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连忙提着剑走了出去,步伐些许仓皇。
陆萧白:“……”
至于么?从昨晚到现在阿寂都没有直视过他,也太容易不好意思了吧?
不就是被自己亲了一下脸么……陆萧白靠着休养回味了须臾, 还是觉得自己干得妙。
林寂走出船舱一本正经看着海面巡视了会儿,顺便让海风吹一吹他脸上热乎的温度。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不好意思……到现在心中更多的是追悔莫及。
他当时为什么要假装若无其事就过去了,居然没对陆萧白做什么!
林寂回想起昨夜。
陆萧白果真是降火的神医,亲过来的时候林寂其实还在生闷气中,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纵使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对对方的感情已经变质,生出了不同寻常的情愫。
可那种感觉若隐若现,似明似暗,简而言之就是还在摸索中。
脸颊骤然传来轻微湿热的触感,林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消失了。
等他恍然回神时,陆萧白已经坐回去撑着头,好整以暇看着他。
是以林寂许久都不敢确定陆萧白真的亲了他,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动作慢一点,多停留一会儿……
等他彻底意识到的时候,陆萧白面颊微红,口齿却十分伶俐地进入下一环节,“好饿,咱们能不能把鱼处理一下烤了啊?”
林寂:“……”
随后他便真的开始使唤自己刮鱼鳞,处理清理鱼,又把油盐都拿出来抹上,把鱼串在棍子上放在炭火外烤。
而林寂也昏了头按照他说的方法烤鱼,一直到吃上了,林寂发现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吃完后,陆萧白擦擦嘴就打算回去睡了,林寂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甘心,他发现自己亏,太亏了!
为何陆萧白每次都这样,惊人举动做完后跟没事人一样,徒留他胡乱想一通……还没补偿!
陆萧白拍拍枕头正要询问林寂还和不和他躺一处时,突然感觉身上一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林寂钳制着双手按在了地上。
陆萧白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发现林寂通红着脸低头看着他时,比世间的任何媚术都要蛊惑人。
陆萧白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有点撩拨过了头,之前的从容淡定不复存在,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呼吸不过来,顿时耳根发烫,别过头不去看林寂道:“放开我。”
声音却头一次很没底气,有些许慌乱。
林寂想起片刻前萱花的举动,心里复又吃起醋来,他的手缓缓抚过陆萧白的面庞,掐住下巴把他的脸掰回来,让他无法回避自己。
陆萧白发现林寂的视线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扫视着,侵占意味十足,最后定格在自己的唇上。
正当林寂目光深邃,闭上眼即将凑近时,陆萧白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我还是个病人,你打算趁虚而入吗?”
“阿寂,做人不能这样啊!”
林寂:“……”
林寂现在都还觉得自己亏,就算顾忌着他的身体,至少也应该如法炮制,把脸上那一吻讨回来啊!
船舱内陆萧白也回想到此处,心里变扭起来。
好吧,他虽然心里并不抵触与阿寂亲近,但他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完全受制于别人,这才阻止了林寂的意图。
像这样浑身无力没有掌控感,却被一个身强力壮与他同为男人的人压制,他心里不太乐意,所以不行。
就算有一天他们真的水到渠成要做些上下其手的事,也应该是你来我往的,而不是一人强势作为一人被动接受。
而且陆萧白一直觉得,他和林寂之间他才是主动和引导的那一方。
嘶……这么想想有点不太得劲啊。
船行两日终于回到了之前的渡口,两人也恢复了寻常状态。
破屋客栈的掌柜和小二看到他们也热情招呼了起来,他们便坐下暂歇,讨了碗茶喝。
问到为何要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开店,毕竟营生也没有多少的时候,老板表示望风渡在这一片海域十分重要,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特别热闹,难免有一些手头不宽裕的人囊中羞涩,接受不了城中贵得离谱的食宿费,他们赚的就是这些人的钱。
客栈建得不必太阔绰,能够遮风挡雨就好,总有需要的人会来。
两人恍然大悟,离开的时候林寂随手布了层禁制,能护佑客栈一时算一时。
随后便是御剑。玉琼岛离得实在有些远了,他们这次一心赶回去,都没有路上耽搁,还是花了很长时间。
陆萧白体力不支自然只能和林寂同乘一剑,他还是一副目视前方不低头看,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正巧两人修整时歇在了山腰上,这处山脉与对面的那座山中间绑着吊桥。
林寂联想起陆萧白数次的表现,脑中浮现某种猜测,故意提议道:“此处风景不错,要不咱们沿着吊桥四处看看,走过去再御剑吧?”
陆萧白闻言浑身一震,站起来往山下看了一眼,仰头:“没这个必要吧?”在原地明明也可以御剑!
林寂故意促狭:“你不是一向喜欢四处赏景吗?正好我有些累了。”
他凑到陆萧白面前,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难不成,师兄在害怕什么?”
陆萧白瞪了他一眼,负手率先走上前,林寂走在后面看顾着他。
陆萧白目不斜视,只要他不低头看,只看另一边山脉的目的地,就不会有影响。
他走得毫无停顿,从容不迫。正当林寂以为是自己想错时,陆萧白踩到一颗从山下掉下来的石子,抬脚踢飞的瞬间看了看吊桥以下,腿一软连忙拽住吊桥绳索。
林寂见此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怕高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陆萧白拽着绳索和林寂的胳膊没好气道:“你要我怎么说?”
说他离地面太高就会头晕?还是俯视悬崖时会突然心惊肉跳?让别人知道也太没面子了吧!
陆萧白瞪着他:“好啊你,故意看我出丑是吧?等我过去了,看我不好好捉弄你!”
“行行行,”林寂满口答应,“咱们先过了再说。”
到另一座山后,林寂被陆萧白狠狠敲了几下头,等他消气了才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多了解陆萧白一些,有关于对方的事他都想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时御剑,一时修整,在打情骂俏中往培风门赶路。
到了山下设了护山结界,不允御剑的地方,林寂干脆背起陆萧白往山上走去,“既然如此,那你御剑的时候怎么办?”
陆萧白的呼吸扑在他的耳边:“御剑反而不难,我可以飞到云层之上,只要看不清下面是何景象,低头也没事。”
“你非要我告诉你我的弱点,那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你的弱点?”
林寂:“……你不是都知道吗?”
陆萧白满意地笑了:“我知道,你每次看见蛇虫鼠蚁蟑螂之类的东西都离得远远的,恨不得蹦哒到天上,我看你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那你当时是怎么做到把蛇拿给别人看的啊?”
林寂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心领神会。
他们都一样,虽有自己偏向厌恶,或是恐惧不想面对的东西,却不会耽误正事。非要面对的时候,他们也能抛却私自的情绪,去做该做的事。
两人正说着,天边突然浮现一个人影,是铸剑锋领主御剑下来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韩御停在他们面前,狠狠松了口气:“我正要去找你们。”
那时幸存者都是伤弱病残,韩御实在没办法,只好一边放传音符去各自的宗门,让他们派人来接,再一路护送同修回去。
培风门众人也是刚回来没几天,累瘫了,眼下个个都在调息修整。
韩御也没歇多久就想着再下山去把陆萧白和林寂寻回来,除却他们是培风门弟子,更重要的是此次玉琼岛之祸全靠他们才能使这么多人幸免于难。
如果他们反而没能顺利逃脱,或是路上出了事,韩御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看了看伏在林寂背上的陆萧白惊道:“你竟伤重至此,连路都走不了了!”
陆萧白:“……”
林寂:“……”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人影落地,刚好听到这句话。
韩御叹道:“你们师父真快急死了,这几天快把沿路翻了个底朝天。”
孟晚秋连忙上前,头一次面上满是冷意,眉拧成个疙瘩。他看到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的陆萧白,心中抽痛,勃然而生一股无力和愧疚。
是对保护不了徒弟的亏欠,更是对自己的痛恨和厌恶。
陆萧白主动唤了一声:“老头。”
林寂也想起这次徒劳而返的事,心生愧疚:“师父。”
许久,孟晚秋抬头,眼中重现寻常神色,先是拍了拍林寂的肩:“这一路辛苦了。”
顿了顿,他抬手摸了摸陆萧白的头,抽了抽气道:“先回去吧。”
之前给林寂娘亲看病的医修又被请来了落霞峰。
他给陆萧白看过之后,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要好好调理,万不可再受到损伤。
还好陆萧白先晋升了金丹才施展术法,若是筑基期强行聚灵气又招英灵,就算不死,恐怕也会损坏修行根基,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
如今他的躯体已经脱凡入仙,因而虽然伤得重,却没有损到深处,好好休养一切都不是问题。
何况他这次也算以巨大灵气冲破了自身灵脉的桎梏,竟然无须再服洗髓丹,就成功洗练完了灵根。
那天在玉琼宫,所有人都看到了,陆萧白乃是稀疏少见的单股木灵根,在修真界只要是天灵根,修炼资质就是上等的那种。
木灵根下限低,大多成医修和辅修,原本弱势于其他灵根,可上限高啊,木系术法最高深难修。陆萧白对术法的领悟力早已不必说,如此两者加成,他何尝不是修真界百年难遇的奇才。
这么一看,倒是好消息要更多一点。等他身体养好之后,修炼的速度说不定会一下子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就连医修都忍不住问陆萧白对草木炼丹之道感不感兴趣,他很有教授他的欲望。
如今林寂再听这些,已无当初酸涩妒忌之心,他深知陆萧白一路的不易,由衷为他高兴。
只不过林寂也在心里鞭策自己,看来他以后也要合理加快修炼的速度了,可不能落后于陆萧白。
只有孟晚秋变得沉默许多,坐在一旁听完全程,想了想和医修打商量,提议道是对方干脆在落霞峰住下,替陆萧白调养身体,同时不耽误他钻研医道。
如此正合医修心意,他自是欣然答应。
两人客套着走后,陆萧白看向洞外缓缓离去的橙黄身影,和林寂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叹气。
陆萧白在医修的严格督促下,不得不安心休养。
每天吃喝睡,服用各种补药补汤,连一日三餐都得清淡饮食,还被炖成了药膳,陆萧白过上孟晚秋的日子后才知道有多憋屈。
之前林寂娘开的方子也被医修改造过了,说是可以接着服。
陆萧白又想起上次补过度的后果有点阴影了,每次喝的时候变得小心许多。
林寂看着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心里还生出一股别样的妄念。
当然休养也不能干闷着,于是林寂有空便陪陆萧白散步,扶着他四处走的时候,偶尔遇见的医修直皱眉头。
这对师兄弟关系还真是不错啊,又亲昵又温馨……不过他看着感觉怎么怪怪的?
林寂下了躺山跟余容报过平安后,买了一堆东西带回来。
陆萧白最近嘴巴寡淡没味,每次吃饭时表情苦哈哈的,全然没有以前的享受和乐趣。
林寂觉得身体补了精神也得补,这种吃下去久而久之说不定会丧失对食物的兴趣,只要对陆萧白身体无害,偶有一两天破格大鱼大肉,吃点甜糕零嘴也没啥。
还有师父也是,他娘听他说过师父也有收藏癖和一些偏好后,特地让人挑了许多礼物,让林寂带回去,并嘱咐他要尊师重道云云。当然她给小白也挑了许多。
林寂带着自己买的,娘亲挑的东西回培风门。
经过灵秀峰时,却见同门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叹气。
林寂和陆萧白在玉琼岛救下的同修师长包含了各处显贵的各宗各派,这次他们在修真界再一次名声大噪,俨然成了人间说的那种英雄人物,在培风门内同样被尊崇敬佩,一次积攒够了威望。
林寂近来没少听同门当面或是他没走几步便背后谈论起他们师兄弟,无非也是惊叹敬佩云云。
但若此刻说的是他们,应该不会是这种语气。
林寂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接走过去问:“你们在谈论什么?”
