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哥哥在 只对你这样
湛月清的确心情好, 抬手按上了谈槐燃的肩膀。
他这些日子有锻炼,因此皮肤没那么白了,也不瘦弱。
可谈槐燃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
带着毒纹的手缓缓摸上了谈槐燃的下巴, 拂过谈槐燃的脸时,有种文弱的美。
谈槐燃眉头一皱, 拽住他, 顺势直接把湛月清抱进了浴桶里。
房中水雾缭绕,湛月清动了动腿,耳朵更红了, 像是在滴血一般。
他就说了一句话, 谈槐燃怎么又起了?湛月清有时候真不明白他。
明明他也是男人, 他怎么就不会经常对谈槐燃有这种欲.望?
“我衣服都湿了, ”湛月清贴着他,“等会若是把我弄出风寒了……受罪的可不只是我。”
谈槐燃的长发散了,水珠布满肌肉,他的肤色比湛月清略深,少年时代行军打仗练下的肌肉精瘦而有力。
“哪里就这么脆弱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谈槐燃一口将姜茶喝完, 杯子扔了。
他低笑一声, 解开了湛月清的腰带,柔软的帕子从那截尾.椎往.上, “哥哥帮你洗澡?”
“可是我洗过了……”湛月清抬手按在他肩上,眉头微皱,盯着他,不知那双手碰到了何处——
湛月清微微曲腰, 眼尾被欺负得一片绯红。
“……你干什么?”
“好软啊。”谈槐燃借机咬住他耳朵,灼热的气息落到湛月清耳畔,眼神里带了点邪气, “哪里都软。”
只觉得浑身都滚烫了,湛月清攀住他,眼眸潮湿,“……只对你这样。”
这极具偏向的话语瞬间让谈槐燃眼神一暗,看着怀里的小艳鬼,没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一下真是带了坏心眼的,湛月清嘶了一声,眉头蹙起了。
红衣被打湿了,影影绰绰的映出他的身躯,谈槐燃捏到了不该捏的地方。
报复性的咬住了谈槐燃的锁骨,湛月清红着耳朵,却抬腿在谈槐燃的下.腹蹭了蹭,舌尖轻轻掠过那截锁骨。
“哥哥……”
谈槐燃被他叫得呼吸一窒,“哥哥在……”
指尖摸上了他的腿,湛月清腰间一软,下一瞬却听谈槐燃低声说:“你身体里。”
湛月清瞳孔一缩,头皮发麻,滚烫的泪珠落在了浴桶里。
“这药人之身也太过诡异了,”湛月清抱着他,呜咽道:“为什么……这么容易……”
谈槐燃轻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自己敏感.点浅,就别怪这个了吧?”
“你怎么不说你无耻?!”湛月清真想一脚给他踹下床去。
浴桶被二人的动作弄坏了,谈槐燃索性把他抱到了榻上。
“我无耻是一天两天吗?”他埋在湛月清身前,深呼吸一口气,舌头上的钉子探了出来,碰住了那截柔软的腰,向上。
拨弄着,从浅红色,变得深红。
湛月清弓起腰,被那冰凉的钉子弄得敏感的一抖,低头一看,“你怎么还戴着这个?”
说是这样说着,可他的声音却带着颤栗,似乎极其爽。
“不是你喜欢这个吗?”谈槐燃看懂了他的神色,低笑一声,“不然你给我打什么?”
湛月清瞳孔骤缩,呜了一声,被逼得哭出声来,小腿蹬了蹬,可谈槐燃却抬起那条腿,舌钉又吻上了毒纹……
夜没多长了,雨声渐渐小了,天月将白,庭院外白色的杏花瓣被雨打得散落一地,直不起腰来。
昨夜里,谈槐燃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难得的陪着湛月清睡满了四个时辰,起来时已是午时了。
舌钉昨夜被磋磨了太久,他对着镜子,取了下来,换了个不明显的隐钉。
湛月清还没醒,外头的门却已被手下敲响了。
“二公子?你在吗?”诗画惦记着昨夜探来的事,敲着门问。
谈槐燃抬眸,没听出这是谁,里间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湛月清醒了。
“谈槐……”微哑的嗓音响起,“过来……”
……
屋外,诗画等了一会,才见到门被打开。他嘟囔着抬头,“你怎么睡这么晚啊,不去药局吗……啊!陛下!”
诗画连忙一跪,他只知道月府是湛月清的府邸,却不知谈槐燃也会来这里休息。
“平身。”
湛月清给自己准备的房间极大,一半黑,一半粉,黑的那半是他觉得谈槐燃会喜欢的东西;粉的那半,是他的医书。
如今,书桌边,湛月清坐在谈槐燃怀里,不解的看向诗画:
“今日是休沐日,我去药局做什么?又没漂亮的木头看,倒是你,大中午的找我做什么?”
诗画一言难尽的看了眼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兰魁还是湛月清来做比较好。
他披了件对他而言极大的白衣,眼下浮着一点纵欲过度的黑眼圈,可抵不住那张美人皮的脸着实好看。
那点黑眼圈盖不过他的姿色。
——仗着全屋地龙就不好好穿衣服!谈槐燃不动声色的在书桌下掐了下湛月清光滑的腿。
睡袍,容易探索。
桌下,湛月清咬牙,赤裸、布满吻痕的脚尖踩上了谈槐燃的皮质长靴。
掐什么掐?!
“上次那个霜降,你还记得吧?”诗画也不再多话了,怕他不记得,还特意加了句,“就是你在杏林大比装病时,跟着我来找你的那个!”
他说话速度太快,湛月清本能的要让他闭嘴,却没想到谈槐燃已听到了。
他缓缓转眸,看着湛月清。
装病?
湛月清:“……”
湛月清后背冷汗立出,表面却还很镇定,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哦,是他啊?他怎么了?还没出帝京吗。”
谈槐燃心里生出一点怒气,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差点气笑了。
还说他利用他?湛月清这不也骗他了?
“没出,”诗画低着头说,“他说你给钱太痛快了,打算再为你潜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给你更有力的情报,好报答你。”
湛月清一怔,却笑了:“他还真是不怕被谈明止发现……啊?”他语气诡异一顿,又踩谈槐燃一下,嘴上却找补道:“等等,他又听到什么了?”
诗画低着头,看不到他们的动作,谈槐燃眯起眼睛,咬住了湛月清的耳朵,轻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道:“你又和他一起做什么了?”
湛月清眼尾一红,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说正事呢你别掐了。
谈槐燃被那勾丝的一眼看热了,闭了闭眼,暂时放过了他。
“他说谈明止给雁西发了一封信,但没看清具体的,只有些‘死啊’‘活啊’‘母亲’什么的——他还看到谈明止一直都在和飞燕阁的成生在一起。”
诗画聪明的低着头,说:“成生这个人,我见过,他嫌贫爱富,屠杀了全家一百二十五人,却在衙门上以一副受害者姿态为自己逆转了百姓风评……三年前,假烛飞燕见他天赋异禀,就把他纳入了阁中。”
湛月清一顿,“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诗画摇摇头,还是没敢抬头,不知是不是怕谈槐燃,“没有了。”
“那退下吧。”谈槐燃终于说话了,薄唇一动,目光却在诗画身上顿了一瞬。
诗画点点头,退了出去。
房中没有旁人了,谈槐燃放任自己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他的话不能全信。”
湛月清一怔,“为什么?”
“他喜欢的真烛飞燕是我杀的。”谈槐燃轻飘飘的话语打在了湛月清的心上,“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你最好不要信他。”
这件事,他从未和湛月清提起过。
湛月清闻言更是皱眉,“是利益纠葛吗?还是别的什么?你杀他做什么?不是,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挺喜欢诗画。”
谈槐燃想起那一天,垂下的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却只道:“性格不合。”
他有两个兄弟,一个是001,一个是那时候的烛飞燕。
他把他们当成兄弟,却忘了他们本身就不该成为兄弟——和野兽同行的人,迟早会被吃掉。
也的确是性格不合。
就像现在他也想吃掉湛月清。
“说起来……你骗了我多少次了?”谈槐燃忽然咬住他脖颈,犬牙摩挲着,眼神一暗,“嗯?你喜欢诗画,诗画那样子和你撞号吧?喜欢他什么?”
