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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判官生产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她的一丝魂……

腹中不适让他第一次没有准时出现在迷魂殿。

披上外衫,双臂撑在床沿,近在咫尺的轮椅却怎么都坐不上去。

平素,他从不肯在白傲月面前露出半点不便,只是隆起的大肚挡着他的视线不说,愈发沉重的下坠感与双腿压迫着,傲月不在,连坐到轮椅上都成了一件难事。

崔然迟迟不见他出来办公,又听鬼卒说昨夜白姑娘真走了,一进内室就看见他这副样子。

崔然一把扔了鹰,鹰嘴磕在了桌角上。

“凛生!”崔然扶了他一把,湛凛生摔坐轮椅上,捂着腹侧白了白脸,稍缓一会儿才道:“瓜熟蒂落罢了,别担心。”

崔然顺着肚子轮廓摸了一遍:“疼多久了,位置似乎比前日靠下了。”

湛凛生痛过一轮,这才开口道:“午夜便觉得疼痛,我以为没事。”

“你!唉,那丫头呢,怎么此时不在?”

“她说去两三个时辰便回,好像要去拿一个什么证明。”

崔大人变了脸:“两三个时辰?你要是这两三个时辰内生了呢?”

湛凛生笑道:“哪有那么快,我是头胎,且有得熬呢。”却冷不防被又一波阵痛袭得咳出声来。

“那现在可

怎么办?我、我去给你找大夫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撞晕了的黑鹰还没恢复神智,惯性般跟着他往外走,又一头栽到了门槛上。

湛凛生一把拽住崔然袖口:“找什么大夫,你不就是大夫?”

崔然煞住脚步,也是啊,人间的大夫哪能下地府接生。

白傲月跟他说过,她和凛生一同研习过不少接生的法子和可能发生的情况,想必等她来了,万事俱备。

但看他指节发白,发际有细微的汗珠,湛凛生只觉得此刻奔涌着向下的痛感比昨夜绵密的刺痛厉害百倍不止。

崔然搭上他的脉,此刻他的体内,已觉察不到任何灵力流动了。

崔大人想要输入几道灵力,好帮他减轻痛楚,却也被挡了回来。

湛大人倒好像早就知道似的:“此番生子过程,借不了任何灵力帮助,崔大人别浪费了。”

如此,也好。不论他怎么痛海浮沉,都不会像那次那样现了原形,吓走她了。

崔然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顺着肚子,在他轮椅前蹲下,懵懂道:“那要多久才生啊?”

“我也不知。时辰命定,自有天数。”

崔大人一下猛地站起来:“天数?哼,还不是天庭几个老伙计说了算,你说找谁,我这就上天让他把时辰改了。”

“你坐下,坐下!”湛凛生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急得原地踱步转圈的崔然按到榻上。黑鹰终于清醒过来,委屈巴拉地飞到湛凛生旁边,不敢往崔然那边走。

可崔然就是坐不住啊。

倒比他这个产夫还坐立难安。

湛凛生扶额:“稍安勿躁。”

崔然右手攥拳往左手心一捶:“那丫头的灵力总归好使的吧,我去找她。”

说着就没影了,湛凛生一人独自在轮椅上忍痛。若是他能走动,还能快些助产,而现在,除了忍着、等着,他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口中安慰崔然,私心也是想让白傲月快些下来。

崔然的嘴巴,最是个漏风的。

湛凛生没等来白傲月,倒是等来一群牛鬼蛇神。有托着自己脑袋的,有把两只眼睛伸出几丈远的,有把本就稀巴烂的脸颊贴在窗户上,更成了一坨烂泥的,都充满了好奇地想瞧个新鲜。

墨风一挥手,便用一道屏障把房间隔开了。

真是的,一点做鬼的样子都没有。

湛凛生朝左压在把手上,右手攥住右侧衣料:“墨风,你也出去。”

墨风放下催产汤,用帕子给他擦了汗:“大人,就让我在这儿伺候您吧。”

“我没事,你去鬼市看看,孟婆今天又出了新品,那天傲月说想尝尝,你买回来给她温着。”

“可是大人——”

“快去!”声音变得沙哑。

墨风出来时,脸色黑沉,那些鬼怪也不敢上前问了。只是还挤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

墨风一挥手,把他们全都挥散开。

判官殿一丝生气也无,崔然瞧他垂头丧气地出来,沮丧道:“他也把你给撵出来了,是不是?唉,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一个人扛着。”

墨风点点头:“大人可将白姑娘带回来了?”