周边的同门连忙起身行礼,被问到的那名师弟有些局促道:“林师兄不是刚从海岛回来,难道不知道吗?”
“我们在惋惜,这次玉琼岛之行,修真界损失太惨重了!”
其余人纷纷扼腕叹息,点头认同。
林寂愣住:“……怎会如此?”
他们拖延了海岛陷落的速度,又和麒麟、大能英灵一起保护众人。当时岛上陨落的弟子大概有两三成,比起上一世无人生还,已经算是巨大转圜了。
剩下的那些人全被林寂和培风门送上船成功离岛,又怎么会损失惨重呢?
“林寂,林师侄。”领主负手走近,皱着眉道:“你跟我来吧,此事我亲自跟你说。”
林寂随领主去了室内坐下,领主吩咐人给他上了盏茶,“你先喝茶,听我慢慢说,可不要激动。”
林寂:“……”
一听这铺垫和话术,他就知道要讲坏消息了。
无论领主说得快还是慢,事情经过很简单。
此次去赴宴的人,岛上死了两三成,路上死了两三成,回来的也只剩两三成了。
尤其是玉琼宫原本的弟子几乎全体覆灭,稀少留下的现在被各宗门收容,到时候让他们自由改拜山门。
林寂惊诧,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韩御垂头,有些艰难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十分强烈的海潮,被冲得七零八散,失去了彼此的踪迹。”
“纵使我有通天本领,大海茫茫,要找到失散的同修谈何容易?”
“而你也知道,他们都中了软骨散,灵力溃散难以重聚不说,还浑身无力!”
领主让林寂别激动,自己却狠狠锤了锤桌子。
林寂听懂了。
那些比普通人还弱的同修,有的掉进海里就再也没有浮起来。就算爬了起来,也可能遇到海怪和吃人的鱼鲨等等,或者再来一次海浪……
林寂想起那时他和陆萧白也遇到了海浪,船被打翻……若他们也成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估计也得丧生大海。
各宗门派人去寻,寻到尸身的被泡肿了,要么是被啃食剩下的断臂残肢,惨烈无比,更多人连尸骨都寻不到。
死去的包括弟子,也包括师长。
林寂耳边突然响起文灵的声音:
“林寂大人,话本的世界是有设定的。”
“你们可以理解为天道。”
所以……他们原本便是注定在玉琼岛丧生的人,就算安全离开了海岛,也无法活着回来?
因为设定如此,如果失去了玉琼岛的铺垫和伏笔,以后某些剧情就会随之改变。
而天道不允许剧情偏移。
可若真是天道强行安排,原本设定去玉琼岛的修士可是全体覆灭,无人生还,那这次为何还能有一些人回来?
他们有何处特别?
领主看林寂沉默不语,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已经尽力了,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虽然很难做到。就连韩御自己都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像是背负了无数条鲜活人命。
明明不是他加害的,但一想起他灵力未失,有能力救下同修却没救成功,韩御就觉得心里难受无比。
那作为救人主力的林寂和陆萧白,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得有多难受?
韩御连忙道:“对了,此事你听过就当不知道吧,还是不要告诉陆萧白了。”
“他还在养伤,如若他知道自己拼了半条命拖延的时间和救下的人,最后还是这般结果,我觉得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林寂猛地站起:不,按照陆萧白那般爱操心的性子,恐怕他比任何人还要关注玉琼岛回来的同修,此刻恐怕……
林寂连忙转身欲走,突然又顿住回头,对领主行了个礼:“领主,有一事林寂想拜托您。”
“可否请领主把活着回来的修士整理成名册,此于我或许有大用!”
领主微怔答应后,林寂连忙狂奔出去,御剑回落霞峰。
书阁很热闹。掌门,师父,医修都围在陆萧白身边说着什么,看架势就差轮番开导了。
陆萧白手里拿着不知何宗门的殒身弟子讣告,抿唇沉默着,神情思索疑惑,刚养好的气色又差了回去。
孟晚秋关切地看向他:“你别不说话啊,小白。”
陆萧白看了看他们,“我能承受,真的。于此事我和阿寂已经竭尽全力了,纵然事与愿违,也……好罢,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但绝不会沉溺于无法改变的事实中。”
他的性子一向就是如此,不会强求结果非要遂他心意。而且说到底救同修是出于道义,他与那些人又没什么干系。
知道他们不幸殒身,他最多惋惜哀叹几日,不至于走不出来。
可是……可是,陆萧白看向孟晚秋。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有远就有近,有疏就有亲,他也有亲近的人。
陆萧白又看了看讣告,想不通为何突生意外,难道上一世造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么……
陆萧白看向林寂,其他人也看到了林寂,纷纷头疼究竟该怎么宽慰他们。
林寂却冷静地走过来,“意外而已,不必多想。”
他对所有人说,眼睛却直直盯着陆萧白,传达着笃定和信念。
陆萧白暂且搁置了不好的想法,把讣告还给掌门。
掌门哈哈笑了两声,缓解气氛道:“那咱们别提这些事了,多亏你俩,培风门如今声名远播,前途越来越光明了。”
“你们那些师叔伯们当真找到了新的灵脉,咱们培风门定会发展壮大,介时小白和阿寂你俩就是最大功臣。”
众人也随之缓和了心绪,聊了聊别的话题。
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培风门虽然未遭波及,宗门上下的情绪也比较低沉。
当时去的都是各宗门杰出弟子,结果拜的岛主是个人面兽心的不说,人还折损了大半,唇亡齿寒。
林寂把带回来的东西拿给陆萧白看,他虽表现得毫无异常,看上去挺高兴的,可眼底却含着一股抹不去的担忧,平时反应奇快的人,最近竟频频走神。
林寂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只能抱抱他。
陆萧白与其相拥,他也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复杂心绪,与其说是悲伤,他更多还是思索和想不明白。
以及对未来的隐隐不安。
“师父。”
林寂也把余容挑的礼物一一给孟晚秋看过。
孟晚秋一边道他们母子有心了,一边把东西看过后珍藏起来,眼底是真切的喜爱和欣慰。
林寂看了看孟晚秋身侧,“师父,您在擦剑?”
“没错。”孟晚秋坐回来继续擦剑,“为师突然想起来一个道理,剑太久不擦会生锈的。”
林寂:“……”
完了,师父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对劲。
孟晚秋唇角微勾,突然话锋一转:“话说阿寂,你的生辰是在何时?”
林寂居然思索了下,“还早呢,要到年尾。”
他出生的那一天,刚好赶上腊八节。后来每一年,他爹娘也总是会在腊八节提起他出生那日的情形,多给他盛一碗粥,节日和生辰一起过,一家人其乐融融。
只是他自爹死后就没正经过过生辰了,每年生辰顶多厨房会多备一碗长寿面。
那时他和他娘关系冷淡,他对生辰毫无期待,别提灭门后,更是连对时间的感知都模糊了。
孟晚秋看向他,眼中含笑:“那你可知,小白的生辰快到了。”
“二十岁。”
第57章
在修真界, 如果不受外力因素影响,凡是筑基以后的修仙者,理论上寿元都会随着每一次境界的跨越而无限增长。
可惜这个世界的修仙设定就是残酷, 有天赋的人修行速度快到离谱,天赋一般的就显得落后得分外明显。等他们慢慢苟着稳住, 却又有无尽的劫数等着, 使得事实上活几百岁的人不算多,但理论上修仙者基本可以活这么久。
因而对于生辰,修仙者有的重视有的不重视, 大多却也懒得和凡人一样每年都过。
隔十年二十年, 五十年过一次都很正常, 像玉琼岛主宴请各宗门, 别人也赶过去向他祝寿,是因为他的岁数逢整,算是大寿,大办一场合情合理。
像林寂入培风门以后便没有过过生辰,一来他自己早就不记得什么生辰了, 二来他的年龄在修真界太年轻, 周边没人会特意想着过生辰。
当然谁很重视生辰想每年都过也全由个人乐意,不能一概而论。
孟晚秋好奇询问:“小白今年算是逢十吧, 而且我听说,凡间对于男子二十岁的生辰是很重视的,对吗?”
林寂愣过许久,点点头:“是。”
如果他不曾遭遇家变, 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凡人,那他二十岁那年生辰,便是最重要的一次过生。
但凡有家底的人家, 都会提前宴请宾客,再把族中长辈都请来,为其举行加冠仪式。整个过程十分繁琐,礼节也要到位,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二十岁的男子意味着已成年,未来要承担起立业和成家的责任。
修真界自然不必如此,小白两世究竟多少岁连林寂都没有问过,然无论他年岁几何,生辰的日期总不会变。
林寂心里涌起一股兴奋,目光灼灼看向孟晚秋。
孟晚秋看他一眼,唇角淡淡含笑:“最近大家看上去都不太开心,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切不可因噎废食。小白的生辰将至,虽不必宴请旁人,就咱们这些亲近的人给他办一办吧。”
“阿寂,此事我想交给你去做。”
林寂觉得都不用师父嘱咐,他起身行了个礼称是,具体询问了陆萧白的生辰,原来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林寂脑中涌现无数想法,期待中带着忐忑。
孟晚秋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不要搞得夸张,不要铺张浪费,尽到心意就行,最要紧的是那天重要的人都到场。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暂且打住。
正当林寂在脑海里设想时,孟晚秋看了看他,突然又问:“阿寂,为师还有一事要交代……但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林寂疑惑:“何事?师父请说。”
孟晚秋手指敲桌思索,有些不知如何表达:“就是……阿寂,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对小白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刚听到的一瞬间,林寂第一反应是心虚,还以为孟晚秋看出了什么。
他呆了几息连忙稳住心神,回过神便明了孟晚秋这么问的原因。
师尊坐于高台,底下的徒弟什么德行,关系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区别在于装作不知道还是说破。
以前他和陆萧白不对付的事,恐怕孟晚秋早就头疼了。现下才问,自然也是因为他看出如今他们之间已经转变。
其实孟晚秋当真摸不透,林寂陆萧白一下子好一下子不好的,每次他们出去一趟回来都变得不一样。
上一回互相冷战,连小白都情绪上头,一副想要对对方客气一辈子不咸不淡的模样,阿寂也天天情绪低沉。结果呢,这次回来他们又和好了,还变得很亲昵很好,和以前看上去都不一样。
孟晚秋真的看不懂,他也怕自己没时间再关注操心,干脆直接要个准信。
可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问出口阿寂还脸红了啊?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
良久,林寂终于张了张唇:“师父,您放心。”
“您曾经的所有担忧,我保证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发生。无论过去我如何想,如今的我都只会这么想。”
“我和陆萧白是同门,是灵昀尊者的弟子,是亲师兄弟。小白于我而言从来都……很重要。”
林寂心里突然在想,是啊,既然陆萧白对他如此重要,以后也决定纠缠不休了,他们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含糊不明下去。
像师父说的一样,他们之间总得有个……定论。
他是不是,应当……林寂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
这时孟晚秋出声,林寂连忙看过去。
孟晚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纵使如今两个徒弟都大了,他还是改不掉习惯,“好,我相信你。如此,师父便可以放心离开培风门了。”
“……”林寂心中的旖旎念头烟消云散,不可置信地看向孟晚秋。
孟晚秋神色平静,想来早已考虑好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林寂和他对视许久,道:“师父,你是对小白受伤的事心有余悸?”
