。
见计谋被识破,柳无眉咬紧了后槽牙:“你执意不肯告知石观音相关,这难道不是故意的?”
“就因为这个?”
在听到柳无眉说出的话后,尤眠震惊不已,都瞪大了双眼。
他扪心自问,从一开始都没有说过自己和石观音相熟,那谈何而来的故意欺骗。
“你们不是石观音的敌人?”
听到这句话,柳无眉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果断承认:“是,我们就是她的敌人。”
“那就更奇怪了,既然石观音都已经死了,你们两个又紧追着做什么?”
尤眠蹲下身来,单手支着下巴,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柳无眉,似乎能够一眼看穿对方的内心似的。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问题是只有石观音才能解决的?”
他这句话直接道明了真相,在瞥见柳无眉的表情后才确定自己说的没错。
“只有石观音才能解决的……”
尤眠微眯双眼,蹲在这里模样很乖巧,如果能忽略他手里的长绸的话。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被长绸捆着双手的柳无眉猛地摔倒在地。
这一动静吓得尤眠立刻站起身来:“你碰瓷?”
“啊啊啊!”
柳无眉低喊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不过眨眼之间,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无眉!”
一旁的李玉函见状,心急不已,若不是阿飞手里的剑正横在他脖颈处,恐怕他早就扑了过来。
“给我药!给我药!”
柳无眉双眼呆滞,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子,过长的指甲在她自己脖子上留下道道血痕。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尤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看到柳无眉现在这个样子,顿时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了。
少年的脸“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你吸了花粉。”
他声音也冷冰冰的,整个人都是很少见到的严肃。
可惜柳无眉现在根本就不关系他说的是什么,整个人都痛苦不已,一边叫嚷着给她药,一边又双手抓地。
尤眠侧过脸,似乎不忍心去看这个场面。
一旁的李玉函见状连忙喊道:“你既然都会石观音的武功,那肯定也能解开这个毒!”
他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你快点给无眉解毒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这么痛苦吗?!”
这一番话喊出来,倒是让尤眠大跌眼镜,根本就没想到这两个人能将错误推到他身上。
“我没有解药,而且……”
还没等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倒在地上的柳无眉就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
“给我药!给我药!”
美丽的女子被毒折磨成这般模样,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心疼不已了。
可尤眠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中毒,而是对那花粉上瘾。
看着柳无眉这幅模样,李玉函简直心都碎了,恨不得遭受现在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我爹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只要你肯救无眉,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尤眠:“这根本就没有解药,她也不是中毒。”
但李玉函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一口咬定他身上有解药。见他一直不肯出手,便愤怒地瞪着尤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狠心!她都痛苦成这个样子了,你都冷眼旁观。”
原本尤眠心中还有些怜悯,但听到李玉函这番道德绑架后顿时冷笑一声。
“你想知道解救她的方法?好啊。”
紫衣少年手腕一翻,右手顿时出现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大约书本大小,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纹。
“这里面就是解决的办法。”
“给我!快给我!”
李玉函猛地扑了过来,他此时早已不在乎阿飞横在他脖颈处的剑。
见他扑了过来,尤眠嘴角噙着一抹笑:“明码标价,五百两。”
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换做其他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肯定怒骂尤眠狮子大开口。
但身为拥翠山庄的少庄主,五百两李玉函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连忙从身上掏出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尤眠,眼睛一会儿落在尤眠手里的木盒子上,一会儿落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柳无眉身上。
接过银票,尤眠将木盒子抛给李玉函。
这盒子并不轻,李玉函接过后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
谁曾想,盒子里装的并不是解药,而是一根粗长的铁链。
“你敢耍我!”
李玉函一把将木盒子摔在地上,起身就要抬手打尤眠。
哪知尤眠抬手就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说过了,根本就没有解药。”
少年的视线下垂,看着痛苦不已的柳无眉:“你拿这铁锁链将她捆起来,戒掉这个瘾就行了。”
“你骗我!”
李玉函半信半疑,他妻子正在他脚边痛苦地涕泗横流。
捆起来……他怎么能这么做!这可是他的妻子啊!
老天!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世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折磨他们两个!
李玉函眼中有泪,柳无眉抬手抓住李玉函的裤腿,哭喊道:“玉函,你杀了我吧!”
一听这句话,李玉函浑身一颤,顿时跪倒在地。
他抬手将柳无眉抱在怀里,丝毫不在乎对方抓挠他的手:“无眉,我不会放弃你的!”
这幅伉俪情深的模样丝毫没有打动尤眠,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便侧过脸。
果不其然,李玉函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动作极快。只是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柳无眉,对方一看到这个纸包就连忙抢过。
她哆哆嗦嗦地拆开纸包将里面的粉末举到鼻子处猛吸一口。
尤眠转身,似乎是不想再接着看下去。
“你若真的想救她,就不要再让她吸食花粉了。”
说罢,他甩袖离去。
月光惨白,洒落在柳无眉夫妇二人身上,宛如重千斤。
*
长街上,那些摊贩早已收拾摊子回家。月光照亮这条长街,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街头。
尤眠沉默着,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跟在他身侧的白衣剑客思索片刻,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还沾着体温的糕点递了过去。
“谢谢。”
尤眠确实是饿了,但更多是因为看到刚才那一幕有些不适。
“没事。”
阿飞摇头,他的手握在剑柄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那个人……”
“她上瘾了。”
尤眠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即向阿飞解释一番。
听完接受后,阿飞脸上的表情一变,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麻痹人的毒药,当真是恐怖。
少年咬着糕点,说话时的声音都有些含糊:“所以李玉函一直不忍,其实不是在救柳无眉,而是在害她。”
戒毒确实很痛苦,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里,尤眠又没什么好心情了。
他将手里的糕点往旁边递了递:“你一开始就跟出来了?”