湛月清一呆,扭头看他,“你又发什么疯?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啊!”
腿上的手又动了,湛月清耳朵一红,声音骤然软了,“……别动,等会有人进来了。”
方才匆忙,他随意披了件衣裳,却没想到摸到的是谈槐燃的衣服。
这么大。
“你骗我了。”谈槐燃却舔着他的脖颈,晦暗着神色,故意问:“……你真没和我爸上过床吗?”
带着薄茧的指尖有些麻。
湛月清眉头蹙起,没听出他的调笑,“没有!我都还没问你以前有没有侍妾呢,你怎么又问我来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笨蛋,我故意问的,就是找借口干.你,这也看不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只觉天旋地转,后背被抵上了桌子——
他看到谈槐燃脸上并无怒意,只有对他的……情.欲。
“……你,”湛月清咬牙,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精力太强了?自己解决去。”
谈槐燃眉头挑起,“你今天有正事?”
湛月清犹豫了下,他是没有正事,但他要去问问试探一下诗画——
看出他的躲避神色,谈槐燃眉头一垂,这个角度看起来有点像少年时的谈槐了,“……就一次。十五分钟,好不好?”
湛月清最见不得他这样,他对少年时期的谈槐的确亏欠良多,又骗又打,随便发个消息就勾得他连夜坐飞机回国内……
而且,太子时的谈槐听起来也很苦……没有他陪着就算了,还要在宫里尔虞我诈,踽踽独行。
“……好吧,”湛月清抬手摸上他脸,警告道:“十五分钟!”
谈槐燃眼神里划过一抹得逞的狡猾——
十五分钟显然不能解决。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房间里的时漏漏完了,只有浴池里的水声响起,池子里,谈槐燃抱着怀里的小艳鬼,边洗边抹药。
“我错了,我保证……明天就好了。”
湛月清埋在他肩上,露出半张绯红的脸,浑身都是红色的吻痕,伴随着犬牙的咬痕,道:“不信……”
谈槐燃后背一片抓痕,像是被指甲挠的。
低着头吻去湛月清脸上的泪水,谈槐燃这角度又像谈槐了——
“不许低头!!!”湛月清恼怒的扇他巴掌。
谈槐燃什么伤都受过,根本不在意这点,也看出湛月清没生气,只是被他方才榻上那些话给激怒了……
他低声一笑,“可是叫小妈的时候,你那里……”
“啊啊啊啊啊!闭嘴!”湛月清抬手捂他嘴唇,瞪着他,“你再说,我不和你好了!”
他以为他是厌恶和谈老那段虚假关系的,可是今天的事让他发现……这个称呼,别有趣味。
至少他脑子里没有谈家实验室的痛苦了,只有谈槐这个无耻的小混蛋!
“那和谁好?”谈槐燃无奈,“谁还能比我更符合你心意?”
那倒也没有。湛月清心想着,哼了一声,低头,显出了一点对着爱人时独有的撒娇,“哥哥……”
谈槐燃闭了闭眼,“你怎么叫什么都像在勾我?故意的吗?”
湛月清诧异抬头:“你自己耳朵有毛病,可别怪我。”
谈槐燃自知理亏,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把他抱起来了。
药人身当真奇异,谈槐燃的药抹了没多久,湛月清就恢复如常了。
可这恢复速度却让湛月清感到了担忧。
“你不能也长生不老吗?”他看着谈槐燃问。
谈槐燃恨不得黏死他,抱着他吃东西,“不能。”
湛月清一顿,“喝我的血呢?”
谈槐燃神色蓦然一变,咬住牙齿,“不、行。”
湛月清何等敏锐,眉头皱起——看这样子,是可行的。
“你想都别想。”谈槐燃抓住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除了暴君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凶过湛月清。
“……哦。”湛月清却更清楚了,抬手打下他的手,把碗一放,“我吃饱了。”
垂下眸,两颗泪珠却落在碗里。
谈槐燃手指一顿。
“药人身又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我不想看到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湛月清嗓音微哑,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让谈槐燃猜他的心思——他努力收回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反正你到时候死了,他们也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不活的。”
这几天他有点担忧那个原来的结局,心情也受了影响。
谈槐燃叹息一声,重新端起那碗牛肉粥,“喝完再说。”
湛月清看了他一眼,乖乖的张口。
谈槐燃喂他。
大半碗粥配着菜吃完了,余下一小点,谈槐燃一口闷了他的剩饭,才把碗筷放下。
“你知道我娘……薛夫人是怎么活的吗?时忍冬和你说没有?”
湛月清想了想,“用的飞燕阁的药?”
“当时001把城防图透露给了敌方,他们抓住了她,001也趁机控制了我的身体,导致我差点杀了她,那一箭很重——当时,我们还不确定能不能把她救回来,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用了飞燕阁的药,泡了一年,她才活了。”
这听起来有点玄幻。湛月清眉头蹙起,“那个药方,有流传下来吗?”
若是破解……那可不得了。
“没有。”谈槐燃道:“但那个药,我还留了一副。药的作用是能将濒死之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并让其维持在那个容貌,但也有个副作用,她会嗜睡,所以薛夫人常年静养,每天至少睡四个时辰。”
湛月清:“……”
……不就八小时?这不是正常睡眠?他没忍住看着谈槐燃,气笑了,“这叫嗜睡?那我是什么?猪?”
他和谈槐燃玩得荒唐了,睡两天都有可能。
谈槐燃低笑一声,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平常只用睡一个时辰,昨天是因为你,才多睡了这么久。”
湛月清皱眉,忽然福至心灵,“你这状态维持多久了?”
“十八岁那年开始。”谈槐燃云淡风轻道。
“八年?!!”湛月清惊得声音都变调了,“那你去那个楼里多久了?每天晚上都看着那些画像吗?”
谈槐燃一怔,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刚准备心虚的挪开眼睛,湛月清却抓住了他的下巴,反客为主,脸色难看:“说、实、话。”
“……你没来的时候,我经常趁着001下线,宿在那里。”谈槐燃不得已如实道来。
湛月清哑口无言。
八年,将近三千个日夜,每日只睡那么少的时间,却要处理那么多的事,谈槐燃这疯病是他自己逼出来的吧?!
且那栋楼里幽暗一片,画像上的他也是死物……
反反复复的心理暗示,谁能不暴戾?!神都做不到。
“你这身体也有问题吧。”湛月清没忍住抱住他脖颈,坐在他怀里,垂眸看着他,“你吃过飞燕阁的药,是不是?否则如何解释你能免疫我的血?”
谈槐燃未曾料到他会深想到这一步,眼神一凛。
“吃过,但问题不大,”谈槐燃看到他眼眶又红了,没忍住低声哄,“那时候我才十岁,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时间不够,我的时间不够用,所以才问烛飞燕要药吃。”
湛月清埋在他胸膛,“有什么不够用的……”
谈槐燃抚摸着他的后背,叹息道:“就是不够用。我那个死爹把这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赋税、天灾、遍地哀鸿……若你真来了,不得饿肚子吗?”
湛月清看着他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心里酸了酸。
如果他能早点来就好了……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系统为何说木无[情深必伤]。
“……你想过死吗。”湛月清眼睫颤动,“想过,对不对?”
木无,槐燃。
这已有很强烈的自毁倾向。
谈槐燃一僵。
“我好恨。”湛月清看着他,神色认真:“恨001,也恨997,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来到你身边呢?……也恨我自己。”
“你从现代我离开你的时候,就想过死了吗?”