崔然脸色变了几变:“墨风,白姑娘的玉镜我拨了几次都没有回音,估计还在柜子里锁着。我得去人间一趟,她要是回了魂,我就再把她捉下来。”

地府分不出白天与黑夜,湛凛生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有一阵又一阵钝刀子割肉般的痛。

他难耐地想撑起身子,胎儿的头顶得好难受,可刚刚抬起一点,里面一阵翻转腾挪,他便撑着双臂不敢动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圆软的肚子高耸着,腹侧紧绷,箍出胎儿挣动的痕迹。

汗湿手心,湛凛生掌下一滑,身子跌坐下去。

“嗯呃——”髋骨渐开,向下移了半分的胎头似乎又被堵了回去。

那种瞬间移位的感受,激得湛凛生欲呕。

他不敢乱动了,有些无奈地朝下看一眼,随即双手扳住把手,闭目调息。

应该还不到两个时辰吧,也许只过了一会儿,所以傲月还没有回来。

也罢,还不到生的时候,产口都还没开全呢。

纵使止不住地心慌,湛凛生仍是一遍遍安慰自己。

虽然,他也有些懊悔,为什么天亮时不告诉她自己要生了,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

又挨了一阵子,后腰也牵扯着痛。

湛凛生也渐渐有些受不住,他将轮椅推到床边,然后先把双腿搬上去,接着一点一点把身子蹭了上去。

甫一上榻,判官大人便蜷缩起来,右手狠狠攥住腹前的衣料,左手则垫在枕下,将圆枕都捏得变了型。

房间里没有人,他便也渐渐不再隐忍,腹中滚油煎似的,骨头都要散了,也随着阵阵剜痛呻吟出声。

“嗯呃——”湛凛生猝不及防,只觉得身下一股暖流,从耻穴涌出,紧接着疼痛又利害几分。

大概是胎水破了,他往下瞧,却什么都瞧不见。

他从怀中掏出玉镜,让其飞到足尖,然后将两腿分开,便能看到产口污溺模糊的血迹。

她不在,也好。

他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产口并没有完全打开,不是要生,傲月叮嘱过他的,更加不能用力。

他只能粗喘着长长哼鸣,以此来削弱对腹痛的注意。

墨风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大人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墨风摸着他右腹更加发硬,估摸着就快下来了。赶紧去准备圆桶毛巾等物。

“墨风,什么……时辰了?”气音只留待嘶哑,没了往日沉敛。

“大人!”几百年了,墨风从未见他如此痛过!

湛凛生宽大手掌紧抓床沿,有什么东西就顶在产口,马上就要掉出来似的,即使他拼命忍住,不往下用力,每一次的收缩还是把胎儿推到了产穴处。

“申时了。”

她就快回来了吧,已经远过了两三个时辰,她要去拿的证明,一定顺利拿到了吧……

他让墨风把自己扶起来,一步一捱坐到圆桶上,省得生在床上弄脏了被褥,傲月晚上回来可就没地方睡了。

此刻双腿大张,实为不雅。他左手握拳撑在膝盖处,没有丝毫的感觉。

他身量不输于程豫瑾,修长有力的双腿也不输于他,只是他却站不起来,无法与她一起策马,更无法奔跑着追随在她身后。

他只要一想到程豫瑾也要像这般产娩她的孩儿,也要她守在旁边,他就控制不住地往下用力。

兴许肚子里的孩子知他心意,也受了刺激,越发焦躁起来。

湛凛生往前趴着,前胸挤压着肚腹,右手扳住桌角,发狠用力起来,险些将桌角软木掰断。

“唔呃——”饶是知道白傲月不在,他决计生不下来,可那种胎儿要顶出来的感觉太难耐,他还是想试试。

墨风从后抱住他的腰,请大人屏住一口气,如此试了几次,仍是颓然。

湛凛生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试了,脸色惨白着歪在桌前独自忍痛。

他痛得身体直颤,右手粗暴扣住大腹,深喘着。

熬了一个时辰,仍是没有动静,湛凛生也渐渐没了力气。他又让墨风再扶他回榻上躺一会儿,鬼卒来报,他也没心思应对。

墨风借口水凉了,出门立刻转身关紧了门,大人此刻可受不得风。

他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正在关键时候,怎么好去打扰?”

