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见对方居然毫无悔过之心,当即跟对方辩论了起来。
两人都试图说服对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一言我一语来回辩论,花言简直把在学级裁判上没发挥出的辩驳才能都用在了这里。
见这样下去似乎没有尽头,费奥多尔当即伸手拉住了对方,等后者望过来才开口安抚。
“花言,那边似乎有其他更有趣的摊位,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既然费奥多尔都这样说了,花言对着老板轻哼一声,舔了口手中的糖画润润嗓子,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用的糖最起码不劣质,尝起来透着清甜。
看在味道不错的份上,他勉强原谅了老板充满攻击力的分析。
费奥多尔注意到花言脸上神色的变化,觉得后者有点太好哄了,明明上一秒还满是不服气地跟摊位老板争辩,下一秒就能因为味道不错而感到惬意原谅对方。
花言眼不见心不烦,几口吃完手里的糖画,将目标放在不远处的章鱼小丸子摊位上。
吃多了甜的也是时候吃点咸的中和一下了。
两人只见花言忽然加快速度走向了不远处的摊位,不一会儿端着一份章鱼小丸子走了回来。
花言考虑到两人都吃过晚饭的可能,所以只买了一份,他叉起一个章鱼小丸子,本来想先塞进自己嘴里尝尝,如果好吃再推荐给他们,但又觉得还是先问一下比较好。
于是花言矜持地问道:“要吃吗?”
果不其然,“费奥多尔”轻轻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花言目光看向费奥多尔,后者并未立即回答,微凉的指尖搭上了他的手腕,那张苍白又极具异国美感的脸庞靠近,低头从他手里咬走了那颗被他叉起来、原本想自己吃的丸子。
花言大脑再次宕机。
费奥多尔似后知后觉般察觉到花言的反应,他指尖将刚刚因低头而垂落到脸侧的碎发挽回耳后,有些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
“是我误会您的意思了吗?”
花言手腕上似乎还驻足着那一点凉意,听见这句话,他思维能力逐渐恢复。
对方原来是误会他意思了……吗……?
如果承认的话可能会让费奥多尔感到尴尬,所以……
花言慢吞吞地摇头,叉起了一颗新的章鱼小丸子塞进了自己嘴里,确认味道确实不错,将剩余的伸到了对方面前。
“要吃的话还有。”
费奥多尔唇边笑意加深,“您吃吧,我尝一口就好。”
花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又收了回来。
“费奥多尔”视线从花言平静的脸庞上扫过,落到对方在灯光下不甚明显的微红耳尖,理解为什麽这个世界的自己会送对方发带了。
真是一览无余呢。
“花言。”“费奥多尔”叹息出声,“您有点太容易害羞了。”
这下耳尖上的那点红更明显了。
第97章
哪怕这条街的占地面积受限,花言又苛刻地筛选掉了大半店铺,逛这条街仍旧花了他们不少时间。
花言看着面前道路分叉的街道,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思绪慵懒地转动,思考是走另一条路买杯奶茶提神顺带绕回门口,还是直接顺势走出口回去。
这两条种选择通往“太宰治”他们给他弄到的住宅都是一样的距离。
要不然还是走另一条路回去吧,不仅能喝奶茶,还能看看有没有被他忽略的美食小吃。
花言抬头刚想跟身边的两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垂落在身侧的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从后握住。
暂且不提这个方向不对,费奥多尔和“费奥多尔”都在自己身侧,光是这种健康的温度就很不对劲!
可能是最近他亏心事做的有点多,也可能是这个充满了异能的热血世界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花言本能想通过重力异能弥补自己体力上的缺陷,使出一个丝滑的过肩摔先下手为强。
近乎是手腕被触碰上的同时,红光迅速蔓延,又在彻底被握住时被雪白的光芒覆盖,二者相互抵消,发出一声似有什麽东西被打碎的清脆声响。
异能溢出的能量掀起一缕小小的气流,以花言与第四人为中心向周围逸散。
花言瞬间意识到了握着他手腕的人是谁,他朴实无华地甩开对方的手,指尖下意识摸上眼前,在指腹触及到那抹光滑质感的镜片时松了口气,旋即新的疑虑随之而生。
整个过程不超过短短一秒,却让在场四个人心底都划过一丝诧异。
“诶……?”
太宰治似没有反应过来般缓缓眨了眨眼睛,“花言,你刚刚是用了重力操纵的异能,想调轻我身体的重量,好用过肩摔摔我吗?”
虽然那一点感觉细微到近乎是错觉,但他确实感受到身体轻了一瞬,再加上对方想反握住他而搭上他手腕的指尖,太宰治轻而易举地能够猜出对方的反击意图。
“……谁让你吓我一跳。”花言试图用视线谴责对方。
太恐怖了,他为了方便身上的衣物都是用复制的,在复制的异能被无效化了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体验什麽才是最绝望的死法了。
不过……为什麽会没有被无效化呢?
花言视线看向身侧的“费奥多尔”,后者仍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脑海里跟其他人的感应也没有被断开,唯一被无效化的只有他复制的异能。
难道是他的异能在解析“书页”时被反方向提升了?还是系统在给他构建异能时没设置好优先级就直接套用了游戏?
仔细回想,他召唤出的人物都链接平行世界了,复制出的东西四舍五入说不准也算是直接从平行世界拿了,这方面的能力会脱离异能的作用域好像也很正常。
花言逻辑自洽地说服了自己,并再次怀疑起系统给自己构建的这个异能究竟有没有过强,他真的不会因为太超模了而被驱逐出这个世界吗?