令人意外的是——谈槐燃竟然笑了,他摇了摇头,否认了:“不。”
“我从未想过要去死,因为如果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你也是我的念想。”
湛月清一怔。
“001背叛我的时候,我只想着如何杀他——烛飞燕忤逆我的时候,我也只想撕碎他。”谈槐燃脸上流露出狠厉之色,“你说你为了钱进谈家,我只恨我自己没有那么多钱,我恨那时候的我没有能力把谈家占为据有,再把你抢过来。”
他掐住了湛月清的下巴,“死亡,是逃避者才会做的事,但我不会再让你逃避。”
十七岁的谈槐对爱人的离去无能为力,他恨的竟然也不是爱人,而是恨自己没有钱让爱人选择他。
他是自毁倾向不错,却是另一种极端的毁灭。
燃没了,烧毁了,成灰了,他也要把认定的事给做了。
湛月清被他的这番剖白震得一惊,眼睛都瞪大了,可他看着谈槐燃近乎疯狂的神色,竟然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或许他们骨子里本就是相同的人。
十二岁的他被父亲掼进水缸,奋力挣扎,企图反杀却无果。
可后来未成年的他,却能笑着把父亲送进了监狱。
他说要给师父报仇,要把谈家给谈槐,他也不顾一切的做到了。
谈家这张笼罩了他们半生的网,被他亲手撕碎。
即使他的下场没有好到哪里去。
997没有说错,他和谈槐燃是同样的人。
“我不会逃避了……”湛月清眯起眼睛,拽起他的衣领,咬牙道:“但你也得乖乖听我的话,让我把你这疯病纠正过来……不求长生不老,只求不要做短命鬼。”
第77章 安王之死 故人
谈明止的书信被飞燕衔到了雁西王宫中。
时值冬日, 这里每一道风都像是在人脸上刮刀子,仿佛能将皮肉细腻的人刮成干涸龟裂的土地。
雁西王宫中,有几名举止怪异、说着外蕃语的人被盛情款待。
王座之上, 坐了名高大魁梧的灰袍男人,披着皮貂, 而居在次位的是个年长女人, 穿着紫色衣衫,发髻盘得像帝京中人,不像雁西姑娘们的小辫子。
灰袍男人一锤桌子, 捏着那封信, 低笑着看紫衣服女人:“你这好儿子, 还真是敢啊。”
——安王太妃, 言冉。
言冉垂头看着那封信,她如今已经老了,雁西的风雪太厉害,刮得让她比这个年纪的妇人更为年迈。
她自己都忘了帝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信上谈明止的字迹她却还认得。
言冉:“他一向是听话的, 知道兄长你缺个发兵帝京的理由, 便替你寻了。”
她说完抬头看了眼面前那些献舞的舞女,舞女们坐在了那几个高大的、说着听不懂语言的外蕃人怀里陪酒。
“兄长当真要和他们联手?看起来蠢笨如猪。”
雁西王笑了一声, 黝黑的脸上露出点不屑:“本王只差使唤的人,这些人没脑子却空有力气的人最好。”
他说罢,拿起桌边一个铃铛,摇了摇。
那几个人站了起来, 比寻常人高出一大半。他们竟像巨人一般,抬起脚,踩上了桌子。
美食佳肴滚落一地, 还伴随着奴仆的惊恐之声。
雁西王又摇了一声,那人竟然抓起一个奴仆,徒手撕成了两半。
血液溅落满桌,言冉厌恶的捂住了嘴唇,“不开化的蛮夷!比谈槐那畜牲还不如!”
“这样不开化的,他们愿意给三万。”雁西王笑了,“加上我们自己的兵马……总共二十万大军,定能为你将死的儿子报仇雪恨。”
言冉嘴唇一动,却闭了闭眼。将死的儿子——谈明止。
她不止谈明止一个孩子,还有一对儿女,被她带在了身边。
谈明止是她最不省心的孩子,令她吃了不少苦头,她并不喜欢他。
若非谈明止玩娈童,她又怎么会在和薛家博弈里输掉?
“兄长……”言冉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道:“可是,那个帝皇命格的流言,你不管吗?谈槐燃若是御驾亲征,又该怎么办?”
雁西王粗长的眉头拧得像蚯蚓,脸上划过了一抹深深的厌恶。
传言里,坐上帝王位置的人,必须是帝皇命格,否则各地就会天灾不断。
这一点,他们没有验证过——但,他们在和谈槐燃的博弈中,却间接性的证明了这一点。
谈槐燃是真能号令风雨的,像个怪物似的。
只要有谈槐燃带兵打仗,天象都会偏向谈槐燃。
“他敢御驾亲征,”雁西王冷笑,“我就敢让他死在雁西。”
言冉闭了闭眼,叹息:“我老了,斗不动了,交给你吧,兄长——但你要记住,你这次若是败了,雁西就彻底属于谈槐燃了。”
雁西王站了起来,雄厚的身躯一震,发出几声大笑:“与其守在这狭小之地,不如冒死一搏!”
众奴仆忙不迭跪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对了,飞燕阁送来的那个人呢?不是说,有了他,天象就不会站在谈槐燃那边吗?”
一片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人站了起来。
他的肤色黑了许多,身躯却更魁梧,戴着半张面具——
“属下在。”
雁西王满意的看着他,“漳丘,你很不错。”
漳丘:“……多谢王赏识。”
漳丘要后悔死了。
原本他是想看看飞燕阁到底搞什么鬼,非要杀谈槐燃,为何要至湛月清于死地——没想到飞燕阁把他丢在这就不管了。
湛月清……唉,说起湛月清,漳丘有点忧愁的摸了下自己略黑的肤色。
二公子好像不喜欢黑皮肤……
可雁西此地,不出太阳则已,一出则厉害极了,像是把帝京夏日的最高温翻了足足两倍。
那本书的内容,他想了想,最终没有信。他依然觉得弟弟只是幼时太顽劣、太容易听别人的话,所以他假死后给弟弟也留了一封信,让他从此谨慎做人。
那书上的内容,定然是飞燕阁故意撰写,诓骗他的!
他来雁西前,还给湛月清也写了一封信送到君府。
他将飞燕阁的事和他说了,说自己要去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威胁到湛月清,说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刀,替他斩断一切,说对不起不能见到你夺得魁首,游车杏林了,待我回来一定补上那份杏林礼。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漳丘不觉得湛月清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期待湛月清的回应,却也惧怕他的回应。
可如果他带着好消息回去……想必也能得到湛月清好的回应吧?
而且,这些日子里,他也打探到了一些东西——飞燕阁本来就不在意帝京之主是谁,他们只想挑起战争,杀了谈槐燃,说是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提心吊胆。
漳丘那时很沉默,心里却在想:谈槐燃莫名其妙杀你们做什么?我看是你们唯恐天下不乱才对。
如今……漳丘皱着眉头,思考方才听来的东西——将死的儿子?是什么意思?
……
与此同时,帝京中,一片岁月静好。
谈槐燃的疯病,太医院研究了有些年了,却不知他这是因为什么产生的病因。
湛月清去了趟太医院,又把谈槐燃之前的脉案翻了出来,同时忍冬说了说情况,重新开了几副药方给谈槐燃。
首要目的,改善睡眠。
对于喝药之事,谈槐燃向来听话,可总有几次,湛月清都睡醒两觉了,还发现谈槐燃醒着。
湛月清叹息一声,只好拱进他怀里。
夜色深沉,烛泪滴落。
“别费心了,你睡吧。”谈槐燃抱着他。
湛月清困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打哈欠,“你为什么不困啊……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谈槐燃眉头一挑:“哦?你还会讲故事?”