鬼卒拎着自己的耳朵道:“是崔大人回来了,要您先去商议。”

墨风心里咯噔一下,若是白姑娘一同回来了,怎么还会让他先去商议。除了这件事,其他再大的事,就算没有湛大人,崔大人也能代劳。

必定是白姑娘,没了消息。

果然,一到大殿,见到崔然连来回踱步的心情都没了,他就知道出了大事。

崔然看见亲人般,抱住墨风肩头:“上天入地,我都找不

到白傲月一丝魂魄。”

“什么?!”

“三界无论何人何物,我只要能追踪到魂魄,便能找到人。大夏宫中我去过了,她的躯壳还在那里昏睡,魂魄却不在。”

非但如此,他两个时辰前便回来了,在黑鹰护法下,用神识搜寻了遍界的魂魄,却一丝都找不到。

除非……白傲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墨风一颗心直往下沉:“崔大人,这时候您不能乱啊,您得去安慰湛大人,万不能叫他瞧出事来,不然此刻气血逆转,恐怕就是白姑娘来了,也回天无力了。”

“我……”崔然眉头怒竖,“这能瞒多久?他就算不能读心,也能一眼看出我在想什么。”

“咱们想想法子,若是剖宫的话,还能有活路吗?”

向来瞧不起天庭那帮人的崔然,也只能说了“听天由命”四个字。

二人打起精神,重新进了内室。

崔然已经不敢再去看湛凛生的神色,帮他往下推着肚子,挑眉道:“小生生,你说早知今日苦楚,何苦当初要干那事儿?”

“你!”湛凛生挺身,将肚子歪到一边去,不肯让他碰了。

墨风蹙眉,用帕子把大人额上的细汗擦去,实在听不下去了:“崔大人,您就少说几句吧。”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事,让他说得不伦不类。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还是给你推着吧,这样下来得快,你也少受些苦处。”

崔然一紧张,话就格外多:“我看啊,这肚皮圆圆,定然是个女娃儿。”

总算说了句熨帖的话,湛凛生不由神往,果真如此就好了。虽说白傲月一直哄他男女都好,但他要是能诞下一个女孩,将来说不定也有机会继承帝位。

“呃嗯。”湛凛生猛地抓伤崔然手背,深喘连连:“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了。”

崔然不以为意:“又痛起来了?无妨,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如今手下没有轻重,你少在这添乱。”

“嗐、我……我这也是……”

“怎么,她不肯……回来?”

崔然这般反常,出去找白傲月的时候,还老神在在,回来的时候又叫起了“小生生”。他虽贪玩,却不是没分寸的人。

故而,他知道,人是带不回来了。

墨风眼见瞒不过去,铁青着脸点头。

腹中一霎时被碾碎,定力不再,“呃啊——啊——”

“凛生!”

“大人!”

崔然狠狠瞪了墨风一眼,墨风也深觉自己点错了头。

只是知道白傲月现在过不来,大人就成了这副样子,若是让他知道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白姑娘的一缕魂魄,那还不知要成了什么情状呢?

呼痛声高高低低、时断时续,胎儿毫不客气地撞击胞宫,右边硬得生疼。

“凛生,再忍一忍。”崔然抢过帕子,去擦他湿润的额角。

湛凛生转头不看他,崔然默了默,忽然将帕子扔回墨风手中,低声道:“我再去找!我就不信她会躲到哪里!”