太宰治看不见花言眼眸中是何种神色,不过他能够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谴责。
太宰治幽怨地盯着对方,“我喊了你好几声哦,明明是花言你没有听见,我才会伸手拉你的。”
“真的吗?”
花言有些狐疑。
他似求证般看向右手边的费奥多尔,后者收敛了眼底的思索,温和的神色中混杂上些许歉意。
“抱歉,我没注意这点。”
太宰治闻言眼眸睁大,对方忽略他就算了,现在甚至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等太宰治反驳,花言看向另一边的“费奥多尔”,后者似在回忆般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轻轻颔首,说出了实情。
“好像确实有人喊您,不过这里环境太嘈杂了,我没听真切。”
原来是这样。
花言重新看向太宰治,刚想说是他冤枉对方了,却意外发现后者表情有些古怪。
太宰治察觉到花言的疑惑,他语焉不详地说出自己感到震撼的地方,“没想到身为学生的费奥多尔会帮我作证。”
哪怕对方没用肯定的词汇,也已经很让他意外了,毕竟说没听见想趁机让花言对他印象变差才像是费奥多尔的正常作风。
这是什麽话?
花言有些不满地为费奥多尔证明清白,“这只是他刚好没听见而已。”
太宰治:……
太宰治忽然开始怀疑他现在找花言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或许他应该在看见花言身边有两个费奥多尔的时候就转身离开等下一次遇见,而不是因感到好奇上前。
花言没在意太宰治的突然沉默,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对方的出现,“你怎麽会在这里?”
“因为之前不是发生了很多事吗?导致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尝秋季的螃蟹,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当然要来吃。”太宰治说着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指跟对方推荐,“秋天是螃蟹最好吃的时候哦,中华街有一家店做螃蟹相当不错,如果你感兴趣……”
“我不感兴趣。”花言兴致缺缺地拒绝了对方。
太宰治要是早几个小时找他,说不准他就同意了,现在他吃小吃都吃饱了,再去吃螃蟹就有点腻了。
“好吧。”太宰治微微耸肩,收起了那副轻佻的表情,“我其实是有事找你,花言。”
“什麽事?”花言忽然警觉。
太宰治没有回答,他视线扫过站在对方身后的两费奥多尔,又重新落回眼前青年身上,“方便找个地方单独聊一下吗?”
“现在?”
花言其实挺不方便的,他回头看向两人,有些犹豫。
“现在。”
太宰治毫不犹豫地点头,见对方似十分在意那两费奥多尔的想法,他心底疑虑更深。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唇边勾起一抹不含笑意的礼貌性弧度,“你们应该不介意等花言几分钟吧?”
赶在费奥多尔开口之前,“费奥多尔”欣然点头。
“当然。”
“费奥多尔”似善解人意般对花言说道:“他好像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找您,您不用顾及我们,顺应您的想法去做吧,我们会在这等您。”
既然“费奥多尔”都这样说了。
花言觉得太宰治找他肯定没什麽好事,不过同样的,他也很好奇对方这个时候找他究竟是为了什麽。
他跟着太宰治走向隔壁街道拐进了监控死角的巷子深处。
花言视线打量着周围昏暗到近乎是杀人圣地的好地方,言简意赅地问:“横滨官方有想过在巷子里装监控吗?”
“可能是想过的,只不过最后跟管理擂钵街一样没有了下文。”
更别提现在擂钵街更不好管理了。
想起擂钵街现在的情况,太宰治有些微妙,补充道:“而且就算真的在巷子里装了监控,那些小混混不拆,也会被你拆了吧。”
花言:……
他是那种会破坏公物的人吗?!
花言回想了一下自己经常躲避监控的行为,又想象了一些大街小巷都装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场面,改变了想法。
是的,他是那种会破坏公物的人。
不过这点他势必不会暴露给太宰治的。
花言语气平静,直奔主题,“你找我什麽事?”
太宰治也没浪费时间,直白地说出来意,“花言,“书页”是不是在你身上?”
花言:?
花言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暴露,但这未免来的太快了,以至于他觉得如果不是之前他们都找不到自己,说不准第二天他就会被找上门。
“你为什麽会这麽认为?”
“因为……“书页”上写着的内容仍旧在生效?”
太宰治语气轻快,“之前被黑白熊当作毕业礼物的“书页”应该是实物,“猎犬”那边已经确认了,“书页”并不在福地樱痴身上。”
花言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太宰治接着说道。
“黑白熊提供的光盘以及那场学级裁判,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而被规则限制的无异能学院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让彼此和平沟通解开误会的空间。虽然现在武装侦探社上的罪行仍旧存在,但是他们的态度最起码不像之前一样激烈——嗯,就是需要我们在一定时间内找到清白的证据,不然他们还是会抓捕我们。”
“嘛……总之比起之前已经很好了。”太宰治低低笑了一声,“因此我们其实都很感谢你呢,花言。”
“那你感谢的太早了。”花言面无表情地防御住了太宰治的糖衣炮弹,““书页”不在我身上。”
太宰治不信,以最后结束的那种方式来看,只会出现两种可能。
一种是算作没有人毕业,所有礼物随黑白熊一起销毁;另一种是算作花言独自毕业,毕竟以后者的才能,在爆炸中最后一个死也不是没可能。
他幽幽盯着花言,用另一种方式提醒,“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港口mafia。”
花言:。
所以他上一秒带着钱出港口mafia,下一秒中原中也就行动力极强地找到了太宰治,验证那批货究竟会不会被异能无效化是吧?