“我讲我看过的小说,”湛月清低声,“我想想,师徒文你听吗?里面那个师无治也是个木头做的人,前世也挺气人……”
谈槐燃想听听怎么个气人法,便继续听他说了,却没想到那是个日常文,他不适合听这个故事,听着听着,真睡过去了。
湛月清:“我正要说囚禁部分师尊给徒弟喂春药呢,你怎么就……”
谈槐燃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好吧,”湛月清低头在他唇上一吻,无奈一笑:“哥哥晚安。”
翌日清晨,二人却是被谈明止的死讯给惊醒的。
“他怎么突然死了?!”湛月清坐了起来,谈槐燃却已经在穿衣服了。
暗卫们陆陆续续给谈槐燃佩饰,湛月清还有点没清醒,坐在床上一脸懵。
“他的死很麻烦,我要进宫一趟,你去不去?”谈槐燃低头看他。
谈槐燃穿了身玄色绘金龙袍,戴了帝王旒。
湛月清摇摇头,“我不去,我去趟安王府。”
二人分了道,谈槐燃走后,湛月清才起来洗漱换衣,令他意外的是诗画竟然也来了。
他敲了下997,发现仍然灰白一片。
它去哪儿了?湛月清皱眉,本想问问它是怎么回事,不料它又临阵脱逃。
大清早下着雪,安王府来了不少吊唁的人,檐下白灯笼飘飘荡荡。湛月清走进灵堂,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正欲退出去时,垂帘一掀,竟然是一身白衣、脸色苍白的谈明止。
“你不是死了吗?”湛月清一惊。
谈明止笑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面色苍白诡异:“是啊,快死了……这不是想把你一起带走吗?”
许是谈槐燃也乱了阵脚,竟然没把湛月清带进宫去。
湛月清脚步一退,连忙转身就跑,却被谈明止拽住了——
“得知我的死讯,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是很恨我吗?”
湛月清:“……”他只是想来看看情况。
谈明止蓦然逼近他,神色犹如蛇蝎,猩红着眼睛,脸色浮上不正常的潮红,“你到底是湛月清,还是小月?小月……是你想来看我吗?”
他看着湛月清,不由自主的又被那张脸给蛊惑到了——
湛月清抬脚一踢,却是挣脱开了他,推门而出。
这一次,谈明止没有拦他了,剧烈的呛咳着,倒进了灵堂里的棺材。
“成生……交给你了。”
门外大雪纷飞,一道黑衣身影拦住了湛月清。
正是成生。
湛月清抬眸一看,却是瞳孔骤缩,脑海里也嗡的一下炸了——
怎么会是他?!
成生原本都是远远的看着湛月清,从来没有近距离的看过,如今看清了,也惊异的挑起眉头——
“……是你。”
湛月清一身白衣,颤栗的身躯立住了,攥紧了拳头,脸色冰冷:“我不认识你,放我离开,否则陛下会杀了你。”
然而这又怎么能骗的过成生。
成生大笑起来:“湛月清,你知道吗,你杀我的时候,和你刚才的眼神一模一样!!”
湛月清垂眸,心间俱震,冷笑一声,“我没想到你这种人都会穿越,还依然是……这么丑的一张脸。”
他抬手,趁着成生没回过神,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上去!!!
——成生,七岁那年和他打架,被他泼墨的男同学。
初中时,他们念到了同一个班。
“对,你最美,”成生闻言深深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来,告诉我,你这一次又是怎么过得这么滋润的?还是靠这张脸吗?这里可没有你那下贱的私生子哥哥可以靠了吧?”
第78章 阴暗 谈槐燃想必很失望吧
湛月清没想到他还敢提这个, 脸色难看起来。
他这辈子除了谈老以外,最厌恶的人就是这个人。
成生儿时和他一个小学,后来还一直和他一起读到高中毕业。
他动不动就骚扰他, 湛月清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后来,初三将要中考时, 成生突然在学生群里散布一个谣言。
——不, 那也不算谣言。
那时谈槐成绩极好,湛月清的也不错,成生居于二人之下。
湛月清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但偶然的一个晚自习, 他听到班里的人说谈槐是私生子, 谈槐的妈妈是小三。
那时他刚吃完下午饭回教室, 看到谈槐沉着脸和成生吵架——
“你成绩好怎么了?会钢琴怎么了?不都是你妈给人当小三换来的吗?”
这声音传到了教室外,湛月清脑海里瞬间涌上一股怒气,拨开人群,却只看到谈槐沉默的站在那里、攥着手指,少年俊秀的脸色上满是冷漠、麻木,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仿佛与世隔绝。
外界的话好像都影响不了他。
突然,湛月清穿了进去, 挡在了谈槐的面前。
“你才小三,你全家都小三!他爸我又不是没见过!”
谈槐一怔。
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了湛月清身上,湛月清火速转移注意力,“以前我和你在一个班的时候, 就没见到你爸来过你的家长会,你这么想抓别人是不是小三,怕是你自己就是小三的儿子吧!”
成生一呆, 恼怒至极,“湛月清!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难道有人见过他爸来家长会吗?”湛月清看向班委,“上次我和你一起登记名册,是不是没看到他爸爸签字?!”
班委吓到了,“是!是啊……”
趁着注意力全都转到了成生身上,湛月清特意又道:“成生,我知道,你上次比谈槐落后几名,一直都想超过他,超不过就来这造谣,但你有这造谣的功夫,不如多去看几本书!免得以后让你妈拼死拼活给你交高费!”
晚自习的铃响了。
那一天的争吵戛然而止,但湛月清记得,那个晚自习,谈槐沉默了很久,连笔记都是湛月清帮他记的。
湛月清也不敢多问他什么,直到两人下了晚自习回家时,谈槐才终于开口了。
“你想吃冰淇淋吗?”谈槐扭头看着他。
湛月清盯着路边的烤鸡腿,差点流口水,“啊……吃!”
他声音顿了顿,忽然注意到了谈槐的眼睛红了。
“也想吃这个吧?那我们也买这个……老板,要两个鸡腿。”谈槐低笑着掏钱。
老板:“只有一个啦!”
谈槐当即扭头看湛月清:“那就烤一个,给他吃。”
湛月清瞪了他一眼,对老板说:“剪碎,去骨头,帮我拿个盒子装,谢谢你啦!”
老板一般不干这种事,但看他小,无奈的笑着帮他弄了。
洒满红色酱汁的鸡腿肉很香,湛月清扎了一块,递到谈槐嘴边,笑了笑,“哥哥,你想吃就吃,我也有办法,不用总是让着我。”
谈槐眼眸一动,笑出声。
两人悄无声息的揭过了私生子的事,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而高中时……成生也撞破了他们的感情,嚷嚷着要告诉老师。
老师叫来二人一问,出于对好学生的信任,加上他们俩演技精湛,便没有信。
长辈不信,成生翻不出浪花来,却能在同学间传他们的谣言。
高三那一年,他们是在流言蜚语中度过的。
谈槐不爱和人交朋友,湛月清也不喜欢,所以没有人给他们说话。
书桌被刻满恶毒的诅咒话语、还有看到他们时露出的异样神情,都没阻止他们继续好下去。
他们依然相爱,依然一起吃饭、读书、做题,一起被老师表扬,仿佛一对真正的兄弟。
湛月清也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是痛苦,两个人,却能成幸福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谈槐抱着他说:“等毕业,我们去别的城市,就不会有人认识我们了……以前都是这样的。”
湛月清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点点头:“好呀,那到时候我们养一只猫,一只狗,晚上我从医院上班回家,你就给我煮蟹粉狮子头。”
他很爱吃蟹粉狮子头。
谈槐宠溺着点他脑袋,“你换个菜吃行不行?”
湛月清拱进他怀里,依恋的抱着他。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在谈家,也能见到成生。
那是湛月清入谈家的第三年,他已知道谈家黑白通吃。
“你说,他是我的保镖?”湛月清坐在次位,看着跪在地上的成生,低笑一声:“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生,如玉的手指一抬,却是拿过了谈老的武器。
谈老那时很看重这个药人,见状也只是眉头一挑:“怎么?你和他有仇?”
湛月清微笑着,扣动扳机——为何杀他,一来是怕他暴露自己和谈槐的关系,二来是恨。
血溅了满地。
外面却忽然传谈槐回来了,他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谈老手边,一抬头,又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了。
“……爸?”谈槐脸色一变,“你怎么能在这里杀人?”