孟晚秋道:“是,但也不全是。”
林寂连忙开解:“师父真的不必困于愧疚中,我们三个是最亲的,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如果您过意不去,我们只会更过意不去,明明灵血只差一步之遥,我们却没替您拿到,该惭愧的是我们。”
“这便是症结所在。”孟晚秋长叹,把擦好的剑放回鞘中直视对面:“为师不是愧疚,而是自厌。我又不是瘫痪了还是断手断脚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寻灵血解毒,还要让徒弟们陷入险境!”
顶着林寂震惊的目光,孟晚秋继续冷静道出事实:“就连带的徒弟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甚至能替他人撑起一方天地,师父却停滞不前,像什么话?”
“看到你们为了目标奋力前行,不惧艰难时,还为着我这个老头操心,可我却作茧自缚,一直沉溺于过往,如何能不惭愧?”
“阿寂……你看为师体内的妖毒已许久未发作,也没到非死即残的地步,就算疼起来也不至于一步都走不动。明明是我自己要解毒,可我却总是仰仗着掌门师兄和韩御师弟,还有自己的徒弟……其实方法就在眼前,我为何不能自己去寻找灵血?为何不自己博一次改变的机会?”
“说到底是我自己在逃避,不下山也是因为我自己不想下山,不愿去见到那些曾经的故交,不愿意……接受自己。”
孟晚秋言,自从他境界大跌,灵力阻塞,不知何时就会毒发后,别人看他一如往常,后辈夸他淡泊名利,其实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修为时存时废的自己,出门做任务都怕拖累别人。
一开始他拼命想逃,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自我放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活着,或者轰轰烈烈地死去,总之不要大庭广众地慢慢糜烂。
别人的嗟叹和惋惜和敬佩无论带不带恶意,对他而言都仿若利剑,一下下剐着自己的心。
可是掌门师兄一次又一次找到他,安慰他,强行把他带回去。久而久之,孟晚秋也只能淡泊了,下山最多也就是带着弟子们去做一些简单的任务。
也是几年前的任务让他看到林寂,收他为徒。
无论是小白还是阿寂,他对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因为他们身上带着自己期盼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们的未来十分宽广。
而不像他,一眼看得到头。
当得知灵血可治妖毒时,孟晚秋面上表现得寻常,心里却已经汹涌澎湃起来。
可他几十年的思维作风已成习惯,把自己当做需要被照顾的一方,把康复的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直到,真的拖累了在意的人。孟晚秋才恍然醒悟,至少他自己也应该行动起来。
所以他决定改变,下山去为自己寻得新的出路。
苦海无涯,唯有自救。
“阿寂,这么说不知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这回轮到孟晚秋意外地看向林寂。
林寂一字一顿道,眼眶居然红了。
他缓缓站起躬身行礼,充满感激道:“多谢师父,又一次点醒了徒儿。”
“放心吧,阿寂不会阻止您。等为小白贺生之后,我们一起送您下山,恭送您去寻找自己的道。”
孟晚秋的每一个想法,林寂都无比理解,他甚至觉得师父说的就是他。
林寂曾经跌落云端时,也是这么想的,最终一步步令自己堕落到深渊,再也无法挽回。
重生后他引以为傲的灵力都回来了,娘亲居然也活着,在师父和小白的引导帮助下,他以为他已经走出了阴影,恢复正常了。
但其实还没有,至少还不够。
林寂发现他也一直在被动等待,渴望别人的救赎。
可这世界上能彻底让自己走出过往的,唯有想通的自己。
林寂开始暗中筹备,等待陆萧白生辰的到来。
包括生辰那天他们该如何为其庆祝,包括他该送小白怎样的生辰礼物。
林寂很快就想到了,正在准备中。
不过陆萧白近来心情一般,他暗地筹备未来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冷待现在,每日照常和陆萧白散步,督促他调养身体,和他打趣拌嘴。
陆萧白也被补药逼得捏鼻子,拒绝服用起来:“我现在总算懂师父的感受了,以前我还嫌他磨蹭,干嘛把药偷偷倒掉……他还是太能忍了。”
林寂把双臂搭在案上看他:“那你有偷偷倒掉吗?”
陆萧白眼珠一转,不看对方张口就来:“那自然没有。”
林寂露出压根不信的眼神,这时医修吆喝一声药熬好了,亲自端过来。
陆萧白一看两眼一黑,激动抗议:“为何我今日要喝两碗?”
医修一言难尽地看着林寂摇头:“你问他。”
陆萧白一脸质问看向林寂,却不想他直接端起其中一碗,捏着鼻子仰头喝了个干净。
林寂喝完五官也扭曲了,这世上无论任何中药都让人苦得怀疑人生!
不过他还是顶着喉间的苦味挑衅看向陆萧白,“反正是补药,我也能喝,你看我就从来不怕苦。”
陆萧白被逗得笑出声,“你最好保持住。”
说完他拿出蜜饯放进药汤里,晃了许久才一口闷,像对方展示碗底:“我可不会干吃苦。”
林寂:“……”
没关系,他们也算同甘共苦了。
虽说无论谁过生辰,别人都会有给对方个惊喜的想法,但林寂发现陆萧白是真的一点也没想起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他每天除了养伤跟自己说话散心,就是在看书,或者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什么。
林寂坐过去看了看,问他:“你究竟想琢磨什么?”
陆萧白也不避他,“我在思索,从玉琼岛活着回来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特征,但我想了几种可能,都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看来他也想到了这一处,林寂看过去,陆萧白不知何时把自己前不久从领主那里带回来的幸存人员名单拿走了,正在研究。
林寂看着那些名单,心底也有猜测,也许看似复杂的情况下,隐含的缘由可能是极为简单的……但未得验证之前,他不想让陆萧白更添烦恼。
林寂强行把名册收起放回储物玉佩,“别看了,你不是说事情都过去了吗?能不能让自己的脑子歇一会儿?”
陆萧白无奈笑道:“行。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们最近出入奇怪,神神秘秘的?”
最近他在培风门交好的伙伴们纷纷来看他,一待就是半日,说是要陪他解闷。
偏偏他们之中有几个平时形影不离,可来看他却是一天换一个,从来没撞上。
不是来讲笑话,就是展示自己新学的术法,不会讲趣事的干脆拿出话本念给他听,让陆萧白无暇想别的,专心与同伴交往。
“这也太不巧了,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抽空写个字,又被林寂逮到不许他继续。
林寂撇撇嘴:“我怎么知道,那些都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他们私下有商量也说不定,他们都很关心你,不想你无聊啊。”
陆萧白笑容满面:“我的朋友不早也成你的朋友了吗?”当他们挤眉弄眼他没看到吗?
林寂糊弄不过去干脆不说话,反正在生辰以前,他都不会让陆萧白有空去想烦心事。
他干脆学对方无赖,“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陆萧白眼睛直直看着林寂:“喜欢。”
林寂的心里翻起一股热浪。
顿了顿,陆萧白又问:“可我觉得老头最近也怪怪的,你别光顾着我,也宽慰一下他。”
林寂一本正经:“我早去了,可师父说他又不是小孩,还要人哄。”
陆萧白:“……”
林寂几个意思?难道他像小孩需要人哄吗?
林寂:“师父做了个决定,让我慢慢跟你说。”
既然陆萧白问了,便没有隐瞒的必要,这种事不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对他不好。
陆萧白听完后沉默下来,良久道:“他当真这样想?”
老头能想通重新燃起斗志,他由衷为师父感到高兴。
可想起玉琼岛的意外,陆萧白心里又升起不安……
除却本来得救又死去的人,本来遇到了灵血却还是没有得到灵血,也让陆萧白似乎意识到什么。
按照前世的记忆,他应该把师父留下,死死盯好他,片刻不离地跟着他。如此才能在发生意外前找到他,救下他,破解宿命。
陆萧白心中挣扎,可他又觉得孟晚秋能想开,自发有所行动很难得。如果被他阻止,也许师父好不容易跨出的一步又回到原点,从此原地踏步也不行啊。
对孟晚秋而言活着就是能喘气的意思,放他走又担心他将来连喘气都不能了。
林寂见陆萧白纠结无比,伸手抱住他,劝慰:“你们龙……我就不信曾经你心里没说过一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
陆萧白:“……”
林寂道:“我们一起努力,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哪怕是逆转既定的轨迹和结局!
“……”
好罢,陆萧白曾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表达过同样的意思。
可他过了那个年纪后,如今听林寂说出来,怎么那么尴尬呢?!阿寂能想到这么劝他也是有心了。
陆萧白却发现他真的被鼓舞到了,是啊,怎能因为一次失败就畏惧呢?说不定老头跑远点还是好事呢!
陆萧白顿时精神了很多,中气十足道:“没错,事在人为!”
不过,阿寂最近好像变得主动了许多,抱他抱得很顺手。
离生辰没几天的时候,陆萧白依旧一无所知。
余容复来落霞峰,说是回来看看他们。陆萧白虽然不信,却以为对方是从林寂那里听到了消息,来为孟晚秋践行,又为她儿子对师长致个谢等等。
掌门最近也连着把他叫去好几天说话谈心,却没什么正事。
陆萧白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最近落霞峰人员来往挺频繁呀,他们好像还约着搬东西,被布盖着看不出是啥。他们看到自己奇怪地遮掩,一脸不自然。
陆萧白走过去:“你们在干嘛?”
风扶年连忙摆手:“没,没干嘛啊。”
却和师弟沈澈交换了个眼神,互相埋怨对方干嘛一副做贼的样子,要是穿帮了还不得给林寂骂死!
陆萧白心里一顿想到什么,难道他们是打算给老头办个饯行宴?
“你们要布置,为何不叫我?”
“啊?”沈澈如临大敌,果然被发现了!
关键时候风扶年率先冷静下来,“陆师弟不是在养病吗?还是不麻烦你了。”
陆萧白顿了顿转身离开,心里涌起即将离别的淡淡伤感,竟也不想帮忙了。
沈澈:“师兄,我怎么觉得咱们真的很像做贼?”
风扶年:“闭嘴!”