“嗯。”
“那你也没吃饭吧,先吃点垫一下,等回去我请你。”
少年勾起唇角,一双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身侧的年轻剑客。
阿飞侧目,瞥了他一眼后又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我不饿,你吃。”
“不过是一份糕点,让什么让?”
尤眠嘟囔着,他收回手,随后耸了耸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好香,是糖炒栗子!”
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的卖栗子的?
突然间,尤眠停下了脚步,他抬眼看着前面推着车慢慢走来的老妪:“糖炒栗子——卖糖炒栗子了——”
“你觉得你和公孙大娘谁的武功高?”
他侧首,压低了声音询问身边的阿飞。
听到这句话,阿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握紧了手里的剑柄:“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拔剑而出,眼中不是畏惧,而是兴奋。
见状,尤眠连忙拉住了他:“等等,万一打不过怎么办?要不我们……”
少年嘴里一个“逃”字还没讲出来,阿飞就已经冲了上去。
年轻的飞剑客踏入江湖只为了一件事——成名!
一切能够名扬江湖的事情他都不会放过,那么一开始尤眠没有问他这句话,他碰到公孙大娘也会出手。
毕竟公孙大娘使得一手好剑,身为剑客,他自然不会错过。
“阿飞!”
尤眠急得不行,他又不能自己一个逃跑,只好也跟了上去。
另一边,阿飞已经和公孙大娘对上。
公孙大娘抛下糖炒栗子的摊子,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这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易容。
身上的粗布麻衣也没有遮挡掉公孙大娘的风姿,她从摊子上拔出两把剑,毫不犹豫地应了上去。
“咻!”
一道破空声响起,公孙大娘发出一道强劲的剑气,宛如巨山倾倒,又像是离弦之箭。
阿飞抬手躲过,只是他躲过了这道剑气不假,却有一样东西没躲过。
“啪”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尤眠在看到刚才那一幕时心都提了起来,如今看阿飞没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
少年抬眸看向阿飞,对方这是怎么了?
只见阿飞脸色一沉,身上顿时迸发出强大的杀气,仿佛一只生气的凶兽。
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下看,尤眠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
原来公孙大娘刚才那一剑擦着阿飞的剑柄过去,锐利的剑气一下子就割断了对方系在剑上的挂坠。
那个挂坠好像是当初在保定的时候尤眠送的,一个丑丑的钩织玩.偶,原型正是阿飞。
“没事。”
尤眠的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阿飞就已经再次出手。
两大剑客对招,气势自然难以抵挡。
公孙大娘停在一旁的摊子因为两人巨大的剑气以及内力波动四分五裂,炭火以及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顿时散落在地。
剑气如虹,剑光似夜空闪电。
两人一招一式都极快,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过了百招。
阿飞年纪轻轻,对上公孙大娘丝毫不怯,甚至看起来还能再过千招。
可公孙大娘成名已久,内力也深厚,这两人究竟谁输谁赢尤眠还真没把握。
他想帮忙,但阿飞和公孙大娘打的正欢,他贸然插手恐怕会乱了形式。
少年站在一旁,垂在脸侧的长发都因为不远处传来的剑气向后飞。
“咔嚓”一声,最先承受不住的竟然是阿飞手里的剑。
年轻剑客用的剑本来就是一块大铁片,自然不敌公孙大娘手里的利剑。
见状,尤眠连忙掏出一把剑抛了过去:“阿飞!”
他知道对方想和公孙大娘一较高下,于是并没有立刻上场。
长剑势如破竹,犹如一支离弦之箭般飞向半空。
不远处,阿飞足尖轻点,整个人仿佛一只白燕飞至半空,稳稳地接过了尤眠抛过来的长剑。
两个出招都很快,若不是武功差不多的人,恐怕都难以看清楚他们的出招,只能看到一片片残影。
公孙大娘皱眉,她本意是要随即毒死几个人,哪曾想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年纪轻轻,可武功不低,对于剑术的领悟甚至在她之上。
若是假以时日,恐怕这年轻剑客真能成为名扬江湖的剑客!
阿飞如狼似虎,不见血根本不会收手。他也不怕,甚至开始只攻不守,仿佛一只捕猎的孤狼,只要让他咬到猎物一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松口。
“嘶——”
公孙大娘后退数步,她低头看向自己肩头的伤口,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一个年轻人伤到。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剑客,微眯双眼。老妪的易容也无法遮挡她的风情,凭此都能看出来她真面目一定是一个大美人。
只是现在根本无人去想这个事情。
尤眠快步跑来,他袖中长绸飞出,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公孙大娘。
见状,对方也不急,顿时飞至半空。
“砰!”“砰!”