***

拿着这一纸离职证明,白傲月总算恢复了自由身。她兴奋地拿出手机,在路上便想要迫不及待地回去陪湛凛生。方才在办公室等HR的时候,她已经偷偷打开界面,游戏提醒她男主已经开始了第一产程。

这一个小时下来,她竟有一种在产房外等老公的兴奋和紧张感。

按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白傲月向来是喜欢站在电梯角落里的,正打算往后走,忽然被那人挤了一下,手机猛地磕在电梯门上,往下垂直掉落。

那人却火速跑开了,白傲月只远远望见了背影,有几分眼熟。

她一心去检查自己的宝贝手机,电梯里并没有人,但地上也没有看见她的手机,望着电梯门和地面的那条缝隙,白傲月想什么的心都有了。

她的手机屏已经够厚的了,竟然能不偏不倚从那条缝隙里掉下去。其实也是个用了四五年的旧手机了,慢得很不说,屏幕上也早就有了一道裂缝。可是她迟迟舍不得换,只因为离了这个手机,别的都下载不了《影梦空间》这游戏。她赶紧按了电梯的停止键,又叫来维修师傅,想要到电梯下面去把手机捡起来。

维修师傅看了一眼,正打算关掉电梯再去拿工具,一位穿衬衫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东西掉到下面去了?这我熟。我给你去拿。”声音有些刻意的高调。

白傲月还来不及提醒“这很危险”,那年轻人便跳了下去。

双手抓住电梯厢的绳缆,整个人从上面滑了下去。绳缆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白傲月光是看着都触目惊心,那年轻人一路到底,笑脸洋溢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扬头问她:“是这个手机吗?”

白傲月兴奋道:“是的,就是这个!太谢谢你了。”

在维修师傅帮忙下,那年轻人有惊无险地从电梯底部回到了这一层。

素昧平生,这人竟愿意这样帮她,心里熨帖又过意不去。

白傲月先去看那人的手,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她满是歉意:“我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那年轻人有些局促,挠在头顶的手很有些少年人的青涩:“不要紧的,只是擦伤罢了。你的手机还好吗?”

白傲月拿出自己的宝贝手机,屏幕上已经花了一块,并且从新的裂纹那里开始一点一点蔓延成雪花片的形状。

“这怎么办?”

湛凛生就要生了,如果这时候手机坏了,她可就回不去了。

那小年轻看见白傲月如此着急,便说道:“快先关机。我倒是懂一点,就是你楼上那家公司的IT,我帮你看一下吧。”

白傲月打量他,这穿着倒是符合她对IT人的刻板印象:“是嘛?真是太麻烦你了。”

那人的手上还有血,屏幕上也划了一道他的血痕。见她还一直担心自己的手,那人先开口道:“没事,我经常这样,一点都不疼。”又指着手机,“这一定要抓紧,要不然你这手机真的一点都不能用了。”

年轻人跟她坐到茶水间,白傲月给他调了一杯咖啡。

十几二十分钟的时候,白傲月还能坐得住;半个小时却还没有进展,不由出声询问:“我这手机还能修吗?”

“别急,让我看一下。”

白傲月看着那屏幕黑了一块,什么都没有。

那人还调侃道:“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白傲月一想到那毕竟也只是一个游戏,自己对纸片人这样的上头,说不定在一些人的眼里,是很不能理解的。

她便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一个重要的文件,我想赶紧看看。”

那人也很贴心地顺着她的话说:“是不是有一些重要的照片需要备份留存啊?”

白傲月忙点头:“是的哦。”

“那你没有上传云端吗?”

“我怕隐私泄露,就没上传。”

那人说道:“这可不行啊。”

直到干坐了一个小时,他已经喝了三杯咖啡,手机却一点都没有修好的样子。

虽然内心很感谢他,白傲月还是忍不住催促一句:“还能不能修好?不然我去其他店看一下吧。”

那人说道:“嗯,好吧。不过手机摔成这个样子,可能没什么用了。”

“没事,谢谢你了。”

白傲月一把将手机收回,正要走,看到那人左耳垂下、锁骨上方有一颗红色的点,这痣她绝对不会记错,同样的形状,同样的位置——是那个小道士玄尘的。

她方才朦胧觉得,把手机撞掉的那个人衣领上方也有个红点,当时并未多想,还以为是不小心露出来的内衬而已。

白傲月立即揪住他的领子:“你是谁?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个人露出一副得逞的模样,冲着白傲月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嘛,居然在这里就认出我来了,我本来想着你去店里的时候,我也化成店员继续给你修手机的。”

“你什么意思?”

