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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长生不老药人之身 交心

“你是谁啊?”

杏林院中, 几人莫名摆出了一副问罪架势,盯着戴面具的谈槐燃,眼里写满了质问:哪来的狐媚子勾引我们家月杏林?

君羽书想起上次的事, 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月清, 你可得把他藏好, 别被陛下发现了……”

谈槐燃算他半个哥,以前君太师教过谈槐燃,君羽书也和他去过雁北, 按理来说他不该包庇湛月清在外养人的, 可……罢了, 帝王之爱也不长久, 他总不能让湛月清在一棵鬼树上吊死。

思及此处,君羽书叹息,无奈的看着湛月清:“玩就玩了,别闹到陛下面前去。”

湛月清不知道他到底脑补出了什么,闻言一怔, 耳朵红了红, 扭头左看右看,也没别人, 索性把谈槐燃面具摘了,扒上去又亲了一口。

“这是陛下!你们以为是谁呢?”湛月清拉着谈槐燃的手,谈槐燃抱着狗。

众人:“……”

谈槐燃不动声色,淡淡抬眸:“什么叫可别被陛下发现了?怎么, 以前有很多?君羽书,看不出来,你竟助纣为虐。”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君羽书说这么多个字的话, 君羽书一呆,咳了下,“不是!这不是没想到是你吗,上次那个戴耳坠的诗……”

湛月清连忙捂他嘴,“哪个?没有嗷,一个都没有!”

君羽书是见过诗画的,他不清楚谈槐燃知不知道他和诗画到底在弄什么,但谈槐燃最好是别知道的好。

“耳坠?”谈槐燃眉头一挑,看向湛月清,却不在意了。

戴耳坠?那没事了。

八成是撞号。

不过……谈槐燃眯起眼睛,忽然揽过了湛月清的腰,“有点家事处理一下。”

杏林东院,湛月清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了来。谈槐燃将他抱了进去,湛月清深知他要处理的‘家事’是什么,连忙躲了下,扶了扶脑袋上的杏花冠——

“白日宣淫可不好,这才下午,”湛月清先入为主,“而且昨晚……”

谈槐燃眉头微挑,俊秀的脸上出现一抹微笑,“想什么呢?过来。”

湛月清躲在屏风后,脸色微烫,“我不!我还不知道你吗!”

过去了指定被日!

房内有张黄花梨木榻,榻上置了小桌,谈槐燃坐到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眯起眼睛,瞅着屏风后的“猫”。

“真是家事,”谈槐燃招手,慢条斯理的道:“来哥哥怀里,哥哥抱着你说。”

一副说得很认真的样子。

湛月清脸上出现了一点犹豫,料想谈槐燃应该不会这么不注重他的身体……不不不,那也还有别的办法!

之前在那座楼里,谈槐燃玩的花样可多了。

什么把他按在镜子边、桌边、窗边、撕下来的衣服蒙眼睛……

“不去。”湛月清依然躲着,不信任他。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过来,不然撕你衣服了。”

湛月清:“…………”

他就说吧!原形毕露!湛月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身枫叶红的长袍极衬他的身段,也不知是哪家裁缝做的,湛月清很是喜欢,撕坏了可就可惜了。

眼见他怎么哄也哄不过来,谈槐燃有点无奈,只好开口:“你上次杀了假烛飞燕?”

嗯?居然真是正事?湛月清惊讶挑眉,还是走了出去。

谈槐燃无比自然的把他揽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先低头咬了湛月清一口。

今日长街上,他其实有些兴奋——因为湛月清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又一次如此坚定的选择他。

虽说当下无人知他身份,可没多久自然有人知道。

湛月清习惯了他总这样偷袭自己,他抬手理了理有点散了的头发,又摘下了杏花冠,嗓音微哑:“干什么呀?你不是说正事?”

他玩着杏花冠,杏花仍然有着香气。

“像在梦里。”谈槐燃低着声音,“以前我总做梦,你戴着花环,身穿白衣,嫁给我。”

湛月清一呆。

“不过说起来很奇怪,那时候你是穿中性的裙袍。”谈槐燃无奈,“而不是婚纱。”

湛月清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真把我当小姑娘,我是男的!”

以前叫他小妈,现在说他穿婚纱……婚你个大头鬼。

“你就没做过我女装的梦?”谈槐燃反问。

这还真没有。湛月清想了想,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有,但是我做过你给我生孩子的梦!”

谈槐燃掐他腰,忽然转到正题,“为什么杀烛飞燕?”

湛月清一怔,也迅速转换正题,想了想:“因为他总让我选漳丘,可漳丘和我又没有多么深重的情感……我为什么要选他?”

“只是因为这个?”谈槐燃看着他的双眸:“你杀他的时候,诗画没有阻拦你么。”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湛月清眼神困惑,“诗画也没拦我,他说那不是他的烛飞燕,随我处置……对了,他们的那个媚香骨,没有别的办法压制吗?一定要喝我的血?”

谈槐燃一顿,皱起眉头,忽地有点怒气,炸毛道:“你自己都没血,还放给他们喝?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也是曾经的飞燕阁主,我知道怎么解……你怎么就不问我一句?”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真切的怒气,湛月清躲了躲,怕被他怒火烧到,也有点不乐意了。

“谁叫你总是把我排除在你的事以外……现在又反过来怪我不问你了?”

谈槐燃眉头拧得更紧了,却无话可说。之前他确实如此,可以后却不能了。

“下次不会了,还有别的瞒着我的吗?”他放轻声音问:“全部告诉我。”

湛月清一怔,下意识的挪开目光,张口就要说没有了……

“说实话。”谈槐燃突然冷声。

湛月清怕他等会说了,谈槐燃会生气,便打算先从他怀里起来,没曾想谈槐燃却桎梏住了他的动作,低低的——

“嗯?”

湛月清只好坐回来,咳了下,没敢看谈槐燃,“其实,买衣服是骗你的,我拿你的钱养了人……”

“嗯。”谈槐燃早有预料,毕竟湛月清来回就那几十套衣裳,怎么也不可能花那么多的钱,所以——

“你养了什么人?”

“一点探子。”湛月清声音低低的:“在雁西,你原著剧情里不是说他可能造反嘛,我想先盯着……不过,如果你以后要和我说了,我就让他们不盯了吧,怪危险的。”

雁西固若金汤,又邻着外蕃,谈槐燃和雁西王交手过,那人极其多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信任。

谈槐燃皱起眉,“你如何安排的?在哪里?”

“用点药人血呗……”湛月清听他没有生气,便抬头看他,“药人不是有那么多种分类吗?我找了几个人,以喝血能长生不老的缘由,安在他身边了。”

长生不老是许多人想追求的,尤其是位高权重者,以前湛月清在现代便有一些高龄人士询问谈家是否有此类药物。

那自然是没有的。

谈槐燃哑然。

“……月清,”他叹息一声,“有时候真是觉得我和你心有灵犀……”

长生不老,最开始他也想过用这个引诱别人,可飞燕阁实际能有着长生之效的,只有湛月清这一个药人。

他不能用湛月清的命去赌,却没想到湛月清自己抛了这个诱饵出去。

“何出此言?”湛月清疑惑歪头。

谈槐燃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说清楚湛月清这身体的秘密。

“你的血,别人喝了可以延缓衰老,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但你有着这个血,也能长久的保持现在的模样,直到你真到了三四十岁,才能有点变化。”

湛月清一惊。

谈槐燃却继续道:“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貌太小了吗?”

湛月清当然觉得。

从一开始这具身体就有着不符合同龄人的矮,而且伤口能快速愈合,他就想过自己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可后来一想,他的血能让别人在月圆之夜痛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特……可能矮一点是正常的。

他没往长生的方面想。

“这是怎么做到的?”湛月清惊讶的看着他,“真的假的?那可是长生不老诶……”

谈槐燃:“是真的。虽然有点玄幻,但穿进自己写的世界里,这本身也很玄幻。”

湛月清脑海里有个奇特的想法:“如果这是一个梦……”

“梦结局是公认的烂尾结局,”谈槐燃快速打断施法,“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那种,我们的绝不是梦。”

湛月清一想也对,谁在梦里还让自己这么苦啊?

“那你老了怎么办?”湛月清突然抬手揽住他脖颈,看着谈槐燃的俊脸,忍不住上手摸,“到时候……算了,老了就老了吧。”

他倒也不会嫌弃谈槐燃比他年长。

这倒是令谈槐燃意外了,“你以前不是说抛开我这张脸,就不谈吗?”