又过了一天,竟连宋若辞也来了,道是特地来看望他:“我爹是酩酊庄主,就算去了云上仙宗那个鬼地方当弟子,他们也管不住我,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何况我也想来看看洛湘姑娘。”
陆萧白对他翻了个白眼。
至于林寂把事情交给别人,日常只和陆萧白在一起,分开的时候也在专心准备礼物。
宋若辞去洞府看望他时,正好见到林寂低着头,手里专注着给木雕上色,涂一下瞅一眼案台上那个天青色的精美木雕。
宋若辞看了看案台上那个,又看了看林寂手里的那个:“呃,我觉得……”
林寂抬眸瞪他一眼放下木雕,神情紧绷中带着挫败:“你闭嘴,我知道。”
刻木雕都是他小时候才玩的了,手艺自然不能和陆萧白相比。
现在林寂都有点后悔做这个了。他把自己刻的木雕和原先那个放一起,虽然自己手中的也还好,可看起来不搭。
宋若辞:“你做的也挺好看的啊,不放心用术法修修容呗。”
林寂:“不行。”
“啧啧啧,”宋若辞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你们保密工作做挺好的,但也不确定陆萧白是不是故意装不知道配合你们。”
林寂听此垂眸:“他总是爱先想到别人身上,估计是真不知道。”
林寂才不信他那些师兄弟半点马脚都不露,也不信陆萧白不会发现最近的异常。
他只是刚好告诉小白有关师父的事,故意误导了他。
宋若辞坐在原地,浑身跟哪里痒一样,一副犹豫又憋不住想说什么的神态。
许久,他终于决定还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纵使有可能被灭口。他对林寂试探问:“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哪有给好兄弟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啊?”
“这是什么兄弟之间,最新流行的某种表达心意的方式吗?我思想落后,不太懂了。”
果不其然见林寂浑身僵住。
须臾,他抬头嗤笑一声:“你想表达什么?”
宋若辞:“我……”
现在的发展虽然跟他了解的原剧情南辕北辙,但他曾经博览群书,对话本里两个男人的某些情感也是了解的,虽然他是个直男!
眼下直男想八卦一下,应该没有十恶不赦吧……可宋若辞不敢说下去了。
林寂却似是看穿了他,嗤道:“那又如何?”
宋若辞震惊:“什么?”
他都还没说,林寂就这么水灵灵承认了?!
林寂垂眸,许久唇角勾起一抹笑:“你告诉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停顿过后却还是接了下去:
“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的真心……你应该怎么做?”
“就像你对洛湘。”
宋若辞瞳孔地震,反派真跟他取经啊?
大约过了一世纪,宋若辞认真思索道:“首先,表达吧。”
若是对一个人心生爱慕,想要得到对方同等的感情回应,表达出来是最基本的。
“其次,在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你时,自然要想方设法去争取。”顿了顿,顾忌着反派的人设,宋若辞补充:“但不能不择手段,搞什么强人锁男的事。”
林寂:“?”
他是那种人吗?
宋若辞:“不过我觉得陆萧白对你挺好的啊,他心中未必无意。”
林寂听此耳根烫了烫:“……只是好还不够。”
他能感觉到陆萧白也许对他也是有意的,但他可能是太贪心了,他还是不满足。
因为林寂认为陆萧白对私情还是博爱,亦或是对反派的救赎,并不会特意分开看,但他想要他分开。
宋若辞:“我私以为陆萧白这种人什么都见过,也不缺人爱,想打动他有点难,你得寻找到他真正需要和喜爱的事物。”
如若林寂非要追求感情的纯度,那确实得费心思。
“不对。”宋若辞反应过来惊恐:“你还是林寂吗?”
林寂突然大笑出声,在宋若辞心惊肉跳下笑了许久才止步。
“那你认为怎样的人才是林寂?”
林寂就是林寂,从没有人能定义林寂该是什么样的。
林寂起身,缓缓逼近宋若辞:“此话应该我问你。”
“宋若辞,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宋若辞突然发现林寂居然从未对他说出的陌生词汇感到疑惑,他想到什么瞠目结舌:“难道你也是!”
林寂抓住他的胳膊,很快给他答案:“我不是。”
“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外来者。”
“……”
陆萧白睡了很沉一觉,洗漱一通,神清气爽走出洞府时,林寂已经等在门外。
陆萧白眼前一亮,阿寂又换了套崭新的衣服,天青色长袍,看上去俊美极了。
林寂走上前推着他回洞府,陆萧白一头雾水:“你干什么啊?”
林寂:“你不觉得自己一年四季都穿白衣服很枯燥吗?别人不仔细看,会以为你从来不换衣服。”
陆萧白嗤笑:“……你才从来不换衣服。”
林寂垂眸:“前几日我让我娘请能工巧匠把修真界的布料加工了一下,给你裁了身新衣,你试试看吧。”
陆萧白:“?”
等等,不需要问过他的意见吗?
“好吧。”陆萧白抬了抬新袖子,“伯母的品味很好。”
林寂轻笑看向他,其实他记得陆萧白上一世也挺爱穿水蓝色的衣服,发冠精致,派头十足,便依照记忆中为他打造了一套。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落霞峰似乎变得大为不同,就是四处特别整洁,建筑洁净如新,还装饰了一番,树下连片落叶都没有。
陆萧白一路看过去,发现他和阿寂的朋友们正拿着扫帚,四处打扫。
陆萧白笑出声:“你们干什么啊?”
“听说扫地能静心,我们也试试啊。”
宋若辞替洛湘扫完树下的叶子,为什么他只感觉到累?
到了厨房,烟也已升起。
陆萧白睁大眼睛:“在厨房的不会是老头吧?”
“是我又怎么了?”孟晚秋端着碗出来,“难道你师父我连端个碗都不行?”
“对啊,”余容补充:“这碗面是阿寂早起做的,我切配菜,师父端碗,分工明确。”
他们都很想尽尽心又怕搞砸事,只能做些简单的。
林寂拉着陆萧白坐在桌旁,看向他:“如今你总不会还以为咱们做的是为了给师父饯别吧?”
陆萧白一笑,突然感觉脸颊一烫。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余容把水煮鸡蛋包好在陆萧白脸上滚了滚,“好了,你把它吃了吧。”
虽然她不算有福气的人,但祝福的心是真挚的,希望小白和她儿子以后都能幸运地过余生。
林寂:“等等,先吃面,再不吃坨了。”
陆萧白:“……”
此情此景说谢谢仿佛有些矫情,陆萧白只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塞满了什么,喜悦中附带着眼睛发酸的感动。
林寂坐在一旁看着他:“你慢慢吃,可别咬断了。”
陆萧白抬眼,眉眼皆是笑意。
吃完长寿面,同门朋友们也扫完地来了,十多个人坐满了三张桌子,一起吃了早饭,一片欢声笑语。
林寂认真想过,年轻人过生辰是不讲究的,干巴巴坐着走人情往来根本没什么意思,走完全程寿星都累了,还不如随意,和朋友亲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他们约好便御剑沿着培风门方圆百里逛了个遍,或是登山采风,或是临溪捕鱼,或是切磋新学的灵术,或是去附近的城与集市游个尽兴……
在外面玩了一天,傍晚回来把准备好的食材下锅,一起做出顿丰盛的晚膳,再坐在一起,对陆萧白说一些庆贺生辰的祝语,今日便很圆满。
碰杯喝酒,言笑晏晏之时,林寂让他们准备的东西也派上了用场。
他准备的东西并不新奇,只是烟花罢了,可烟花炸开在星空的瞬间就是很绚烂美丽。
林寂看过去,发现陆萧白抬头,很认真地欣赏,唇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林寂的心里似乎也装满了什么。
散席后大家都困了,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再欢乐的宴席终归也是要散场的。
陆萧白送走他们微微失落,可看到林寂站在身边,他突然觉得没有何时比此刻更好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月下散步。
良久,林寂低头有些腼腆:“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新意,主意出得一般,你别笑我。”
陆萧白:“我不需要新意,你的心意和上心我已经感受到了。”
林寂又默了很久,欲言又止,陆萧白耐心等待。
林寂:“……生辰喜乐。”
陆萧白轻笑:“谢谢,等你二十岁,我也一定会用心给你办生辰礼的。”
似是心领神会,两人顿住看向彼此。
林寂紧张得仿佛心跳到嗓子眼,还好他们走到了背着月色的阴影处,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林寂把礼物藏在背后,颤抖着声音:“我……”
在此之前,林寂否掉了宋若辞热情提出的一箩筐话语。
他想说的很简短,无非就是……但有点说不出口。
陆萧白心脏也快速跳动了起来,轻声诱导:“我听着呢。”
林寂闭上眼睛,终于不顾一切高声道:“我想我们以后都能……”
“陆师兄!林师兄!不好了!有急事!”
“……”
林寂瞪大眼睛回头,这一刻他简直想吃人——你急我不急?
陆萧白也懵了,连忙回神,面颊发红。
来报信的弟子看了看他们奇怪的气氛,后退:“要不二位师兄说完我再说……”
他背转身子,离远了些。
林寂复回头看着陆萧白,几次三番想开口又顿住。
不是,他那句话要特定的氛围说出口才能表达出他想要的意思!现在氛围已经没了!
陆萧白无奈拍了拍脑门,头一次有些懊恼。
那名弟子过来时,看到两双眼睛默默看着他,虽然没有什么内容,却令他抖了抖。
陆萧白问:“什么事?”
弟子低头:“是惩恶司来人了。”
看了看林寂,“据掌门说,惩恶司接到一桩灭门案,好,好像和林师兄有关。”
一瞬间,所有暧昧烟消云散。
林寂如坠冰窟。
第58章
陆萧白生辰宴时, 掌门还特地来坐了一会儿,席间乐呵呵的,不是在夸他们, 就是在展望宗门未来。
弟子们一起给掌门敬酒,喝到一半有弟子赶到跟掌门说了什么, 掌门脸色一变, 道是有公事处理,先走一步。
但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公事和林寂有关,如同掌门刚听到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都没怀疑自家弟子。
而且那个被指认的弟子居然是林寂, 更匪夷所思了。
惩恶司, 通俗来讲可以说是修真界的官府, 为制裁修仙者身负仙法便肆意妄为,做出损害天下,亦或是残害凡人,屠杀同修者而存在。
因为哪怕是修仙界,只要是人与人共处的空间, 便需要一定的约束。大家一起遵守规则, 同处的领域才不会乱套。
毕竟修真界里若单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则运转,那修为高的岂不是一动念头, 便能肆意残杀修为低的?但高位者杀完了他们眼中的弱者也没有意义,权力和威望总要被衬托才能体现出来。
于是惩恶司便由不同修为,不同宗门特地抽出的弟子和长老组成,避免哪一派一言堂, 是修真界目前来说最公正的地方。
小到修士决斗,生死不论也要上报等批准,大到夺宝灭门, 为祸一方,惩恶司也能发出召集令,联合各宗派一同剿灭作乱者。
当然,如果遇到陌上仙那样的惩恶司就没有作用了,聊胜于无,却不能没有。
反过来说没厉害到对抗全体的能力,就得受惩恶司管束。
林寂记得,他上辈子就是被惩恶司发出的召集令追杀,引得所有或是想要出名,或是心怀正义的修士和宗门围剿,最后烦不胜烦,打穿了魔门当了邪道的主才消停许多。
最后也是他带领魔门和惩恶司召集的修仙门派决斗,最终落败身死。
但说到底,前世情况太复杂,惩恶司本身的存在是合理的,且极大程度维护了修真界弱者的利益和安全。
掌门派人来找林寂,特地等陆萧白生辰过了才说,并告诉他今夜不必过去,长老团一定会替他拖到明早。
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林寂好好思索一下该如何应对,千万别一时冲动,或是情绪不稳做出错误的选择或行为。
宗门已仁至义尽,林寂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刚重生时差不多属于自我放弃的阶段——多活一日算一日,有仇就得报,哪管他洪水滔天!