不对,中原中也当时看起来像是已经默认会被无效化了,应该是森鸥外为了能够发挥出这批货的最大作用,为了减少误差,授意中原中也去验证这一点。
而以太宰治的性格,绝对想方设法从中原中也那得知了这批货的来龙去脉。
难怪对方会这麽快找上他呢,原来是已经有证据了。
只可惜这个证据并不充分。
他不小心干扰了费奥多尔计划一次,已经很对不起对方了,“书页”绝对不能从他手上给出去,哪怕现在他实现了“书页”自由也不行。
如果真的给太宰治一张又给费奥多尔一张,花言简直不敢想到时候会是个什麽样的局面。
他面不改色地坚守,“确实不在我这里。”
第98章
白发青年抱着手臂斜斜倚靠在墙壁上,背对灯光,外界繁华的灯光照亮了对方轮廓,雪白的发丝与斗篷一同晕染开一层属于中华街的赤色,太宰治看不清对方脸上的情绪,只能从对方语气中听出那一缕坚定。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以最终那场学级裁判上花言和费奥多尔之间那种似心照不宣的莫名默契来看,说不准两人达成了什麽共识,导致最后结束时费奥多尔拿到了“书页”,又或者是……对方在出来的一瞬间会将费奥多尔单独带走的原因,就是为了履行承诺把“书页”交给后者。
想到这种可能,太宰治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从看见这两人和谐共处开始就冒出的疑问。
“花言,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花言:?
怎麽太宰治也知道他的任务了?!
弗朗西斯说的?
不对,对方应该不会告诉太宰治。
花言警惕地询问,“你怎麽知道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
太宰治理所当然地回答,从对方所做的种种行为来看,想要得知这一点相当容易。
好吧,原来是自力更生发现的。
现在他确实是有了很大的进度,被太宰治看出也正常。
花言勉强接受了被对方看穿的事实,他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那你现在在做什麽?”
太宰治心底一直积压的疑惑在此刻萌发。
花言觉得对方这个问题有点怪怪的,不过并不影响他回答,“在完成我的任务。”
太宰治觉得如果对方没有忘记任务还想杀费奥多尔,那应该不至于出现跟两个费奥多尔一起逛中华街的情况。
他眉头微蹙,再次确认,“你真的在完成你的任务吗?”
感受到对方的质疑,花言斩钉截铁地强调,“当然了,你应该也明白吧?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确实如此……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花言语气中的坚定和决心不似作假。
对方难道是在跟费奥多尔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借此打消后者的警惕?
可是于对方而言,费奥多尔真的有这麽棘手吗?需要用这麽迂回的方式?
从中原中也的描述来看,花言拥有某种既能隐匿身形、又能构造出独立异能空间、甚至还能强行把他人定在原地的异能。
这些能力组合在一起显得十分混乱,但如果依照刚刚他所感受到的重力操纵异能,将这些能力都看作单独的异能,前两个就变得十分熟悉。再加上对方能够接触平行世界、并带他们自由穿梭的能力,以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在“骸塞”时所说那句——花言像是个收藏家。
对方能够展现出这些能力的缘由就一目了然——对方收藏了异能、收藏了世界。
甚至对方都能在失忆状态下说出“书页”与“书”的信息了,如果对方想杀费奥多尔,那无论怎麽样,现在都应该已经得手了。
还是说,这个世界于对方而言有种某种特殊性,费奥多尔牵扯到更多更深重的东西,让花言在这方面谨慎无比,事先在其他世界不断尝试积累了经验,才最终制定了这样的计划?
这样的话,对方的雇主八成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太宰治缓缓开口,“花言,给你布置这个任务的是谁?”
花言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从中意识到系统的存在,他倒吸一口凉气。
觉得对方恐怖如斯的同时,不忘沉痛地摇头,表示他们都不是系统的对手,“它不是这个维度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吗……
太宰治陷入了沉思,没有再开口。
巷子里一时之间变得沉寂,中华街主道传来的喧闹声响不绝于耳。
花言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似乎没有什麽想问的了,他直起背脊,“如果你没什麽事情要说了,那我走了哦。”
“嗯……”太宰治从思绪中抽出注意力,他望向那道逆光而立的身影。
犹豫再三,在对方转身即将离去时,还是开口说道。
“如果很困难,你也可以来找我们帮你。”
花言:?
花言:!
花言即将迈出的脚步顿住,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对方,大为震撼。
真的吗?
太宰治真的要帮他追费奥多尔吗?!
……
“费奥多尔”目送那道雪白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
费奥多尔知道对方放花言跟太宰治离开是有什麽事情想单独跟自己说。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到了一处监控死角。
“既然在某种程度上您等同于我,那麽,我就直说了。”
“费奥多尔”抬起眼眸看向那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容,“我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身处异能世界的‘我’,如果这个世界力量体系也是异能,您接近花言,是想借助他的能力完成你的理想吗?”
费奥多尔并不意外对方能看出自己的目的,同样的,在“自己”面前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微微颔首,“没错,既然您了解,那您应该也能理解。还是说,您想让我远离他?”
“我为什麽要那麽做?”“费奥多尔”笑了一声,轻轻摇头,“我不会干扰他的任何决定,他想怎麽做是他的自由。”
“不过……”
“费奥多尔”脸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疑惑,“我有个问题十分在意,我见过很多个平行世界的‘我’,里面不乏有跟您近乎相同的存在,花言对我们每个人态度都较为特殊,也都创建了深厚的信任,可为什麽花言会在这个世界拥有实体呢?”