两声巨响后,公孙大娘内力冲破身上缠绕的绸缎。浅色的长绸碎成碎片从半空落下,宛如花瓣一般。
尤眠知道自己不敌公孙大娘,见状也不慌,而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了一把剑。
他直视着公孙大娘:“正愁找不到你。”
“你认识我?”
公孙大娘扫视着尤眠,发现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听到这句话,尤眠这才知道对方原来不知道李溪鸥的死一开始是推到他和陆小凤身上。
也是,像公孙大娘这个组织的人,杀人就是一念之间,杀了人就潇洒离去,根本不会管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个因为你被冤枉的人。”
尤眠轻哼一声,他侧目看向身侧的阿飞,尽管一句话都没说,但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中所想。
年轻的飞剑客握紧了手里的剑,微微颔首。
突然,一道紫色身影提剑而来。他面容精致,月光落在他身上宛如踏月而来的仙子一般。
就连他手里的剑都看不出杀意,一招一式不像是在杀人,反倒是像在表演剑舞。
这种优雅漂亮正是石观音的风格,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暗藏杀机。
“咻——”
公孙大娘刚才已经和阿飞对过数百招,如今又冒出来个尤眠,她脸色一变——不过在易容之下,似乎没人能看得出来。
尤眠动作很快,但他的快不如公孙大娘和阿飞,只是比李玉函一类的人快罢了。
毕竟相比用剑,他似乎更擅长用长绸。长绸的攻击范围很广,因此更适合他这种下盘不稳的。
只是尤眠不能一直依赖长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攻击范围根本不值一提。
之前在聚贤庄时他就已经试过用剑了,当时他还不是很熟练。最近在无情的指点下,他的武功简直是突飞猛进。
不过,对上公孙大娘还是不够看。
尤眠手中剑光闪烁,过了将近数十招便败下阵来。
他飞速后退,随即抬手抽出一根长绸甩到了公孙大娘身上。方才他甩到对方身上的绸缎早已碎成碎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
公孙大娘眼中划过些许错愕,但很快就躲开了突如其来的一招。
她侧身,柔软中带着戾气的绸缎自鬓边擦过。还没等她站稳,另一侧寒光乍现,浓浓杀气直奔她而来。
“锵”一声,两柄长剑擦出火花。
身着白衣的年轻剑客潇洒收剑,自剑身滑落一串猩红温热的血珠。
这自然不是他的血,而是公孙大娘的。
对方后退数步,捂着被刺伤的肩膀:“好小子,你在剑术上倒是有天赋。”
公孙大娘哼笑一声:“你是师从何人?”
她心中有恼意,只是没有流于表面。
听到这声询问,阿飞并没有正眼瞧她,而是剑尖向下轻轻一挑,原本落在地面灰扑扑的玩.偶便飞入他手中。
这幅冷冰冰的模样让公孙大娘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只是她现在负伤,倒是不好再与其打斗。
预判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尤眠一声不吭地快步上前,即没有用长绸,也没有用手里的剑,而是冷不丁地撒出一把粉末。
公孙大娘屏息,在粉末炸开的一瞬间施展轻功离开,全然不顾她留在原地的摊子。
“没事,我撒的不是毒药。”
尤眠抬手抓住想要追上去的阿飞,随后将沾了粉末的手掌在对方面前展开:“是寻踪粉。”
这粉末乍一闻没有味道,但半个时辰后就会散发出香味,留香时间极长,并且很难清洗掉。
之前林仙儿身上就是沾上了这股味道。
闻言,阿飞停下脚步。
“先回去。”
尤眠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粉末后才将视线落在了阿飞手里抓着的那个丑玩.偶上。
“我明天再给你重新钩一个。”
他的态度不以为然,丝毫不明白方才阿飞为什么生气。
年轻的剑客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玩.偶。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过猛,指关节都泛着冻鱼肉般的白,仿佛预兆着心里的不平静。
*
客栈内,尤眠和阿飞回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堂喝酒的陆小凤。
少年一声不吭地走到陆小凤背后,手刚刚举起就被对方一把抓住:“想偷袭我?你还得再练练。”
说罢,陆小凤松手,喝尽杯子里的酒后转身看着身后双臂环抱的尤眠:“尤小少爷,这又是谁惹到你了?”
“你。”
尤眠毫不客气:“你今天都去了哪里?天都快亮了。”
他话音刚落,竟然在陆小凤脸上看到了一抹心虚。
心虚!
陆小凤想来胸有成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何曾在尤眠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
“坦白从宽。”
尤眠紧紧地盯着陆小凤的影子,似乎可以从中窥见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遇到故人,多聊了几句。”
陆小凤移开视线,想抬手借喝酒掩饰自己的表情,没想到尤眠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酒香,还有脂粉香。”
尤眠如同小狗一般嗅了嗅,随后微眯起双眼:“你说的故人,该不会是情.人吧?”