现在回看,林寂所做也未必是错,那时乞灵派还没有成为凌云派,弱时不除,等强了就除不掉了,复仇会受各种因素影响,未必能同等偿还林家的血债。
他现在后悔的也是当时虽然他也已毁尸灭迹,却还是没处理干净,竟留下了蛛丝马迹,再次让惩恶司找上。
“明日未至,咱们先对一下到时该怎么说。”
“阿寂,你是想要摆脱嫌疑,还是想为林家翻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目的有差别,咱们的计划也会截然不同。”
陆萧白沉着思虑起来,回头看却发现林寂垂着头一脸沉默,他的手居然在发颤。
陆萧白叹气,上前握住他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手心被一层汗浸湿:“阿寂。”
林寂抬头,又连忙垂眸。
陆萧白加重语气道:“林寂,我问你,你后悔这么做吗?”
良久,林寂咬牙道:“血海深仇,再怎么重来我也非报不可,我不后悔,他们也活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可我,”林寂哽了哽:“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一个一向对师长乖巧听话,尊师孝顺的人,绝对不愿意被自己最亲和最在意的人发现自己不堪的另一面。
林寂别无选择,可他担心娘,师父,小白知道了如何看他,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陆萧白拉着他坐下,叹气:“你担心老头和余容伯母也就罢了,怎么还担心我会如何看你啊?”
“两世都过来了,你对我还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听此林寂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看着陆萧白:“就算是复仇,你难道不会觉得我行事极端,心术不正吗?”
陆萧白捧起他的脸揉了揉,“那你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做了,如果再遇到棘手的难题,咱们商量着来,一起面对,可以吗?”
林寂:“……”
陆萧白感觉坐累了,靠在短榻上看向他:“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过良善,你以为我一点也接受不了不善良的行为?”
“我小时候家乡闹洪水,难民饿得快死了,便想把小孩下煮锅充饥。娘饿死,爹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打死了,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生存下去被逼成恶人,可不代表我就会自己跳进去当他们的食物。小孩力量薄弱,我同样用了手段把他们全杀了,给我爹报仇。”
陆萧白道出往事,想起什么无奈道:“前世我一直问你缘由,想要和你一起查明真相,可你不接受我。今生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儿时竟然遭遇了这般灭绝人性的事,他连忙走过去抱住他,“小白,你说得对,我不该妄自菲薄,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陆萧白回拥着他,两人抱了会儿才分开。洞府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们看到有弟子点着灯站在外边,包括培风门和惩恶司的,他们已经把林寂看守起来,怕他潜逃。
两人继续说话。
“那你告诉我你的家仇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寂把事情原委串起来说了一遍,和陆萧白心底的预测大概不差。
林寂:“我两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对我们家被乞灵派灭门的实情我苦于没有证据。”
今生他是揣着答案才会那么快报仇雪恨,但在前世,林家的灭门案可谓是一桩无头尸案。
官府结案和所有人表面看到的,都是林家被妖物入侵所害,但谁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妖物潜伏进人间,专找林家祸害。
所有人猜测,大概是林家有太多好东西了,连妖怪都垂涎。
但终究只是猜测,官府档案中并未记载明确原因。
林寂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要不是揣着鲛珠逃命被修仙者追杀,恐怕也与真相无缘。
问题是修仙者和凡人的差距太大了,在天上随便一击就让林寂昏死过去,当时他睁大眼睛想看清仇人,对方大概以为他死不瞑目了,这才大笑着离开。
但林寂就算眼睛和记忆力再好,距离太远也是没法看出对方真面目的,终究只是徒劳。
后来他进了云上仙宗,除了修炼就只有复仇是他毕生的目标。
后来他回过林家的断壁残垣查探,可惜间隔时间长,又下了雨洗刷掉了那一晚的所有痕迹,他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被挂在木头上撕破的衣角,以及一只断手指甲缝里的血迹,林寂连忙收集起来,那就是他唯一的线索了。
可林寂带回去多方查过,发现衣角布料是修真界特别常见的云纱,几乎每个仙门弟子都有一两套这样的衣服。
他近乎绝望,只能从布料上判断灭他家门的修仙者应当不是大宗门,也不会是位高权重者,因为这种布料地位举足轻重的看不上。
但也未必,也许他们是伪装成小宗门的呢?
然别无他法,林寂只能暂且排除一项,先从小宗派查起,他的方向是对的,却不想凌云派崛起如此之快,还偷偷抹了发家的过去。
修真界小宗派如浩瀚星云,那时他也不清楚故意往林家引妖物的是个人还是宗门联合起来,想找出仇人如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此才耽误了多年。
陆萧白疑惑:“那你是如何查出凌云派就是你家的灭门仇人的?”他想了想激动抬起手道:“你肯定是从指甲里的血迹查出来的,对吧!”
林寂叹气:“也不算,不过指甲里的血迹确实有用。”
陆萧白:“……”
林寂:“你也知道,凌云派站到顶峰时,掌门并不是原先乞灵派的掌门,我终于查出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林寂呵笑一声,陆萧白却似想起什么痛苦的事,脸色微微发白。
“我把血迹用仙法存了多年,却一直没找到血迹的主人,也许也已经死了。”
陆萧白设身处地想了想,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绝望,线索少到离谱。
林寂抬眸:“还好,在这个世界里,人力所不能及的,还有术法,神器来替我办到。否则我前世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找到凶手了。”
是啊……林寂突然发现这一世他娘还活着可作为人证,还知道了三叔是幕后主使,情形比前世好了一万倍!那他还担心什么?
他连忙凑过去把前世自己得知真凶的方法告诉陆萧白。
陆萧白听着听着,眉头却拧成疙瘩,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也只能以解决眼下之祸为主。
他道:“那太好了,如此咱们只要计划周密得当,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是问题!”
两人商议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在走出去前,林寂拉住陆萧白的手满怀歉意:“对不起,让你因为我连生辰都没过好。”
“谁说的?”陆萧白莞尔一笑,“原本我也不记得什么生辰,师弟昨天如此巧妙的精心安排,让我很惊讶,也无比欢喜。”
林寂终究从储物玉佩中拿出木雕,放到陆萧白手心:“生辰礼物,我本来想昨晚便送给你的,耽搁了。”
陆萧白垂眸一看,是和他曾经送给林寂可以配对的精致木雕。人偶身着水蓝色衣袍,长发半披半束,负着手直视前方,淡然中又带了几分狡黠神气,和昨天的他尤为神似,原来这便是阿寂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陆萧白一笑,“我很喜欢。”
林寂保守表示:“如果你觉得这个木雕哪里做得不够好,便替我修一修。”
陆萧白:“行,我替你修一修。”
林寂:“……”
陆萧白又笑了,他就知道他真说要修,阿寂又得郁闷了。
须臾,林寂扶着陆萧白的双肩,有些紧张道:“我昨天想说的是……”
陆萧白抽了抽嘴角,握住林寂的手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等回来再说?”
送他生辰礼也就罢了,干嘛还得配上几句叮嘱的话,给人一副去了不一定能回来的感觉!
“咱们,来日方长。”
林寂出了洞府,陆萧白并肩在他身边。
毕竟掌门是偷偷让人来传信的,明面上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你们有何事?”
培风门弟子纷纷对着两人行礼,惩恶司使者就没这么客气了,尤其他们还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林仙友,有人告发你与云州仙门乞灵派上下被灭门一事有关,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你行个方便。”
林寂一派淡然道:“好啊。”
惩恶司使者没想到他是浑然无所谓的态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到了培风门正厅,该到的都到齐了,外面不明所以围观的弟子也聚了许多,看到惩恶司使者虎视眈眈跟在林寂身后,他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不情不愿被驱散。
此次代表惩恶司来与培风门交涉的是其他两个宗门的长老,他们都没去玉琼岛,看到林寂时眼底闪过幸灾乐祸。
人就是这样,培风门两次出尽风头,曾经与其水平差不多的宗门突然被甩开一大截,心生不满的很多,就盼着他们倒霉。
如今,培风门最引以为傲,最有实力的弟子身陷灭门风波之中,纵使与他们无关,他们也生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于是在林寂询问师长召他何事时,其中一名长老斥责道:“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陆萧白走过去侍立在孟晚秋身旁,对他点头示意,孟晚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林寂:“哦?弟子当真不知,还请讲清楚。”
掌门也不满地维护起林寂,“如今你们说的事尚未有定论,就对我培风门的人如此不客气吗?”
领主也道:“如若不能公正看待,心怀偏向,或是率先认定了什么,我看阁下不如退出惩恶司。”
说话的长老的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许久重重冷哼一声。
另一个看他碰钉子,连忙唱白脸:“掌门请勿动怒,听我们慢慢说来。”
他看向后面的惩恶司弟子,“把人叫上来吧。”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寂,陆萧白心中泛起冷意,包括掌门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不就是之前来了他们培风门又看不上,连夜走掉的莫青茗吗?
掌门呵呵:“这位弟子,老夫看着有些眼熟啊。”
莫青茗听此一顿,胸膛反而挺得更直了。难道他如此特别,进一次培风门就被掌门注意到了?
全然没发觉是他夜探落霞峰盗书时所作所为被许多人看在眼里。
莫青茗行了一礼,目光直视林寂:“弟子此番前来指认林仙友,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公道正义。乞灵一派上下死得实在过于惨烈,可杀人灭门的凶手却逍遥法外……在下看不下去,还请众位师长秉公处置!”
林寂冷笑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的表情。
莫青茗看他如此事不关己,表情却没有变化。他缓缓走来,把自己发现的过程诉之于众。
莫青茗出生在人间,并不是仙二代,但他的家世比较显赫,亲爹在人间朝廷官位很高,很有地位。
同时,他爹私下与一些散修和小仙门有来往,一方想求仙问道,一方身处世外却利欲熏心,刚好一拍即合。
莫青茗自小被那些散修断定有仙缘和灵根天赋,他们吹捧表示若自己能投身仙门,定然有所作为,说不定修成仙身,全家都会受他庇护。
他爹很信这些,莫青茗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十岁以后便开始举家送他去拜仙门,结果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
莫青茗哪里看得上,干脆甩脱家族羁绊,自己去寻仙。他却然有一些天赋,靠着散修给的指路法器,当真摸到了仙山。
莫青茗自小对万事万物唾手可得,他想要的可不是久居于人下,当个普通的修仙弟子,哪怕是管事峰主也不能满足他,他的梦想是开宗立派,将来成为修真界举足轻重的开山仙首。
于是莫青茗四处横跳,去过许多仙门,却都不满意,并且很讨厌别人有眼无珠。
他到了修真界,才知道自己有天赋,但比他有天赋的同修如过江之鲫,他的修炼天赋顶多算中等。
他冒不了头,也这那都看不上,久而久之产生了郁郁不得志的愁思,疑惑为何没人能欣赏他。
这时他想起爹给过他一个信物,道是自己认识个还算厉害的掌门,如果有事摆不平可以去找他。
莫青茗原本是不屑的,他爹能认识什么厉害的修仙者?但后面缕缕碰壁后,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莫青茗去了乞灵山,找那个他爹认识的掌门。
“可我到时,乞灵派上下竟然早已惨遭毒手。”
莫青茗大体说了经过,自己的心思则藏得深深的。
林寂和陆萧白旁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来上一世莫青茗也如这般去了乞灵派,发现掌门修为快速进涨,新招了不少门徒,一副很有前景,却刚刚起势的趋势。
他深感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到了,便顺势拜入门下。也不知怎么把原掌门弄下去了,自己登上了掌门宝座,改名凌云派,便是前情。
有时修炼天赋高低并不能代表一切,尤其是在宗门管理上。莫青茗出生大官之家,玩弄权术刚好是他擅长的,后来凌云派的确快速发展,渐渐比云上仙宗还奢靡,也是与人间来往最密切频繁的宗门,找到了人间朝廷当靠山,别的宗门轻易不敢招惹。
何况后来莫青茗的修为并不差,虽然算不上最好,至少够格当仙门之主。林寂猜测,他上一世恐怕也用了林家的鲛珠提升修为,既然如此,这次过后若对方失去了什么,便也不能怪他了。
如此林寂只疑惑一点,前世鲛珠在不同的人手里倒了几回,后来是怎么到小白手里的?等此事了了问问他吧。
莫青茗用灵力催动储物袋:“此人手段极其狠辣,我去时他已毁尸灭迹。”
他侧身对着林寂,“可事情只要做下了,就不可能毫无痕迹,诸位请看。”
莫青茗拿出的证据有三样。
第一件是衣袍一角。莫青茗条理清晰:“这是人间最华贵的金丝云锦,朝廷一向将其购入以做官服。凡间虽不禁用,可有价无市,就算是再有钱的富商也难买到,只能做成手帕,对襟之类,可我拿着的居然是衣袍。”
“东云两州有渠道购入云锦,再倒卖给当地官府的,除了林家首富,没别家有这样的实力。”
林寂心中大呔剧情设定,凭什么他找到的布料随处可见,莫青茗拾起的衣角布料就这么好锁定?!
