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待在暗处也不是很好。”
陆屿廷手腕还有医院的系带,轻轻地歪了下头,反驳道:“父亲,暗处有人陪伴,亮处你只有自己影子可陪。”
不退一步。
“你打着我的名义试探够了没。”
“当心变数成了变故。”
*
沈临被那封遗书吓得脸白了好一会,坐在二楼的椅子上喝了杯温水。
“好点了么?”
沈临轻轻“嗯”了下。
“你记得这个衣柜么?”
沈临闻言扭头看过去,有些困惑,视线中间那只是个米色的衣柜。
普普通通的。
“怎么了?”
沈云霄倚靠着书桌,垂着眼皮看沈临,似乎是在找什么踪迹,轻声道:“你爱藏那里。”
——偷偷哭。
少年面色茫然,似乎根本没有印象,只是又重复道:“我不是安安。”
仿佛是在往他心口扎一样。
“嗯。”
沈临脑海中其实闪回了几个画面,有些控制不住地捏了下衣角。
漆黑的空间,耳边只有上不来气的呼吸和压抑的抽噎,他在捂住嘴巴哭。
直到柜门被猛地拉开,光亮涌了进来。
——安安。
他垂着眼皮,口是心非地道,“小时候的事谁会记得。”
“也是。”
沈临似乎坐不下去了,他刚刚已经拍了遗书的照片,准备走,但就在这时,林妍清打过来电话了。
上来一句就是。
“要不要看看尸体?”
“……”
暂时没有这么重口味。
于是婉拒了。
与此同时——
林妍清浑身裹着白色防护服,低头看着那具看不清面容的尸身,轻微蹙了下眉。
这么巧合。
脸撞到假山的石槽里,挣脱都挣脱不开,生前似乎拔过自己的脸。
没拔出来。
活活溺死了。
林妍清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笑一笑,但却没有想象中开心,她是不是最近有些焦虑?
“林女士,时间到了,我们这里马上要关门了。”
法医温和地敲了下门,林妍清这才给那面目全非的脸盖上了白布,出门的时候还问了句,“验错尸的概率为多少?”
法医顿时冷了脸,“您这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水平。”
“好吧,当我没说。”
林妍清觉得疑神疑鬼的,或许她自己干过这种事,所以看谁都觉得像在抄自己作业?
她换好衣服出去之后,车子就在面前停下。
郑昀仍旧先下车,给人拉开门,让人坐好自己再去的驾驶位。
“我老公死了?”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紧了下,低声道,“所以呢?”
“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去吃顿小龙虾吧。”
“……”
郑昀闭了闭眼,都已经结束了,那他……
“你那个常春藤在逃大学生,他最近干什么呢?”
*
沈临坐车回了家,先吃了一顿饭,然后就上楼睡觉去了。
陆屿廷应该还在医院,他没有任何怀疑,裹着毯子就睡了。
昨天跑了一天。
累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门被拧开了,沈临感觉身子好沉,迷迷糊糊的,额角也出了汗。
鬼压床了?
但就在这时,似乎身体又飘起来了,像是在一朵云上,脊背被顺了顺。
沈临不知道自己被抱了起来,脸颊靠在人的肩头,轻轻地呼吸着。
仿佛噩梦被驱散了。
——你也是重生的么?
没有人回答。
大约一周后,程光平已从容晟离职,并向陆氏求职,但始终遵守保密合同。
并没有泄露任何制药的程序,只是送过来一颗样本药物。
问题解决了。
至少沈临是这么觉得,他看着那颗药经过机器检测,随后被递了过来。
“吃了就好了?”
“是不是可以改善?”
“那是不是就没有幻觉了,也没有幻听了?”
少年几乎单纯地相信。
陆屿廷当着人的面吞服了,沈临松了口气,趴在他的肩头。
“好起来好起来。”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上辈子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
外界放出一个好的信号就可以了。
耳垂圆润又白皙,沈临整个身体的皮肤都被养的很嫩,少年抽条的身体又一直在长。
柔韧又细。
他知道的不多,或者说,似乎是有误差的。
——你和楚岫什么关系?
——容明征应该和楚岫是一对的。
——我是炮灰了。
言之凿凿的语气。
陆屿廷捏着人的手腕,抵住指缝伸进去,十指扣住。
还差一点。
等他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沈临坐在人腿上,睡着了,仿佛安抚物成了对方的臂膀,轻轻地抱着。
手机传来未知号码的消息。
——你好了么?
很有恶意的试探。
“唔……”
怀里的人发出点气音,嗯了下,然后又抱着睡了。
剧情到了后半段了。
*
沈临后面没怎么见到陆慎,甚至还在家里找了一圈,还很老实地喊了声“爸爸?”
没有人。
“陆总走了,回美国了,给你留了礼物。”
沈临愣了下,从管家手里接过来那个盒子,发现是一盘棋子,纸条草草写了四个字,‘随身保管’。”
“……”
他不喜欢下象棋!
沈临就没有一次赢的。
他本来还想问问背景板大佬角色有什么信息呢。
结果反被问了一堆平常的喜好。
像是被拎着起来甩了甩,叮叮咚咚东西掉了一地。
不过他还是把这个小盒子扔进了自己书包里。
管家看到还是觉得无奈,书包是本体么?
沈临其实是有打算再去一趟陈鹊的老家的,毕竟那个黑匣子他有点在意。
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遗物。
不能不取的。
沈仲山就这么死了?
突兀的死了?
他坐在沙发上,其实还是没怎么想通。
书里的结局是追妻火葬场,陆家好像退出榕城市场了,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沈家和容家。
沈临扣了扣手指,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林叔,临景山这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啊?”
管家愣了下,“十多年前了。”
“这么久啊……”
少年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陆家原本基业不在榕城,是后来才转移产业到这里的。
他们也是在这里认识的。
管家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事,轻微蹙了蹙眉。
“要不要吃蛋糕?”
沈临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的脚晃了晃。
直到一周后——
HEART科技的“畅云计划”已经在试点,沈临在家里看那个机械狗。
拍了拍脑袋。
掉出来一个晶管。
沈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了出来,上面还有编号,这是什么啊?
管家恰好走过来,和人解释了下,“骨灰。”
“部分关节有加入这些钙化物。”
沈临愣了好一会,才得知了一段陈年旧事,原来活物……是这个意思。
他在空气中挥了两下,感觉没有摸到小狗魂。
又觉得自己好脑残。
“会觉得害怕么?”
管家询问了下,面容平和。
“没有啊!”
少年很是坦然,摸了摸机械小狗头。
沈家举办了葬礼,沈仲山直接被火化了,也剩下一堆钙化物质,不过直接下葬了。
沈临没有去,他和沈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只不过……他还是想起了那个匣子。
楚岫这段时间没有和自己发消息,陆屿廷看起来也稳定多了,是不是自己可以去一趟老家看看。
说干就干。
“我要去一趟源州市……”
电话那里似乎在忙,有刷刷签字的动静,陆屿廷平和道:“干什么?”
沈临盘腿坐在床上一五一十地说了,“我都不知道水乡村有陈鹊的宅基地,我想着还是要去看看的。”
“可能是假的。”
沈临愣了下,“可——”
“我陪你去。”
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
陈崎升看着最新的医疗评估报告,蹙了蹙眉,垂眸打字发消息。
但最后还是删了。
他管不了。
沈临晚上在收拾东西,表情认认真真的,如果黑匣子里面留了很重要的遗物,他一定要去的。
林妍清后面也跟他说了,确实有宅基地。
沈仲山死都死了……总不能变成鬼跟在他身边吧?
呃。
就在装东西的时候,腰一把被提走了,沈临还没弄好他的东西。
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白皙的小腿还在床上,试图挣了下,没弄开。
“我没收拾好呢。”语气钝钝的。
陆屿廷单手锢着人,让人坐在自己小臂上,轻声道,“带着金子啊……”
沈临怕自己掉下来,就抱着陆屿廷的脖子,没有察觉到什么暗示。
只是翘翘脚,高兴地道,“其实有个还很好看的,你看你看!”