他一语道破,陆小凤连忙咳嗽。
见自己没能骗过尤眠,他只好承认:“什么情.人,只是……只是……”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明显就是在找借口。
“哎,人家千里迢迢地跟了过来,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陆小凤抬手摸了摸鼻子,侧头过去想要躲开尤眠的视线。
“哦——”尤眠拉长了声音,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陆小凤耳朵上的齿痕。
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讲,但语气中的暧.昧足以表达出所有。
“咳咳,我还没问你们两个去了哪儿。”
陆小凤坐直身子,视线落在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衣剑客身上。
这人挺年轻,看上去比尤眠大不到哪儿去。气质倒是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阿飞。”
“陆小凤。”
尤眠相互介绍一番,随即才正色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陆小凤。
听到他们遇到了公孙大娘,陆小凤顿时坐直了身子。
“你竟然毫发无损?”
就当他要对尤眠的武功改观时,只见对方伸手拍了一下阿飞的胳膊:“当然是有阿飞在啦。”
这幅熟稔模样,根本就不用解释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之好。
不过,陆小凤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能伤到公孙大娘,看来这个阿飞武功也不低。
“对了。”
突然,陆小凤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就抓住了想要上楼的尤眠:“你和无情闹别扭了?”
“没……没啊。”
尤眠强装镇定,一副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
“哼。”
陆小凤没松手:“没有?那你躲着他做什么?”
“谁说我躲着他了?!”
大抵是因为心虚,尤眠反驳的声音拔高:“我现在就去找他!”
第50章 你不一样 暧昧期
“那你去啊。”
陆小凤双臂环抱, 望着尤眠轻挑眉梢。
“去就去。”
尤眠硬着头皮回答,随即转身就往楼上走。他本意是上楼后偷偷溜回自己房间,没想到陆小凤竟然一直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 紫色长袍的少年慢慢踱步,背后的视线炽热得很,仿佛他只要溜回自己房间就会被狠狠嘲笑。
这两个人只要碰到一起就会斗嘴, 若是换做其他人尤眠说不定还不会这么上头,但遇到的是陆小凤。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随即视死如归地站在无情门前抬手敲门。
“进。”
下一秒, 屋子里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陆小凤怎么还不走!
尤眠在心里想道,他推开面前紧闭着的房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随后反手关上了门。
阻隔了陆小凤的目光后,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面对的便是他躲了快一天的青年。
昏黄的烛光下, 无情苍白的脸仿佛纸做成的一般, 浑身还散发出一股忧郁。
“怎么了?”
无情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闯进他房间的尤眠,目光一如往昔,似乎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我……”
不算大的房间里, 昏黄的光线已经寂静的气氛不断激发着人心里的想法。
暧.昧、羞涩、尴尬……
这些情绪一并迸发, 丝丝缕缕, 化作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尤眠呼吸急促, 他乖乖地站在门口, 仿佛被教导主任训斥的学生一般。
“抱歉。”
一片寂静之中,最先打破这股诡异气氛的竟然是无情,对方语气真诚地道歉。
“你道什么歉?”
或许是这一句缓和了气氛, 尤眠浑身也不再紧绷。他略微放松,嘀咕一声,随即慢慢走到对方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紫衣少年垂眸,清亮的眼中清晰地映出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你又没做错什么。”尤眠低声道,“错的是我。”
他抿唇,试探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衣青年:“是我想的那样吧?”
躲了这么久,他总算是敢鼓起勇气询问事情真相了。
“你想的是那样?”
无情攥紧了手指,问出这句话时的嗓音都发紧。
“你明明知道。”
被问的尤眠低声嘟囔着,听上去有些委屈。他站在无情面前,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往对方那边飘荡。
“是。”
无情抬眸,直视着尤眠,眼中是少年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该如何形容这个眼神,深沉忧郁,却又充斥着浓浓的……爱?
很少得到爱的尤眠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些不敢确定了,心里开始不断怀疑着自己。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迟疑,无情露出了一抹笑,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如果这份感情是让你感到苦恼,那我当真是罪不可赦。”
“没有。”
尤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一味地否定。
他揪着腰间系着的香囊,迟疑许久才敢接着往下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那么好,怎么会……怎么会……”
一句话反反复复,尤眠都没有勇气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突然,无情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轻飘飘的,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开,但他没有。
尤眠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腕,隔着略单薄的衣衫,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你在顾忌着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在无情柔和的目光下,尤眠被渐渐引导地说出心里的顾虑。他蹙着眉,杏眼中是害怕和担心。
“我没有经验,只是知道,我不想拒绝你。”
只这一句,无情一直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地。他松了一口气,但只松了一半。
“为什么呢?”
尤眠抬眸,怯怯地看着无情,之前那些痛苦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
切身经历过那些事情,尤眠似乎做不到平静得宛如旁观者一般叙述出自己的过往。他总觉得向别人诉苦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仿佛将自己的痛苦又强加给别人一般。
过程中,无情原本虚虚搭在尤眠手腕上的手渐渐用力。他稳稳地将对方的手腕圈在自己掌心,不由得回忆起当初在保定时对方酒后说的那些。
“一切都过去了。”
无情手腕上接住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微凉,却烫得他手在颤抖。
“之后有我。”青年攥着尤眠的手腕,“可以吗?”