湛月清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件事。

那时候他和谈槐燃开了个情侣账号,虽然热度不高,但有一些人很喜欢他们,说谈槐帅。

湛月清小小年纪就颜控,开玩笑说谈槐不帅了就不喜欢了。

他并不知道这话有一段时间加重了谈槐的容貌焦虑,导致此人小小年纪就开始练腹……还是后来他坐在谈槐燃身上,才发现这人竟然背着他偷偷卷!!!

可恶!

“今时不同往日,”湛月清抬头亲亲谈槐燃,哄道:“我也丑过,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谈槐燃轻笑一声,眸光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一点溺爱。

湛月清黏了他一会,又想起什么,道:“我想去药局欸,明天我去药局报道好不好?二等杏林可以入药局吧?那我后天是不是能在朝堂上见你了?”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上朝的样子。

谈槐燃一僵,本能的要拒绝他的想法,却又突然意识到——

他总觉得湛月清还小,可湛月清其实已经不需要他保护太多了。

“好。”

第72章 上朝 直升药局局长

临近年关, 雪断断续续的下起来了,寒风凛冽,宫中太和殿前, 侯满朝臣。

六部齐聚,远远望去竟有一百多人, 他们穿着各色朝服, 拿着笏板,腰间玉牌上挂着身份腰牌。

距离开朝还有一炷香时间,众人打着哈欠聊起天来。

“听说上朝时间改了, 晚一个时辰了, 太好了, 我终于不用起得比鸡早了。”

“是啊, 像咱们离得远的,三更天就得起……不过,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改时间?”

“这都是小事……王大人,你不觉得今日的人多了很多吗?内阁怎么也全来了?他们不是上晚朝的吗?”

“以后没有晚朝了,”人群中, 一名紫色朝服的俊秀青年站了出来, 腰牌上写着:[苏珞],他道:“陛下说, 所有事都在早朝处理。”

许多人闻言面色一变,人群里忽然又有参拜声响起:“参见长公主殿下。”

“拜见时院首!”

谈符穿着一身乌色朝服,头戴金钗,“免礼……”她眯起眼睛, 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儿,终于捕捉到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开朝时间是卯时二刻, 天蒙蒙亮之际,换算成现代便是凌晨五点半。湛月清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见过早上的太阳了,眯着眼睛假寐,像只睡不醒的猫。

他今日穿着枫叶红的朝服,穿戴整齐后,从上到下都透着股少年气。

“月清。”

湛月清睁开眼,便见到谈符身后跟着一群女官,浩浩荡荡的朝自己来了。

“?!”想起昨天连夜恶补的行礼姿势,湛月清连忙抬手,微微曲腰,“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以后见我不必拜了。”谈符压低声音。

随着她的走来,许多人的目光也挪到了湛月清身上,却都是在观望,无一人上前来。

许多人只听过他在杏林学院的事,而朝堂上,湛月清功绩约等于无,他们这些老不死的也不见得和他有什么能聊的上来的话题。

湛月清:“那怎么行?这么多外人呢。”

谈符看着他,“药局里这段时间有几个和大理寺协同的案子,若是朝廷上有人提你问你,你不知怎么答就不答……我的人会为你说话,苏珞也会替你找补,他是翰林学士。”

湛月清领的是药局局长之位,从二品官位,他对此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多了个住的府邸,加了些俸禄。

据说上一任药局局长告老还乡了,留了点烂摊子,但他还没时间去收拾,得先上朝来认认脸。途中也许会遇到这老油条给他使绊子,是以,谈符今日才会过来。

“多谢公主。”湛月清点点头,瞧着那些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官,突然又一次意识到谈槐燃并不是暴君。

他听说前朝的女子并不能读书入朝,也无法上战场。

可眼前这些女人却可以,且每个人年纪都不大,显然掌权不久。

苏珞遥遥的一点头,温声道:“苏家苏珞,见过二公子。”

苏珞?湛月清一愣,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这不是湛嫣的未婚夫?他们最后结婚没?

他想了想,道:“苏公子客气了,你我同辈,以后叫我月清就好。”

卯时二刻,太和殿门终于打开了。

湛月清随着人群进去,一股肃穆之气扑面而来,众臣高喊着吾皇万岁,哗啦啦的跪了下去。

太和殿肃穆庄严,金玉为地,湛月清还没回神,身边突然都没人了,等一抬头,就他和谈符站着。

他也要跪吗?湛月清左看右看,正准备噗通一声跪下去时,却听谈槐燃道:“众爱卿平身。”

谈槐燃今日穿着天子冕服,俊秀非凡,语气格外温和:“朕记得,薛大人今年该有七十了罢?腿脚不好,来人,赐座。”

此话一出,众臣都抬头看向了谈槐燃,神色惊疑不定。

被点到名的薛老头子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生怕这一坐就把九族坐没了,连忙道:“陛下!不用了,臣腿脚很好……”

“你腿脚不好,”谈槐燃打断他的话,突然道,“还有宗庙几位大人也上了年纪……来人!全体赐座。”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搬了凳子上来,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众臣受宠若惊,纷纷谢主隆恩。

谈槐燃朝着湛月清微微挑眉。

湛月清:“……!”这身好帅。

不过……这些凳子不会是因为他来了才赐座的吧?湛月清惊疑不定,但很快,更荒谬的出现了——

“御膳房今日研出了一道新点心,朕尝了尝,深感不错,你们也尝尝。”

“王大人和周大人吵了半天,口渴了吧?来人,赐茶。”

“这龙井采的最上乘的天山雪芽……”

眼睁睁看着谈槐燃把这里变成了茶话会,湛月清闭了闭眼,对肃穆朝堂的向往碎了一地……

……这对吗?

不仅他觉得不对,另外的臣子也开始面面相觑,又惊又恐……

这不会是最后一顿断头饭吧?

“呔!你这老贼,你儿子在礼部都多少年了,快七十岁了吧?!还不叫他回家娶媳妇啊?”年轻文臣道:“捏着个位置不退是想做什么,想带进棺材吗?给新人一点机会好不好!”

九十岁白胡子老头差点气个倒仰,“无耻小儿!他那是忠肝义胆……”

“什么忠肝义胆?尸位素餐还差不多……”

……

谈符起初还想劝阻,后来便也坐了下来,捏了块点心吃着,看着臣子们吵架,看上去慵懒不已。

湛月清早就开吃了——起太早加上想着今天要上朝了,太激动,便没吃早餐。

但他没想到吵着吵着能牵到自己身上——

“我说了!多给新人一点机会,你学学人家药局张大人好不好?张老都告老还乡了,早就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

“放他娘的狗屁!”那老头气得面色红涨,“张义怎么可能走?他上次假药的事查完了吗就走了,哪来的新人,在哪儿?!”

“那不就是咯——月杏林,月局!”

湛月清愕然抬头,指了指自己,“我?”

“什么假药?”谈槐燃冷声插了句嘴。

立刻便有人将事情原委说了——原来这一个月里,大理寺接到了报案,说有一伙江湖骗子在民间以一种高昂的价格贩卖一种叫‘大补丸’的奇药,说是吃了就能消百病,弄得有许多人正常的药都不吃了,反而只吃那个药丸。

最重要的是,那药丸并不能治他们的病,只是普通糖豆。

可它的价格极其贵重,甚至炒到一金一颗,总涉案金额竟然达到了五万多两银子。

上一任药局局长本来是在查这事,可查着查着就莫名倒霉,还屡屡遭到刺杀。

“像在卖保健品,聚集资产。”湛月清听完,下意识说。

用虚假的不值钱的东西,搜刮了别人的钱,可这么大一笔银子会落到何处?

“保健品是什么?”那臣子立刻反问。

湛月清摇摇头,却问:“没什么,卖药人是不是跑了?”

“不错,那伙人原本是租了一个医馆,但东窗事发后,那医馆人去楼空了……月杏林怎么知道此事?你可有办法抓住他们?”

湛月清还没开口,别的人先开口了,“抓人是我大理寺之事,同药局没有干系,欧杰书,你为何要去问月杏林。”

湛月清扭头一看,是大理寺元辛夷在说话。

欧杰书微微一笑,垂眸,“怎么没有干系?那卖药的人我们也是抓了两个,那两个人还本来就是药局的人,这不也是药局监管不力吗——陛下,您看此事该如何?”