指了指。
那是一个耳坠。
镶嵌着红宝石,一点都不艳俗。
反而有些异域感。
陆屿廷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挑出来,“喜欢这个?”
“也不是啦,这个比较好看!我不戴的。”
沈临想要下来,费劲巴拉地站在床上,跪坐好收拾自己的书包。
“这个也很漂亮。”
翻出来一条项链。
“还有这个!”
一个戒指。
“欸,这个小砖头我也很喜欢。”
少年叮叮咚咚地摆出来自己的心头好,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眼神幽暗。
沈临想了想,突然仰头道,“我们是不是没有婚戒?”
“……”
压抑的气氛烟消云散。
似乎仿佛突然点明一个从未注意过的点,以至于刚才的阴暗情绪都无处发泄了。
只剩下无措。
“我的错,我带你去买。”
沈临被再度抱了起来,身子软绵绵的,挂在对方身上。
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
“不要——”
“你一开始确实不喜欢我。”
闷闷的语气。
陆屿廷闭了闭眼,情绪完全被牵着走了,少年又坚持回去收拾书包。
为什么非要全部带走。
有必要么?
“联姻真是不好,搞得好尴尬。”沈临越想越觉得丢人,气得拍了下书包。
拉链扣上了。
他蹙眉自己看床单。
“再结一次。”
沈临扁了扁嘴,“谁要和你结婚。”
说完感觉后脖子凉凉的。
“我、我的意思是……”
人一把被提起来,下巴被捏开,含糊的音节一下子被吞没了,眼尾一下子就潮了。
“唔……嗯……”
沈临被亲得懵懵的,松开了还呆了好久,抬手擦了擦生理性的泪花。
“书包。”
“我的书包。”
闷闷的语气。
仰头去看了下人,眼神很是水润。
第67章 失忆 “让他彻彻底底忘了联姻后的事。……
出门总是没有一次顺顺利利的。
管家其实内心一点也不愿意, 如果时间倒退到去年,就在家里吃喝玩乐,那也未尝不可。
何苦要去北方, 天气干冷,兴许还没回春。
“非要今天去么?”管家问了下。
沈临都背好书包了, 闻言有些小心,轻轻道,“没事的,他陪着我的。”
“我们当天去, 当天回,我就去看一下有没有黑匣子。”
“黄历今天不宜出门。”
少年呐呐地道:“上个星期也是这么说的, 林叔……肯定没事啦……”
后面的语调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图了。
最后还是走了,管家从玄关抽屉里拿出了红绳,给人系上了。
他心里头总是觉得不安稳。
为什么陆慎走得这么早……
“拜拜拜拜~”
临景山的门关上了。
别墅里再度回归平静的状态,没有什么人在。
管家盯着空空的茶几,依稀记得当初少年在上面唱歌的样子, 灰白、肃穆的画面突然穿插进来。
——他们不能结婚, 但可以生个孩子。
——女人不是都容易难产死的么?
仿佛是从坟墓里攀爬出来的记忆一样。
林也觉得头疼。
*
沈临坐在副驾驶,认认真真控诉道, “你不能亲我那么重。”
“我老是喘不过来气。”
“怎么可以这样呢?”
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到了服务区。
沈临被拎到洗手间内, 扶着后颈练习了下换气,人眼眸都氤氲着雾气。
他挂在陆屿廷身上,迷迷糊糊地道,“还是有点晕。”
下巴又被扳回来, 吻的间隙又缩短了点。
“呼……”
沈临觉得崩溃,有什么好亲的,一直亲。
他被往上一提, 抱了起来,沈临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不是不喜欢我出去?”
“怎么这次又同意了?”
陆屿廷轻声道:“大概不得不去?”
他笑了笑,全然不在意。
与此同时——
临景山有政|府要员来访,管家微蹙眉毛,直到对方冷声道:
“户口调查,沈家报案,怀疑他们身死的小儿子‘沈宁安’被囚禁在此处,烦请配合调查。”
管家拧了下眉头,大抵明白了为何非要出门。
这沈家……真是阴魂不散。
等到了江北省内,沈临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发现天色都晚了,心里有几分对管家叔叔的愧疚。
当天回怕是不大可能。
他仰头看了看后视镜,好奇道,“这次总不能还跟吧?”
“失望么?”
阴冷的语气。
沈临没察觉到氛围变化,只是浑身抖了下,趴在车窗边看外面,“怎么想的呢?我葬礼都办了,找我干什么?”
大约四十分钟,抵达酒店。
沈临坐车坐得好累,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最后甚至是被抱着去洗澡的。
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水在往身上流动,眼皮费劲地睁开,抬眸去看。
抬手去轻扇了下。
歪了歪头。
“我总觉得你没好……”喃喃道。
湿润的脸颊上全是水痕,口腔被指节打开,红润的舌头上缠绕着手指。
抽捏了两下。
沈临单薄的胸膛又开始起伏,气短,体虚,动一动就嫌累。
“不做。”沉稳的嗓音。
猫猫歪头。
沈临愤恨地咬了咬人的喉结,然后啪唧栽到在人的肩头,含糊不清道,“想象……不到你黑化……”
“结芬……”
“不结芬。”
婚姻是坟墓。
沈临潜意识里已经深入骨髓了,毕竟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怕欸。
还要死一死。
不结不结。
陆屿廷抱着人光滑的脊背,手滑动下去,漫不经心地想着人口中吐露的几句真言。
不结?
“唔……哈……”
浴缸里人挣扎的动作像是鱼儿溅起来的水花,咬着唇,噙着泪,又咬了咬对方的肩膀。
昏睡了过去。
陆屿廷将人包裹干净,擦了擦手指,心思有几分不宁。
看人躺在床上安眠。
撑着手臂去看,静静的。
——你是来做什么的?
沈临第二天一大早被捞起来穿衣服,顿时又变得活力满满,头发柔软又有光泽。
就是想到沈仲山,浑身都感觉被浇了一盆冷黏的脏水。
最好死了。
源州市区还是老样子,灰扑扑的,来到了水乡村更是如此,就是在想要进门的时候,出了点插曲。
村长拧了拧眉,“你是陈家的外甥?你叫什么名字,拿身份证了么?”
沈临有些无措,沈宁安死了,他的身份不足以——
“有。”
“沈宁安,八年前被认回去了,现在回乡看看母亲留的遗物,劳烦。”
语气平静又淡漠。
村长捏着那个证件看了好一会,有些狐疑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用土话喃喃道,“宁安……是叫这个名字么?我怎么记得……”
沈临听不太清,但被人牵着走了,就在这时,那村长猛然回头,视线忽然看到了相握的手。
“你们什么关系?”
沈临被盯着,一时间慌了神,甚至有些想要挣开陆屿廷的手。
“弟弟。我弟弟。”
沈临怔然地看着人,但确实松了口气。
那村长了然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哦对,就是有个哥哥,我记得我记得。”
“他来过一次。”
北方的宅基地一般都是几间瓦房,上面规定不允许翻建二层小洋楼,所以瓦房上会贴着蓝色的铁片,防止漏雨。
沈临看着村长用钥匙打开破旧的门,里面全是杂草丛生,隐约能看见堂屋的掉漆的门。
“去吧,估计都是灰,你自己找东西吧,走的时候挂上锁就可以。”
村长背着手离开了。
倒是也不怎么管,也就在开始确认身份那里严格了点。
沈临站在原地其实有些无措,他总觉得他占据了沈宁安的身份,要做点什么的,完全洒脱其实也做不到。
他低头看了下手机,试图找出当初拍的照片,黑匣子……在里屋么?
刚想往前走一步,腰被带住,脸上被戴了个口罩。
“去吧。”
沈临困惑,“和我一起去。”
拉着人的手进去找了。
说实话不太好找,沈临也觉得邪门,自己怎么会真的来了。
万一这是沈仲山的阴谋诡计?
万一他没死?
胡思乱想。
沈临最终在破旧柜子的里侧看到了黑匣子,愣了好一会。
没骗他?
陆屿廷轻微皱了下眉,似乎也没料想到这个事实,起身离开了。
避开。
“你走什么?”