他想让对方的之后有他的参与,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无情问出这句话后,房间里猛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过长的烛芯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份寂静似乎是悬挂在无情身上的刀,让他不久前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有所察觉。”
那晚的雨其实并不冷,但落在无情身上仿佛冰水一般。他看见躺在雨中的少年,心软地给出了一把伞,但并不只是一把伞。
“可是……”
尤眠蹙起眉,纤长的眼睫上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人都是会变得,万一你之后……变了呢?”
“不会。”
无情果断地保证,很奇怪,若是别人对尤眠说这种话,他一定会产生怀疑的情绪。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烛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下又一下,似乎就是在彰显尤眠的内心一般。
“我……我再考虑考虑。”
尤眠眼睛一直落在无情身上,漆黑的眼,苍白的脸,让人难以拒绝。
“好。”
只好没拒绝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
无情缓缓呼出一口气,两人突然对视上,不过片刻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
仔细看还能看到两人微微勾起的唇角,眼中都洋溢着笑意。
“我回去了。”
尤眠抽了抽自己的手腕,这时无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
“对了。”离开前,他再次转身将刚才遇到公孙大娘的事情告诉了对方,“洒的香粉很难遮盖掉。”
“好,我知道了。”
“嗯。”
话也说完了,按理来讲尤眠应该离开了。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又什么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他一般。
瞥见这一幕,无情略微勾起唇角,眼中漾着淡淡笑意:“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吗?那本功法似乎还没完全看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吧。”
昏暗烛光下,紫衣少年轻咳一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再次坐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尤眠身上的少年感渐渐淡去,五官也彻底张开。
尽管如此,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没变。
无情将棋盘拿了出来,尽管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想要下棋。
“今晚还遇到了一件事情。”
尤眠落座,手肘支在桌子上。他另一只手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白皙的指尖被衬托得如同白玉。
他好不容易敞开些许心扉,便将今天遇到的事情都给无情讲了起来。
有趣的不是这些事情,而是听他啰嗦的人。
望着喋喋不休的尤眠,无情眼中满是纵容。
“没受伤吧?”
“没有。”
尤眠“啪嗒”一下落下一颗棋子,片刻间,棋盘上出现了一个小猫图案。
“还好有阿飞在。”
话下意识地出口,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无情动作一顿,不过他并没有再次问出那句带着浓浓醋味的话。毕竟刚才两人已经互通心意,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绝对不是。
“你们关系挺好。”
安静了大半天,无情也只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向迟钝的尤眠总算是聪明一次,他听出了青年口吻中的淡淡醋意,于是压着嘴角的笑意:“还好吧。”
他将手里的棋子抛开,双手捧着脸:“你很在意这件事情吗?怪不得你问了两次这个问题。”
说着说着,尤眠又伸出一根食指在无情眼前晃了晃:“算上这一次,已经三次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烛光下明亮得很,一汪清泉,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人溺死在其中。
被看破的无情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他低下头想要遮掩。
“我和阿飞是朋友。”
冷不丁地,尤眠认真地解释起来:“他也只拿我做朋友,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不止是朋友,还是……”
顶着无情认真的目光,尤眠说着说着便后知后觉地羞涩起来。
“反正不一样。”
他躲开视线,轻咳一声,耳垂上弥漫出一层淡淡的粉意,和白皙的脸颊已经垂在耳朵上的紫色耳坠相得益彰。
尤眠不好意思接着向下讲,可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蓦地,原本还想着追问打趣的无情也安静下来。
他面皮薄,肤色又苍白,略微有一点其他的反应就十分得明显。
两人同时陷入沉寂,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反倒是多了暧.昧。周围的空气被火熬煮一般粘稠起来,带着寒意的夜晚都好像热了起来。
“咳。”
最终还是无情打破了寂静,他单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一声,尽管依旧红着脸,但说话时却刻意维持着冷静。
这种反差搞得尤眠心痒痒,他听到咳嗽声后抬眸回望,两人再次对视上,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尤眠眉眼弯弯,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嗔怪。
“嗯……看到了有趣的。”
白衣青年抬手剪烛芯,嘴角的浅笑遮掩不住。
尤眠“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嘀咕着:“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说。”
他热得不行,都已经开始怀疑无情在房间里放了碳炉。
“我送你。”
尤眠的房间就在隔壁,不过两步路的功夫,无情却表情从容淡定地说出这句话。
偏偏尤眠也没拒绝,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走廊靠在墙边的陆小凤。
对方斜倚着,左腿屈起,双臂环抱,见他俩一同出门,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哇!”
尤眠一抬头被吓了一跳,宛如一只受惊的猫:“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该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吧?
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立即红了脸,这次不是羞的,是尴尬。
一想到那些话被陆小凤听了去,尤眠恨不得在原地翻出一条缝钻进去。
“我当然是来看看你们两个有没有和好喽。”陆小凤嘴里叼着一根草,不知道从那个盆栽里拔的,“哎——这不是担心你们嘛。”
“谁不和了……”
尤眠低声反驳,他快步上前推搡着陆小凤:“快走!明天找到公孙大娘就靠你了。”
“啊?”