“不错,方才把手机撞掉的人也是我。”他翘起二郎腿,“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手机再也不能用了。

而且我方才把所有的备份全都摧毁了,你再也找不到你的情郎了。”

白傲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再告诉你,他现在马上就要死了。”他一字一顿越发清晰地咬字:“他马上就要难产而死了。”

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白傲月直想把他的头摁到咖啡杯里。

年轻人就是要激怒她,看她越急,越得意。

“你休想把罪责推到我的头上,是因为你没有陪着,他才会变成这样的。”他桀桀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笑得仰翻过去,才扶住桌子,道:“我等的就是这么一天。他抢了我的身份,凭什么以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我就等着这一天。”

说罢,从原地幻形,消失在空中。

白傲月朝空中呼喊、挥手,却哪里还有人?

周围上班的人不时朝她这边看过来,白傲月捧着手机,眼泪簌簌而落。

不,她还能救的,她一定还要救。

她立即打车跑去维修店,维修店的人告诉她是一样的话术。

白傲月卑微又弱小地恳求:“你们哪怕再抢救一下呢?哪怕只是能开机也好。”

维修小哥冷漠地摇了摇头。

跑了好几个地方,不管她加价多少,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现在距离方才下班过了四个小时,她想,也许方才的产程提醒,只是游戏厂商让她回归游戏的一个策略罢了。

她太沉迷其中,所以觉得四个小时的离开,已经是很长的时间。可是她就算一天不玩游戏,难道游戏的进程就不会等着她吗?难道她不走这条剧情线,剧情线就会自己发展下去?

可心里仍旧惴惴不安,又觉得湛凛生没了,自己真的会活不下去。

白傲月头晕脑胀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将离职证明往桌上一甩,手机压在上面。朝后仰在椅背上。

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回不去,她找不到他……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湛凛生会发生什么,真的会难产而死吗?

自己怎么就没能在那个时候紧紧握住手机?她如果当时放进包里,也不会被玄尘抓住机会。素昧相识的人,又为什么让他去碰手机?她一味追悔,眼前浮现着第一次与湛凛生见面,邀请他跳舞的场景。

几个月来,二人在床幔间依偎缠绵,情真意切。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房间没有窗户,却忽然升起一股气流,围绕在她周围,似乎还冒着粉色的泡泡,像轻柔而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亦像是在对她做着告别。

白傲月往虚空中捧住,气流也仿佛停驻在面前。

“凛生,是你吗?”

眸中泛上泪光,她好像确认了一件事。

湛凛生真的存在过,而现在,他也就要死去了。

***

墨风仍旧取了药瓶来,里面是助产的药剂,通过肌肤吸收进去,能软化宫膜,更快生产。

他打着圈儿将药膏抹在湛凛生肚皮上,想要分散他的注意。

迷魂殿大门外,正堵着好多怨鬼闹事,千万不能让大人知晓。判官笔一落,湛凛生得罪过不少人。如今,趁他灵力最弱,都来找他算帐。

半瓶药抹完了,除了左边的疼痛愈发明显之外,并没有别的作用。

他又找由头出去了,先顶一顶外面闹事的再说。

墨风刚转身出门,自枕边小瓶内,缓缓冒出一缕青烟,顺着湛凛生的气息直往他肚子里钻。湛凛生有些痛得不太清醒,还道是花了眼,屏过这一轮阵痛,眼前那条鱼一样的烟雾还在,立时护着肚子转到一旁。

那缕青烟错过时机,现出真身——白色的袍子,黑色的发簪,还有一个小葫芦瓶,不是那道士是谁。

玄尘笑道:“你没有想到吧,将我禁锢在这小瓶中,倒使我恢复了真气。湛大人啊湛大人,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自己都这么虚弱了,还敢为了杀我方便,将我放在枕侧。”

湛凛生望望四周,没人:“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们的恩怨在今日也该了结了。我三日前便恢复了,就是等着今日你发动之时。”说着猛地往他肚腹拍去,湛凛生闪身避过,腹中再次抽疼一下,他有些踉跄地稳住。

如今灵力尽失,就连轮椅近在咫尺,也召唤不来,渐渐被玄尘逼入死角,再没有可以后退的地方。

眼看就要得手,玄尘看了一眼方才几个大动作之后判官大人愈发下坠的胎腹,玩味地笑起来。

就像是猫抓耗子的把戏,把猎物吓死比一下子就捕到,更加趣味横生。

“湛凛生呐湛凛生,天庭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与我作对?”