沈临面色很是惶恐,轻轻道,“不走。”
最后也没离开。
盒子里很破旧,好像是个首饰盒,打开一看确实如此。
长命锁。
甚至那个黑色的绳子都有些腐朽了,一扯就断。
沈临蹙眉拿了起来,“沈仲山没骗我……”
他跳湖死了?
这么容易?
是陈鹊托梦的?
沈临几乎觉得后颈都凉了起来,垂眸看着那个长命锁,没什么特别的啊。
手指触碰到什么凹槽的部分。
没太在意。
“走吧。”少年仰头去看,“这里怪怪的。”
直到重新坐进车里,沈临还是觉得慌慌的,拉着陆屿廷的手握着。
“回家回家。”
“好。”
但就在走到村门口的时候,轮胎突然打滑了,陆屿廷面无表情地看着路面。
“怎么了?”沈临慌张地问。
“没事。”
陆屿廷冷静地打算下车,但就在这时,沈临拽住了人的手,“干什么?”
“我去看看。”
沈临捏着那个长命锁,“不要,我们打电话,万一有坏人呢?”
几乎有些执拗。
“好。”
沈临松了一口气,觉得安心了些,不过他在又低头看了下那个长命锁。
或许是放的时间太久了,银的光泽都变黯淡了。
叩叩——
村长过来敲了敲车窗,似乎是在说,“你轮胎没气了,不修吗?”
陆屿廷拧眉打开车窗,“知道,我已经打了电话。”
“你站在我们路中间,是会影响过路的,我找人去给你挪下吧。”
合情合理的。
直到村长看向沈临,“你也下来吧,”
笑眯眯的。
陆屿廷拧眉,“他不下来。”
“我打电话。”
村长觉得邪了门了,“你们在车上?车子坏了还不下来?”
沈临总觉得不安心,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来了气,“有钉子么?”
“怎么会突然没气?”
少年说话闷闷的,几乎本能想要开门,但手被一把扣住了。
“别动。”
沈临愣了下。
最终还是下了车,因为后面恰好来了辆运土车,挡路了。
一环扣一环一样。
沈临几乎后悔来取这个东西。
陆屿廷下车的时候,轻声和人说话,“上次沈云霄是不是不让你下车,你跑了。”
“不一样的,我绝对不会乱跑。”少年仰头道。
“空寂说你会来源州三次,一次也少不了。”
沈临怔然地看着他,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主持,刚想说什么对方又道:
“你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又始终置身事外,你魂不全。”
沈临神色困惑,很是无措,是吗?
“我让你失去自我了么。”
车窗外风声作响。
沈临这才发现街道上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拐角的电线杆那里有几个大汉在,手里拿着东西,准备往这边来。
不、不是?
“报过警了,你待在原地,不许开门,不许开窗,等我回来。”
车门被砰得一声锁上了。
沈临心乱乱的,刚想说话对方就走了,他低头看着那个长命锁。
想不起来。
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是沈宁安么?
指腹凹槽的触感还是很清晰,他低头混乱地看了一眼。
——临
仿佛一个巨石落入水中,砸得人头昏眼花,遍体生寒。
沈临眼前一阵阵的黑,他迫切地想要去找陆屿廷,但是手刚碰上车门,就缩了回来。
不安全。
不能。
仿佛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扎了进来。
灰败的天空,太阳也晒得人心慌。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童在摇,轻轻地道,“我叫你什么呢?”
“你临盆哭得好凶哦,宝宝。”
“妈妈求人给你打了长命锁,希望你平平安安。”
画面突然碎了,切换成一个普通的居民楼。
昏暗的光线……
“你取得什么名字啊?够随便。”
“不如我给你取得,陈鹊,多好听啊,小鸟。”
男人似乎唇角点着烟,低头看了看这小孩子,对着沙发上高烧不止、衣衫破旧的人道,“阿鹊,我抱走怎么样?”
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满脸含泪地抢过来孩子。
“不要,不要。”
男人笑了笑,捏着人的腕骨看了看,“生孩子就是好用,也不自杀了,真乖。”
“等我得空了,我接你过好日子。”
女人还在摇头,一直在摇头。
沈临昏了过去,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车窗外有人在敲击。
他听不到。
记忆还在持续地灌输……
“你要登记户口……你确定了,要我说你生他干什么啊!你分不到地的,黑户!”似乎是村上的女书记在道。
女人神情恍惚,抱着人有些凝不出神来,“我没办法,可他是个孩子啊……他造了什么孽啊?”
……
泪水唬住了脸,哭声都变得干哑。
“名字呢?”
“宁安。”
沈临有些喘不上气,他脑海中始终在抗拒这些片段,手指甲嵌进了皮肤里。
不是、不是。
“改了啊,这个倒是不错……”
“宁可安稳么?”
女人抱着孩子,似乎是心如死灰。
握着在世上唯一的一根绳索。
不能死,死了就没人护着他了。
沈临哭得上不来气,眼前一片黑,醒过来的时候低声喃喃着,“陆屿廷……陆……”
什么东西碎了。
车窗碎了。
沈临还尚未来得及碰到手机,脸就被一块方巾捂住了,不到片刻就彻底晕了过去。
人被拖了出来。
*
管家额角都在跳,想到了会有变故,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脱掉了手上的手套,慢条斯理地道,“你有入室搜查令么?你上面是谁授意的?你确定他能在上面一直稳坐高位么?”
对面的人蹙了蹙眉。
“我本科是法学,硕博是金融,辅修是管理,加州对私权保护很高,榕城看起来很不怎么样。”
“你上司是谁,和容家有关系是么,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以为陆氏在榕城没有根基,所以当作首要拔除的对象么?”
管家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首先,沈宁安嫁入陆家,法律意义上是亲属关系,葬礼举办,程序合规,人已下葬。”
“你们有什么资格污蔑一个死人?”
“其次,你有证据么?”
对面的年轻人有些恼火,拿出一系列的资料,“两个人血型都一样,长相也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谁会容忍你瞒天过海!”
“世界上长得想象的两个人多了去了,单凭这个执法么,容家许给你的东西看起来有不怎么多。”
管家心平气和,“你入了临景山的外围路,没有经过允许,陆氏的律师会起诉。”
“再往前一步,就是私闯民宅。”
语气风平浪静的。
*
消毒水的味道。
刺鼻,又有些过分干净。
“安安?”
容明征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人带着泪痕的脸,轻轻地碰了下人的发梢。
“想起来了么?怎么就你这么执拗,一直说不认识我。”
“噢,也对,生我的气。”
容明征似乎想起了前世那场车祸,轻微蹙了下眉,“怎么赌气赌这么久?真和他在一起了?”
语气先是低沉,而后是恼怒,掐的人脸泛出来淤青了。
“开始催眠么?”
旁边有医生低声询问。
容明征松开了手,神色又恢复了平和,甚至弯腰替人揉了下脸。
“不,给他用那个药,再催眠。”
医生愣了下,“可是那个是……”
容明征掀起眼皮看了过去,没有说一句话。
“是。”
“让他彻彻底底忘了联姻后的事。”
大约一直到傍晚。
手机上绵绵不断地传过来消息,容明征看都没有看,无非就是失败。
“沈宁安”这个身份无关紧要。
安安……很重要。
直到有个护士过来,轻声道,“醒了。”
容明征面色平和,似乎终于松了口气,缓慢地推门进去。
少年头上绑着绷带,瞳仁纯黑着,很茫然地看着来人。
“对、对不起……”
眼眶瞬间浸满了泪,垂着的手紧紧攥着床单,他的记忆停留在被赶出容家的时候。
第68章 哥哥 “主角不能搞3/p……”……
狗血文里的剧情总是急转直下,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原本胜券在握的反派突然就被逮住小辫子了,那些完善的准备和妥当的安排全部被拆穿了。
犹如一地鸡毛洒了一地。
无逻辑中的无逻辑。
容家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据说是从外捡回来的孤儿,名字不知道, 只是叫安安。
楚先生来老宅的频率高了些,家里替换过的佣人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认为主家可能心生了偏好。
让人产生了危机感。
“你喝水么?”楚岫轻轻问了下。
面前的人坐在床边,手腕上绑着绷带, 是不小心扭到的,他看着人, “对不起。”
楚岫皱眉,“为什么道歉?”