两人推搡着离开,身后的无情见状没有跟上去,只好先返回自己的房间。
回去后,他望着桌子上的烛台,忍不住再次勾起唇角。
*
翌日一早,陆小凤在尤眠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楼下,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不着急。
“尤少爷总算是起来了。”
陆小凤拉长声音,其实尤眠起来得也不晚,他最近起得都挺早,堪称太阳从西边升起。
“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尤眠落座,边打哈欠边回答着。
从汴京出来到现在已经半月,再不回去他都担心自己家里落灰长草。
说到这里,尤眠微眯着双眼:“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到处走走喽!”
“好!”
尤眠猛地喊了一声,惊得陆小凤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好什么好?”
“和我一起回汴京。”
少年双手撑在桌子上,半是引诱半是威胁道:“当初不是说好了?下次见面我亲自下厨招待你。”
这句话让两个人同时想起可怕的一幕,陆小凤回忆起当初险些着了的厨房,无情想起那晚难以下咽的饭菜。
“不许拒绝。”
这人好生霸道!
陆小凤无奈摇头,只好同意。到时候浅尝一口,应该不会出事,区区饭菜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他颇为放松,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遇见多么可怕的事情。
几人简单吃完早饭,陆小凤拍拍手准备干活。
昨晚尤眠和阿飞一回来就将遇到公孙大娘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不仅是神侯府的人,就连乔峰也伸出了援手——尽管当初聚贤庄内有不少人因为他的身世想将他杀之为快,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个知心好友的。
荥阳不算特别大,唯一困难的便是公孙大娘精通易容,混迹人群中很难找出她的踪影。
而这一点恰好被尤眠解决,他拿出了寻踪粉,气味明显且独特,只要闻过就难以忘记。
几人兵分三路,不知道是心存私心还是巧合,尤眠恰好和无情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后侧目微微勾起唇角,还没真正确定关系,但周围似乎已经冒起了粉红泡泡。
陆小凤风月老手,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了什么变化他一看便知。于是站在那里开始长吁短叹,莫名欠揍。
至于阿飞,对方现在还在想着昨晚被毁掉的钩织玩.偶,一.夜过去,情绪依旧不佳。
那可是他第一人收到朋友的礼物。
突然,他眼前出现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间正是一只崭新的钩织玩.偶:圆滚滚且巨大的脑袋,短短的四只,圆溜溜绿豆般的眼睛,还有撇起来很拽的嘴巴。
年轻剑客看着这个玩.偶,沉默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我没有这样。”
“很可爱啊。”
尤眠举起玩.偶放到阿飞脸侧对比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塞到阿飞手里:“喏,等有空了我再给你做其他表情的。”
阿飞:“……”
他抿着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耳朵通红。
*
热闹的长街上,两边摊贩高声吆喝,行人如织。其中两个长相不凡的人很是注目,一路走来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两人正是尤眠和无情,不过一路上无情竟然没怎么说话,安静得不行。
虽然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孤傲冷漠之人,但和尤眠在一起很少这样——除了一种情况。
等周围的人少了之后,尤眠猛地低下头来:“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
无情猛地攥紧双手,他从昨晚开始原本是很开心的,但今早看到尤眠和阿飞的相处后突然有些……落寞。
自年少时起,他便一直因为自己的腿疾自卑,冷漠忧郁的性格也是自那时形成的。
和他只能坐在轮椅上永远无法习武不同,阿飞身强体壮,在剑术上很有造诣。
尤眠那么明媚的人,应当……
还没等无情将心里的话想完,一只手突然盖住了他的眼睛。
这只手是尤眠的,柔软细腻,因为最近勤于习武,指腹起了一层薄茧。
被剥夺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顿时敏锐起来。
就比如现在,无情明显地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气,以及渐渐靠近时的感觉。
倏地,无情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对方的靠近,他似乎能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当那股熟悉的香气越来越近时,盖在眼睛上的手突然拿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孔,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近乎吹弹可破。
方才脑海里想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对方只是突然靠近,随即笑了一声。
看着平日里从容淡定的青年露出这幅无措的表情,尤眠觉得十分有趣。
他直起腰,搭在对方肩膀上的那只手略微擦过对方有些烫意的颈侧。
“走了,你觉得公孙大娘会藏到哪里?”
这个话题转得有些生硬,无情险些没跟上尤眠的思路。等他反应过来后只好无奈地轻笑一声,只是看起来有些许遗憾。
“她受了伤,应该走不了多远,而且昨晚开始就派了人在城门守着。”
青年娓娓道来,哪怕不听他说话的内容,单是听声音都是一种享受。
“寻踪粉的气味明显,公孙大娘应该也察觉到了。”
“所以她会找一个周围气味复杂的地方。”
尤眠紧接着往下讲,得意挑眉:“怎么样?我猜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嗯。”
无情颔首,欣赏地应了一声。
“可是气味复杂的地方有很多,我们到底去哪里找?”