费奥多尔眼眸微暗,读出了对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对方像是在告诉他,他真的只是纯粹运气好,哪怕对方的年龄没有满足花言的喜好,也有其他平行世界的他可以满足。
也像是单纯是奇怪花言为什麽会实体化在这个对后者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您似乎并不意外花言会拥有实体这件事。”
“嗯,您应该已经知道了,花言曾带着我们不断穿梭在各个平行世界参与战斗,当然,每一场战斗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费奥多尔”没有隐瞒,他知道哪怕自己现在不告诉对方,对方也一定会从花言口中得知,比起让花言来说,由他说的收益更大一些。
“对于我们而言,我们见到了各种可能、各种未来,明白了此世之外的东西。对于花言而言,他能够收集到更多的能量,这些能量近乎什麽都能做到,不过他当时经常会用来接触更多世界,以及……更改战斗失败的结局。”
“原来如此,您认为他用那些能量构建了实体吗?”费奥多尔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他的眼睛跟那些能量结晶的颜色很像。”“费奥多尔”似回忆般微微歪头,又改口,“不对,他的眼睛颜色好像要更淡一些,是不够用吗……?”
“费奥多尔”后面那句话显然不是在问费奥多尔,而是近乎在喃喃自语。
后者没有见过花言的眼睛,自然也无法继续跟对方讨论这个话题。
不过对方对能量的描述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听起来这些能量有点像“书”。”
“费奥多尔”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所以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为了“书”而来,不过那些能量没有“书”的使用条件那麽苛刻。”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他刚想继续说些什麽,余光却注意到那道出现在人流中的白色身影,“费奥多尔”同样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到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话题。
花言只觉得人多果然麻烦,他都不确定费奥多尔和“费奥多尔”是不是在这等他了,目之所及全都是人。
他视线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炫彩灯光中穿梭,直到一声呼唤自空气中传递直至耳畔。
“花言。”
花言循声望去,发现身形相同的两人正站在不远处的树旁,他快步靠近。
“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费奥多尔微微摇头,将话题又拨回最初没有被打扰的时候,“接下来我们走哪边?”
没等花言回答,“费奥多尔”忽然开口。
“花言,我刚刚好像看见了涩泽君。”
这句话瞬间吸引走了花言的注意,“他也在中华街?”
花言感应了一下,发现对方还真在,他回过头看向所感应到的方位,映入眼帘的是一家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服装店。
花言:……
难怪他没看见呢,原来是被人墙堵住了。
“费奥多尔”从对方回过头的举动里清楚对方也意识到了的事实,“他好像在为您挑服饰,我去看看吧。”
花言觉得“涩泽龙彦”可以不用那麽敬业,这种人海……
他迟疑地确认,“你真的要去吗?”
“嗯,您也清楚,他一投入只会依照艺术审美搭配,从而忽略您的感受,为了避免出现会令您头疼的情况,我还是在旁边提醒一下比较好。”
“费奥多尔”温和地笑了笑。
对于“涩泽龙彦”的这个问题,花言确实深有体会。
如果到时候“涩泽龙彦”给他选了好看的,但是完全不符合他审美衣服,他是穿还是不穿呢?
如果不穿对不起“涩泽龙彦”这麽拼命的劲头,如果穿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审美。
“麻烦你了。”
“没关系。”
“费奥多尔”含笑朝对方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涩泽龙彦”所在地方走去。
花言目送对方完全消失在人流中才收回视线,与身侧的费奥多尔一同走上另一条路。
花言在看见什麽喜欢吃的东西的时候会一如既往地给费奥多尔也买一份,也会时不时问问对方有没有什麽想吃的或是喜欢的,但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费奥多尔对这些都不怎麽感兴趣,他会在这里纯粹是为了陪花言罢了。
五光十色的灯光从街道两边的店铺洒落,身侧白发青年身上的色彩不断随着进入的光线局域而变换。
哪怕花言目前只能说出自己吸引他的地方是年龄也无所谓,哪怕在这方面与自己相同的同位体有很多也没关系。
既然对方会实体化在这个世界,那他总有机会彻底成为对方心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花言一开始被太宰治偷袭而调起的精力伴随着时间逐渐消失,他喝了口手中用于提神的奶茶,十分怀疑这里的奶茶是不是偷工减料了,他喝了感觉更困了。
花言再次打了个哈欠,眼前的灯光在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中摇晃,显得光怪陆离,恍若梦境。
“您困了吗?”
熟悉的音色在耳畔响起,嗓音被刻意放轻,似乎不想惊扰到他。
今天做了太多的事,再加上困意,花言脑子有点转不动了,他下意识点头。
“抱歉。”
“这不需要道歉,花言。”费奥多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您总是会在不必要的地方显得过分客气,我希望您可以对我更理所应当一些。”
花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咬着吸管,迟迟没有想起下一步该吸一口。
他脑海里还在想回去的路,一想到要走那麽远,就恨不得就地进异能空间凑合一晚睡算了。
“方便告诉我,您住在哪吗?我送您回去。”
费奥多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想要找个有空的下属来接。
花言本能比思维快一步跟对方说出了地址。
他还在纠结是回去睡,还是跟之前一样在异能空间里随便睡一下,前者舒服一点,但坏处是太远,后者很近,但坏处是不舒服。
犹豫半晌,他还是做出了决定,“不用了,我进异能空间睡一下就好。”
费奥多尔从对方因困意而变得模糊又裹挟着气音的回答里明白了对方会更改主意的原因,他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第三种选择。
“如果您觉得异能空间不舒服,住处又太远,您可以去我那,我有个据点就在中华街隔壁,唔……您应该去过。”
花言愣住,他顺着对方的话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有那麽一个据点。
但是……
“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他这就登堂入室了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没关系,而且如果您回住宅,极有可能会被打扰,如果我记得没错,那里是港口mafia的财产,您的同伴还用了异能特务科的能力去洗,他们现在应该都知道您名下有那麽一个住宅。”
费奥多尔似真心实意在为对方考虑般,认真分析。
“现在您那些了解这个世界的同伴似乎都回去了,如果他们没耐心了想主动找您,首选肯定会去那。”
花言被对方说动了,不可否认,费奥多尔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不准如对方所说的一样,其他人或许都在暗中观察自己,只是考虑到“涩泽龙彦”他们的存在,以及时间只过去了短短几天,所以才一直没有出现。
证明这番说辞的最好案例或许就是港口mafia,他前脚刚把“涩泽龙彦”他们送回去,并出现在大街上,后脚中原中也就出现了,提着他跟“太宰治”一起进了港口mafia。
更重要的是,如果今晚去费奥多尔的据点,他就不用考虑该怎麽主动去找对方了。
对方知道自己住哪,甚至说不准第二天会主动来找自己。
四舍五入这算他们没有分别,既然没有分别,那自然就不用再思考要怎麽见面了,这下这个令他苦恼不已的难题不就解决了吗?