“我不知道明征哥把我当成你,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少年眼皮都是肿的,很拘谨地看着人。
抓了抓床单。
“没关系。”
少年似乎是有些意外, 眼睛亮了亮, “真的吗,你原谅我了?”
“我、我可以回家吗?”
楚岫轻微蹙了下眉, 轻声道, “回哪里?”
少年无措地歪了下头,磕磕巴巴地道,“我出车祸了……我哥……不知道我怎么样了,我、我想找他。”
语气很认真。
楚岫有些心烦意乱, “沈云霄么?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他是我哥啊。”
少年呐呐地道。
“我、我不喜欢容明征了,我想回家,我不回去我哥会说我的。”
几乎有些着急。
楚岫蹙眉看着他, 突然笑了起来,“只记得沈云霄么?”
“你不记得陆家了?”
面前的少年一怔,心口突然抽痛了下,但还是无措地道,“我知道陆家啊。”
“我不、不联姻。”
少年呆呆的,只是重复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门突然开了,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
容明征穿着正装,迈步走了过来,眉眼温和地看了下楚岫,“你过来了?”
“不可以么?看看你的好弟弟。”语气又变得尖锐。
似乎刚才轻轻问人要不要喝水的不是他一样。
少年看着两个人搂着,难以控制地蹙了下眉,好奇怪。
“我要回家。”
打断了二人的固定流程。
“安安,现在不能回去,沈家对你不好,你就在哥哥这里待着,不好么?”
容明征很和蔼地坐在扶手椅上,垂眸看着人纤细的脖颈,纯黑的眼眸,这么乖巧。
“不好。”
“?”
少年直直地摇头,他有沈宁安的完全记忆,但是性格底色又没完全褪去。
显出几分融合的突兀感。
“为什么?”容明征微微蹙眉,仍然耐着性子问,“不是喜欢哥哥么?”
“楚岫楚岫……我不喜欢的,我不喜欢的。”人甚至没有去看容明征,转而去看旁边的人,眼神很急切。
一边摇头一边露出无辜的神色。
像是极力撇清关系。
楚岫压着微扬的唇角,“嗯。”
“我要和我哥打电话。”少年又仰头道。
容明征面无表情道,“他忙着呢,没空理你。”
“。”
还是不欢而散。
少年在床上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愈发觉得古怪,这是干什么?
专门关着自己秀恩爱?
愣了好一会。
“6。”
旁边的佣人愣了下,环顾了一圈,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发声体,小心地问了下什么意思。
少年表情呆呆的,似乎在想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抬手揉了揉脸。
好想吃栗子蛋糕。
沈云霄焦头烂额的,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上门陆家,他没有吩咐过这件事。
但没人信他。
市政的人怎么又倒戈了,说白了还是不放心有外资,还是站在了容家身后。
安安呢?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下相当无力,直到总裁办打来一个电话。
——云霄,去林枫大道4527号。
陌生号码。
沈云霄冷眼看了下,几乎猜到了自己弟弟在哪里,转而拨通了一个电话。
*
容家。
少年在庭院里走来走去,一开始还有些唯唯诺诺的,后来有点烦。
“你好,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抱歉,不可以。”
“我想跟我家里人打个电话。”
“不可以。”
屡屡碰壁。
少年想不通,于是坐在院子内的椅子上,看人工摆放的假石。
哥哥……
还在生气么?
他叹了口气,直到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腕,愣了下,“欸?”
摸了又摸,总觉得少点东西。
容家装潢很具有古典气质,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还以为北京的大四合院。
少年绕来绕去,走到一个房间面前,有佣人在门口。
“我想找明征哥哥。”
说完自己控制不住抖了下。
“沈宁安”甩了甩脑袋,“不,我要找容明征。”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总觉得起了鸡皮疙瘩,垂着眼眸有些迷茫。
门开了。
佣人投射过来奇怪的目光,少年先是骨子里透露出浓重的不自在,而后又开始烦了。
“你看我干什么呀?”
两个人开始对视。
谁怕谁。
对峙ing。
佣人:“……”
容明征在房间里冷淡道,“进。”
但人没有什么反应。
只好重复道,“进。”
少年恍若隔世,才不和那个人计较,走了进来。
这个静室他记得,替他按过头,当时对方眼盲还没有好。
水润的眸子转了过来。
容明征抬眼看着人。
少年站在他面前,视线纯正又平和,只是看了好一会。
“你眼睛好了。”
语气闷闷的。
容明征蹙了下眉,“嗯。”
“过来。”
少年本能地有些不高兴,仿佛这句话一下子挑动起来反感的情绪。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应该他说。
没过去。
那点淡淡的怀念情绪如风一般散开。
“明征哥,我出车祸的时候,我有背包吗?我有些东西掉了。”
“你替我保管了么?”
容明征神色不变,轻轻道,“安安,没有,你没有带任何东西。”
“沈宁安”穿着一身纯色的家居服,站在对面,困惑的表情很直白。
“没有吗……”
少年很是懊恼,抓了抓手腕。
“你帮我找找吧。”
“……”
容明征耐着性子道,“安安,没有,听不懂话么,你没有带东西。”
“可我觉得有啊。”
犟得很。
对面的男人眉心皱着,似乎是完全不能理解,盯着面前的少年。
对方眨巴眨巴眼,轻轻道,“我要跟哥哥打电话。”
“你是只记得沈云霄么!”
人被吓了一跳。
背了背手。
乖巧。
大约晚上六点钟左右,容明征闭了闭眼,给了他手机,坐在书桌面前,冷声道,“打。”
少年欣喜。
啪嗒啪嗒按下一串号码。
对面很快就通了。
“喂……”他高高兴兴地出声。
但下一秒。
“沈临——”
短促的两个字,中断了。
少年愣住了。
容明征气急败坏地抢过来手机,额角一阵阵地跳,“你给谁打的?”
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
吓得人脸色都白了。
“哥、哥哥呀。”
容明征说也说不得,捏着人下巴拽过来,“哥哥?哪个哥哥?”
“沈宁安”觉得好疼,眼眸里浸着泪。
一点都没有陆——
欸。
想不起来。
“沈云霄啊。”
“我就这一个哥哥。”
语气闷闷的,很依赖。
容明征松开了手,吩咐人过来,“把他带回房间。”
随后在书桌上静静地待了很久。
想不明白。
拨通了内线电话。
——过来,给他重新检查一遍。
“沈宁安”回到了房间里面,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被关起来的事实,但想不通。
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他面前秀恩爱……
少年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面上有些迷茫,也没有觉得多难受。
他其实一直都在和沈云霄对着干。
或许是叛逆期。
“为什么不找我呢,哥哥。”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串号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沈临?
谁的名字?
那人打错了?
在容家老宅的第二天。
楚岫又按时到访,带过来了点二次元的东西,面无表情的地看人的反应。
少年在床上盘着腿,偷偷看一眼楚岫,又看一眼吧唧,显得有些狗狗祟祟的。
“说什么?”
“你……送给我?”纤长的手指先朝向对方,再指向自己。
少年思维很清楚,“不合适,我原来是替身,你是正主,明征哥哥为什么要把我们放一起?”
楚岫还尚未来得及和人解释,面前的人就呸了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容明征。”
“我叫的好恶心啊。”
楚岫:“……”
吊诡。
“沈宁安。”楚岫微微俯下身子,轻声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没事。”
楚岫歪了下头,很缓慢地说:“你如果一直在容家,我倒是见你变得容易一些了。”
“不过,不是很好。”
“你见我干什么?”
“……”
“沈宁安”又搓了搓自己的脸,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子的人,奇奇怪怪的,简直跟小说——
欸?