尤眠对于荥阳不是很了解,能想到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见状,无情先安慰了他一句,紧接着才提出一个一个地去找也不迟。
“放心,她逃不掉的。”
说这句话时,无情身为四大名捕之首的气势显露出来,压迫感极强,又充满了自信。
“好。”
两人当下立刻去了心里怀疑的地方,可他们谁都不知道公孙大娘现在藏在一个很靠近他们的地方。
*
另一家客栈内,一位文静秀气的姑娘将换下来的绷带扔进水盆里:“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她转身看向坐在床边的美丽女子,口吻着急:“这粉末到底是什么?用了那么多办法都掩盖不掉。”
“大姐,现在可怎么办。”
正整理衣服的美人听到这句话后抬眸看了过去,此人正是尤眠几人寻找的公孙兰。
“别着急,这香味总不能一直存在,迟早有消散的时候,只要这段时间不被他们找到就行。”
她说罢,突然想起来什么:“昨晚你从陆小凤那里知道了什么?”
“他没说这些。”
白衣女子往旁边一坐,脸上满是苦恼,仿佛被感情困扰的少女:“他又在躲我!”
她单手托腮,遥望着窗外。
这位白衣女子正是江湖人称“冷罗刹”的薛冰,不仅是神针薛夫人的后代,更是红鞋子这个组织排行第八的成员。
当然,她也是四条眉毛陆小凤的恋人。
“要不我现在就去陆小凤那里打探打探?”
她猛地站起来,转身期待地看着公孙兰。
毕竟除了她们姐妹几个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她不仅是神针薛夫人的传人,还是红鞋子的成员了。
这个办法有些冒险,同时也很有用。
公孙兰思索片刻,同意了。
薛冰顿时露出一抹笑来,她转身离开,临走前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
只要没人进来,应该就闻不到大姐身上的香气。
她匆匆下楼,试图阻拦陆小凤。
房间里,公孙兰抬手摸着伤到的肩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地冷笑一声。
她看向窗外,眼眸凌厉。身上的香气格外明显,好在她躲在薛冰的房间里,只要没人闯进来……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冒出来,被紧紧关着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公孙兰猛地警惕起来,她沉默着没有作答,可外面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她在房间里,竟然直接开口表明了身份。
闻言,她思索片刻,随后便起身打开了房门。
*
“竟然都不在……”
尤眠双手叉腰,几个场地走下来他腿都酸了,竟然没有找到公孙大娘的丝毫线索。
“她总不能挖地道逃了吧?”
“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抬手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他们刚从一条卖胭脂水粉的巷子走出来,此时正坐在路边的茶水小摊上。
尤眠接过那杯勉强称得上茶水的茶,单手托着下巴:“她到底能躲到哪里呢?”
“别着急。”无情情绪很是稳定,“或许陆小凤和师弟那里有线索。”
“希望如此吧。”
尤眠抬手扯了一下衣领,如今春末夏初时节,已经隐隐有了热意。
走了大半天,他不仅累,还热。
突然,尤眠动作一顿,随即耸了耸鼻子,紧接着又皱起眉。
“怎么了?”
“好像闻到了寻踪粉的味道。”
他又摇摇头:“可能是错觉,只有那一个瞬间。”
寻踪粉的香气不会这么淡,他刚才仔细闻了闻,那个味道又消失了。
大抵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这个,出了幻觉吧。
尤眠摇摇头,将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会是错觉吗?寻踪粉的味道他很是熟悉,应该不会出错。
方才那股味道的确不是公孙大娘身上的,而是薛冰身上的。
自从昨晚她就一直和公孙大娘待在一起,身上自然沾染到了些许,只是刚才经过时掀起了一阵轻风,将这股香气吹散了而已。
尤眠没见过薛冰,当然没能认出对方。
不过薛冰却是认出了他们两个,无情就不必说了,孤清冷傲,坐着轮椅,一看就知道是神侯府的无情捕头。而尤眠也符合昨晚大姐的描述,耳边垂着一颗紫色耳坠。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个人。
薛冰在不远处停下,转身偷偷打量着茶摊上的两人。
原本是要去找陆小凤的,不过遇到了他们……
白衣女子若有所思,指间蓦地出现一点寒芒。
只不过她指间的利器又细又短,在房间里都难以发现,更别说在热闹的大街上了。
周围一切在她眼中都像是被放慢一般,一点寒芒自她指间飞出,细小到难以察觉。
来来往往的人群将薛冰的身影遮挡,哪怕往这边看过来都难以发下她的身影。
正举着茶杯喝茶的尤眠一顿,他听到了一道破空声,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只大手就已经将他的脑袋给摁了下去。
“叮——”
一道轻颤声落下,桌面上赫然出现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如此小的一根针却入木三分,倘若刚才无情动作再慢上一份,这根绣花针就会深入尤眠的脑袋!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后背顿时惊起一阵冷汗。
“刚才不是错觉?”
难道真的是公孙大娘?
两人抬眼对视,随即不约而同地往绣花针飞来的方向而去。
至于出手的人,见一招未中便立刻转身离开,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应该走不远。”
无情冷静说道,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随后才和尤眠一起往前走。
“等事情解决完我就要回汴京好好待着。”
少年皱着眉,感觉来了荥阳之后遇到了不少危险的事情,几乎没有一天安稳日子。
恐怕他也不知道背后其实不止有一伙人。
“咦?”
两人停在一处分叉路口,来往的行人看不出丝毫古怪的地方。那个偷袭他的人竟然真的消失了,轻功竟然这么好吗?