“官职本分,岂是私授可解?”湛凛生昂首盯着他,气势倒更逼人一等。

玄尘道:“你占的是我的官职,我拿回我的官职有什么错吗?”

湛凛生将粗喘勉强压下:“你当初为判官时,假公济私好坏不分,是你自弃,并非天庭弃你。”

“那你今日呢,你又如何确定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

“我为判官,自是我来判决。”

玄尘一眼不肯放过地将他的痛楚瞧在眼里,心里好生痛快,也不再多费时间:“你如今没有任何灵力,就等着受死吧!”

掌中聚起一团白光,猛地向他腹中打去——

那白光升到半空,被一道金光压制回来,玄尘不由得也倒退了两步,狠狠盯着湛凛生。

见他丝毫没有力气再动作,随即又往旁边看去,有数十根小银针向他飞来,玄尘应接不暇。

湛凛生撑着肚子缓缓捱过一阵,接着拿出宝剑,他虽没有灵力,但多年的习武却让他功底仍在。

银针射出的方向,虽未见人,高声却到:“小生生你有没有事啊?我来救你啦!”话尾猛地刹住,想必是正接了对方一招,再次出声时,语气也更严肃了些:“你看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我吧。”

玄尘率先落地:“你这小白脸如今功力也见长啊。”

这可谓是戳到了崔然的痛处:“你叫谁小白脸呢?”

“叫你怎么着,还在这看热闹,这地方好看吗?还没看够吗?”随即玄尘又对着那鬼卒和墨风道,“你们这些小小的官职,说的好听呢,是有个一官半职的;说得难听点,你一个月俸禄连我的洗脚婢都不如。我在山中逍遥多年,那些花妖树怪满是要给我供奉的。”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气,黑压压的,往在场所有人的头顶压制。崔然抱起湛凛生,低声道:“快走!”

本是在殿中布置好产床与一应用具,此刻都没有了。冰天雪地的,二人也只有在城外的小木屋中暂避。这木屋漏风漏雪且不说,便是那木桌也腐朽不堪。

湛凛生躺在床上,稍一动作,便咯吱乱响,若说之前在殿里敞开双腿用力的姿势让他很是羞赧,如今配着这乱响,更是耳根子都红透了。

床头的木板被他用力一拽,纷纷落下木屑。

他没办法,又借不得力,只好攥住自己的衣袖,勉力熬过这不再有间隔的痛楚。

崔然一直背对他往外看着,湛凛生断续道:“若是在此处,傲月……还、能不能找到我们?”

崔然低下头,湛凛生连他的神情都看不到:“想必是能的,她不是有玉镜吗?”

正说着,木屋也摇晃起来。湛凛生还以为是木床不结实,崔然却先一步扎好了架势。

他悔道:“哎呀,怎么正迈入了他的陷阱!”

原来,这座房子本是玄尘的一条舌头变的,如今那舌头分叉,猛将他们一甩,湛凛生被甩到了一旁,腰上被一块硬石狠狠撞了一下,崔然和墨风则被甩到了另外一边。玄尘用五指拢住湛凛生的肚子往右拧着,湛凛生剧痛难当,只觉得宫壁都要被他捏破,张口大叫了几声,凉风灌进喉咙。

体内的热浪与凉意交缠纠葛,就像是蛇的

红信子在来回纠缠。这舌头像一块浮木,又像吊床,将他晃来晃去。

头晕不说,肚子被颠得又下坠了几分,孩子似乎马上就要出来了。但他再怎么用力,却依然毫无进展。

崔然上去按住他的舌尖,墨风又在他的头部暂定,用了法相的道士显然是不满意的,他反身露出光滑表皮,又将二人再次甩了下去。崔然与墨风也刮着他的汗毛,生生刮下一层皮来,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

玄尘却丝毫不回头:“你们想让我分心罢了,这点小把戏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湛凛生的死期到了!”