他逃命之前浑身多处被妖物抓伤,是以衣服破破烂烂,应该不是故意遗落,说不定只是被风吹下来的。
第二件,莫青茗表示惩恶司的使者跟他一起去看过现场,可当人证:“乞灵派主峰院心,被劈得焦黑。但并不是天数而是人为,其因有二。”
“我发现了引雷阵的残阵,带使者们也看过了,可以询问他们。”
另外几个使者点头。
于是莫青茗拿出第二件,同时也是第三件物证,是一块残缺的人骨:“此乃人之腹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是这样的颜色,又黑又焦,要么被雷劈了,要么中毒,也有可能两者皆是。”
“这样又能穿上金丝云锦,又能设引雷阵,这般修为的能有几人?你说呢,林仙友。”
莫青茗显然有备而来,脑子确实不错,推断得也大体正确。
如果他不知林家,此事便没有对错,他可能真的只想把凶手揪出来。
但他既然查到林家,说明他也知道林家发生的灾祸。这么好的脑子,会猜不出林寂做事的动机吗?
可他还是只将林寂给推出来,绝口不提乞灵派的所作所为。
林寂瞥他一眼,反问他:“你说的这些,最多只能怀疑罢了,并不能下定论。”
“哦?”莫青茗拿出一个灵气瓶,“这是我从引雷残阵里用法宝引渡出来的灵力,若是遇到主人,便会钻入体内,你敢试试吗?”
正当惩恶司众人看戏,培风门长老担心时。
林寂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但我可不是任人质疑的软包子,你瓶子里的灵力若不是我的,你会给我磕头道歉吗?”
莫青茗:“你!”
此时局面已经僵持到极点。
莫青茗的心里也打起鼓来,事到如今林寂居然还是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究竟是他内心太强悍,还是他失忆了?
乞灵派被灭门绝对是他干的,他竟丝毫不怕被拆穿?莫青茗呼吸加重,默默提醒自己稳住,绝不可自乱阵脚,眼下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稳了!
莫青茗:“好,若灵气不是你的,我便自去惩恶司请罪。”下跪是不可能的!
陆萧白这时也帮腔,客气道:“莫仙友快打开吧,快快揭晓真相,培风门一向是非分明,不会阻止你的。”
林寂无奈看了陆萧白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莫青茗颤抖着手去取瓶子的盖子,呼吸一下下加重,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林寂的反应。
许久,他突然单膝跪下,低头道:“抱歉,是在下心急想故意诈他一回,这灵气……不是林寂的。”
众人:“……”
陆萧白冷笑,他倒是挺会权衡利弊,真打开了,就得落个污蔑同修的罪名。
别说灵气,引雷残阵估计也是假的,他晚到一步帮阿寂销毁干净了,虽然残骨和衣袍的确没发现……陆萧白摸了摸鼻子。
惩恶司长老目瞪口呆,拂袖怒斥仿若自己丢了大脸:“那你为何如此?”
莫青茗:“我,我只是心急,想尽早找出真凶,请师长责罚!”
“但就算灵气不是他的,他也无法摆脱嫌疑,尤其是金丝云锦!师长们尽可让人去查,我说的句句属实!”
林寂想着也觉得不可能是他的灵力,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存着,不过他当时的确心跳快了一瞬。
莫青茗总算说到了重点,林寂顺着接下去:“既然你执意纠缠不休,那就这么办吧。”
众人惊讶:怎么办?
“怎么说,一派被灭门也是大事。”林寂行礼:“在下愿配合查出此案。”
“让各仙门所有人看个清楚明白,乞灵派究竟是如何被灭的。”
“以及,为何会被灭。”
“你说对吗?”
看着莫青茗陡然心虚的目光,林寂笑了起来。
于是乞灵派灭门案,成了仙门要共同攻克的悬案。
通过公开审查,把经过公之于众。
林寂作为有灭门嫌疑的对象,在真相大白之前,都得去惩恶司待着。
惩恶司建在中州,在各仙门中居中,以示公正不偏私情之道。
如今惩恶司使乃是从始至终无门无派,却修为高强的化神大能。底下有私心,惩恶司使却只遵法理。
不过就算林寂去了也吃不了亏,惩恶司也有培风门的长老,加上今世不同前生,他的名声好了太多,听说过的同修都震惊了,纷纷表示不可能。
林寂是谁?在秘境斩混沌救人,在玉琼岛又救人的培风门林师兄啊!
他和陆师兄明明都是心怀大义,舍己为人之人!怎么可能是坏的?
林寂怎么可能会灭人满门?就算有嫌疑,难保背后不会有隐情呢!
这就是大多数受其庇护者的心声。
莫青茗去调查用了很长时间,他没想到回来时林寂的威望居然这么高了,没人相信他会滥杀无辜。
但没关系,他的目的是出名。就算他搞错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但像他这样不平则鸣的人,一定会被人崇敬的。
因为大势所趋,林寂去了惩恶司,待遇不说多好,倒也划了间单独的阁楼供他打坐,茶水一应不缺,只是不让他出去见人,让他等待传召。
和前世被抓进熔岩受牢狱之灾,真是天上地下。
林寂走之前带走了陆萧白曾经送给他的木雕,每日拿着看。
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小白说,就算乞灵派真是被他灭门的也不能承认,要等他们自己发现,别人才会理解他。
林寂看向木雕,然而他被困住了,找证据的事只能靠小白和师父。
他以后该怎么做,才能回报他们的恩情呢?
林寂想到此,连忙把自己带的玉琼岛幸存名册拿出来,继续回想研究。
培风门内,陆萧白和孟晚秋相对而坐。
孟晚秋叹道:“乞灵派就是灭林家门的仇人对吗?”
陆萧白:“是。”
孟晚秋扶额,“怪不得每一次我问,阿寂都不敢回答。”原来他早就报仇了。
“可是光我们知道没用,得有证据啊!”
陆萧白道:“没关系,阿寂走之前跟我说过查找真相的线索,只要拿到那件神器,很快我们就能把他接回来。”
“师父,咱们兵分两路。”
“……”
陆萧白回去准备之前,孟晚秋问他,既然线索如此明晰,为何他看起来依旧愁眉不展,让他这个老头跟着心惊肉跳。
陆萧白回到洞府,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合两世的发展,他总觉得他们掉入了更深的陷阱中。
陆萧白叹了口气,看看木雕放松身心。
他突然想起什么,把自己存放财物的箱子拿出来打开。
对啊,他还有一件阿寂的礼物没有看过,是上次给他的赔礼!
陆萧白打开拿出来,居然是一条淬炼过的玉佩吊坠,既是灵器,又是配饰。
还附带了一封信。
陆萧白打开,只见林寂在信中写道:
小白,此物我淬炼过,与你灵力气息相连,除了你自己摘下,无论任何外界干扰,都不会离身。
你不戴也行……但若你肯接受我的歉意,请不要退还给我。
林寂还是会心疼陆萧白太朴素。
他说自己不想把软肋带在身上,掉了再分心去捡,并不是本身不喜欢配饰。
所以林寂想着淬炼一款不会掉的配饰不就好了,他精心设计的,吊坠就像追魂箭一般,掉了也会自动找到主人再给自己挂上。
当然此配饰不是束缚之意,所以陆萧白想戴就戴,想取下就取下。
陆萧白眼波流转,将吊坠戴在脖子上,小心放进内襟里。
罢了,软肋就软肋吧。
陆萧白笑了笑,想到一堆麻烦事又深感心累,抓了抓头发。
突然他瞳孔一缩,抓住其中一缕拽下一根。
却不是青丝,已白。
陆萧白不可置信地愣了许久,突然施展灵力将那根白头发湮灭成灰,连忙甩手。
他眨了眨眼,就当自己没看到。
第59章
林寂想起来了, 前世他进惩恶司要比这一世的时间线往后许多年。
只不过这一世是配合查出真相,解决问题,上一世纯属不分青红皂白被抓, 也是他的人生从半片灰暗,变成一片黑暗的最重要转折点。
他被抓进去的原因也不是复仇, 而是……弑师, 叛宗,畏罪潜逃。
自打他和陆萧白在雪原禁地里一起出来,和他立下多年后问鼎巅峰再决出胜负的约定后, 无论外界怎么议论他俩, 林寂也一贯以平常心对待。
就当自己没听到, 就当别人不懂他们的默契。他们不是仇敌, 只是竞敌罢了。总有一日能决出胜负,他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光明正大打败他。
因而无论陆萧白境界升得有多快,林寂必然紧随其后,两人其实在修真界都是一等一的奇才。
但他们除了修炼, 自然也有别的事情。譬如陆萧白还得各种走剧情, 打打副本,经历一些奇遇机缘, 再认识一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再救救人积累威望之类。
他的身影在修真界中比自己活跃太多,世人对他评价也很好。
林寂的生活就很单调了,除了在云上仙宗修炼, 似乎不怎么出没在大众视野,修炼速度却还是比陆萧白慢一点。因而给别人造成一种陆萧白提升很轻松,他提升略艰难的错觉。
有了对比, 世人总是更吹捧天才,林寂有时也挺纳闷为什么舆论就不能放过他,他是什么衡量标杆吗?
现在站在局外回忆,林寂才发现他其实就是被话本设定冻结了,剧情需要的时候出现一下,不需要时只存在于别人的口中。怪不得他没觉醒前会觉得数年怎么一晃而过,他也没做什么事啊!