就在这时,门开了,医生进来了。
少年看见容明征,上去就道,“我要和哥哥打电话。”
“……”
乐此不疲,重复,重复。
活体复读机。
手腕被拉开,少年痛呼了一声,委屈巴巴,偏头扭到一边。
容明征闭了闭眼,将手递给医生,“哪里出错了是不是?安安不是这样子的。”
楚岫眉毛微挑了下。
少年狐疑地转头过来,不可置信道,“我是安安啊!”
“为什么这么说啊!”
“你太过分了。”
容明征被吵得头疼,阴郁道,“你再吵!”
诡异地安静了。
“我要和哥哥打电话。”
复读机再次现身。
容明征想起来就想捏死面前人的喉咙,让他打,他打得谁的号码?
记不得人,记得号码?
好似精心织出来的网被一个树杈子活活捅破了。
“我要和——”
一记冷眼扫了过来。
少年垂着头,不吭声了。
手腕被抽走了三四管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容明征震惊了,“你哭什么?”
安安从来没有哭过,向来都是听话又乖巧的。
“疼啊!”
医生给人按好棉签,“不抽了不抽了。”
少年垂着脑袋,越想越生气,“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楚岫抽了张纸巾,给人擦了擦泪,动作进行到一半才想起来人设。
狠狠地擦了下。
“……”
少年被抽完血之后,整个人变得很疲惫,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只是烦躁,讨厌。
还没、没和哥哥道歉……
他不是故意攀容家的高枝的。
不是。
从来都不是。
下巴猛然被捏住,用的力道十成十,“沈宁安”疼得微微蹙眉。
“安安?你是仗着我不敢动你是么?”
面前的少年几乎不假思索,“主角不能搞3/p……”
容明征蹙了下眉。
什么词?
楚岫愣了好久。
但少年啪唧昏了过去,胳膊上大片的淤青显了出来。
看着着实可怜的很。
*
古刹里安静十分。
小和尚在石井那里挑水,四处环顾一圈也没找到那个漂亮哥哥。
觉得奇怪。
他是陆施主送过来的,其实是有些隐约的雏鸟情节的,奈何对方冷漠至极,实在难以接近。
沈临……是沈临吧……
怎么这次没来。
木窗幽静隐蔽,墙角甚至还有些青苔。
——重演了。
无法改变。
剧情突兀地倒转,犹如上辈子一样,精巧的布局也无法改变变化的棋子。
子弹都穿不透的车窗能被这么轻而易举地用砖头打开,简直匪夷所思。
似乎有看不见的手,替代人操纵现实。
陆屿廷上辈子就领教过了,一到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布局全部乱了,合作伙伴突然站在对立面,媒体不遗余力地抹黑。
甚至精神都逐步错乱。
——那重来有什么意义?
倘若外人来看,定然会认为这是痴人说梦,覆水难收,光阴不去。
——自然是有解不开的执念,沈施主才是一切的源头。
——他是破局的点。
棋子缓缓落下。
但就在这时,主持手中的棋子被半路劫走了。
“这是何意啊?”
小和尚还在窗户下偷听,踩着的石头哗啦啦翻了。
隐隐约约只能听到后面一句话。
“他不用入局。”
“他当棋手。”
*
“阿嚏!”少年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抓了抓脸,开始四处溜达。
“我渴了。”
佣人看了他一眼,给人倒了杯水,“沈宁安”坐在椅子上,看着水杯。
“谢谢!”
咕咚咕咚开始喝。
乖巧。
“我可以借你的电话吗?”
佣人忙不迭地跑了,从醒过来一直说这句话,少爷说了不可以给。
扣工资的。
但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我想找哥哥,我出车祸了,他会担心的。”
“姐姐,姐姐!”
“漂亮姐姐!”
容明征在实验室内看报告,面容压不住地烦躁,“你说没问题?”
“他现在的性格分明就不对——”
医生是个苦命人,垂着头静静地挨训。
“算了,你下去吧。”
正当人走的时候,容明征又补了句,“记得跟401病房续血。”
“别让他死了。”
似乎等了半个小时,容明征深吸一口气,回了老宅。
推开门,没有人。
但是刚一转身,面色苍白的少年就站在门口。
犹如鬼一样。
“明征哥哥,我做错事了?为什么不放我回家?”
少年困惑至极。
“我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容明征有一瞬间的心悸,面无表情地道,“安安,小孩子不要躲在门后面。”
“会吓到人的。”
佣人已经就水吞服了两颗降压药了。
少年点了点头,“好。”
“我要和哥哥打电话。”
再度重复。
容明征额角一直在跳,忍着耐心道,“不可以。”
“你赶走我的,怎么现在又不赶我了?”
“沈宁安”眼神空洞,仿佛像是不理解一样,“我出车祸了,我要和家里人说,他们会以为我死了的。”
直白的话语,单纯的面庞。
说者无意,听者惊骇。
“你有家里人么?”容明征很轻地笑了下,拉着人的手往里牵,阴冷地冲旁边的人道,“以后不要让他乱出门。”
“我有。”
少年突然站定,甩开握住自己的手,认认真真地直视过去。
“谁?沈家么?沈家不要你了,你已经死了,沈宁安这个身份早就没有了。”
少年面色一片惨白,“什么意思?”
“我、我死了?”
容明征觉得棘手了起来。
只能转而敷衍道,“你不是想要你的书包么?”
“拿给他。”
“沈宁安”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来了自己的书包,认认真真地清点东西。
套上了手串。
就在这时,容家的门铃响了。
“安安?”沉稳的嗓音传了过来。
容明征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让人打开了门,沈云霄始终眉目一片阴云,直到看到熟悉的面庞。
少年扁了扁唇,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上去就抱住了人的脖子。
“哥——”
委屈死了。
沈云霄被人讨厌贯了,从来没有被这么亲近过,愣了好一会,随后才摸了摸人的头,发丝柔软。
但还没来得及安抚。
“我、我是鬼么?”
第69章 筹码 “害,你前夫”
沈云霄蹙眉, 拍了拍人的脑袋,“不是。”
“谁说的?”
少年松开了自己抱着人的手,十分理直气壮地指容明征, 手腕上的串珠贴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十分相配。
“他!”
“……”
容明征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几乎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冷笑了下。
“安安真是性情大变。”
沈云霄不满,平静道,“他从小就这样。”
语气很是平和, 没有任何接受不来的,坦然地直视过去。
“谈谈?”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解释几句, 人就被佣人带走,几乎是半强制性的。
“不、不是?”
茶室。
烟雾缭绕,古典韵味很浓重。
沈云霄看出来了端倪了,冷静质问,“你给他用了什么?他很讨厌我的。”
容明征眉眼有几分烦躁, 讨厌, 讨厌上去就抱么?
“没用什么。”
“死不了。”
茶杯瞬间摔碎,四分五裂。
“容明征!”
少年被关回了房间, 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这样。
明征哥哥……
啊,好恶心的称呼。
少年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歪了下,想要把水倒出来。
他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 最后抬起来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串。
深色的,莹润又有光泽。
“沈宁安”一下子踏实了, 不过好像被什么红点闪了下,他困惑地揉了揉眼睛。
贴着手腕,“喜欢。”
距离很近,导出来的图像是模糊的,但声音朦朦胧胧传了过来。
衣服细细簌簌的,少年在翻找东西。
暗室里的人在一寸一寸地看。
……
少年越翻越高兴,他的包里有好多好东西。
金子,金子!
“沈宁安”身边有佣人看着,他也不在意,捞出来一件挂自己身上。
乐此不疲。
沈云霄推门找弟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金光闪闪的少年。
“……”
“哥!”
人甚至兴高采烈地下了床,转了圈圈。
“好看不好看?”
沈云霄垂着的手原本是紧握着的,现下又轻轻松开了,温声道,“好看。”
“欸……你好像没有骂我?”
少年面色又突然变得平静,歪了下头,“你居然真的夸我了。”
“沈宁安”往后退了几步,背了背手,心脏怦怦的。
小心翼翼的。
沈云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抬手伸了出来,“回家吧,我来接你了。”
“安安。”
少年还是不动,“你过来。”
青年愣了下,抬步走了过去,面容平和。
“沈宁安”算是高兴了,歪了歪头,绕着人走了一圈,认认真真道:
“你们不是能走过来嘛!”