而湛凛生,就在他们二人被甩下去、玄尘有丝毫分神的时候,对准了他的心口,狠狠一剑插了进去。

天地间有一瞬的安静,随后玄尘又笑起来,喉间冒着血腥气:“你如今早已不是神职了,你以为一剑将我捅个窟窿又怎么样呢?我掐个诀它就好了。”

玄尘恢复人形,自己的心口炯炯往外流着鲜血,他掐了一个诀,没有任何反应。又掐了一个诀,四处望望,这里并没有结界,而自己的伤口却传来钝痛。

“孽徒,你给我站住!”张道人闻风赶来,手中的捉妖剑对准玄尘。

小道士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瞬间恢复了平常的大小。一开口,便又是一口瘀血。

“师父,你就这般有偏有向?”阴冷的神情顺着他脸上笑开的纹路扩散开去,“想当年我和湛凛生同在峨眉峰下修行,凭什么他根骨平凡,却被天庭选中来顶做判官?”

崔然好心劝解:“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已经家财万贯,什么都不缺,又有美女作陪。他那点俸禄入得了你的眼?”

“可是他是天庭的人!”

不论崔然怎么说,玄尘总是用这一句怼回来。

真是不可理喻,考公考编魔怔了是怎么着?

那小道士的魂魄已然支持不住,但他也瞧得出来,湛凛生更加支持不住,恨不能就要立刻生在这里。

张道人手中燃起一团火焰,向玄尘猛地轰了过去,那小道士的笑脸化作魂魄,依旧发出桀桀笑声:“你就算杀了我。你的小白也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你还能活吗?我就要眼睁睁在这里看着。”

随即,他被烧掉的半个身子猛地扑向了张道人,崔然立即道:“道人小心!”

张道人被玄尘撞扑在地上,那火焰变作纯白,消失殆尽。

墨风道:“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崔然大觉不可理喻:“你竟如此狠心,对你的师父也敢下这样的毒手?”

小道士的魂魄撞进了张道人的身体里,而张道人则被火焰燃烧殆尽。

湛凛生问道:“怎么样?还能不能救?快将他的魂魄稳住,至少要有七片完整的魂魄,才能够将它重新拼起来。”

那魂魄星星点点如孔明灯一般,向空中飞去。

墨风眼眶微红:“大人,莫说是一整片,我连一星半点都抓不住啊。”

张道人现出方才小道士那般桀骜又阴狠的神情:“你们当然抓不住,我的魂魄早就燃烧殆尽了,方才那一团火,他是多狠啊,没想到烧了他自己。”

湛凛生道:“你如今在这身体里,你也出不去了。”

“是,我出不去,但你也杀不了我。你可知,被女帝供奉过的道人有金刚不坏之身。我在这里面至少还能活一百年呢,这一百年里难道我就不能重新修炼?”

说着,仰天大笑而去。

湛凛生道:“先不要追了,现在我们也杀不了他。”

崔然道:“是啊,白傲月那姑娘才是关键。等她回来以后,让国师用锁魂链把这张道人锁住,关在地牢里,不叫他为非作歹。”

湛大人的心,像被什么绞住,痛得难以呼吸。

他现在的身子,再经不得半点挪动,更别说回地府了。墨风脱下外衣,铺在他身下,湛凛生有些艰难地蜷缩着。

恍梦间,有女子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

湛凛生白唇翕动:“我好痛,傲月……”

她一定不是故意不管他的,她那么善良,对最卑贱之人尚且心存不忍,即使并不那么喜欢他,也不会这么狠心的,一定出了什么事……

崔然有些懊恼道:“凛生,我没用啊,要不然再喝一碗催产汤吧。”

湛凛生摇了摇头,手臂艰难搭在窗棂的腐木上,在又用过一轮力气,却依旧毫无进展之后,说道:“不用了。”

他示意墨风拿出宝剑,转头对崔然道:“崔大人,你的手稳,你来下刀。”