一瞬间,花言大彻大悟。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第99章
若有若无的悉悉索索声响在空气中传递,轻盈得像是清晨枝头小鸟跳动时晃动的树梢,也像是街头表演者身边会发出的欢笑。
花言朦胧地将被子盖过头顶,试图彻底阻隔那点声音,一缕清冷淡雅的冷香伴随着被子掀起混入呼吸,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引起了他的探究,也让记忆与意识渐渐清醒。
花言翻坐起身,望着眼前的空旷又简约的房间,明媚的金色光束透过乌木窗投射,空气中浮游着粒子,周围的一切无比陌生。
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是费奥多尔的据点,而耳边的声响也褪去了梦幻的色彩,变得清晰——那似乎是对话声。
他记得昨天费奥多尔把他送进房间后就合上门出去了,他本来以为对方离开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模糊的声响无法分辨出具体音色,不过花言能够根据那时不时响起的笑声与费奥多尔的人际关系里判断出另一个人大概率是果戈里。
好奇心促使着花言起床一探究竟,他戴上必备墨镜,将异能复制成了“人间失格”,借此躲过果戈里异能的感应,随后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
门外是空旷的客厅,声音似乎是从书房传来的。
书房的门没有锁,仅虚虚合拢,露出了一条缝隙。
花言凭借着阴暗潜行的经验摸了过去,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偷听。
没想到他来的正是时候,一听就听到了果戈里想背刺自己的关键。
“哈哈哈哈——默尔索那边是这样的记录吗?他们都这样认为?”
果戈里笑得乐不可支。
“花言白天跟你说他眼睛没诅咒,夜晚却跟你说有诅咒?”
费奥多尔淡淡的嗓音与果戈里近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呈反比。
“嗯,您看起来好像知道花言眼睛的秘密?”
“当然,当——然——!”
果戈里用抑扬顿挫的浮夸语调一如既往地卖着关子。
“提问——!你猜猜我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在他重现六年前“龙头战争”时候。”
费奥多尔语气古井无波,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显然不是什麽难题。
“还是在“骸塞”里,您通过异能趁他不注意奇袭了,对吗。”
“嗯嗯~!陀思君还是一样的敏锐呢!”
果戈里捧场地开始鼓掌,旋即他的表情从兴奋转换成用力过度的后怕。
“当时花言的表情超级——恐怖——!我差一点就被他杀掉了呢。说真的,陀思君,他给我的感觉有时候就像你一样,不过……不同于你给我的感觉,他更像是一直在监视我一样,什麽都知道,有点可怕得过头了——!”
费奥多尔没有回应果戈里的抱怨,后者自顾自的碎碎念说了一堆有关花言的恐怖猜想。
比如说什麽其实他的眼睛是监控器,任何跟他对视了的人都会被监视,又比如说什麽也许他根本不是人之类的怪话。
听得门后的花言拳头逐渐硬了。
这是什麽话?!
不要在费奥多尔面前破坏他的形象啊!
花言有些按捺不住地想要冲进去跟果戈里辩驳一下,但后者后面一句话又将他按了回去。
或许是由于费奥多尔的反应仍旧平淡,果戈里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陀思君,陀思君,你想知道花言眼睛的秘密吗——?”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费奥多尔的反应,后者并未回答想还是不想,而是意味深长地提醒。
“这样好吗?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答应了花言要保守秘密的吧?”
“没关系啦——花言他现在应该还在睡觉,我来之前感应过了。”
果戈里信誓旦旦地说明。
“更何况——这也是一种自由意志的证明,如果他真的如影随形,那现在就应该出现在门边!”
果戈里说着走到了门口,一边似舞台上魔术师揭秘般打开虚掩的门朝费奥多尔展示,一边得意洋洋地说出结论。
“看吧,他根本……”
果戈里的话还没说完,收回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白,他动作僵在原地,吞回了后面的话,一点一点抬起头,视线顺着对方似睡衣般的雪白裤腿缓缓上移,直到那张戴着墨镜的熟悉面容映入眼帘。
花言对果戈里微微笑了一下,开始梅开三度地复读,“没关系啦,花言他现在应该还在睡觉,我来之前感应过了,更何况,也是一种自由意志的证明……”
“哇啊啊啊啊——!”
果戈里惊恐的大叫声盖过了花言平静的嗓音,前者双手揪着斗篷像是一只炸毛的白鸟。
“陀思君!有鬼啊——!”