谈老没有辩解,只是笑。
——至今,谈槐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他杀的。
思绪抽回眼前,纷飞的大雪拂过脸颊,湛月清看着成生,忽然觉得真是冤家路窄,冷冷的说:“你再骂他一句,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他仍然记得谈槐那时候的神色,如今想起来也还是心疼。
那是他的心上人,从来都是万丈光芒,何时被那种眼神盯过。
都怪成生。
成生看着他,笑得更欢快了,“湛月清,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我吗?就凭你还想把我碎尸万段?”
他笑着,眼神突然沉了下来,目光在湛月清脸上扫过。
一个人会闲的什么程度,才会莫名其妙的注意到一个男生的家世?
他很久以前对湛月清的印象,只有一点——头发太长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最开始,他以为湛月清是女孩。
他喜欢谁就想欺负谁,因此也一直盯着湛月清。
“原来你就是那个将星……呵呵,怪不得把漳丘迷得死心塌地,”成生走近他,咬牙切齿,“怎么?还是用你对你私生子哥哥的那一套对漳丘吗?”
湛月清是个贱人,他从很早就知道。
小时候他会眨巴着眼睛看同龄的人,无论男女。
高中时,会趁着谈槐不备,撕掉那些姑娘们给谈槐的情书,最后还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又去和谈槐说说笑笑。
“成生,”湛月清飞快的招手,心脏骤跳,“来。”
腰包里缓缓抽出了毒药,湛月清微微笑着,“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对漳丘的吗?过来,凑近点,我告诉你?”
成生一怔,忽然恼怒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非要生这么一张蛊惑人心的皮?
他不过来,湛月清抬脚过去,雪地里映出他的脚印。
红底的鞋像血一般。
“漳丘这个人,我其实不喜欢他,”湛月清缓缓说着,放松成生的警惕性,“他太傻了,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就坚定选择——我不过救了他一次,又给了他一点钱,他却像感恩什么神佛似的,供着我。可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从来都微不足道……”
一点药香气窜入了成生的鼻腔,成生回神,湛月清已挨他很近了。
他冷笑一声,“是啊,你永远用这样一副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蛊惑别人,你的私生子哥哥,你的老师,你的所有朋友——操,你干什么?!”
肩上忽然自上而下的挨了一刀,成生连忙推开了湛月清,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传来一阵麻意,倒了下去——
湛月清拂了拂袖子,像是擦去什么脏东西,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生。
他抬起脚,踩在了成生的脸上,露出个食人花似的笑容。
“对啊,但你还是中我的计了,为什么呢?是你贱吗?”
成生咬牙切齿,努力想动作,可那麻意渐渐化成痛苦,竟然让他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能被踩着。
他只能看着那双红底的鞋,落在自己眼边,愤怒的怒斥,“你才是贱人,初中时你就故意勾引你哥,丢那些人给你哥的情书,亏那个傻逼觉得你清纯白洁,其实就是个烂货,可你那种家里,怎么可能长出漂亮的白花……”
湛月清闭了闭眼,任由他说着,心里却好像轻松了许多。
掌心逐渐收紧,带着恨意,湛月清看着那张脸变得青紫、看着那双讨厌的眼睛逐渐失去光泽——
“二公子?!”
湛月清松开了手,缓缓起身,心跳却莫名的飞快了起来,一种心有灵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转身一看——
安王府门口,谈槐燃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太监和暗卫,还有谈符。
“……”湛月清动了动唇,看着谈槐燃,本能的、声音带上一点委屈的说:“他骂我。”
“这是哪里来的人?”谈符先说话了,走了过来,低头一看,成生看上去要死了。
成生大笑着,也看到了谈槐燃,但他这一次没有任何畏惧,反而更疯狂了:“哈哈哈哈,湛月清,我看你现在要怎么办?你错了!!你要跟他认错吗?你去啊咳咳咳咳咳……”
湛月清眼眸一眨,谈槐燃却先掠过他们,进了安王的灵堂。
擦肩而过。
一片风雪呼啸中,湛月清踩着成生的手,却是低头喃喃:“我没错。”
毒发作了,成生本就只剩一口气,谈符和周九也不可能救他,只是冷眼旁观。
周九凑了过来,“这人……是飞燕阁的?杀了就杀了,”他拍了拍湛月清的背,“没事……”
他们都在安慰湛月清。可湛月清却觉得如坠冰窟。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带着一点希冀,看向谈符,“从……”
“刚来,”周九皱起眉头,“远远的就听到这男的喊你哥、情书什么的……他有病吗?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君羽书是你哥吗就哥哥哥。”
湛月清眼里的希望破灭了,他更冷了,今日的风雪好像吹进了骨头里。
“怎么了?小清?”谈符问他。
湛月清回过神,摇摇头,却说:“没什么,你跟谈槐说,我今夜去杏林院睡。”
他转身出去了,胃里像沉了一块石头,难受得要死。
他有什么错?他才没有错。
可在成生这样的人眼里,他只能活的像他表面上维持的那个“假人”,人人喜欢的都是他的表面。
天真、干净、漂亮,一点阴暗面也不能有。
湛月清跟着老师解剖过人死后的身体,人这种东西,不管话说的多漂亮,无论多洁白的皮,剖开后其实也只是一团烂肉。
谈槐燃这么喜欢他这张皮,想必很失望吧。
湛月清冷笑了一下,回了杏林院。
杏林院中,却有一位他更意想不到的人在等着他。
第79章 997成人 再动我就亲你了
飞燕阁的传教能力在这些年来深入人心, 湛月清之前决心要把保健品的事解决,便带着同窗们一起想办法。
时忍冬本就看不惯飞燕阁,因此也支持湛月清这样做。
湛月清不敢再去细想成生那些话, 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药局之事后,心里果然又轻松了很多。
他现在已经有立足的能力, 不需要谈槐燃……也可以吧?
又一日, 夜色深沉,东院中,湛月清刚准备睡下去, 却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人进来了。
湛月清当即:“……”
一月半了, 天色依然很冷, 那人带着一身风雪的冰冷气,远远的看着,有点像他想要的那个人。
谈槐燃这几天都没有来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忙着谈明止的安葬。
会是他吗?他鬼使神差的想。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谈槐燃……湛月清其实也有办法蒙骗过去,他知道, 谈槐燃会信的。
可是, 他又矛盾的想让谈槐燃知道自己真正的性格……他不能装一辈子的。
湛月清蹙眉,动了动身体, 起身——
却看到了一张不阴不阳、妖孽的像太监的男人脸。
“咳…”妖孽男看着面前的湛月清,他惊讶于原来人的心跳可以如此的快。
这就是人吗?
“你谁啊?来人!!”湛月清唤了一声,立刻便有侍卫冲了进来。
妖孽男可能是还没熟悉人世规则,眼神迷茫了一下, 刚要开口,却迟了——
“喂喂喂!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他嗷嗷叫着,被拖了出去。
“说的什么东西?”湛月清摸了摸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 不明白那个人的身形怎么这么像谈槐燃,定晴一看,却又不是。
……不对,原来我这么想要他来找我吗?湛月清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不想离开谈槐燃了。
湛月清抿了抿唇,脸上划过一抹犹豫,看了看门口,最终还是又躺下了。
后半夜,窗台又开了。
一道人影如同飞燕,轻盈的跳了进来。
湛月清睡觉时,床边总会留一盏灯,灯火幽幽,映得他的睡颜恬静又温柔。
谈槐燃难得的回想起高中时,湛月清的样子。
仔细一想,其实一切都早有预兆。
年幼时父不疼母不爱,又在懵懂的年纪遇到了他——酷似哥哥的他。
谈槐燃也不清楚自己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更不清楚湛月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是从初三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吗?
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初三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他和湛月清去游乐园玩,坐过山车下来以后,湛月清懵懵的,抱着他——
“哥哥,我头晕,”谈槐只觉得这话音落下,怀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小糯米,“头晕。”
谈槐一愣,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又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色,“中暑了吗?口不口渴?要不要喝水?”