这听起来是个烫手山芋。湛月清一怔,看向谈槐燃。

谈槐燃皱眉,本能的要让督卫司去查,但又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柔声说:“月杏林觉得如何?”

众人瞳孔地震,他们听到了什么语气?!

“让督卫司和大理寺一起辅助药局办案。”湛月清没觉得不对,命令道:“穆舟和元大人一起辅助我。”

众人放在谈槐燃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湛月清身上,这是对陛下该有的语气吗?!

更有臣子惨不忍睹的捂住脸,仿佛下一秒就要看到湛月清血溅金殿——

不料,皇座之上的帝王轻笑一声。

“朕允了。”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谈槐燃被夺舍了。

*

下朝后,湛月清没有出宫,准备等到人都散尽了,再去找谈槐燃,却没想到欧杰书先找上了他。

此人,湛月清有点印象,他记得自己在拿令牌时见过他。

“你是……”

“以前是张大人的副手,现在是药局小监正,您叫我杰书就好。”欧杰书露出个笑,看上去笑得很灿烂,却给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莫名让湛月清感觉到了不舒服。

“有事吗。”湛月清眉头皱起,冷着脸问。

“没有没有,”欧杰书谄媚起来,“就是……月大人要去大理寺问问那两个药局的人吗?可否让我也同去?”

湛月清眉头一挑,“再说吧,你先退下,我还有事。”

欧杰书眯起眼睛,无奈退下。

湛月清却看到了谈符,转脚走了过去,“姐姐!”

谈符:“在这儿呢!”

跟在她身后的百廷玉一愣,恍惚间还以为湛月清在叫自己,转头一看,笑了笑,“小清!”

湛月清这才看到百廷玉也在,眼睛一亮,“姐姐你也在啊?我刚刚怎么没看到你?”

百廷玉眼神一暗,“我在外殿呢。”

她的品阶还不足以让她上朝,只能在外面等着谈符。

“原来如此!”湛月清懂了。

忽然有小太监跑了过来,对着谈符和湛月清匆匆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月大人,陛下说请二位移至锦仁殿用午膳。”

谈符看了眼百廷玉,又对湛月清笑了笑,“我不去,月清,你去吧。我还要去寒梅院一趟。”

她都这样说了,小太监自然不会强求,只好看向湛月清。

湛月清当然是要去的,同她们告辞以后,去往了锦仁殿。

正午时分,天上终于出了点太阳,百廷玉看着他离去的欢快背影,若有所思。

“小玉。”谈符突然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第73章 本章无主角 长公主的道

百廷玉犹豫了一下, 却是看着面前长长的宫道,问身旁的人:“公主,我有时候在想……我的坚持, 有必要吗。”

谈符今年三十多岁了,百廷玉同她也算发小, 可她没有谈符的皇室出身, 只是礼部大人家的普通小姐。

她及笄那年,本该嫁人,可京中王孙贵族没有她看得上的——那年的她, 十六岁便考上了五等杏林, 对比那群草包公子, 她当然比那些人更好。

如今的她已经三等杏林, 可二等以上,才可入朝为官。

及笄那年,她受了谈符劝告,入了寒梅院修习过三年的武术,因此, 她体型高大、不似京中闺阁的小姐。

可有时候, 百廷玉也会很羡慕那些小姐。

肤若凝脂、娇得像花,体型也娇小, 能够靠着这样的外形嫁给更高的世家之子,自此一世无忧、甚至获得更高的京中地位。

她羡慕她们,却不忌恨,也并不觉得她和她们会是敌人, 只是羡慕。

比如现在。

这些日子里,她看着湛月清——湛月清虽不是女孩,可他那样的外形, 似乎更受欢迎。

“小玉,你是觉得什么坚持不对?”谈符面带柔和笑意,看着自己这位好友,“觉得没在所谓的好年纪把自己嫁出去?”

百廷玉一怔,却是迷茫的抬头看着她,“不,也不是。公主……我说不出来那样的感觉……”

她想嫁人吗?并不想。

幼时她母亲教导她,让她一定要学好琴棋书画、料理家事,否则嫁不出去。

可她不想学那些。

“学这些没有用处,长公主也不学。”年幼时的百廷玉对母亲说,“公主说,这都是给人观赏的……”

而她母亲是怎么样答她的?

“你和长公主又不一样!别总和长公主玩,她都快疯了……我就没见过她那么高壮的女孩,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那时的京中,还没有女子学院,而谈符那副宛若男人的模样,总是成为内宅妇人私底下的谈资,耳提面命让自家姑娘不可学她。

渐渐的,京中姑娘不爱和谈符玩了,游园会、诗会、踏春,也不会叫她,仿佛把她当成敌人。

可百廷玉不一样。

她不明白,为何高高壮壮的就一定是男人了?

她也很高呀,她又不是男的。

因此,尚且年幼的百廷玉抱着谈符的手臂,气哼哼的:“那我们也不和她们玩呗!谁稀罕呐!”

谈符却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小玉,你要记住,我和她们不是敌人。若她们愿意找我玩儿了,我也还是愿意和她们玩的……总有人愿意找我玩的,你不就是吗?要给她们时间。”

百廷玉懵懵懂懂的点头。

后来,过了没多久,谈符的学院开了,初时无人问津,困难重重,可后来便有许多人进入了寒梅院。

从那开始,确实有很多女孩愿意找谈符玩了,也逐渐有闺阁里的女孩不顾家里人反对,去往寒梅院、去科举,而不是只学琴棋书画。

可现在……百廷玉有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出一种感觉的话——她在想那条她没走过的路,有些美化那条路。

是不是当时嫁人了,就不会有烦恼了?

“我记得你卡在三等杏林很久了。”谈符看着她的神色,却是了然一笑,揽上她的肩膀,“是因为这个才想嫁人了,还是看到了小月清那样,觉得他其实是靠身体……”

“不,”百廷玉连忙打断她的话,挣脱她的手,拱手行礼,“公主,我不是对月清有意见!”

她抬起头,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坚定,“我同他虽然才两个月的同窗之谊,可他的悟性在我之上,且他的确比我那时更努力,他的一切是他应得的。”

她想起自己很多次在午夜起来,看到湛月清住的东院点着烛,进去一看,满地的医案、医馆病人记录、医书……甚至有数十年以来的所有脉案,他在研究、在对比。

明明是深夜该休息的时候,可他看着那些东西时,不是疲惫,而是兴奋的、充满求知欲的。

而她二十岁的时候,寒梅院、杏林院来回辗转,于医道上,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如今年岁渐长,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能一心专注在医道上面了。

谈符眉头一挑,“是吗?”

她还以为湛月清和谈槐燃没日没夜的黏着呢。

“是啊!”百廷玉震声,“而且这和朝廷上不一样,朝廷或者外面的人可能会看你的家世……可杏林院里是以德服人的,如果德不配位,才会有人看不起他。”

谈符叹息一声,也看着天边太阳,“那我懂你的想法了。”

百廷玉一怔,“公主懂什么了?”

“先帝在世时……我大概十二岁的时候,我也想过找个驸马嫁了。”谈符想起往事,眉头缓缓皱起了,“嫁个好男人多好啊,好像什么都能轻松的得到。但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你知道为何吗?”

百廷玉犹豫的摇摇头。

“因为……”谈符扭头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看似通天的路,其实是条歧途。如果我当时嫁人了,还会有你吗?还会有寒梅院吗?”

她说着指了指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勾着手,下朝的女官,“还有她们吗?小玉,我会老的,我这棵老树会腐烂、会成为泥土,可你们不会、她们不会,未来的她们也不会,寒梅树上总有新芽,也有新的花朵……冬雪只是一时的。”

仿佛醍醐灌顶,百廷玉蓦然抬头和她对视。

树化为土,归入大地,尸身却滋养了更多的新芽。

“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谈符拍拍她的肩膀,叹气:“我啊……真是老了,多坐会都腰疼了。”

其实,她并不是坐久了腰疼,而是年少时骑马甩鞭、打仗时留下的旧伤在隐隐作痛。

天际没有下雪了,下朝路上台阶太多,百廷玉扶着她慢慢下去。

道阻且长。

“殿下!”有女官跑了过来,也扶住她,“殿下是不是腰伤犯了?没事吧?”