费奥多尔面不改色地继续处理文档,选择性忽略了果戈里的求助。
被音波攻击了一下的花言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等着果戈里接下来要借题发挥整什麽活。
果戈里在求助无果后自力更生地扬起了肩头的斗篷,斗篷自上而下盖住花言,没等果戈里揪着斗篷也拢住自己,一道雪白的光芒忽然穿过缝隙闪烁而起,准备发动的空间系异能被强行中断。
果戈里手里还握着斗篷的一角,他提起斗篷看了眼里面的花言,后者似非常有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忘关了,不过现在好了。”
果戈里:……
果戈里沉默地回头看了眼费奥多尔,后者似乎被刚刚的光芒吸引,椅子已经转了过来,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好整以暇地正看着他。
原本行云流水般的魔术表演就这样以“观众”的不配合而出现了漏洞。
“花言——”果戈里幽怨地指责着罪魁祸首,“这可是我魔术师生涯中的大失败哦——!”
“也是我的大失败。”花言相当记仇,即将梅开四度复读,“我居然相信了你,果然,小丑……”
后面的话花言还没来得及说完,雪白的斗篷再次合拢,这次异能成功发动,他们一同出现在据点外的巷子中。
果戈里落地开始一本正经地解释。
“是这样的,花言,我其实并没有想把你瞳色告诉陀思君的意思,我只是想借此编些虚假的信息来迷惑一下他。”
花言抱着手臂,无动于衷地盯着对方,捧读,“哦,这样啊?”
果戈里假装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信任,他用力点头,“没错哦!”
“那你还说我坏话。”花言一针见血地又指出了新的问题。
果戈里没想到对方连这都知道,他缓缓陷入沉思,“花言,你……究竟是什麽时候站那的?”
花言冷冷地笑了一声,说出了相当阴湿的话,“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果戈里。”
果戈里看着花言瞳孔地震,他伸手扒住了对方肩膀,“哇呜!不要说那麽恐怖的话啊!花言——!”
花言十分了解果戈里的作风,他全然没有被对方影响,“毕竟,我一个不注意你就开始说我坏话,还想暴露我的秘密,果戈里,你的信用在我这里彻底破产了。”
“怎麽会这样——”果戈里发出一声沉痛的悲鸣。
这份悲痛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换了一副表情,他竖起手指,强调,“我真的只是想用你眼睛的秘密迷惑一下陀思君而已!而且我说你坏话,也是为了你好啊——”
花言:?
这话术怎麽这麽熟悉,让他想起了某位故人。
花言言简意赅地问:“西格玛呢?”
果戈里:……
花言的话看似无序又跳跃,但是考虑到对方之前总是复读他的话,对方这句话应该是在暗指他这个说辞已经在劝说西格玛一起杀费奥多尔时说过了。
花言见对方仅盯着自己不说话,为了避免果戈里会认为他也让对方感到不自由了而暴起捅他一刀。
花言退让了一步,“好吧,那你说说为什麽是在为我好。”
果戈里喜欢会主动捧场的对象,他脸上又扬起了热情的笑容,“当然是为了让陀思君忌惮你——!”
花言:?
“我为什麽要让他忌惮我……?”
而且这真的是忌惮吗?他总觉得以费奥多尔的作风,如果他真的让对方感到了忌惮,对方说不准会优先想方设法除掉自己。
“这样花言你就安全了呀——以陀思君的谨慎,他一时之间绝对不会轻易主动对你动手,也能更有利于我们的目的,到时候我们相互配合,一定能够成功干掉陀思君的!”
果戈里说着又有些懊恼,“本来花言你都创造出了那麽好的一个场地——!可惜晚上的我们都会失忆,在失忆状态下,我们都被陀思君牵着走。白天倒是很好的机会,我一直在等你动手,但你一直没有动静,这实在是耗得太久了——!”
他抱怨地大叫了一声,更挫败了,“所以我没有再等你,而是想自己动手,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麽那个美国人总是针对我,别人请病假都可以,我请病假他就上门来看,一看我还能呼吸就说我没生病——哪怕我直接逃课,他也特意满校园跑来抓我!害得我后面被发现触犯了规则,最终被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和港口mafia的首领用副校长权力关禁闭思过,彻底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果戈里喋喋不休地倒出了一大堆信息量爆炸的话。
花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回哪个。
见对方气馁到连头顶乱翘的白毛都耷拉下去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同情,难怪他后面在白天的学院都没看见对方,原来是被关起来了……
不过……
“谁跟你说我要杀费奥多尔了?”
花言简直匪夷所思。
果戈里这次真的瞳孔地震了,他双手夸张地摆动,“你不想杀陀思君?可你明明在“骸塞”里的时候跟我说……”
果戈里回忆了一下,惊恐地发现对方好像真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说过自己要杀费奥多尔这回事。
“那你为什麽要跟我说‘很快会再见’?你应该知道你即将进默尔索,也知道我即将借助默尔索的机会杀陀思君,而且而且——!如果你不想杀陀思君,你为什麽要做出那些举动?甚至还特意把我们所有人都弄去了那个没有异能的校园——!”
果戈里一番分析下来把自己说服了,他看着花言,露出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综上——!花言,你分明也想杀陀思君,难道你是不想跟我合作——?”
说到最后果戈里的神色又变得悲痛欲绝了起来。
为了避免再出现什麽误会,花言快速解释,“我会说‘很快会再见’的原因是我希望你劫狱的时候能顺带捞我一把,至于校园纯属是意外,你可以当作我异能失控。”
果戈里:……
“可陀思君分明跟我们说要警惕你……”
非要他剖析自己的黑历史吗?