湛月清抬眸看他,红着眼尾点点头。
谈槐连忙给他买了一瓶水,又买了个冰淇淋。
湛月清小口小口的喝完了水,又眨巴着眼睛看那个冰淇淋,看上去是想吃,但又不好意思说。
谈槐轻笑一声,“哥哥怎么和你说的?想要什么,直接和哥哥说,哥哥都会给你的。”
谈槐正处在变声期,说话时的声音有点低哑,湛月清耳朵一红,“哥哥,我要吃你手里的冰淇淋。”
谈槐一怔,鬼使神差的把冰淇淋球递给他。
白色的冰淇凌球在湛月清的舌尖慢慢融化。
当夜,谈槐做了个怪梦,那个梦让他意识到,他不能再把湛月清当成邻居家的弟弟看待了。
他梦到湛月清被他一次次贯穿,哭着说哥哥我要……
第二天起来,谈槐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情感是从那个时候变质的。
可湛月清是从什么时候呢?真的在初中就开始撕女孩给他的情书吗?初几呢?谈槐燃低头看着湛月清,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上了那张脸。
带着薄茧的手掌抬起了湛月清的下巴,谈槐燃爬上了他的床,低身咬住了他的唇。
那个初三暑假的梦境里,他也是这样爬了湛月清的床,钻进他的被窝,锁住了湛月清的手腕。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醒了,闻到了一股木香,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僵。
“……!”谈槐燃真来了?!
谈槐燃满脑子都是湛月清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兴奋极了,也就没注意到湛月清僵了一瞬的身体。
幽暗的床榻间,湛月清无意的动了动身体,却被压得更紧了,他嘴角一抽,想说话,无数暧昧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翻涌——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动作。
他想知道,谈槐燃到底要做什么?惩罚他丢那些人的情书吗?
嘴唇被慢慢叼住了,冰冷的舌钉探入口中。
湛月清:“……”老天,这是要干什么?!
他头皮一麻,忍不住推谈槐燃,正常情况下,谈槐燃肯定知道他已经醒了,可现在的谈槐燃却明显不正常。
“谈……”湛月清硬着头皮,想叫他,可那截舌头让他含糊的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好吧,这是要让他扮演熟睡的妻子、偷情的人夫吗……
湛月清迷蒙的想着,动了动身体,他不怪我吗?我又骗了他,我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干净纯粹……
肮脏的泥土里,开不出完全洁白的花。
谈槐燃感受着掌心下逐渐滚烫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等等,湛月清是不是醒了?!那为什么不阻止他?
一时间,谈槐燃也有点犹豫了。
空气中是诡异的沉默。
湛月清张了张唇,黑暗里,他的脸颊绯红一片,决定先拿过主动权,“……陛下,你干什么?”
谈槐燃:“……”
谈槐燃这一瞬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天他出了谈明止灵堂后,却听到湛月清说要分房睡的时候。
天地良心,他可没有这个意思,他不明白湛月清怎么突然要分房睡了。
而且……
“谈明止死了,雁西传来消息,雁西勾结外蕃,叛变了。”
湛月清一呆,脑海里那些旖旎的画面全部被逼退了,“什么?!那你在我这干什么?!你不去处理……”
“想你了。”谈槐燃打断了他的话,本能的说,“你总是跑这么快,我没出来,你就离开了……你跑什么?怕什么?”
湛月清心间一酸,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却说:“成生说的是对的,我从一开始就不善良,以前……我在谈家,还枪杀了他。”
谈槐燃呆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个成生是谁,他缓缓抬眸,扣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所、以、呢?”
湛月清闭了闭眼,像是剖开了心,“……如果暴君不是你,我依然会爬龙床,这是我的生存手段,只是因为暴君是你,我才作得要命,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更在意我,更注重我……我很会趋利避害。”
谈槐燃的动作顿住了。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
那他做最大的利,不就好了?
不过——
“……可是雪山那么冷,你有去无回,不也还是选了我这个害处?”谈槐燃抱住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漳丘那么顺从你,你若和飞燕阁一起选择他,他奉你为主,你不是更好了?何必和一个暴君厮混?暴君残暴,还性格恶劣,总是骗你,不听你的话……”
湛月清眼眶一热,陡然噤声,瞪了他一眼。
既然知道,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暴君若不是我,你真的会爬龙床吗?若他没有我这张脸,他能得到你半分垂怜吗?”谈槐燃缓缓说着,心里却更加明了了。
“湛月清,你潜意识就爱我,你从一开始就在无意识的选择我……你并不趋利避害,只是你以为你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指尖被扣住,谈槐燃的吻越发霸道蛮横起来,灼热的气息在他们之间燃烧了起来。
窗外风雪呼啸,他们却彼此交缠,灼热滚烫。
“你呢,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谈槐燃吻着他,轻声诱哄,“为什么撕人家情书?”
他从小到大没对女孩子有过那方面的情感。
因为私生子不被任何人喜欢,世间最爱的他的女人是他的母亲,不会有别的比母亲更爱他的女人了。
湛月清被他弄着,眼尾红透了,躲躲藏藏的说:“……初、初二……你打篮球……”
那天阳光正好,盛夏蝉鸣,参加了体育比赛的谈槐正在场中飞扬,投个篮都能引来一堆人围观。
操场上燥热极了,湛月清怕冷也怕热,那些人吵得他心里也烦躁,正准备走时,却听到谈槐诶了一声,“我弟弟呢?!湛月清——”
湛月清一个激灵,下一秒就被抱了起来,怀里多了瓶水。
他呆了呆,看着谈槐,场上胜利的班旗在摇晃,所有人都在说谈槐得了第一名。
“我得了第一名!!!”谈槐在他耳边疯狗咆哮,礼炮一响,缤纷的彩色礼带沾了他们满身。
湛月清莫名的感觉地动山摇,眼前也晃了晃——
等他被谈槐从怀里放了下来,才意识到,不是地动山摇,是他的心动了。
他意识到,他对这个哥哥,已不再是寻常情感。
……否则,他不可能冒出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他的意思。
湛月清是极敏感的。
他也飞快的意识到这份情感不能被常人接受,就藏了起来,直到谈槐主动提出。
谈槐会提出在一起,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他天赋卓绝,样貌姣好,连老师都会偏爱他,谈槐不可能不喜欢他。
“这么早?”谈槐燃有点意外了,喘道:“我还以为你没开窍呢。”
但仔细一想,又怎么可能呢。
生来就心思敏感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察觉旁人对自己的恶意,判断好坏,以准备自保。
“……”湛月清看上去想说什么,但爽得头皮发麻,指尖攥紧了谈槐燃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起伏。
长发垂落在谈槐燃身上。
谈槐燃想起了什么,低笑一声,“深吗。”
湛月清眸子一垂,一紧,双眼委屈的低头。
好深。
却没想到谈槐燃又开始说骚话了,抬手摸着他,眼神暗了下来,“现在,你彻底是我的了……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也是我的。”湛月清艰难的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这场剖白的“酷刑”终于结束。
谈槐燃给他擦药,喂他喝水,“等雁西一战结束,我们就成亲,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差这个了。”
湛月清蹙眉,听出来了什么,“你要御驾亲征?那我也去。”
他隐隐有点不安,不想让谈槐燃御驾亲征,“你为何要御驾亲征?没人替你打了吗?”
此时说来话长,谈槐燃长话短说,“雁西地势恶劣,别人不一定能赢。罢了,也怪我,怪我以前总说自己能呼风唤雨,朝中人第一反应就想让我去……今天早朝你是没看到,他们全都跪了。”
湛月清更觉得不对了,“你是皇帝,怎么能轻易离京?不怕有人造反吗?”
“不会。”谈槐燃却说:“这么多年,我这皇帝也不是白当的。”他听出了湛月清的担忧,安慰道:“雁西总共就那么点人,我多带些人,不会有事的。”
湛月清张了张唇,眉头皱起,“反正别让我当鳏夫……你以前呼风唤雨是怎么回事?是001帮你的?”
提起001,谈槐燃心情复杂了一瞬,点点头。
“那997是不是也可以?”湛月清突然想起这件事,“997这几天都没出现,是我的称号完成,它就回系统大厅了吗?”