谈符抬手挥挥,自嘲道:“死不了,祸害遗千年呢。”

女官噗嗤一笑。

初办寒梅院那会,便有很多人暗地里说谈符是个祸害。

谈符也不怪罪,只是乐呵呵的,“那挺好,祸害遗千年,我能活一千年!”

“殿下越来越会说笑了。”女官扶住她,也慢慢走下去。

……

安王府中。

“你说,谈符那天没有答应你?”布衣男皱眉,看着谈明止,“你可是按照我原话说的?”

谈明止烦躁的瞪了他一眼,“当然!”

那日是个阴天,他去了长公主府,见了谈符一面。

“皇姐。”谈明止给谈符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你不想要这皇位吗?”

谈符解了发髻,下了妆,露出了脸上原本的细纹。

边关的风霜和沙砾让她没有了年少时的美丽,只留下了这些世人不喜欢的东西。

她嗤笑一声,看着谈明止,“明止,你是想劝我和你一起造反吗?你有那能力吗?”

雁北由她的人镇守,雁西是在谈明止的舅舅手中。

这些年来,谈槐燃深信谈符,也给了谈符不少权力,若是她和雁西一起反,那的确会让谈槐燃头疼不已。

“难道你就甘心居于谈槐燃之下?”谈明止眯起眼睛,“皇姐,我虽没有能力,但你有……我们联手,届时推你为王,你就可以有自己想要的法度了!你想杀掉哪些人就杀哪些人,把那些说你的、笑你的,统统斩首,一刀切了!”

“我同她们,不是敌人。”谈符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但你最好乖一些——否则——”

她抬起手,竟徒手捏碎了一个茶杯。

“犹如此杯。”

……

“那就没办法了,”布衣男摸了摸下巴,却叽里咕噜的说着谈明止听不懂的词汇,“可是,不应该啊……以前我遇到的女权不都恨不得打死背刺她们的女人吗?”

谈明止:“什么意思?”

布衣男想不通,抬头看他,然后指着自己的脑子:“你姐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谁不想当皇帝啊?”

他研究过天下局势,谈符是最有造反能力的,并且极有可能成功。

他很不明白,谈符为何不反?

谈明止一顿,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谈槐燃还是太子,他们还在博弈,而谈符想法设法的掺合了进来,却只是提出要创女学。

先帝当然不同意,朝廷里的大臣们也意识到了很多东西,不愿意放权,并提出外蕃屡屡进犯,可送谈符去和亲,稳固大局。

先帝动摇之际,谈槐站了出来,语气森然:“送个公主就能稳大局了?孤告诉你们,若你们想送她去和亲,那孤的兵马也会跟着她一起去——去除了外蕃王,再杀回来,届时你们这些劝亲的人,孤一个也不会放过!”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提了。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可以随便送,可太子却不能,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谈槐继位后,也真的把那些人杀了,据说当时那些人的血流了好几天,还染红了督卫司的地砖。

他过于记仇了,明明没把谈符送出去,他也还是杀了他们。

“也许真有吧。”谈明止道:“当年她为了创女学,被禁足了一个月,还罚了不少月例,饿了半年。”

布衣男闻言更不理解了,“罢了……幸好咱们有第二方案。”

第二方案,便是挑动外蕃和雁西,举飞燕阁全力,杀了谈槐燃。

谈明止手指慢慢蜷缩,似乎还有点犹豫,抬头看着他:“成生,我还是想再见湛月清一面。”

布衣男——成生眉头一挑,“我与你同去。”

第74章 剥皮 湛月清擦去了帝王手上的血……

湛月清的府邸定在了京中最繁华的地段, 不远处就是药局。

“你为何坚持与我同去?”药局外,湛月清一身玄色长袍,看着欧杰书, 眉头微微皱起了。

他身后跟着很久不见的周九,还有些看起来面色十分和善的侍卫。

欧杰书一笑, “这不是怕月杏林初来乍到, 不懂流程吗?”

这倒也说得通。但是……湛月清微微眯眼,还是拒绝:“可是我饿了。”

欧杰书:“……”

“我先去用膳,”湛月清瞥了他一眼, 果然扫到欧杰书脸上划过的一抹不耐烦, 他装作没看到, 转头看向了周九, “去七里香罢。”

他的品级比欧杰书高,欧杰书不敢说话,只好看着湛月清出门。

湛月清出了门,忽然问:“周九,那两个人是不是一直被关着啊?这段时间没有人去看过?”

周九一怔, “是, 药局局长退了以后,没有人有权限过去了, 但那两人也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湛月清恍然大悟,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又转身回去。

“还是百姓的事比较重要, 我们去督卫司看看吧。”

欧杰书原本都要放弃了,闻言一喜,却很快又神色狐疑起来, “就我们二人去吗?要不要再叫几个人?他去哪儿了?”

“去给我买点心呀。”湛月清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刻意提起衣袍,一副矜贵又娇弱的公子样,“我很喜欢七里香的点心。”

他看上去年纪本就小,又从杏林院刚出来,欧杰书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没有什么处事经验。

这幅模样很大程度放松了欧杰书的警惕,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只好麻烦大人饿着肚子与我同去了。”

他说完看了眼湛月清身后跟着的侍卫,那些侍卫看上去普通平凡,不是练家子。

湛月清眉头微挑。

“好。”

……

督卫司中,暗无天日,血腥气弥漫。

湛月清没来过这里几次,但这里似乎次次都有血腥味。

“那两人在这间房。”穆舟淡淡的指了指某间牢房,令狱卒开了牢门。

欧杰书眼神缓缓深了,正欲进去,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目光,微微扭头,却看到是湛月清。

湛月清抱着双臂,抬手撑着下巴,眼神里像是带着无数的好奇,像个小孩,天真又残忍。

“大人,您不进去吗?”欧杰书看着湛月清问。

说完又看向了他身后的穆舟,没明白怎么这么小的案件,能出动这位‘鬼叔叔’亲自来为其开门。

“穆大人,退下吧。”湛月清微微侧头。

穆舟是个被谈槐燃训练好的傀儡,只听主子命令——以前他的主子只有谈槐燃、谈符,如今却多了湛月清。

他退下后,欧杰书神色明显放松了。

“元辛夷说,这两人和那群卖假药的是一伙的,前脚药局下令,后脚消息就被传了出去,这才导致你们没抓到他们……是吗?”

湛月清眸光暗了一瞬,看着那两个刑架上的人。

“是,”欧杰书走近那两人,刑架上的人已经昏迷过去了,他低头,抬手掐住那两人的脸,确定是他们以后,袖中的匕首缓缓滑出——

“欧杰书。”湛月清突然叫他名字,走近了来。

欧杰书收回匕首,看向湛月清,牢房里幽暗得让他看不清湛月清脸上的神色。

“怎么了大人?”

牢房里有方长桌,长桌上置了刑具,湛月清捞了根鞭子放在手中,道:“你在药局几年了?”

鞭子乌黑,带着倒刺。湛月清的手却葱白如玉,捏着鞭子时有种古怪的美。

欧杰书一顿,下意识道:“八年。”

八年——谈槐燃十八岁继位,到如今正好八年。

“那你还怪年轻的。”湛月清眉头一挑,面色上浮现一点讶异。

欧杰书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五岁,脸型有点娃娃脸。

“……大人说笑了,”欧杰书目光垂落,袖子里的匕首再次出鞘,即将碰上那两人之际,后背却忽然渗出了冷汗,仿佛被什么人盯上了——

“你手里是什么。”湛月清冷着声音,甩了欧杰书一鞭子。

欧杰书后背一疼,瞳孔瞬间一缩,咬紧牙齿,明白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身影一闪,却没有去攻击湛月清,而是快速的将匕首插入了刑架上的二人!

然而黑暗中却有人比他更快,两名暗卫瞬间出现,欧杰书只觉得手腕一疼,发出了惨叫声!

“啊啊啊——湛月清你这个贱人!”

他竟然叫的是湛月清这个名字。

湛月清尚未来得及生气,那两名暗卫先生气了,抓住欧杰书的头,将其狠狠往地上一磕!

有暗卫搬来了座椅,湛月清叹息一声,却没有坐,而是夹起一旁的炭盆里的炭块——

“怎么都这么喜欢骂我贱人啊?你也是飞燕阁的?”