毕竟世界主角是陆萧白,时间和人物出场围绕着他展开,林寂游离于剧情之外,作者自然不需要写他干了什么事。
他一直进行中的只有两件事,修炼和寻找出灭门凶手,后者也被冻结了,数年未曾有进展。
突然有一年,林寂的复仇线有了重大突破。
在中州繁华之地有一座异宝阁,在凡间看来只是个卖古董的生意楼,实则却是大隐隐于市的场所,名扬修真界。
只因其通晓天下异宝。但此处并不是买卖法宝的场所,而是买卖消息的场所。
九州各地修士都可以花上无数灵石,去买异宝阁的消息,价格高低取决于消息的难搞程度。
有的法宝于修行有利,他们想要获得或是从主人身上借走,去买有用消息,总好过横冲直撞无功而返。
同时,若有修士发现曾经没有现世的法宝灵器,也能去异宝阁把自己的消息卖进去,获得相应报酬。
当然若有人身怀异宝却不想被别人发现,就得破财买断,价格比其余两种翻不知多少倍。
林寂怀疑他爹当年就这么办过,虽然异宝阁主要收修真界的灵石,但都建在人间了,想必钱财足够多也拒绝不了。
异宝阁就这么左手倒右手地经营着,九州修士一边憎恶其规则霸道不讲理,一边又将其当做某种自身的关键储备。
异宝阁每十年会向九州公布一次这些年新发现的法宝,这点不要钱,就当宣传了。
林寂原本从不关注这些,但某次出关经过主峰石壁时,随意一瞥就看到了。
这又是云上仙宗的激励手段了吧,宗门一向的宗旨就是要弟子们不择手段争抢晋升。
林寂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有助晋升的法宝身上,而在一处定格住。
他看到一种灵器,功能有一种鸡肋的神奇。
观尘境。只要把带有某个人的气息相关之类的东西抹在镜面上,境中便能显现出其生平事迹。
但灵器皆有负面,若谁想窥探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的生平,自然是会受到约束和反噬的。使用时,另一方会出现被破开神识的警觉,若以术法抵抗,便会受到反噬。
对方修为越高,对自己的反噬越大,但若自身比对方修为高强,也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最稳妥的方法是要对方愿意,但你都能让人同意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这种神器若有修士得之,观测比自己弱的毫无益处,观测比自己强的又未必能成功。
就算从中获得一些修行感悟,也未必适用于自身。
但,死人无拘。拿来断案或许不错。
林寂愣了许久,连忙回到洞府找出当年断甲中的血迹。
其实他找到此物的时候,血迹早就干枯成了血垢,他用术法将其还原回血滴子,一直封存在瓶中。
林寂一直收着也是抱了某种侥幸,人力不可为的时候仙法或许可以做到。
原理就如同第二世莫青茗所做的那样,让血滴找到自己的主人,以便他识别仇人。
一开始林寂随身带着,只要是人多的场合便想法放出血滴验证,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他渐渐灰心了,每年在类似仙门大会的时候验证一次就可以,毕竟修真界的人员不至于变化太多。
如今他看到观尘镜,发现血滴终于有了用场。
是不是只要把那人的生平显现出来,他就可以得知仇人身份,还有了有力的证据!
林寂连夜去了异宝阁交易,花了他积蓄多年的灵石。
没想到观尘镜看似鸡肋,想要的人却不少!
“唔,也不是所有人的目的都像客人您这么正经,也有很多变态的。”
负责待客的表面主人老板娘如是道。
“但他们得到观尘镜的下落后,都跑了。所以咱们这价格贵一些,您也能理解吧?”
林寂:“……”总之他要被宰一大笔就对了。
老板娘满意后,调出卷轴给他看,“此物是被一个普通修士发现的,他与妖魔搏斗受伤昏迷,误入一处大约是秘境之类的地方吧。命大遇到个老者治好了他的伤,将他放出来,后来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你也知道何为秘境,得靠机缘。据那修士所说,他看到老者用观尘镜轻轻松松看遍世间百态,他好奇去问时,老者也告诉了他此物的玄妙。”
对于力量强大之人,可凭空获取修仙者使用灵力时的气息,可见老者修为有多可怖。
林寂接过茶,“那老者可有同意他把消息告诉别人?”
老板娘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观尘镜对助长修行可有可无,老者境界又深不可测,所以他们心术不正的就打退堂鼓了。你确定要去拿吗?”
“是,我必须得到此物。”
“那我给你个建议,修士人人都能驻颜,此人却如此苍老,又能自设秘境,至少也是老祖级别。他不知活了多久,也许认识很多当世大能。就算你找到了他,怕借不出神器的话,你尽可能让你的师长给你写封举荐信吧。”
“不过到时候你也不要一下子拿出来,先打探老祖对那人的态度,万一他不喜欢你长辈呢?观他神色,随机应变。”
“……多谢。”
罢了,灵石还算花得值。
林寂看到什么老者机缘就头疼,他总觉得自己没那运气碰到,如果是陆萧白几率会变大很多。
但这是他数年来能寻到凶手的唯一机会了,他必须去,也必须把观尘镜借出来。
还有修真界各大能长辈,他发现活得越久的性子越怪异,老祖实力又比他超过太多,能不能达到目的全凭对方的心情和一念之差。
为了提高成功的几率,林寂在考虑老板娘的提议,可是云上仙宗……让他没有底气。
林寂御剑在赶回宗门的路上,偶遇了一个人。
灵昀尊者。
当真是偶遇,他落地暂歇的时候感受到四处有同修的灵力波动,见到一些小弟子,好像约着一起做宗门任务。
林寂从他们口中一听什么培风门,就打算绕开了。
却在某处郊外长亭,他看到个橙黄身影,坐在石桌旁品茶。
去过仙门大会的尊长弟子们基本认识,何况是灵昀尊者,他记得他。
林寂突兀地想起尊者的名声好像很好,备受九州尊崇。那他是不是可以……
为了报仇,林寂头一次主动上前去拜见别宗的尊长,被孟晚秋看到那一眼,他又莫名地想逃。
终究,林寂走上前行礼,可能是紧张,可能是太久没与人交流,开口有些生涩:“在下偶然路过,特来拜见尊者。”
孟晚秋倒是十分慈眉善目,“你是……云上仙宗的林寂对吧?”
“请坐吧。”
林寂坐在他对面,微微垂眸,有些见生人的无措。
“你不要客气嘛。”孟晚秋倒了杯茶递过来,“你特地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很开心。”
以前他见到的云上仙宗弟子,个个拽得快上天了,正面碰见尽个礼数就很难得。
林寂喝过热茶放松了一些,孟晚秋对他问了一些对小辈的关怀之语,林寂一一答了。
然气氛很快冷场。林寂不太会聊天,而孟晚秋平时也不怎么充长辈架子。
他搓了搓手,发现林寂似乎面有难色,贴心问道:“林世侄,你是否遇到了难处?”
他记得前几年在许多场合见到林寂时,便十分欣赏此人之优秀,那时看着他挺意气风发啊,如今怎么浑身上下萦绕着暮气沉沉的气息。
林寂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听此连忙起身行礼,希望灵昀尊者能帮他一把。
他只道自己想拜见个厉害的隐世前辈,向他讨教修行,又恐对方不愿意,便想跟尊长讨封举荐信。
可说完林寂又犹疑起来,孟晚秋是陆萧白的师父,听到这个理由会帮他吗?
孟晚秋却乐呵呵答应:“不过举手之劳,很简单啊。”
孟晚秋不确定林寂是否说真话,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隐世前辈是谁,只要不是拿去做坏事就行了,何必管那么多。
孟晚秋当场写了举荐信交给林寂,“我还认识不少朋友,若你还需要,可以留张传信符给我,介时我让他们写了寄给你啊。”
看林寂一脸严肃,大抵这些对他很重要,否则他应该不会向非本宗的尊长开口。
林寂连忙行礼:“多谢尊者。”
事关家仇,自然有越多的保证越好。
林寂收好正欲离开,不知想到什么脚步顿了顿,回头鬼使神差问:“尊者,不知陆萧白最近如何?”
孟晚秋听此更加惊喜:“他挺好啊,就是老东奔西走的,没个消停。不过也许过不久会来找我呢,你若有事找他,我让他过来见你啊!”
林寂连忙道:“不,我没什么事找他。”
孟晚秋:“行吧,那我也会告诉他,你问过他了。”
林寂:“……”
待林寂走后,孟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这孩子挺好的,若是和小白成为朋友就更好了。
林寂其实就是突然想到了陆萧白随便问问,他记得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能是他脑抽了吧。
林寂回到云上仙宗,思索过后还是去找了师父玄逸真人,也准备去宗主那里碰碰运气。
好歹加入云上仙宗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是首徒,宗门也许会看在情面上帮他一把。
玄逸真人是知道林寂的家仇的,他顿了顿,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
他一边不希望林寂以后沉溺于复仇之中,把修炼的事抛之脑后,一边又恐他已成执念,不完成阻碍修行。
直到那时候,林寂发现他师尊还算正常啊。
他又去求见宗主,宗主让他在外面等候,林寂只好顶着烈日跪了半天,直到对方满意他的臣服为止。
进去后,林寂提出请求,又是一番保证表忠心,宗主才终于把他扶起来。
“只要帮你一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林寂:“是。”
云宗主笑得莫测,让他先回去等消息。反正没有一个当场给他的。
林寂回去等了几天,师父和宗主的举荐信没等到,灵昀尊者给他送的信已经到了。
林寂收到什么培风门掌门,酩酊庄主之类的举荐信时讽刺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培风门弟子。
林寂心中头一次产生动摇。别人说遇事方知能否同甘共苦,可平时宗门对他也如同工具。
云上仙宗,真的值得他继续待下去吗?
他又没有签卖身契,为何非要在不喜欢的地方耗一辈子?何况他也不知仇家底细如何,若真到复仇的时候,说不定会互相拖累。
反正他也不指望宗门为他出头。
林寂心中有了个念头,很快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心里由衷感到轻松,像是心里多年的大石头一瞬间放下了,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他不会表达出来,云上仙宗可不是个任意来去的地方。
林寂终究没能走出云上仙宗。
他记得出事那天电闪雷鸣,他师尊玄逸真人让人把他叫过去。
林寂走进师尊洞府里,还未开口,迎面而来一巴掌。
他没躲过,因为实在是没想到。玄逸真人偶尔温情,大多数时候很严酷,他被其用荆条抽过,也被罚过。但林寂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打他。
无论何时,打人脸都是最伤自尊的举动,侮辱性极强。
林寂懵了,瞪向对方:“师父,你……”
玄逸真人却比他更激动,声嘶力竭吼道:“逆徒,你给我跪下!”
林寂怀疑他在凡间读的书对他影响太深了,什么天地君亲师,尊师重道等等。玄逸真人如此疾言厉色,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抗,因而被他用威压强迫下跪时,已经来不及。
他只好哽着脖子,咬牙切齿:“徒儿不知做错了什么。”
玄逸真人坐回去,拿起厚厚的信封冷笑:“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林寂定睛看了许久,讽笑出声:“这是我的东西,为何会在师尊手里?”
“这你无须管!不就是连你的同门师弟都看不过去了!与别宗门的长老书信密切往来,你倒是回答我,你想干什么?你想改换门庭不成!”
……原来是叶余。
林寂自认一直以来对师弟还算扶持,可他渐渐与自己疏远,如今还反手来一场告发,也罢,他看走眼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寂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我想干什么您不知道吗?如此简单的请求,你们不过抬抬手罢了,都不愿帮我,还要我求到别的宗门尊长那里,该反思的不应是我!”
玄逸真人目眦尽裂:“你的意思是我薄待了你?还是说我没有尽到师父的职责?”