蛇蝎美人称号在他杀了成生的那一刻起,到了100%。
谈槐燃一顿,挪开眼睛,“应该是遣送回去了。”
湛月清叹气一声:“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也要去。”
他语气认真,显然真的要去。谈槐燃皱起眉头,这一次十分坚定:“不能。否则我就把你锁进揽月楼。”
湛月清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哦。”
反正他总有办法去的,谈槐燃管不住他。
……
翌日一早,湛月清活蹦乱跳的起来了,海吃了一顿,去了药局。
却忽然看见昨夜的侍卫一脸古怪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拜见月大人,大人贵安。”
湛月清示意他起身,脑海里却飞快闪过许多事——是出事了吗?还是昨天谈槐燃爬他的床离去时被发现了?
“昨天那个小偷,说要见你。”
小偷?湛月清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妖孽男。
“他还说,他是您养在外面的……情夫。”
湛月清:“……”怎么这么多人想当他的情夫?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你觉得他那样子像吗?”
侍卫抿唇,纠结道:“挺、挺像的。他长得很好。”
昨夜幽暗,湛月清没太看清楚那张脸,闻言眉头一挑,“哦?真的长得很好?”
那他可就要看看了。
“带过来,让我看看。”
湛月清说完便继续处理手中堆积事务,他的字写得丑,就叫人帮他打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印章。
需要签字的地方统统改成了印章。
[月清杏林]。
湛月清边看折子边印,有需要意见的地方则是提笔慢慢写。
“你字这么丑,下面的人能看懂吗……等等,你手腕上为什么有一道红痕?”
一道低哑却充满朝气的声音响起,像个少年郎。
湛月清一怔,抬头一看,是那个妖孽男。
“?”这人走路居然没声音?
湛月清蹙眉,刚想说放肆,下一秒妖孽男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是怎么受的伤?”
竟然还质问起他了?湛月清狠狠一甩,“放肆!退下!”
妖孽男:“原来你力气真有这么大,我还以为漳佑被你扇巴掌把脸扇红了,是他太脆弱。”
湛月清:“?”
这人怎么知道的这么细节?
“你叫我阿七吧,”阿七嘻嘻一笑,捉住他手腕,“我也有另一个名字——997。”
宛若晴天霹雳,湛月清咔嚓一下呆住了。
阿七眉头一挑,那张俊秀的脸突然凑近,“你身上真的好香啊,怪不得……”
湛月清躲开了,愕然道:“你怎么变成人了?”
阿七:“找了张皮,套上就来了,好像是什么国师吧,你别管,你喜欢这张脸吗?”
他说着趁着湛月清出神,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颠了颠。
湛月清迅速回神,浑身的毛都炸了,“你干嘛?!!”
阿七:“让我看看以前让你多吃两顿饭就奖励积分有没有用呗。”
这说的是什么话?湛月清皱眉,想从他怀里跳下来,可阿七却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低下头。
距离陡然近了,暧昧起来。
“再动,我就亲你了。”
“主人。”
湛月清紧张起来,连忙挣开他,可阿七并不想放手,这就导致——
“月大人!!!大理寺来了,说是抓小偷……”
众人冲了进来,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们说看见小偷往这边来了。”
小偷·阿七:“……”
湛月清终于下来了,皱起眉头,看向冲进来的下人。
“什么小偷?”
第80章 护身符 愿吉星拱照,将军凯旋……
“你说清楚, 你到底怎么变成人的?”
药局里,湛月清替他还了钱,又把人赶去局中膳堂。
人间的食物真好吃, 阿七嚼着饭菜,却只是挑开话题, “你不吃吗?我想看着你吃, 下饭。”
湛月清真想打他一顿,这是把他当吃播吗?
“回答我的话,997, 你变成人做什么?你真的是997?”他有些怀疑的看着阿七。
眼看他怀疑他的身份, 阿七不乐意了, “第一次见面, 你从水里出来,颤了2.6分钟的抖、你见谈槐燃的第一面,盯的是他手上的玉扳指,想的是这双手上怎么这么多茧子、这个人一定长得很老……”
“够了!”湛月清连忙打断,真怕他说出些什么十八禁的话来, “我信了。”
阿七埋头继续吃。
湛月清看着他, 想起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皱起眉头, 突然抬手抓住了阿七的手掌——
阿七一顿,竟是躲开,“你干什么?”
湛月清眉头一挑,笑了, “997,你这身形,学的是谈槐燃的身形, 但神态可没学到半分……你其实并不是喜欢我吧。”
——或者说,不是谈槐燃对他的那种喜欢。
喜欢是能从眼神里看出来的,在这里,除了谈槐燃,第二个对他有这种意思的是漳丘。
而阿七刚才虽然举止孟浪,但更像是在学着别人爱他的样子爱他。
他的学习对象是谈槐燃,可他又忽略了湛月清很清楚谈槐燃对他的情感,因此就微妙的察觉了这两种的不同。
阿七一顿,无奈一笑,不吃东西了,而是捧着脸看他:“你再这么聪明,我可真的要睡你啦。”
湛月清嗤笑一声,“睡啊,你来呗,你对着我能硬起来吗?”
阿七:“……别太直白了。”
天杀的死谈槐,他要把他抽成陀螺,他的宿主什么时候会这么直白的说话了?
都是谈槐燃的错!
“我是你的第一个宿主吗?”湛月清盯着他问,不想错过他脸上的半分神色。
阿七点点头,“嗯,我刚出炉没多久就被分给你了。”
“那就正常了,你对我有白月光滤镜。”湛月清叹息一声,“不过,你既不想和我睡觉,那你来是做什么呢?这具身体里本来的人呢?”
阿七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抓住了湛月清的手,将自己的脑袋低下,在他手心蹭着,抬起头看着他,道——
“001死后,我是这个世界的总机,我想以人的身份,学着爱你,至少在你的生活里留下名字。”
“曾经001偏向谈槐燃,为了谈槐燃想要的东西,能付出一切……但从今以后,我会成为你最大的底牌,是谈槐燃也不知道的底牌。”
阿七微微眯起眼睛,外面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怎么下冰坨子了?”
湛月清一怔,蓦然意识到了什么——001已死,谈槐燃无法控制天象,但997可以。
997如果为了他留下来,从此,不管什么境地,他都将所向披靡。
如他所说,我将成为你最大的底牌。
湛月清皱起眉头,低头看着997,却说:“帮我一个忙,好吗?帮了就离开,不要再管这个世界。”
阿七一呆,突然站起身,“为什么?”
为何不愿意让他一直留下来?
“……没有为什么,”湛月清喃喃,“你所给的东西太沉重,我受不起,若是你有一天也像001一样,那我可等不到第二个‘湛月清’了。”
谈槐燃能得到他,所以001的副作用能褪去。
可997若也发疯,他可等不到别人了,他不想拿自己和谈槐燃的未来去赌。
阿七张了张唇。
他想,湛月清并不清楚,一个系统能为人生出情感是意味着什么。
“可是木无的爱,也许不长久。他终究是帝王,你要为自己留后手。”阿七盯着他,说:“主人……”
湛月清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你别总怀疑他。”
阿七无奈了,蔫了,抬手捂住脑袋,“好吧,那你要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什么事?要我当你养在春兰楼里见不得人的情夫,还是□大□好的全自动玩具?”
湛月清捂住耳朵,愕然的看着他:“到底谁说话直白啊!”
“谁叫你躺0呢。”阿七挑眉,“不然我就说我变成q趣娃娃了。”
湛月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要你辅助谈槐燃,胜了这场仗。”
阿七一顿,却是早有预料,“我只能说尽力。我干扰不了本来的结局。”
那不就还是死暴君?湛月清皱眉,气得站起来了,“那要你有什么用?”
阿七一哽,“不,我的意思不是原来那个结局,而是有了你以后的结局——原来的结局里你又不叫这个名字。”
换而言之,他们都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他只能尽己所能,帮助谈槐燃。
湛月清抬手按了按眉心,“罢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是要和他一起去的。”
“……我觉得你首要担心的是,谈槐燃不会让你上前线,而且他不见得会信任我。”阿七看着他,“他的性格,你知道的。”
湛月清微微一笑,“我偷偷去不就好了?”