花言沉痛地点头,“是的,那也是一点小小的意外。”
果戈里仿佛遭遇了什麽重大打击,他蹲在墙角双手捂着脸,像是在消化这个恐怖至极的真相。
半晌,他又像是意识到什麽不对劲,从手心里抬起头。
“但是花言,如果你不想杀陀思君,那你为什麽要做这一切呢?”
真的要这麽刨根问底吗?
花言默然盯着对方,后者似乎从他的沉默里再次意识到了有趣的发展,在对方即将贴过来刨根问底之前。
花言率先开口,使用了土味情话前半段谜语,“因为我要从他身上得到一样比他的生命还宝贵的东西。”
“是什麽?”
果戈里还是好奇地贴了上来。
开玩笑,花言会说吗?
他伸手将对方推了回去,“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诶——”
果戈里不满地拖拽着音调,“真的不能告诉我吗——?花言——”
花言觉得自己已经告诉得对方够多了,如果对方再这样刨根问底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他开始秋后算账,“我说,果戈里啊……如果你说我坏话和透露我眼睛秘密都是为了让费奥多尔忌惮我。创建在你以为我要杀费奥多尔,以及你应该也了解费奥多尔作风的基础上,你真的是想让我安全,而不是想让我成为靶子,好方便你偷偷下手吗?”
毕竟果戈里现在失去了学院的那麽一个好时机,费奥多尔又出狱了,他没有了能够再下手的机会,既然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当费奥多尔注意力全都放在除掉他的身上,对方就有可乘之机了。
果戈里安静了一秒,他主动拉开距离,挠下后脑勺,似不好意思般“唉嘿”了一声。
“花言,我突然想起来……”
花言一眼识破了果戈里想要开脱的诡计。
“在你想起来有什麽合理借口的急事离开之前,记得把我送回去。我现在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快要入冬的寒风里,如果感冒了我一定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
果戈里:……
第100章
果戈里最终还是依照花言所说的将后者送回了原地。
费奥多尔斜斜靠坐在椅子里,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脸颊,看着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这处房间。
“你们已经说完悄悄话了吗?”
费奥多尔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一时的好奇询问。
“哈哈……呃……什麽悄悄话?陀思君你说的我们根本听不懂啦——”
果戈里试图蒙混过关,他手里揪着斗篷没有放开,颇具欲盖弥彰意味地看了眼花言,又在后者察觉到之前移开。
他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刚刚花言吓了我一跳——!我只是以为他是鬼,所以把他发送走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已经确认原来是我误会了。”
“那您还挺舍己为人的呢。”费奥多尔唇边扬起一抹弧度,真挚的语气让人近乎察觉不到其中的讥诮。
果戈里假装没有听出费奥多尔在暗讽他——明明可以只发送自己或者花言,一起发送走反而多此一举的意味。
“真让人不好意思。”他毫不心虚地接纳了对方表面上的赞美,“不用太感谢我,陀思君。”
果戈里没有给费奥多尔再开口的时间,他拉过斗篷,马不停蹄地告别。
“诶呀,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呢——那麽,这一次的叙旧就到这里吧!下次再见哦!陀思君,花言~”
雪白的斗篷翻飞间彻底消失,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花言和费奥多尔。
花言察觉到费奥多尔的视线似乎看向了他,宕机立断地跟果戈里撇清关系,“我只是想看他到底想做什麽,不关我的事。”
费奥多尔哑然失笑,“我当然相信您,花言,我只是有些意外您居然能够让果戈里如此迅速地离开。”
花言有些拿不准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跟刚刚对果戈里的一样,看似是赞叹实则是暗讽。
虽然对方此刻的语气比起之前要柔和了不少,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果戈里……是你主动找来的吗?”
如果果戈里是对方主动找来的,那对方这句话应该是在暗讽他让果戈里离开的太快了,导致对方还有话没跟果戈里交代完。如果果戈里不是对方主动找来的,那对方这句话应该只是字面意思,并且也嫌弃果戈里吵。
“不是。”费奥多尔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掌心撑着脸颊,变得更随意了一些,“他只是刚好来找我……嗯,应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麽可乘之机,然后他提起了您,再后面的事情,您都应该听见了。”
花言觉得费奥多尔好像在隐晦地提醒自己果戈里不是个可靠的对象,但是后者轻描淡写的语气又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不过……
“果戈里说的——默尔索那边的记录是什麽?”
他真的喜提国际通缉犯身份了?
“是默尔索那边对您眼睛秘密的猜测记录。”
费奥多尔视线若有所思地再次落到花言身上,后者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拿出的、尺码合适的睡衣,雪白的长发也披散在身后,一副刚起床的朦胧模样中只有眼前的墨镜显得违和。
由于花言当初进默尔索是异能特务科操纵的,所有数据也是后者提供的,其中应该有“太宰治”的手笔,后者为了帮助花言隐藏双眼的秘密,在数据中进行了一些强调与警醒,借此让默尔索那边没有趁花言昏迷的那段时间轻举妄动查看对方的双眼。
因此,至今为止,外面所有有关花言双眼的秘密还是有关“诅咒”的那些传闻。
但从果戈里的反应来看,花言的眼睛绝对没有什麽特殊的力量,再联系起平行世界的自己所说的话,花言的眼睛或许只是在外观上有所问题。
“原来是这样。”
默尔索那边的记录都是夸大了的传言,花言知道费奥多尔也没有相信,同样的,这应该算是对方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
考虑到果戈里之前试图用这点背刺自己情况,以及他跟对方解释了自己其实并不想杀费奥多尔的事,花言总觉得对方说不准会再背刺自己。
当然,就算对方不背刺自己,而是想要用这一点背刺费奥多尔也不行。
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出现什麽狗血胃痛发展。
花言指尖搭上墨镜,缓缓开口,“那……你想知道秘密的真相吗?”