孩子是决计生不下来了。再不取出来,只怕一尸两命。

肚皮胀得青紫,在刀锋割开的一瞬,湛凛生痉挛一下,之后便再也没动过。

崔然脸上血泪一片,只敢稳住手下,传来一声儿啼,不敢去看湛凛生毫无活人气息的脸。

木屋外渐渐又响起鬼哭狼嚎,墨风拿出银链,细听,却不是在迷魂殿外躁动的声音,更像是呜咽。

玄尘被撕裂魂魄之后,群鬼便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大人出了事,便寻到这里。

他们对于生命消逝的感知,总是更敏锐的。

崔然看着从湛凛生腹中剖出来的孩子,是个女孩,不知为何,他开口便想叫她“默默”。

若说是白傲月害他成这样的,倒不如说,这个孩子才是罪魁祸首。

他挨着的身体逐渐冷下去,崔然几乎要发疯。

他再次抽出带血的刀刃,恨极了般,冲着刚出生的女婴,划了下去。

第29章 滴血验亲穿刺胞宫取血

“别伤她。”

湛凛生冷硬手指按住刀背,崔然浑身仿佛都失了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墨风抢上前去,将女娃儿抱在手里,湛凛生这才不甘却又放心地闭上了眼。

一切都归于寂静,无论是湛凛生的呼痛声,还是新生儿的哭声,都戛然而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然眼神空洞地从地上爬起来,向来齐整的衣摆压出了褶儿,他却看不见似的。

他叫来地府众鬼,交待道:“这女孩子从今姓湛,不姓白,白家若来要人,一概不理。”

众鬼呜咽着应了。

“湛大人心甘情愿留她,有我在一日,便谁都不能伤她。墨风!”

墨风站到他身侧,郑重行了一礼。

“你伺候凛生几百年了,她虽几个时辰大,也是你的主子,你必得护她周全,不能叫三界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到她!”

墨风跪下,将那女婴搂到怀中。

只是他哪里知道怎么抱孩子,女婴一到他手里,就挣扎哭闹不止。

方才些微压下去的愤懑,此刻又翻腾到心口。襁褓里的哭声比那日随云乐吹的曲子还扰乱心神。

崔然盯着那孩子,忽然俯身,捡起地上的刀,猛地砍去了自己的右臂。

众鬼惊呼一声:“崔大人!”

墨风抢上前扶住他:“大人?您做什么?”

鲜血滴到襁褓上,女婴倒是不哭了,更多的血撒到地面,流到湛凛生的床榻边。

男人青灰面庞还残存着痛色,腹部仍旧隆起着,并没有完全消弭。

崔然压住伤口:“我没用,我的刀杀了我最好的兄弟,这只胳膊,就给他陪葬!”

同时,另一个世界的白傲月,也像一条涸死的鱼一样,瘫在椅子上。纸巾扔了一桌子,大哭过后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她连气流都感知不到了,她擦了把脸,打算去把那个小道士找出来,给湛凛生报仇。

眼前冒起了许多粉红泡泡,她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接着便弹出【叮】的一声:

【恭喜您触发穿越剧情,欢迎你来到真实的影梦空间】

白傲月一个鲤鱼打挺,想要

把手机拿起来,却发现自己与手机之间还隔着一个屏幕。

屏幕是透明的,界面与手机上的游戏界面无异,她的手可以穿过去,却接触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怎么触发的?”

她可一直没氪金啊,难道是太兢兢业业玩游戏,感动天、感动地、感动命运让他们相遇?

【触发设置:离职证明】

白傲月大跌眼镜:“好家伙,还给牛马足够的时间。”

【那当然,反正你孤家寡人一个,没班上了,就算消失也不会有人找你啊】

“你在讽刺我,而且我有证据。”

【啊啊,别打我,好疼】

白傲月双拳往空中一通乱挥:“胡说八道,你连身体都没有,怎么可能被打到,还觉得疼。就算是疼,有凛生那般疼吗,快带我去找他。”

现在的时间,正是她平日下班打卡的时间。还真是一分钟不让她少干的。

系统又弹出来了设置:

【请选择新生儿性别】

新生儿?

她和湛凛生的孩子已经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