随着话音响起的,还有欧杰书的惨叫声。

欧杰书的脸上被活生生的烫落一块皮,暗卫们瞬间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湛月清会这么狠心。

倒也不是他们善良——只是这不符合他们记忆里湛月清的形象。

湛月清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啧了一声,放轻语气,“来人,帮我把这两个人泼醒……”

有狱卒拿来了水,狠狠一泼,刑架上的两人一抖,却没彻底清醒。

“再不醒,我泼火盆咯?”湛月清的语气像个小孩子,可说出的话却不像孩子。

话音刚落,欧杰书却忽然挣开了暗卫的束缚,竟然用肩膀撞着那个火盆,狠狠泼向了刑架上的两人——

牢房里瞬间全是此起彼伏的惨叫,火星子溅落在了湛月清脚边,烫坏了他的鞋尖。

他低下头,笑出了声,“你这么想让他们死?是怕他们醒来后和我说什么吗?周九,把他们给我分开。”

周九还沉浸在湛月清的变化当中,呆呆的,闻言终于回过神,“……好!”

湛月清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样的表情在谈老的脸上也出现过。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转眸看向周九,笑了起来。

周九也不含糊,当即问:“陛下知道您的分魂症吗?”

“……”好家伙,直接给他变成精神分裂了?湛月清无奈一笑,低声:“我要是用平常的样子,能压得住这些犯人吗?”

他抬起红底的鞋,踩上欧杰书的胸膛,微微曲身,“你说对吗?欧杰书,你也以为我很好糊弄?”

欧杰书被炭烫了,又被暗卫打了,现在半分力气也无,只是剧烈颤抖着,大笑着,盯着那两个囚犯——

“谢谢你啊……湛月清,哈哈哈哈……他们死了!!!我恨不得他们死了!”

“谁说他们死了?”湛月清抬手一挥,周九当即拖过那两人,揭开了他们脸上的人皮面具!

欧杰书瞬间呆住了!那两人是他没见过的死囚,脸上刻着罪印。

紧接着他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目呲欲裂,可下巴却被湛月清的鞋尖挑了起来,湛月清强迫他看向了牢狱外——

“你们两个,现在还打算嘴硬吗?”

牢狱外,烛火亮了,穆舟拎着两个戴着锁链的人,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大人!我说!”那两人当即抱住了穆舟的大腿,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我说……我都说……”

欧杰书瞬间咆哮:“秦山!你们两个叛徒!狗东西!!!你忘了我们的道了吗?!”

湛月清垂眸,低笑一声,莫名让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谈槐燃。

众人本能的后背一凉,周九没忍住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道啊?飞燕阁到底有多邪教啊?”湛月清轻轻的问,“能给你们洗脑成这样。”

然而欧杰书又怎么会告诉他真相,他怒瞪着湛月清,口中竟然吐出了乌黑的鲜血,“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装神弄鬼。”湛月清危险的眯起眼睛,“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天会不会说。”

他又拿起了火钳,挑起来了一颗赤红的炭,可就在烧红的炭即将要挨到欧杰书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了下人的行礼声,是谈槐燃来了。

湛月清一僵,连忙把脚收了回来,把火钳一丢,抬袖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抬头看向外面——

“怎么到督卫司来了?”谈槐燃一身玄色长袍,透过牢门看见了湛月清。

上次在督卫司吵架的事历历在目,谈槐燃看见这里就来气,俊秀的眉目中出现一点郁色,低头却看见了屋里的犯人。

“在审讯?”谈槐燃了然的看向湛月清。

湛月清扑进他怀里,语气乖软,眼睛像空中细碎的星,“没有呀。”

牢房里忽然一阵死寂。

“那这是?”谈槐燃皱起眉头,看向了那地上被烫死的两个囚犯。

“是欧杰书呀,他杀了药局这两个犯人,还把我的鞋弄坏了。”湛月清终于松开了谈槐燃,把鞋尖一扬,果然有个小小的洞。

谈槐燃不认识这两个犯人,只是低头,嗓音低哑了下来:“坏了重新给你买……脚没伤到吧?”

他今日穿着和湛月清同样色彩的衣裳,长发用玉冠束起,俊秀非凡。而湛月清靠着他,看起来又乖又漂亮。

完全不像是在牢房里的样子。

如果说欧杰书方才的脸上是怒色,现在就是又绿又黑,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是我喜欢这双鞋。”湛月清微微蹙眉,看上去有点委屈,“陛下……”

穆舟:“……”

周九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终于正常了。

这才是他接触到的湛月清!

“那……朕扒了他的皮,给你重新做一双?”谈槐燃语气里像是含着笑,仿佛对此事极为热衷,“皇后,你觉得如何?”

在场所有人知道湛月清和谈槐燃的关系,除了欧杰书和那两个被穆舟抓住的囚犯。

“……!!!”

欧杰书整个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京中流言竟然是真的!

早知如此,那他怎么会选择在今天杀这两人?!

到底还是他看轻了湛月清,以为这是个好蒙骗的小公子。

湛月清也没想到谈槐燃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扒皮二字,略微惊讶过后,竟然有点兴奋。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扒人的皮?

“……好呀。”

谈槐燃松开了湛月清,走向了欧杰书,他身上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变了,像是从地狱刚出来的恶鬼,大掌伸了过去——

“你们这对奸夫淫夫!!!”欧杰书又咆哮起来,即将被剥皮的恐惧令他口不择言,怒吼出声:“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不……不要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了半刻钟,暗卫们和狱卒们都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的躲了躲,显然有些畏惧谈槐燃。

谈槐燃回过神才发现牢房里死寂一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坏了,剥上头了。

不会吓到湛月清吧?

可没多久,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谈槐燃回眸一看,是湛月清走向了他,叹息一声,低头看着那不成人样的欧杰书。

“你当自己小魔仙呢,还诅咒。”

湛月清无奈的声音响起,他抽出袖子里的手帕,看着谈槐燃,把手帕放到了谈槐燃手上,葱白如玉的手动作着,替谈槐燃擦去了手上的血迹。

“不好看,他丑,不能给我做鞋子。”

“不如……用他们?”

湛月清眸光一转,指了指被穆舟抓住的那两个囚犯,微微一笑。

他笑得很好看,可这个笑容落在那两人眼里却像恶魔。

一股尿骚味蔓延在了狱中,穆舟低头一看,是那个叫秦山的男人吓尿了。

“这就害怕了?”湛月清眉头一挑,走近他,声音听起来温软柔和,可秦山却全身颤抖着,不敢盯着他。

他怕湛月清抬手一指,身后的庞然大物就冲向了他,把他也生生剥皮。

“大人,大人,”秦山畏惧的跪着,道,“我错了……我真的说实话……我是飞燕阁的人……不不不,我不是,我是被他们蛊惑的人……”

湛月清眨眨眼。

“蛊惑?”

“对!蛊惑!就像湛镜一样!”秦山见他搭理自己,还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蛊惑我,让我给他们传递消息,买路引,把他们和骗来的那批银子,送往了雁西……”

“银子?”却是谈槐燃说话了。

牢房里只有一张座椅,谈槐燃坐了上去,像往常那样,无意识的将手肘拄在了靠手上。

光影映得他像匿在阴影里的野兽。

“送往雁西做什么?”湛月清想了想,“当军饷吗?还是为了挑动战争?你什么时候送出去的?”

谈槐燃眸光中出现一点惊讶,第一反应——湛月清竟然还知道军饷?

湛月清知道的显然不止于此,他眉头蹙起,“总共有多少?”

“四、四百万两。”秦山颤抖着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穆舟和谈槐燃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显然知道这个数目用于军饷是能养活多少人,穆舟本能的将秦山往地上狠狠一掼——

“你可知你这是通敌叛国?!”

谈槐燃也站了起来,脸色黑沉,骤然暴怒——

“等等!”

湛月清抬手,止住了谈槐燃的怒火,讶异的看着秦山,“那可不是小数目,你们怎么可能把这么多银子带出京中而不被查觉?”

谈槐燃瞬间也回过神来,暴怒的思绪一压——

的确如此,太多了。

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带出去。

“没、他们还没出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秦山扑到了湛月清脚下,“大人!大人!我这是将功赎罪啊!我带你去找他们!你饶我九族一命……”

湛月清轻笑:“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眸光一转,看向了谈槐燃,“陛下,你觉得呢?”