“为什么非要我走来走去的。”
少年本能的思维逻辑很直白,没有任何婉转的想法,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过来。”
沈云霄:“……”
容明征看着桌面上签署的文件,面无表情地摩挲了下手指,沈家的的确确是个好用的工具。
但就在这时——
啪!
什么瓷器似乎碎了。
佣人吓得胆战心惊的,少年站在一旁,面色困惑。
沈云霄捏着他的手在看。
刚溜达的地方太远了,不小心撞到花瓶了。
佣人看到主家过来,顿时腰弯得更深了,磕磕巴巴地道,“先、先生,这是他不小心撞到的……这可是……”
少年歪头一看,提前道,“你不会要说是某某朝代的花瓶吧?”
“你的花瓶撞到我了。”
“不是我撞到花瓶。”
容明征眉心都在跳,挥了挥手让佣人下去。
“安安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但直言不讳,“我手很疼。”
“……”
容明征面无表情地道,“我给你请医生。”
“那倒不用了。”
少年认认真真道,“以后不要把花瓶摆拐角就可以,妨碍人走路。”
沈云霄咳嗽了两声,只是打断道,“没什么事我就带安安回家了,那——”
“等等。”
容明征温和地笑了下,抬手从口袋里给过来一个白药瓶,“出现问题了,可以喂他。”
“慢走。”
气氛变得僵持,直到。
“我还在这里呢。”
少年歪了歪头,站在二人的中间,困惑地道。
容明征眼皮都在抖,闭了闭眼,“安安,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不是小孩子。”
秒答。
盯着人看。
“我生病了么?我为什么要吃药?”
容明征几乎被吵得心烦,冷声道,“你以前话这么多?”
“沈宁安”站在他面前,面容平静,很茫然地道,“安安是人,安安当然会说话。”
“我不开心的时候,不会说那么多话的。”
“我不喜欢你。”
容明征愣住了,阴沉的情绪扑面而来,但人已经扭头了,又站回去了。
他在仰头问沈云霄,“我生病了么?哥哥?”
依赖的情绪。
沈云霄垂眸看着人,“没事。”
绕开了这个话题。
牵着人走了。
容明征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个花瓶,冷笑了下。
没变化?
怎么可能。
车内——
“你喜欢容明征么?告诉我,真的喜欢他么?”沈云霄把车子停到一个路边,温声去问。
少年原本是在看自己在阳光下的手,确保自己不是鬼,闻言懵懵地看了过去。
“你讨厌我吗?哥哥。”
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自己的问题。
沈云霄心口都在颤,摇了摇头,“不讨厌,不讨厌。”
“沈宁安”眼睛瞬间就红了,定定道,“不对,你讨厌我。”
面前的人皮肤白皙,下巴瘦削,怔怔地说话的时候,显得尤为孤零零的。
“我……我给你发消息了……你不理我……我出车祸了,你也不来找我……”
“还、还要把我送出去联姻。”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他只是在陈述,情绪一点点弥漫开来,“沈宁安”不会平铺直叙地说,“沈临”会委屈地全部说出来。
“不联姻,不联姻,以后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发誓。”
少年歪了下头,停了泪,回答道,“明征哥哥有对象……他把我当替身,可是我照顾他,他也没有给我钱……我为什么还喜欢他?”
像是错乱的思维在冲撞。
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云霄轻微蹙眉,直到看到人拍了拍自己嘴巴,很无措地道,“哥,我怎么回事,我叫的好恶心。”
“我一直叫他明征哥哥,太奇怪了。”
“咦惹。”
面前的人脸颊上还有泪痕,睫毛都是潮湿的,但是情绪来的快,又走的快。
自己给自己擦了擦。
意识到有人看自己,抬眸望过去,“哥哥?”
“嗯。”
去了如烟园——
少年进门的时候还有些瑟缩,紧张地看向沈云霄,“我、我换件衣服,阿姨会说我的。”
沈云霄面色很难看,微微垂眸和人说,“辞退她了,哥哥之前没在意她,她欺负你是不是?”
“辞退了。”
又重新道。
后面几乎手都在抖,“沈宁安”感觉自己脸被轻轻碰了下,面前的人微微弯腰,一点一点说:
“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哥哥错了。”
“哥哥以后再也不说你了。”
“回家,我们回家。”
一阵风吹了过来,纯黑的瞳仁倒映出几乎情绪失控的男人。
“我死了么?哥哥。”
乌黑的发丝被摸了摸,“没有,你好好的。”
“沈宁安”一把抓住自己脸上的手,歪头轻轻地问,“可你这样子,好像是我死了一次一样。”
春寒料峭,风吹的人下巴泛红。
林妍清匆匆从外地赶了回来,手里的资料还没来得及通气,就得知了沈宁安被“赎”回来的消息。
家里照旧如初,甚至餐桌上还摆热气腾腾地汤水,自己的大儿子在做饭。
“……”
林妍清退回去,又重新开了次门。
“怎么回事?”
沈云霄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安安回来了,他在楼上睡觉。”
“他不是在陆家么?不是容——”
林妍清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质问道,“你和容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一阵死寂。
“沈宁安”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后妈扇人的场景,巨用力,看起来巨疼。
少年吓得又回去了,贴着门左脚叠右脚。
直到门被扣响,沈云霄上来叫他下去吃饭。
害怕jpg.
饭桌上——
林妍清拧着眉毛看人,“沈临?”
少年原本还一直垂着头,听到名字立马抬眼看了过来,眼睛大大的,“您在叫我么?”
沈云霄蹙眉,面不改色道,“你叫沈宁安。”
“沈云霄!”
筷子被放下了。
少年乖乖坐好,也悄悄放下了筷子,抿了抿唇。
“你吃你的饭。”林妍清蹙眉。
少年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敢吃饭。
老老实实的。
把人给整笑了。
“一点也不记得了?”
林妍清摸了摸人的下巴,往上挑了下,“沈宁安”呆呆地看人。
“阿姨……”
闷闷的语气。
“叫妈。”
沈云霄捏着筷子的动作一紧,没说什么。
“妈、妈妈。”
林妍清侧眸看了下自己儿子,心里冷笑一声,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啊……”
“妈,你别搓他头发。”
面前的少年可怜兮兮的,头发被揉乱了。
呆呆的。
沈云霄蹙眉站了起来,弯腰直接把人单手提了起来,放了稍远一点的位置。
“坐这里吃你的饭。”
场面一时很安静。
“陆家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林妍清倒是也不避讳,直接道,“我能撑三个月,你……能撑三天么?现在第二天。”
“你吃饭。”
林妍清抽空安抚了下呆滞的人,权当是个小孩儿。
“幸好现在公司股份大头在我这里,你签的东西我可以当废纸……麻烦,是麻烦了点。”
“你就这么不成器?容家让你屈服你就屈服?”
沈云霄始终是沉默着,但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过来,“每个人回来的目的都不同,我只是想让沈宁安平平安安。”
“……”
咣当——
少年勺子滑了下,发出点动静来,无措地看着两个人。
“对、对不起。”
林妍清叹了口气,撑着手臂看人,淡淡地道,“还是得老娘执掌家业。”
“沈宁安”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后妈始终是一个美丽端庄大方得体的温柔女人,是不会和“老娘”这种自称挂钩的。
“吃吧吃吧,小可怜。”
抬手摸了摸人的发梢。
少年不自觉地蹭了下那个手指,林妍清心都化了,越小越听话,记忆都倒退了。
小朋友。
不是很想还给陆家呢。
“你怎么想的我不管,反正就两件事,一沈仲山可能没死,我花了大钱去查基因比照,发现有人给我作假,你去查;二、安安身份的问题,你要给他处理好,起码要比陆家做的好。”
林妍清撑着手臂看旁边的小孩,轻轻地道,“你以为你很深情么?”
“安安不是筹码,单凭这一点,你确实比不上陆屿廷。”
语气很平和。
但就在这时,少年直直地望了过来,“谁?”