费奥多尔从对方话语中读出了对方似乎打算在现在履行承诺的意思,他确认道:“没关系吗?我不想强迫您,花言。”
“没关系,我说过的,如果你下次问起,或者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的。”花言说着停顿了一下,事先提醒,“不过……嗯,可能就是……我的眼睛会有点奇怪。”
费奥多尔对此已经有所预料,他轻声安抚,“您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
花言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摘下了墨镜。
费奥多尔因对方的动作不自觉地直起了背脊,他注视着对方抬手摘下墨镜的动作,然后发现对方正闭着眼。
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不过既然对方都已经踏出了第一步,那后面的由他来引导也未尝不可。
他从椅子中起身,走向几步之遥的白发青年,后者内心似乎在进行着什麽激烈的斗争,雪白的睫羽微微颤动。
花言正在努力说服自己,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在进行最后一步时怎麽能退缩呢?
七彩玛丽苏瞳色真的那麽可怕吗?
是的,很可怕。
这是让他从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变成阴暗潜行茶泡饭幽灵的根本源头。
他现在假装自己其实跟条野采菊一样还来得及吗?
要不然假装他跟江户川乱步一样是眯眯眼吧,这个设置也很时髦。
花言已经进入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状态,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履行承诺与更新个时髦人设之间徘徊不定。
忽然,脸颊粘贴一缕凉意,强行中断了他的思绪,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从触碰的地方传导,似乎有谁伸出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花言,您做的已经很好了。”
耳畔洒落一抹温热的气息,优雅又低沉的嗓音被放轻,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缓缓坠地,从容不迫的语气带着能够让人放下戒备的蛊惑与引诱。
“请您看我。”
花言下意识顺应费奥多尔的话睁开眼眸,雪白的睫羽缓缓抬起,露出其中一直裹藏的绚丽色彩。
那像是容纳了所有人类目前已知色彩的宝石,绮丽又梦幻,让费奥多尔想到了俄罗斯初春时挂在白桦树枝头的冰淩,它们会在暖阳洒落时焕发出美丽的七彩光晕,干净透彻又圣洁无暇,近乎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而对方送给自己的那枚吊坠,上面的白欧泊有时也会在光芒的变换中映衬出各种绚烂的色彩。
原来对方早已给过他提示。
书房内的窗帘都被牢牢拉起,只余计算机屏幕的莹莹冷光照亮了彼此,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乎能够闻到彼此身上近乎如出一辙的淡雅冷香。
与他身上纯粹的清冷气息不同,花言身上还混杂着一缕不和谐的幽香,这应该是果戈里刚刚用异能带对方离开时沾上的,不过现在那点不和谐的气息已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从对方身上散去。
花言没有注意自己身上的气息变化,他清楚地捕捉到了费奥多尔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与随后浮现出的一缕笑意,那缕笑意里又没有嘲笑的意思,像是单纯的愉悦。
花言踌躇地询问:“嗯……你觉得奇怪吗?”
“没有,我觉得很好看。”费奥多尔搭在对方脸颊边的指尖轻轻抚过对方雪白的睫羽,后者本能地微微眯起眼睛,他夸赞道:“很梦幻的色彩。”
真的吗?
花言脸上浮现出明晃晃的怀疑,他不怀疑对方的品味,但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安慰自己。
他隐晦地表示自己其实知道这个瞳色很怪,“我最初是想换个正常一点的模样……”
这句话让费奥多尔想起对方最初出现在“骸塞”时的黑发黑瞳,以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所说的那句近乎是自言自语的猜测。
——是因为能量不够,所以没办法维持那种普通的模样吗?
“这样也很好,花言。”
“唔……”
花言勉强相信了对方的话。
见花言已经不再怀疑,费奥多尔捧着对方脸颊的手逐渐收回,在指尖彻底离开那一片温热的皮肤时,不忘将对方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挽回耳后,意外地发现这一处皮肤的温度比脸颊要高上些许。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花言,我帮您把头发梳起来吧?”
“不……”
花言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想麻烦对方的话语,在回想起对方昨晚在中华街对自己所说的话时咽回。
费奥多尔希望自己能够对他更理所当然一些,如果自己再这样一直维持距离,就显得有点像是排斥对方了。
花言更改了决定,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条发带,另一只手中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复制出了一把普通的梳子,将这两样东西一同递给了对方。
“麻烦你了。”
费奥多尔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轻轻笑了一声。
“没关系,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为了更加方便,他牵着花言走到书桌前,让后者坐在了椅子上,他挽起对方垂落在身后宛如初雪般柔软的长发,一缕缕悉心梳理。
椅子上的青年像是不太习惯与他人的近距离接触,也有可能是他的体温于对方而言确实有点低,每当他指尖不小心擦过对方温热的皮肤时,后者都会下意识想要与他拉开距离,但又会在注意到这点时再次靠近。
这种细微又纯粹的反应让费奥多尔唇边笑意加深,有些恶趣味地放慢了手中的速度,将这个过程不断延长,借此观察对方更多有趣的小动作。
花言顺从地坐在椅子里任由对方动作,直到慢半拍地意识到对方好像花费的时间有点久,没能忍住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费奥多尔?”
“嗯,马上好。”
费奥多尔知道这已经是对方的极限了,他手指勾起对方散落的发丝用发带扎成一束,在昏暗光线中近乎呈现于黑的紫色发带顺着雪白的发丝一同从指间垂落。
恍若人迹罕至的雪林深处唯一的真实与痕迹。
他的想法没错,早在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会很适合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