他叫陛下时和旁人唤陛下的语气都不太同,说是喊陛下,倒更像在将情人唤作夫君——至少谈槐燃是这样觉得的。

“听你的,”得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谈槐燃放平了心绪,突然站到了湛月清身后,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指着秦山——

“你要他死,我就让他死。”

木香和他身上浓郁的气息瞬间裹住了湛月清,他忍不住耳朵一红,脸颊好像也红了。

“让他先活着,看看到底能赎多大的罪。”

第75章 你腹肌好大 湛月清是妖怪吗

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 若真流向别的地方,那威力不可小觑。谈槐燃得知此事,当即准备亲自上阵查下去。

湛月清不太习惯血腥味, 打算回去换件衣裳。

两人本是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如今突然爽约, 谈槐燃愧疚了下, 准备要哄他,但湛月清却拒绝了,“真没有那么脆弱, 不用哄——要不是我去起不了作用, 我也会跟着你去的……!”

谈槐燃低头给了他一个吻, 打断了他的话, “你以为你就能闲着了吗?回家等我去。”

湛月清摇摇头,却说:“不去,我要去找师傅,编点防诈的故事发给百姓,否则这一次能卷走四百万, 下一次可能更多, 我要遏制这股不正之风。”

在其位,谋其政, 他要试着处理这些事。

谈槐燃心中一惊,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道:“那你搞不定的事就堆着,回来我处理。”

湛月清点点头, 目送他离开。

他离开后,湛月清想了想,准备转道杏林院时, 却被叫住了。

“二公子……不,月大人。”周九突然凑了过来,拿着之前在杏林院没送出手的那个礼物盒。

湛月清低头一看,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银色的镯子。

镯子上有一颗小红宝石。

“上次就想送给你了,”周九咬了咬唇,看起来有点纠结,“但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按这里,会有小毒包出来,”

他按了按红宝石的位置,银色的镯子里果然打开了一点小小的口子,露出了芝麻大小的黑色药粒。

“剧毒。”周九把那镯子一抖,那小毒包当即落到了地上,腐蚀了地面。

湛月清:“……”卧槽!

“这比不上宫中精美的首饰,你可能不会喜欢它,但它能用来自保。”周九不想送他美观却没有用的东西,特意解释:“即使不喜欢,也别丢了。”

镯子套上了湛月清肌骨匀称的手腕,湛月清张了张唇,有点惊讶:“那我要是误触……”

“不会的,”周九看着他,说,“要用很大力气才会弹出来。”

他盯着湛月清,十分认真,像个体贴入微的哥哥。

这听起来是个了不得的玩意,湛月清心情复杂的收下了,却是看着周九,终于问出了一个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若说脸?湛月清不觉得他是会被美色迷惑……而且,他能隐隐感觉出,周九看着他时,并不是谈槐燃对他的那种情感。

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呢?湛月清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了想,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周九,试探道:“谈槐燃说,你喜欢我。”

周九:“……”

周九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睁大了,“不不不!没有的事!”他连忙解释,“世上不是只有你和陛下之间那一种情感,还有朋友、兄弟,就像我和穆舟、像我追随陛下那样,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才能长久。”

竟和湛月清的想法不谋而合。

湛月清一怔,笑了出来,“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难道以前认识我?还是说,是对谈槐燃的爱屋及乌?”

周九眼眸一动,嘴唇也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

湛月清敏锐的看出他的情绪,“怎么了?”

“其实……你很小就在飞燕阁了。”

湛月清一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睁大眼睛,盯着周九。

“烛飞燕早就想实验自己的药,但他没有钱,所以只能拉着陛下一起创立飞燕阁,那会陛下才七岁,你也刚被烛飞燕抱回阁里……”

周九是烛飞燕的初代药人,活了不少年了。

烛飞燕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是个雪天。

“我在乱葬岗里捡到个小孩。”烛飞燕抱着怀里的小孩,“听说他娘在田里冻死的,家里人没钱给她买棺材,裹了就丢了。”

那时候先帝掌权,赋税沉重,百姓哀声一片,飞燕阁也不好过。

周九低头看着那个孩子,孩子很小的一团,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

“你看看能不能养活吧,能的话养,不能就丢。”烛飞燕烦躁的把孩子丢给他,“先把我们想要的血给他喂进去,从小喂到大……我倒要看看这次能不能搞出个长生不死。”

周九抱着他,眼神迷茫,“可是……”他是个男人,不懂怎么养孩子。

烛飞燕却已经去钻研自己那堆邪门歪道了,丝毫不管这个小小的烫手山芋。

小孩哇哇大哭,皱巴巴的一团,引来了不少的飞燕阁人。

“小孩都这样皱巴巴的吗?好丑啊!丢了吧!”

“这是男孩女孩?怎么紫紫的……真能活吗?”

“他是不是饿了啊?谁有奶?”

“哪里来的奶?我们这没有妇人!只有闺女!”

孩子的啼哭和阁中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周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们谁给我先抱着他,我去抓只羊来!”

“哪里有羊啊……你要不去问问太子殿下?”

那时候谈槐燃和烛飞燕并未分道扬镳。

周九却也不可能去宫里找羊,只能先弄了些糊糊喂怀里的孩子,小孩子不好养,他喂得满头大汗。

但好在没让孩子死在被捡回来的第一天。

翌日,烛飞燕看到孩子还会喘气,很是惊奇,“真能活啊?那可以喂血和药了……如果真能长生,以后也能分食他。”

朝廷赋税重,天灾频繁,田地里没什么东西吃,百姓哀声载道,有人会易子而食,因此,吃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周九开始给他喂特殊的血和药。

奇异的是,满身青紫色的小孩被喂了药以后,慢慢变白了、干净了,养了一个月后,还胖了点,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声。

“是不是有点早慧了?怎么一个月就能发出声音了?”阁中有人疑惑。

“小孩一个月就能发出声音了吗?!我没生过,不知道啊!”

“因为药起效果了。”烛飞燕心情颇好的抱着小孩,把自己怀抱当摇篮,眼神里露出了变态的兴奋:“我还是第一次用婴儿试药,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等养大了,这孩子一定会很漂亮,是个超级大宝物!哈哈哈哈——”

小孩不懂他在笑什么,只是咿咿呀呀的抓周九头发。

周九那时还没有如今的阅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逗弄着那只小手,哄道:“宝宝,看着我……叫哥,哥、大哥……等等,飞燕,他手上和腿上是什么?”

孩子的手脚上漫出了纹路。

烛飞燕低头一看,“药的作用而已,没什么大碍。这孩子以后交给你养,可要给我看好了,别被人偷了,到时候养大了,说不定真的能长生。”

烛飞燕此人大抵是运气不好,他一语成谶,孩子没多久真的被偷走了。

那是飞燕阁最小的孩子,众人合伙养了一个月,也有了点情感,纷纷去请皇宫里的人帮他们查。

可还是没找到。

烛飞燕擅弄歪门邪道,很快又弄来了别的药人,其他的人便也没怎么再去在意这个丢失的孩子。

只有周九记得,他记得小孩爱哭,抱着他的手指咬,记得自己扮鬼脸逗他笑……

他还想过——若他有个亲生弟弟,那他亲生的弟弟应该也是这样。

可惜他没有兄弟,父母也死在了饥荒中。

当年烛飞燕和谈槐燃分道而行,他为何选择一直追随谈槐燃,就是因为谈槐燃能平天灾。

没有天灾和繁重的赋税,就不会再有人像他父母那样饿死。

因此,不论谈槐燃性子多恶劣,只要没有影响百姓,周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他也不是真恶劣。

湛月清听完却沉默了,他有点后悔让湛镜死得太轻松了。如果不是湛镜把‘他’偷走,湛小月不会那样可怜。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剥夺湛小月被爱的权利。

湛月清把镯子取了下来,看着周九:“和我去一个地方。”

周九一愣,看了眼渐晚的天色,“这不好吧?你还没吃晚饭。”

湛月清心里酸了酸,摇摇头,拽着他上了马车。

*

天际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了,京中又冷了几分,湛月清带着周九,去了最近的一座山。

那里有一方风水极好的墓地。

“周九,其实我不是本来的那个湛月清,”湛月清垂眸,想了想,用了一个周九能理解的比喻,“你听说过,死人还魂之事吗?”

山脚阴凉,天色晦暗一片,湛月清撑着伞,指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语气很轻,可这话听起来却让周九莫名的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周九有些艰难的想,湛月清不是人吗?真是妖怪?