似乎是眼神湿漉漉的,又或许是表情过于无措茫然。
林妍清那点恶趣味又上来了,蹙眉故作思索道,“谁啊?”
“我也不知道欸?”
沈云霄蹙眉刚想起身,但被一个目光定下了,林妍清面无表情地道,“安安啊,你说你哥哥长得好看么?”
气氛顿时变了味道。
“好看。”
沈云霄心弦动了下,阴沉的情绪被安抚了。
“那身材呢?安安觉得呢?”
沈云霄抿了下唇,完全不清楚自己母亲要说什么,紧张了起来。
“哥锻炼身体的,很好啊。”
“可以一拳打翻我。”
少年认认真真道。
或许是某些模糊不清的踹门记忆。
林妍清:“……”
算了,也行。
“容明征又盲,又瘸,也就一张脸能看的过去,好了虽然是好了,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复发。”
“我很不明白,你——”
少年本来还以为要批评大的,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结果被一个大荒囚天指弄的一愣,正襟危坐了起来。
“为什么喜欢他?”
沈云霄蹙眉,但就在这时,手指又一转,林妍清又道,“你哥为什么会觉得比不上他?”
一阵沉默。
“跟中邪了一样。”
大的小的都很无措,“沈宁安”甚至磕磕巴巴地道,“我不、不喜欢了。”
林妍清面无表情地看人。
少年太紧张了,举起了手,“我发誓。”
视线再度一转。
沈云霄面无表情地说,“容明征不知道实际控股方是您不是我,消息没有走漏。”
“我有准备。”
视线还在继续。
“沈仲山的事我一直在查,不然我不会那么快去容家,当然是因为有进展。”
林妍清狐疑地蹙了下眉。
“是,我有私心,我想赶紧接他回来。”
承认了。
明亮的吊灯下,所有心事都被摊开来讲。
情绪的重压一瞬间散开。
坦坦荡荡。
直到旁边的少年愣愣地问了句,“我、我忘了问了,沈……爸爸,他……”
“死了。”
林妍清笑眯眯地道,“虽然现在不太确定,但是家里没有那个讨厌的人了。”
“高兴不高兴?”
少年怔怔然,觉得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礼貌性的笑了笑。
但又觉得掉功德。
“陆屿廷是……”他还是着急地问。
林妍清摆摆手道,“害,你前夫。”
第70章 逃避 “他凶不凶?”
少年愣住了, 但好在脑子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我失忆了?”
沈云霄抿了下唇,最终也没有趁人之危, 抬眸道,“是, 现在的时间是一年以后了。”
少年怔怔然的,甩了甩头,“我有前夫?”
沈云霄:“……”
林妍清一边夹菜一边道:“嗯呢,宝贝儿。”
“容明征估计觉得你哥不会告诉你失忆的事, 还给了他加强你失忆的药,可见你哥之前是个多坏的人啊。”
沈云霄捏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
“他把你嫁给陆家过了, 你后头不开心自己又跑了,假死了一次,你前夫给你办了葬礼,把你逮回来了。没办法了,你沈宁安这个身份死了。”
林妍清慢悠悠地道, “但你们后面还是在一块, 你去了趟水乡村,被容家绑走了, 捂了药, 脑子就变成现在这个小呆瓜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噢,现在你叫沈临,你自个儿取的。”
一连串的信息就这么毫不遮掩地灌了过去。
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林妍清撑着手臂想了想, 又道,“你哥喜欢你,记得离他远点——”
沈云霄砰得一下站了起来。
面色一片惨白。
仿佛腐烂的心被人一把挖了出来, 处以众刑。
呼吸都要暂停了。
但少年很是茫然,“哥哥终于喜欢我了么?”
“我以为他讨厌我。”
“我也喜欢他。”
林妍清愣住了,因为她忘了,面前的人记忆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时候他甚至没过生日,十八岁。
小孩子。
哪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沈云霄几乎有些失态,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手指冰凉无比。
“哥、哥哥不讨厌你。”
“哥哥后悔了,我把你送去联姻了……”
“这是我此生做过最错的事。”
他一字一句地道,心如刀割,记忆倒流,可时光无法倒流。
安安……安安。
沈云霄有时候会想到他在衣柜里偷偷哭的时候,那么小,被凶了也不吭声,咬住唇掉眼泪。
但就算这样,等他打开柜门的时候,人还是会委屈巴巴地抱过来,小声小声地喊“哥哥”。
他不记仇。
沈云霄控制不住情绪,起身走了,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卑劣的人才会趁人之危。
他只是想要留存下两个人没有隔阂的记忆。
一天也好。
“哥怎么走了?”
林妍清回了回神,说实话心情有些复杂,是不是,逼他太紧了。
怎么那么个神态。
像丢了魂一样。
“没事,吃饭啊。”
少年埋头吃粥,过了一会又仰头问,“他凶不凶?”
指代对象不言而喻。
*
十二个小时内。
各大新闻媒体几乎一路飘红,头版头条都是沈氏收养了儿子,其长相同原先的私生子几乎一模一样。
启英集团就是沈氏,外界经常习惯用掌权人的姓名来代指,主要是为了免除不必要的法律责任。
但这导致林妍清很不愿意付尾款,“为什么叫沈氏啊?不能叫林氏?”
此刻正是凌晨四点半左右。
母子二人几乎忙了一夜。
“如果您想的话,我们两个可以跟您姓。”沈云霄面无表情地道,心已经冷的很了。
偏偏林妍清没有察觉到人在生气,只是认真考虑了下,“哈哈哈……”
“你的名字倒无所谓,安安的哈哈……他叫林临。”
“那可太好玩了,临临,临临,临临。”
沈云霄蹙了下眉,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重新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沈宁安”这个身份背负着联姻、工具、车祸……的重担,让人无法承受。
林妍清正是知道这个事实,才会愿意去策划人“假死”,但是后面的结果不甚理想。
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照样会找到他。
林妍清想了想,倒不如彻底舍弃掉原来的身份,重新造一个出来。
沈仲山就算没死,也绝对是半活不活的状态。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沈家本就有安安的一部分财产,现在也是理所应当,林妍清记得这小孩原来说过的话。
“没有人会永远护着我的……”
思及此。
“沈云霄。”
青年面色依旧冷淡,垂着眸在看文件,闻言看了过去,“真要改名字?临临也可以。”
“你护着你弟弟。”
“我死的会早一些。”
*
“沈宁安”是在去宴会的路上才发现自己变成“沈临”了,迷迷糊糊的,揉了下眼睛。
“去哪里啊?妈妈。”
林妍清穿着礼服,正在给自己补口红,闻言扭头检查了下身旁人的脸蛋,捏了一把。
“啧,挺嫩的。”
“你不是假死过一次么?后面那个身份有够乱的,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给你重新声势浩大地搞一次。”
“就叫沈临。”
沈临不知道为何,心一下子定了下来,轻轻道,“好。”
但是就在这时,面前的人又喃喃自语道,“说实话……我总感觉自己被当枪使了……”
“他怎么会轻而易举就把你弄丢了呢?”
“还是容家。”
林妍清越想越纳闷,最后直起来身子道,“这才第三天,宝贝儿,算下来你就在容家待了一天,你干什么了?”
沈临面色迷茫,想了想,“没做什么啊。”
“就是打碎了一个花瓶……”
林妍清当即嫌弃道,“切,不过一个——”
“一对茶碗,一个砚台……”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
“他嫌我吵。”
林妍清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说容家爱收藏古董的事了,不过……
“啊?”
“嫌你吵?”
“你不一直这样子么?”
林妍清的记忆是和沈云霄的趋同的,安安是个腼腆的孩子不错,但实际上他也是爱说话的,开心了就会围着人分享事情。
只有被拒绝了。
显得沉默又寡言。
归根到底,还是不够开心。
沈临点点头,“嗯嗯,我不吵。”
车子稳定地向前行驶着,两个人偶尔说一些闲话。
——欸?还戴着啊。
——啊……这个,不是我的么?