……
谈槐燃觉得最近湛月清安分的有点可怕,让他想起以前养猫的时候,三分钟不见猫,猫已经把他的电脑摔了个稀巴烂。
帝王御驾亲征要准备的事情极多,先是祭祀祈祷,后又要在帝京长街上游行。
待他终于有了时间,去药局看湛月清时,才发现是自己冤枉湛月清了。
他没有捣乱,只是在熟悉药局的人、处理药局的事。
“这个药的材质不对,”药局里,湛月清身边围了一群人,看上去是杏林院的学生,“正常晒干的情况下,它摸起来不是这种润的,是干的……”
“那它是怎么了呢?”有学生疑惑的问。
湛月清轻笑一声,却将那一桶药材都拎了起来,放到了桌面上,又捏出几棵药材,掰开——
“你看,里面是有水的,这东西不能泡,如果泡了会损害药效,也会影响称重……”
“原来如此!”
众人受教。
“怎么杏林院的学生也来这里了。”
一道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湛月清转过头,是谈槐燃来了,他本能的放了手里的东西,看向了他。
有学生眼尖的看到湛月清耳朵红了,心中纳罕是何人让他露出如此神色,忍不住扭头一看,却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参加陛下。”
天色渐晚,谈槐燃却心情很好,抬手示意平身。
“戌时了,都回去吧。”湛月清下了令,扫了眼那些跪着的、微微颤栗的学生们,心中忍不住怜爱了,“明日再来。”
众人散了,堂中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湛月清无比自然的凑进他怀里,坐在他大腿上。
“来看看你这几天怎么没去找我。”谈槐燃抱紧他,神色柔了下来。
他今日穿了身暗蓝色勾银绘龙袍,如此软下神色,锐利的眉眼一松,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
是只对着湛月清才有的神色。
按理来说,湛月清看了他这么久,该腻的,可现在他瞧着谈槐燃,却是越看越喜欢,道:“这不是忙着药局的事吗?而且早朝见过你了呀,怎么能说没去找你呢。”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个护身符,“明天你要去前线了……把这个带上吧。”
护身符是暗红色的,上面不知道绣了个猫还是兔子,还有几句大抵是保平安的佛语,但有些乱七八糟的,看不出具体字迹。
湛月清的字总是乱七八糟的。
谈槐燃接了过来,摸着上面粗粝的针脚,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可脑海里却闪过了湛月清在烛下一针一线缝东西、又时不时被扎到的样子,他心里一暖,微微低身。
“这绣的是什么字?”谈槐燃埋在他肩上,侧头,说话时的气息都落在了湛月清耳畔,弄得他耳朵更红了。
“不告诉你,等成亲那天再告诉你。”湛月清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你会凯旋的,对吗?”
“当然,”谈槐燃说着,把他抱了起来,低哑着声音说:“我会带着雁西王的头颅来娶你。”
他说这话时目光全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专情又认真。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谁要雁西王的头颅?老男人丑死了,我才不要。”
雁西王已有五十岁,和他相比当然是老。
夜色渐深,乌黑的夜中难得的挂了一轮圆月,没有下雪。
月光如盐撒了一地,为两人的身影渡上一层银色光辉。
谈槐燃抱着自己的月亮,上了马车,转到月府。
“那你要什么?”
那股熟悉的木香让他有点昏昏欲睡,湛月清抬手顺从的揽着谈槐燃的脖颈,困兮兮的:“……不知道,你打仗要打多久?一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一年?”
谈槐燃粗估了一下,“三月完,差不多春天,我会赶在婚期之前回来。”
湛月清下意识的说,“那我不要雁西王的头颅,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突然一痛,眼前竟隐隐约约闪过了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有个男人压着哭声问——
“月清,你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呀?”
“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吧,陈叔……谢谢你了。”湛月清双眼蒙着药的纱布,本能的去牵眼前发出声音的人,“虽然看不到……但是,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却先抓到了一双布满薄茧的手,像是个青年的手。
“月清?你怎么了?”
谈槐燃抓住他的手指,只见湛月清忽然蜷在了他的怀里,捂住头,似乎脑海里某处地方很疼。
眼前隐隐绰绰的一片,好像有许多声音穿进脑海里,湛月清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抓着那只手——
“算……算了,不要了……”湛月清气若游丝的说,五脏六腑都在疼,以至于他都疼得有些麻木了,只是抓着那只手,“陈叔……你别去找了,陪我说说话吧。”
陈叔僵住了,却是看着病床旁边的青年。
是谈槐在抱着湛月清。
他抓住的手,是谈槐的手。
“……我陪着你。”陈叔叹息一声,虽然是那么说着,却是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病床上有个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十二月三十日,正是要跨年的时候,湛月清记着日历上的时间,慢慢的问:“外面在下雪吗?你……吃汤圆了吗。”
他没有叫陈叔。
他怎么会认不出谈槐的怀抱。
“没有下雪。我吃了。”谈槐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根本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像是想努力伪装成别人。
“吃了啊……什么馅的呀。”湛月清喃喃着,偎在他的怀里,“叔叔……我也想吃。”
有滚烫的泪珠落到了他的脸上。
湛月清心间一窒。
“你、你吃不了……”谈槐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的脸,眼泪滂沱落下,“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渐冻症到最后,慢慢的身体会没有知觉,也动了不了喉咙,吃不下东西。
湛月清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都是输的营养液。
“那你以后替我吃,好不好呀。”湛月清眨了眨眼,无声的泪水湿了纱布,“……每一年都要吃,好好的吃,我喜欢红糖馅的,你帮我吃。”
“……好。”谈槐深呼吸一口气,几乎窒息,“好……”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雪了,风声敲打窗棂。
像送别什么人。
湛月清不说话了,攥紧了谈槐的手,但慢慢的,他松开了。
他似乎有些走马灯了,理智也不清晰了,“……放开我……不要抱着我……是谁在抱着我……松开我……就是今天了……”
谈槐一怔,有点愕然,连忙按了急救铃,那铃声越来越急促,令他们都绷紧了神经——
湛月清要呼吸不过来了,眼前一片片的闪过许多东西,光怪陆离的一片混乱中,什么都有,有老师,有他自己。
也有谈槐。
他还看到了一棵梧桐树。
是长在谈槐家院子里的梧桐树。
叶子的影子隐隐约约映进那扇夏天窗户,他们曾在梧桐树的倒影下拥吻。
“……哥哥。”他呢喃道,“好好活着。”
噔——!
外面钟楼的新年钟声敲响,病床上的时钟停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残忍,明明自己活得那么痛苦,却还要叫别人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活下去。
仿佛别人能替代他活得漂亮似的。
——往日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在这一刻骤然席卷心扉,湛月清睁开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谈槐燃,红着眼眶,突然抱住了他。
“哥哥……”
谈槐燃昨夜都快急死了,他都没来得及答应,好好好我给你带桃花,结果湛月清就蜷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急得他差点派人去把那些没开花的桃花树给拔来栽进屋里。
如今终于见湛月清醒了,谈槐燃连忙抱住他,“哥哥在,怎么了?昨晚上是头疼吗?还是有什么……”
湛月清眼眶赤红,动了动唇,眼角余光看到太医们跪了一地。
他总是这么在意他……而他却总是自以为是,不顾自己安危,又任性的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加在谈槐燃身上。
他看着谈槐燃,动了动唇——谈槐燃穿着甲胄,将要去前线了。
“……不疼了。”湛月清抱着他,哑着声音,喃喃,“对了……哥哥……”
“护身符上写的是[愿吉星拱照我的将军,佑他凯旋,归来娶我]……”
谈槐燃一怔,手指蜷紧了,狠狠抱住了湛月清,“月清……”
湛月清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看着他:
“哥哥……你要好好活着,回来娶我。”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