“其实入宫那天,湛小月的魂魄就死了,后面来的是我。”湛月清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之前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小月,因为我觉得这是属于他的名字,而我是湛月清……”

他拿出了那个镯子,放到了湛小月墓碑前。

“这也是属于他的。因为被你喂了一个月的,不是我,而是他。”

仿佛萦绕心头多年的疑惑被解开,周九一震,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之前就很奇怪,陛下怎么会对你这么好,他又不是没见过这张脸。”

湛月清怔了怔,“是赝品吗?”

周九点点头,“之前烛飞燕看了他房里的亡妻画像,想做几个同样的给陛下玩,但……”

他犹豫了下,看上去像不知该不该讲。

“但他把那些人都撕了?”湛月清替他补上余下的话。

周九震惊的看着他,“对!真正的烛飞燕就是因为这个死在他手里的。”

“他做了什么被杀了?”湛月清皱起眉来,以谈槐的品性,应该不会随意抛弃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除非触碰他的底线。

周九摇摇头,却不愿和湛月清多说了,只是道:“你是还魂的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了。”

湛月清一呆。

“……此事就烂在这里,”周九看了眼湛小月的墓碑,“各人有各命,你别多想,也别想你自己配不配得到,你如今就是天潢贵胄,有这张独一无二的美人皮。”

独一无二的美人皮?湛月清眉头皱起,“可是……”

“别可是了,”周九脸上露出个笑,可细看之下却有点畏惧:“我们回去吧。”

他畏惧的不是湛月清……而是谈槐燃。

他仍然记得真正的烛飞燕死时,也是个像现在一样的雨夜。

八年前,雁北王府中,谈槐昏迷了好几天,周九好不容易才用画像把他哄醒了,可当天夜里——

“殿下,喝药。”周九将药碗放到了谈槐面前,“等您的病好点了,就可启程回京了。”

床笫上,少年谈槐面色苍白,眼神如同古井,毫无波澜。

他没有说话,面色却痛苦起来,语焉不详的道:“真的还能等到他吗?他真的会来吗?”

“001你闭嘴……是谁在骗我,是你吗?”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烧糊涂了,周九没有多言,正欲退出去时,门忽然开了。

谈槐一抬头,怔住了。

飘扬的帷幔被掀起,一道白衣身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白衣身影如月轻盈,可周九却明显的察觉了谈槐神色的变化。

先是狂喜,而后是迷茫……最后,是深深的厌恶。

“……谁准你复刻这张脸的。”谈槐喃喃着,手上青筋爆起,从榻上一跃而起,抓住了那道白衣身影,竟是要活活掐死他——

“殿下!殿下饶命!”那人立刻摘了酷似湛月清的面具,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是阁主叫我来的……”

窗外一声响动,戴着面具的烛飞燕跨了进来。

“我倒是真好奇了,你怎么能一眼认出哪个是假的?”

谈槐浑身颤抖着,窗外一道惊雷闪过,雷光映得他的面色如同恶鬼。

而烛飞燕还不知死期即将到来,只是盯着他,“怎么?不喜欢吗?不是按照你和我说的记忆里做的吗?白月光,又漂漂亮亮啊……”

谈槐几次三番不愿娶妻,烛飞燕也生出了好奇之意,询问过亡妻画像的事。

谈槐把他当成兄弟,也没怎么隐瞒,还和他说起过湛月清。

烛飞燕听完脑海里朦胧的有个影子——圣洁,漂亮,永远在为谈槐好。

他想着谈槐刚死了母亲……虽说不知道能不能把薛夫人救回来,但无论如何,亡妻再次出现在面前,谈槐应该会开心的。

于是,他带着那人,来了这里。

却没想到谈槐根本不领他的情。

“你给我闭嘴!”谈槐扑上了他,嘶吼着,眼神中竟然带上了疯狂的恨意,一拳挥了过去。

烛飞燕躲避不及,被他缠上了,生受了这一拳,吐出一口血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谈槐,“你打我干什么?谈槐,我这难道不是在帮你吗?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吗?这个的性格可能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但这张脸是啊!你调成你喜欢的性格不就好了?!”

周九愣愣的看着他们打,一时间也不知道帮谁,只好傻站在那里,也窥见了谈槐脸上的一抹绝望。

“不一样……”谈槐喃喃着,“这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烛飞燕真是奇了怪了,擦着嘴边的血,“一个死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死了这么多久了,你还真能记得他是什么样不成?”

谈槐低笑起来,眼眸猩红,“我和他在一起只有六年,我却爱了他二十四年,午夜梦回,一瞥一笑,反复折磨,你怎会懂?你怎么可能懂?!”

周九懵了,谈槐如今不过十八岁,哪里来的二十四年?

而且,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周九对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他记得从一开始,画像上那个人就已经死了。

谈槐没有和画像上的那个人在一起过。

“我他娘的懂什么?”烛飞燕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老子的亡妻!”

“多少张。”谈槐忽然问,“烛飞燕,你拿他的脸,做了多少张这样的脸?”

烛飞燕喜欢歪门邪道,以前也用过活人试药,不是个善人,对于喜欢的脸,他自然想着多做一些。

“几十张吧,”烛飞燕轻飘飘的,“不得不说,那张脸的确挺美的……”

谈槐额头青筋攒动,陡然上去又是一拳,他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格的,招招直冲要害——

“殿下!”周九见状连忙要阻止,却被谈槐一脚踹了出去。

半刻钟后,他终于重新进去了,却只看到……

白帷幔下,谈槐的眼神又变回了古井无波,仿佛他的一切情绪都只为画像上的人而出现。

他的左手紧紧的掐着烛飞燕的脖颈。

烛飞燕已无气息了。

他的右手则是捏着一副画像,仿佛什么念想似的,轻轻的挨了一下自己的脸。

嘴唇翕动着,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方才和烛飞燕打斗时流出的血。

“把他拖去乱葬岗埋了。”谈槐淡淡的起身,瞥了周九一眼,眼神令他越来越觉得可怕。

“将那些赝品的皮找出来,全部毁掉……若有一日,这种赝品脸再出现在孤眼前,你就和烛飞燕一起死。”

周九看着他,却有种奇怪的错觉。

他觉得谈槐看到那张脸时,是开心过一瞬间的,仿佛等到了什么再也回不来的人。

他以为久别重逢时,会激动、会兴奋、会庆幸。

可下一瞬又告诉他,这都是假的,谁能不疯?

若不是烛飞燕乱七八糟弄的那一遭……湛月清这个魂魄初来时,也不至于被谈槐燃掼在地上掐。

周九越想越恐惧,突然道:“月清,你会离开陛下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湛月清没了,那谈槐燃会有多疯狂。

湛月清就像是谈槐燃疯病的解药,上一次梅园中,他就知道了这个道理,现如今更是明白了为何只有湛月清能让谈槐燃平静。

原来是他等了那么多年的魂来了。

“当然不会。”湛月清不假思索的道,“我不可能离开谈槐燃。”

雨渐渐大了,水气扑面而来,湛月清的声音坚定不已。

周九看着他,突然抓起他的手臂,“跟我去个地方!”

湛月清一怔,却已经被扯上了马车。

二人身影逐渐远去,而他们离去后,一个人影慢慢从山间走了出来。

是谈明止。

山间容易隐藏,湛月清没看到他。

原本他是想去杏林院找湛月清的,却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谈明止低下头,看着那墓碑,久久无言,脑海里却浮现了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在小门外看到湛小月的时候。

他冷极了,也不管出来的是谁,抓住了谈明止的衣摆,“我想活……”

冬日寒冷,他蜷在那里,像那个和他两情相悦的小太监。

“你总这样摇摆不定,到底是跟谁学的?等谈槐死了,你这样又如何能当得起新的太子殿下?!”他的母亲怒问他,“去,杀了他!”

小太监不停的推着谈明止,含着泪看着他,“不要……殿下,殿下,我想活。”

最终,谈明止没有下得了手。

皇帝一脸恨铁不成钢,满眼都是你怎么玩上娈童了的厌恶,“知行知止!知止而行!你怎么做的这个君子?!”

小太监被皇帝杖毙了,而他连一句话都不敢为他说。

他甚至都忘了小太监的名字……可是,这一次,却不会再忘记湛小月的名字了。

谈明止动了动唇,看着墓碑,雨水淋透了他。

他也不会再摇摆不定了。

*

天上下着小雨,雨水丝丝密密的打湿了京中寒梅院的牌匾。

湛月清看了眼那寒梅院几个字,有些不解的看着周九:“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里准男人进入吗?”