——是你的。
*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榕城的上流社会几乎都来了。
有的是为了交际,有的则是为了看热闹。
毕竟谁都想要知道沈家要玩出什么名堂。
私生子、父亲先后死去,现在突然冒出来个长相一样的养子……
——我有内部消息,这个养子……说不定就是……
——嘘!当这是哪里呢?听说容家要和沈家联姻呢……用养子么,二次包装的哈哈……
正当这群人下流地谈论着,突然冒出来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
“真的吗?”
“废话,这当然是真的,容家那边几乎百分百确定,就是不知道那位怎么处理那个贫民子,他是两个都想要吧。”
“叫什么?白月光与朱砂痣哈哈哈。”
少年蹙眉,“你看了不少网文吧?”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蓝牙耳机连上了你的听书软件……”明暗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张漂亮的脸。
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哎,忘关了蓝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欸,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倒是没见过。”
沈临歪了歪头,温和道,“沈家的,那个二次包装的养子呢~”
“……”
啊啊啊啊——
服务员立马过来,看到脸憋成猪肝色的中年人,非常担忧地问,“需要拨打120吗?”
“滚!”
服务员面色一变,这猪精怎么回事,偷偷转身离去,准备给他上隔夜的菜。
沈临也就溜达了一小会,没一会就被沈云霄找到了,眼神迷茫的跟个小鹿一样的。
“你就在这里待一会,不用你上台,我给你西装内侧安了定位,周围的安保都是我们家的人。”
“今天之后,你的身份就……陆家……到时候你……”沈临听的迷迷瞪瞪的,只是眼神四处乱晃,他想找一下那个前夫。
“啧,听了没有啊?”
沈临这才回神,一个劲地点头点头,在人走了才发下自己忘记问联姻的事了。
拧了拧眉头。
大约是过了几分钟。
台上有人在说话,沈临没太认真听,只是找人,直到在暗处撞入了一个人的目光中。
——感谢诸位前来,沈某不胜感激,前些日子风波不断……
——我母亲对于事故伤亡感到痛心,实在寝食难安……
“过来。”
沈临愣住了,他长得好好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光线略微昏暗,显得人轮廓尤为清晰。
一点点走近。
林妍清正在酒会绕着圈找人,转头一看,发现一抹熟悉的人影已经被牵走了。
“。”
芬兰旅馆的老板……怪不得不拦呢。
就在这时,上面也说得差不多了,一时间一阵哗然。
容晟的人甚至走了过来,面色难看地想要讨个说法,但林妍清一律回绝。
——这不是商业酒会,不谈生意。
——林家暂时没有联姻的想法。
——你说沈家?不知道欸。
——公司是我的,股份早转移了,我聘用了我儿子。
——不可以么?
宴会主要就传达了两个消息,沈家……不,应该是林家,收养了个孩子。
然后就,没有了。
林妍清给外人的形象始终是开画展的艺术人,以至于很多榕城的人忘记了她曾经是经商大户的独女,入赘的事久而久之被人淡忘了。
沈家一开始就不是沈家。
只有林家。
沈云霄知道这次宴会过后,算是不留余地地和容家撇干净了,反正一开始就没好过。
“安安呢?”
林妍清手里拿着酒杯,微醺道,“自己跟着人走了啊……”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你和陆屿廷是商量好了么?”
沈云霄面色微顿。
“我怎么觉得,你们像是比我多知道些什么一样?”
*
酒店外花园——
沈临心扑通扑通的,反正衣服上有定位,哥哥会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垂眸看着人的手,最终没忍住道:“陆屿廷?”
声音脆脆的。
小径上有石板,周遭很是静谧。
手指被撵开,十指扣住,对方转过身来看人,眼神暗沉如水,“不是不记得我了?”
“老婆。”
沈临蹭得一下就红温了,吓得立马要挣开手,但是被反手一拽,人差点撞过去。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是谁,但没想到出了偏差,你把我们的事忘了?”
语气阴飕飕的。
沈临感觉自己脸被抚了下。
什么自己是谁?
他听不懂。
“没、没忘。”
不知道为什么,沈临上来一句条件反射,杠回去了。
陆屿廷沉默了一瞬,“那记得什么?”
“吧唧。”
“……”
沈临只好又认认真真地道,“我的谷子,是不是,在你那里?我想起来一点。”
“……”
上辈子这个时间节点,沈宁安这个名字几乎都没有人提及了,沈家也破败不堪,畅云计划早就夭折了。
只有容家突然变得蒸蒸日上。
唯一的变数是面前的少年。
剧情变了。
延迟了。
陆屿廷捏了下人的脉搏,不过一天,主角的影响就这么大,瞬间就恢复记忆了。
药物加催眠么……
沈临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自己的手腕,他在把脉么?
但是。
啪唧——
伸手打了下。
沈临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道,“我、我看你的手在抖。”
“没事。”
上辈子这个时候,也差不多疯了。
本来这辈子只会更快。
“要去我家拿你的东西么?”语气很是凉薄,宛若阴冷的信子在探人的耳廓。
“保存的很好。”
又补充了句。
沈临被拉着手腕,怔怔的,他本来想要点头的,但又摇了摇头。
“太晚了,不去。”
“我要和哥哥说一声。”
沈云霄就是在这时出现的,拧眉喊了句,“安安。”
掌心的手开始往外挣。
陆屿廷松开了,面色微白,漫不经心地想着。
幸好办了葬礼,他不用顶个丧偶的头衔。
沈临愣了下,“你松得为什么这么快?”
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沈临不知道为什么挺生气的,又站了回去,仰头看人。
“你说话啊。”
陆屿廷有些轻微耳鸣,眼眸如浓墨般盯着人,轻声道,“你不是要走?”
“回去吧。”
出去一趟都要带着包,全部都带走了,他来去自由。
夜风轻轻地吹着,撩拨着人的心。
沈临歪了下头,几乎是本能反应,踮脚捂住了对方的耳朵,“你怎么了?”
距离都缩近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安安。”
沈云霄又喊了声,沈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拎走了,但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去别人家里做客要有大人在。”?
临景山——
管家叔叔隔了三天才看到人,心都扑通落下了,但得知人不记得自己了。
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
“林叔?”
沈临上来就叫,管家觉得自己又年轻回来了,“这不是记得么?”
“我、我不知道……”
只是本能反应。
沈云霄只是同人道:“你不是要找你的东西,去拿吧。”
角色仿佛调转了下。
之前拿日记的时候,是反过来的。
陆屿廷神色淡然,不出意料地听到了那句,“谈谈?”
沈临上了二楼,一路直通卧室,完全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怔怔地坐在床边。
他揉了揉脸,但就在这时,尖锐刺痛的图像钻入了脑海中,血色的场景,皮肤磨擦沥青路面,血肉破开了……
手腕顿时失了力,呼吸变得沉重。
死了么。
沈临大口大口地喘气,苍白的脸上渗出些汗水来。
不对。
他死了一次。
视线环顾了下周围,书桌……衣柜……含糊不清的耳语……乱七八糟的水声。
哭声。
车祸……
车祸。
沈临困惑地想着,哥哥说……失去了一年的记忆,那就是车祸以前的……
可他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沈临?
车祸之前——
错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洪流一般席卷而来,另外一个完整的人生叠加了起来。
从出生到上学到毕业……一直到车祸。
沈临整个人头晕眼花的,犯了阵阵恶心,闭着眼睛不用看就找到了路线。
开始干呕。
——我、我是西林区,长兴街道,众星福利院出生的……
——我不是沈宁安,不是!
执着对抗的情绪又扑面而来。
沈临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一出宴会厅就换了舒服的T恤。
纤瘦,苍白。
他抬手冲了下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眼眶通红。
摇摇晃晃的。
沈临拽了下自己的衣服,怔怔地看自己的胸口,光洁一片。
哈……
少年扬唇笑了笑。
想起来了。
自己是穿过来的……
沈临撑着洗漱台,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想起来自己的日记……妈妈的手稿……突兀的死。
怪不得记忆断断续续。
原来他一直在逃避。
少年缓慢的蹲下身子,脊背弓成一条柔韧的线,眼眶不断地抿出温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