终于,尤眠在这一刻总算是意识到轻功有多么得重要。
“没事。”
无情安慰着他,垂眸时眼中却闪过一抹冷光。
身为四大名捕之首,他自然不会被这种简单的障眼法给骗到。停留在原地片刻后,他微抬起下巴示意尤眠跟着他往左边去。
左边那条巷子不宽不窄,却热闹得很,距离这么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尤眠根本没有丝毫怀疑,看到无情的指示后毫不犹豫地就往那边去,面上很是警惕。
走了几步之后,他总算是反应过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人……”
一句话刚说出一个字,前面正和一位女子拉拉扯扯的熟人夺走了他的视线。
不远处,看起来文静清秀的女子正抬手扯着陆小凤的耳朵,横眉道:“好啊你,我说怎么找不到你!”
“姑奶奶,我真的是有要事在身!”
两人拉拉扯扯,这一幕在这个地方似乎发生了千百遍,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觉得丝毫奇怪。
被扯着耳朵的陆小凤哎呦哎呦地叫着,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目瞪口呆的尤眠——以及对方身后缓缓过来的无情。
糟糕!这一幕被谁看到不好,偏偏被尤眠看到!这家伙肯定又要笑话他!
陆小凤将自己的耳朵从女子手中拯救出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们也找到这里了?”
他的故作镇定全被尤眠看在眼里:“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不不,来的正是时候。”
陆小凤连忙窜了过来,动作矫健,竟然还用上了轻功。
这幅避之不及的样子让尤眠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那位和陆小凤拉扯的女子身上。
对方双手叉腰,脸上一片怒意,对于在这个地方抓到陆小凤十分不满。
哦——原来是这种关系。
尤眠看好戏般瞥着身侧的陆小凤,随后无奈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他转身想拉着无情离开,将舞台留给陆小凤和那位女子。
却没想到平常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小凤竟然对此十分畏惧,手拽着他根本不想一个人面对。
“哈哈哈哈,真巧,这位就是我昨天给你说到过的朋友尤眠。”
陆小凤长臂一伸,直接揽着尤眠的肩膀将人又拖了回来。当然,他也察觉到身后无情的目光了,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介绍。
“这位是神侯府无情。”
他头疼得很,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冰。平常他确实有时、偶尔、不经常来这种地方,可怎么这么倒霉被薛冰撞见。
尽管江湖上的人提起他陆小凤都难免少不了说他风流多情的,但薛冰和他那些红颜知己不一样。
“喂。”
被陆小凤揽着的尤眠轻松挣脱开,随后双臂环抱:“怪不得你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因为有熟人啊。”
他打趣道。
被这么一说,陆小凤莫名有些尴尬:“这位是神针薛夫人的传人薛冰。”
“薛姑娘。”
尤眠脾气很好地冲对方略微问好,而无情反应较冷淡,介于他平日里就是这样,在场的人也没觉得奇怪。
薛冰收敛起脸上对于陆小凤的不满,也回了一礼。
只是她抬眸时不小心和无情对视上,一瞬间,一股寒意顿时爬满全身。
她该如何去形容那个眼神?冰冷又充满的洞察力,似乎一眼就将她心底的想法尽数看穿。又好像杀气迸发,但仔细观察,那分明是对方身上的冷傲。
薛冰突然紧张起来,但她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破绽。
另一边,尤眠推搡着陆小凤:“我还有事要办,真的不陪你了。”
说罢,他便转身去看无情,一瞬的功夫都没有,他再次转过身来:“但身为朋友,我自然要和你待在一起。”
这前后的对比太过明显,陆小凤也没多想。
“你们有公孙大娘的消息了吗?”他问道。
“哎。”
四人站在烟花柳巷谈论这件事情,来来往往的人不免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其中收到目光最多的人竟然不是陆小凤,而是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这种目光青年大概已经习惯,没有丝毫反应。
但察觉到的尤眠很在意,他扯着陆小凤的衣袖,直接将人扯到了外面的茶楼。
*
方桌前,四人各坐一边。
尤眠抬手给无情倒了一杯水,然后才将没有丝毫线索的事情讲了出来。
和他们一样,陆小凤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难道她还长翅膀飞了不成?”
陆小凤抬手摸着自己的两撇胡须,微眯其双眼。他找了很多地方,再加上自己平日里也会用熏香,嗅觉也算灵敏,丝毫没有发现有古怪的地方。
“也可能是挖了地道。”
尤眠眉眼稍弯,他单手托腮,耳边的那颗紫色耳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宛如邻家哥哥一般。
“对了,薛姑娘怎么不和我们住在一家客栈?”
他好奇地询问,澄澈的眼眸中写满了疑惑,对于薛冰和陆小凤的关系明显十分八卦。
“我才不要和他住在一家客栈。”
分不清薛冰是否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声音,回答时都带着生气。
尤眠微笑,指尖白中带粉:“不如薛姑娘过来一起?恰好大家可以一起回汴京。”
说罢,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还没问薛姑娘如今住在哪家客栈。”
薛冰暗中警惕,没想到陆小凤竟然比她先开口:“就住在旁边的新岁客栈。”
“哦——”
尤眠听到后恍然大悟:“竟然这么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