他早就听说寒梅院是长公主的手下在管辖,是女子武院。

“我们悄悄从这个洞进去!”周九拉着他,边拉边说,“这还是穆舟告诉我的路呢,他说他以前常常来这里钻狗洞进去,看长公主,但长公主一眼都不给他。”

湛月清难以想象穆舟那张脸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一时间震惊了。

鬼叔叔?钻狗洞?

说是狗洞,其实是个半人高的烂门,似乎是某个废弃的小院。周九带着他钻了这个洞,哼哧哼哧的爬上了墙边——

戌时初,寒梅院里灯火通明,女孩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湛月清费了老大劲才蹬腿上去,衣服都蹭脏了,他就不明白周九到底要给他看什么。

“桃儿!你今天的武还没练呢,就打算睡觉了?”

“我不想练了……呜呜呜……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不练就滚回去嫁人,你……你这样简直白费了陛下免你冲撞龙颜之罪!”

桃儿有苦说不出,她看着面前的姐姐妹妹们,蔫巴的起来继续练了。

她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了,原本是因为失手给谈槐燃的龙袍上泼了水,要被拖出去杖毙的。

那一夜她奋力挣扎,被拖出了锦绣宫,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出来后被暗卫丢给了两个女官。

“泼了点水而已,罪不至死,丫头,你想出宫嫁人还是进寒梅院,都和这两位大人说说吧。”

周九把她丢给了她们。

“其实陛下只是对死囚残忍,”周九转头看向怔怔的湛月清,“平民百姓他还真不屑于去杀——起初我也以为他要杀的,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些罪不至死的要么被改到了别的偏殿,要么被送了出来。”

他说着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督卫司上下都是他的刀,他只需要下令,我们做就行了。”

雨水打湿了湛月清的衣裳。

周九不知道,湛月清却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谈槐燃是为了蒙蔽001。

湛月清看着面前的一切,忽然浑身都有点热了——明明他该被雨水淋得发抖的,可心里却好像有一团火焰,赤诚之火再一次亮了起来。

他就说,谈槐不会变太多的。

不过……他都已经要接受谈槐燃了,如今却告诉他,其实木头还是那根木头。

湛月清真有点哭笑不得了。

“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湛月清蓦然扭头看着周九,眼睛里却好像星子一般亮,“我先走了。”

他匆忙跳了下来,回去后,连夜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反诈小故事,传了出去。

寅时,月府中,灯火幽微。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一片朦胧雾气。

谈槐燃还没回来,湛月清换了件衣服,进了被窝,数着时间躺了半刻钟,又觉得新床睡着不舒服,爬了起来。

月府,是他的新府邸,谈槐燃说想布置成什么样就布置成什么样。

以前他们也这样约定过要有一个共同的家,可是后来一直都没有实现。

没想到如今这个心愿在异世完成了。

湛月清陆陆续续的往里面添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医书,买了木质的熏香燃着,却还是睡不着。

他想起白天的事,还有些为此兴奋得睡不着觉。

暴君不是真暴君,那原著走向就不会发生吧?谈槐燃不会死吧?

湛月清这几天是真有些害怕那个结局。

他想了想,忽然道:“997!我要看一下我的信赖值。”

系统界面摆在那儿,他可以直接看,997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把自己叫出来。

【干嘛?】

997的声音听起来很虚。

湛月清眉头一挑,“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怎么虚。”

提起这个,997就咬牙切齿——

前段时间,他帮助谈槐燃辨认穿越者,没想到它帮谈槐燃查完了以后,反被他给举报了。

001虽然消失了,可是谈槐燃的系统里还有过去的界面,也有个投诉反馈入口。

他反馈:“我怀疑系统997对宿主有不正当情感。”

997当即:【不是,哥们?】

大厅当即根据此条反馈查询,没想到真查出了不对。

系统对宿主的初始信赖值,都是0。

唯有997是1,这代表从一开始,它就偏向湛月清。

而系统规则第一条——不可对宿主生出私人情感,更不能通过假死夺舍重生,来达到和宿主在一起的目的。

【谈槐燃把我举报了,说我对你有不正当的情感,所以大厅给我发了个警告。】997咬牙告状,【你觉得我有吗?!】

湛月清:“……”

湛月清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忽然又想起谈槐燃那天说——

“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系统意识也敢对你……”

“997,”湛月清想了想,说,“如果没有的话,你声音为什么会虚呢,还是被惩罚了吧?”

997戛然而止。

“没事,不是你的错,”湛月清眯起眼睛,喃喃,“是我一开始就不善良。”

他承认,自己有利用997的时候。

他在外貌上吃到的红利不少,本能的抛出这张美人皮来迷惑别人。

997:【……】

997无奈了,【你和谈槐燃真是一条被子睡不出两种人,利用完了就丢啊……湛月清,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那些小技巧吗?】

湛月清一呆,“啊?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不就是故意露露腿、哭一哭嘛,再娇气的和我诉诉苦骗积分!】997坦白了,【但我还是愿意被你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以为是的高明,其实都是你愿打、我愿挨。】

湛月清仿佛被揭开了心底阴暗的部分,从床榻上又坐起来了,长发披散,红色的睡袍束起。

像只炸毛猫。

997心说完蛋了,都这样了我还觉得他可爱,一定是木无的错!木无的意识影响到了它!

不过……要不是新规定挡了路,它搞不好真的会去夺舍重生,以另一个身份当插足谈槐燃和湛月清感情的小三。

997心如死灰,【你的信赖值和那些称号都快拿到了,到时候我会离开的。】

“不走不可以吗?”湛月清脱口而出。

997下意识:【不……我争取下。】

话一出口,它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

湛月清垂下眸,挠了挠头发,将嗓音压低,看似无意的问:“那,在你们的系统规定里,原著走向是必定发生的吗?”

997本能的说:【是。】

湛月清心肝一颤,“即使崩坏得不合逻辑,是本烂尾的小说,也无法更改吗?”

997忽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了,语气听起来更复杂了,【你向我问我情敌的走向,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难道我还要爱屋及乌的也喜欢谈槐燃吗?!】

它才不会!!!

它绝不会为湛月清冷脸洗内裤!!!!

然而它话音刚落,湛月清就睫毛一颤,似乎将要落泪,眼尾带上一点绯红。

997:【……理论上来说,是可以被你们更改的。因为世界是为你们两人存在。】

湛月清眼角那点绯红瞬间憋回去了,“真的吗?!”

997:【……真的。】

艹,他现在就去夺舍重生,这小三他当定了!

当小三他认了,谈槐燃做大,他做小!

997说干就干,当即道:【信赖值和喜爱值你自己看界面去,以后没事不用找我了,当我死了吧。】

一阵电流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它的界面竟然真的便成了灰白色。

湛月清懵了下,“什么?你回来啊!我还没问完呢!”

外面突然一声惊雷,门开了。

“叫谁回来呢?”

谈槐燃低低的声音响起,推开了门,语气里带着一抹纵容。

湛月清一愣,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了什么,扑了过去——

“谈槐!”

怀中人如软玉,谈槐燃还穿着冰凉的甲胄,束着高马尾,湛月清被冰了一下,想皱眉推开他,却被制止了——

谈槐燃单手抱住他,低头和他接了个吻,才把他放到床上去,像在抱着某种可爱软乎的小动物。

“扑什么扑?全是血。”谈槐燃边说边脱甲胄,目光却都落在了湛月清身上。

居然换好了衣服在等自己回家吗?

“四百万追回来了吗?!”不料湛月清开口竟然是这句。

谈槐燃:“……差不多,回来了三分之二。”

他木着脸褪了衣裳,老实的准备自己洗澡。

因为湛月清不喜欢他身上有血腥味。

“为什么是三分之二?”湛月清却没明白,他看了眼谈槐燃,下床去给谈槐燃冲杯姜茶,边冲边问:“剩下的已经被转移了吗?”

谈槐燃已进屏风后去了,远远的:“对,而且,我把做出这些事的那些人……”他顿了顿,“都杀光了。”

湛月清知道他为何停顿,笑嘻嘻的把姜茶端过去,“那是他们活该啊,该死的。”

谈槐燃受宠若惊的接过姜茶,还有点舍不得喝。

“你今日心情很好?”谈槐燃问了句。

湛月清低头,红着耳朵,“你腹肌好大。”

谈槐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