林寂倔强抬头,冷笑着没有否认:“明明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我背负的仇恨!当然,此事我没有资格勉强别人去做,我自己的家仇,我自己去报!没人能阻止我!”
林寂顿了顿,顾忌着举荐信没继续触怒他:“师尊,还请你把信还给我!”
玄逸真人胸膛剧烈起伏,一抬手,就把信撒了出去。
信件洒落一地,有一张从没关好的门缝中飘了出去,被雨水泡着。若非信纸材质水火不侵,就毁了。
林寂看到此处眼眶通红,本就不多的师徒情即将消磨殆尽。
可玄逸真人的下一句话,真正把他打入地狱:
“你有自己的东西吗?”
林寂不可置信抬眼看去,玄逸真人盛怒之后,竟诡异地平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如此冰冷,如此伤人。
“这些年来,你所有的修为,灵力,安身之所,哪样不是云上仙宗给你的?”
“你以为你做的已经够了吗?你当真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对云上仙宗,对我来说无可取代?”
“至少培风门那个姓陆的就比你长进得快,还得人心!秘境大比前谁听过他的名字,可他短短几年就超越你了!”
“你就算现在改换门庭也来不及了,还和培风门的长老来往,人家已经有惊才绝艳的弟子了,你就算去只会比现在还不如!你会永远被陆萧白的光芒遮盖!”
林寂:“够了!够了!”
他突然的声嘶力竭令玄逸真人额头青筋跳了跳,随后他震惊发现,林寂竟顶着他的威压站了起来。
玄逸真人始终是元婴,这么看,林寂和他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
林寂步步逼近玄逸真人,泪水从通红的眼中滚落:“你们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
“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是我的师父啊!可你一次又一次打压我,否定我,我就那么让你碍眼吗?”
林寂抬手将桌上的茶具掀到地下,地上一片狼藉。他脸上满是疯狂与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非要把我和陆萧白对立起来!”
“我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到拜入仙门,我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从来没有要求,奢望这个世界必须唯我独尊,不允许别人比我厉害!他人强我就不能强吗?他人得到什么,也并非代表我失去了什么!”
“我从来要求的只有我自己,我想突破自身极限,在自己选择的大道上走得最远,站到最高,我只是想竭尽全力成为最优秀的我!”
“可我奋力拼搏,不是为了拿来和别人对比的!”
“师尊老是鞭策我,那你呢?你在众多前辈中又排第几呢!”
这些话在林寂心底压了太久,骤然爆发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玄逸真人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开始剧烈咳嗽,喉咙里血气翻涌,竟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林寂见此终于停顿,按往常来说他也许会走过去倒杯茶,可他今日并没有动。
玄逸真人高声道:“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那你滚吧!别的宗门那么好,那你去拜别宗啊!”
“那个陆萧白你竟然不恨,听你说来还挺欣赏他的是吧?那你就去找他啊!看他会如何耻笑你!”
“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你这个徒弟,滚吧!”
玄逸真人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林寂拧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对师徒一点就炸,一晚上把这辈子最有攻击性,最伤人的话都说完了,彼此也分不清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林寂渐渐平静下来,蹲下身一张张捡起信封,收着放回衣襟里。
他终究跪着对玄逸真人磕了三个头,道:“那便如您所愿。”
这个狼窝,他还不稀罕呆了!
林寂转身冒着风雨离去,无视坐在原处捂着胸口大喘气的师尊。
这也是他和玄逸真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林寂马不停蹄御剑离开了云上仙宗。雨夜难行,他差点从剑上摔下去,他一连御剑走了一整天,到了次日晚上,雨还是很大。
他最后落地,在雨中一通乱走,根本无处可去。
林寂走到了不久前遇到灵昀尊者的地方,回过神他才后知后觉御剑停在了此处。
林寂走在路上,脑海中想起玄逸真人的话。
这些年,他还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拥有的也不属于他。
林寂一路走,竟走到了附近小镇的街道,街道边有几户人家,并不多。
他鬼使神差走上前,每一家他都使劲扣了三下门。
心中似乎有期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在想会不会有谁能开门让他进去,又觉得是奢求。
直到扣完了也没人开门,林寂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到最后一家他还没扣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寂一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时,浑身僵住了。
陆萧白呆住:“你……”
林寂突然转身狂奔。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遇到陆萧白,就是不能在眼前的境况下!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清他的脸,但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被他看到!
林寂不得已返回林间走了一夜,大概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
他勉强用灵力把脸上的巴掌印给去除了,如此就算被陆萧白看到,也不至于太难堪。
培风门弟子在此处待了许久,说明此地有需要除掉的妖物。
林寂遇到了妖物,但妖物遇到现在的他算是倒霉透顶。
他们都倒霉,那就看谁更倒霉!林寂拔出绝影剑发泄一般地砍妖怪,行事作态无比疯狂。
陆萧白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衣服也滴着水,但显然林寂看不到。
陆萧白无法对此刻的他说什么,只好跟他一起除妖。
培风门诱了多日的大妖出现了,两人从各打各的,变成互相配合。
雪原禁地里的那一年很短暂,却又没那么短暂,某些习惯仿佛遇到对方就会被激发。
某一刻背对背贴到一起,这种姿势也是他们在雪原里对抗雪狼时经常做的。
背贴着背的优点在于敌人不能从后方偷袭,但这样做两个人必须对彼此一万个信任,否则随时会命丧对方之手。
林寂在雪原禁地都没有产生的念头,在此刻居然产生了。
要不,杀了他吧?
杀了陆萧白,或许他的痛苦会少一点。
他真的不讨厌他,可是陆萧白的存在,对他就是一种残忍。
林寂没看到自己的瞳孔红了一瞬,他默默把剑反手握住,剑尖朝着身后。
林寂用力一刺,来突袭的妖物爪子被他狠狠刺穿。
陆萧白的一缕青丝被剑气削去一截。
这样近的距离,林寂能削他的头发,就能削他的脑袋。
如此强烈的杀气,陆萧白感受到了。
可当他们除去妖物,林寂眼前一黑倒地时,陆萧白依旧行动快过脑子去接住他,护着他的头,不让他碰到地面。
他抬手摸了摸林寂的额头,滚烫无比。
陆萧白看向林寂晕了还紧紧握着的佩剑,不禁在想,林寂究竟是多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啊。
第60章
林寂醒来的时候, 外面的阳光透进了窗里,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后草木混着泥土的清香。
林寂撑着靠起,把头上的毛巾拿走, 摸了摸额头,有些微热, 应是烧降下来的表现。
他想起了前情。
晕不晕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在陆萧白面前不省人事。
林寂穿上鞋,拿起放在墙边的剑, 推开门就要走。
身后陆萧白的声音响起, 带着微微笑意:“前不久不是才跟我师父问过我吗?如今我们刚见面,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开, 是不是不太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寂回头,狠狠瞪向对方。
陆萧白唇角微勾:“开个玩笑,先过来坐吧。你烧才刚退,就算有任何事,也不必太着急。”
“除非, 你怕我对你不利?”
陆萧白是知道怎么激他的, 林寂冷嗤一声,慢慢移动, 坐到了院子后的石桌旁:“我有何惧?”
他也知道,如果陆萧白要对他不利,在他昏迷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杀掉无数次。
林寂只是如今不想看到这张脸,不想面对这个人。
陆萧白随后坐过去, 把手里端了半天的碗放在林寂面前,“吃点东西吧。”
药已经被他在林寂昏迷时撬开他的嘴灌下去了,所以陆萧白端的是粥。
林寂看着卖相极好的粥, 抬眼冷冷看向陆萧白。
陆萧白道:“这是客栈老板听说了你的病情,特地让厨房给你熬的,若是你不顾惜他们的心意,不喝也就罢了。”
“我知道你辟谷,饿是不会饿,可你现在是不是浑身酸痛疲惫,吃点东西会让你的力气恢复许多。”
林寂:“……”
良久,他叹口气,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这家客栈的手艺确实不错。小米粥软烂适中,清甜可口。林寂食欲大开,很快一勺勺吃完了。
他知道陆萧白看着,但这种心态就跟虱子多了不怕痒一样,反正已经被他看到自己最落魄的一面,再狼狈点又能如何。
他却没看到陆萧白盯着他时,眼中浮现温柔的笑意。
这些年他一直挺期盼见到林寂的,可惜对方老是潜心修炼,不在人前出没,是以见得不多。
从师父那里得知林寂有过问他时,陆萧白也挺开心。
他始终没忘记当年的约定,而且他很想把人拉拢过来,苦于没有时机。
林寂吃完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陆萧白。
他也恍然发现陆萧白变了不少,容貌声音都有变化,说白了就是给人一种长开了和成熟了的标志,气质也沉淀了下来。
更加沉稳从容,脸上虽然带笑,却也没当初那般纯粹了,目光也深邃了许多。
看来时光不会放过任何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后,想不变化都难。
林寂打量过后,主动道:“这次是你把我救回来的……说吧,要我如何报答?我不想欠你的。”
想了想,他又自嘲一笑:“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吧?”
在最落魄的时候见到最在意的竞敌风光站到自己面前,还被他给救了,真是最糟糕的感受。
未避免被对方暗地嘲笑,林寂干脆直接挑破,身上萦绕着一股示意对方想笑就笑的自暴自弃。
陆萧白听此一顿,在心中叹气。
谁没有低谷呢?他最落魄的时候不也被林寂救了?而且对方还不记得,也认不出他当年在风鸣山救下的人就是自己。
话却不能这么说,陆萧白心知林寂可能遇到了什么事,绝对不能再受刺激。
“寂哥。”
林寂听到这样的称呼一愣,看向他。
陆萧白笑意吟吟:“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和师父带着最近新入门的弟子出门历练,在此处遇到杀人挖心的妖物,可惜对方太狡猾了,几番引诱不出来。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说不定还得耽搁许久。”
“说到底是我该谢谢你。对了,还没问过,你为何会到此?”
林寂疑惑:“你……”
陆萧白:“怎么了?”
林寂:“……没什么。”
难道昨夜他没有认出敲门的人是自己?
人有时就是需要台阶。林寂不知陆萧白说话的真假,但对方都这么说了,面上过得去就行,他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陆萧白却突然凑上前:“不过,你既然主动提出要帮忙,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寂:“……”
林寂怀疑自己被陆萧白摆了一道,一路上甚为不爽。但是他自己说要报答的,便也只能按捺着生闷气。
陆萧白要求自己跟他一起去除妖,林寂不屑问:“还有何妖物是陆魁首一个人除不掉的,何必拉上我?”
陆萧白道:“我发现近两年妖物突然变得猖狂暴戾许多,总是在各处作乱,既然有帮手,我当然要拉上你!”
百年前陌上仙死后把自己驱使的群妖给封印在绝渊,二十年后自动解除封印。
群妖破开封印后横冲直撞,肆意害人,被各方大能剿灭了许多,自此就潜伏起来了。
说到底都是陌上仙造孽,本来妖怪在九州分散开来,有的会害人,有的却只是躲着自己修炼,他非把妖怪都拘役到一起,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也使得修仙者不得不肃清。
自此之后,剩下的妖物恨不得藏到深山老林,不被人类发现,出来害人的妖物已经变少许多,凡间也因此得享几十年不受侵扰的安宁。
可这几年妖物又开始频繁出没害人,陆萧白深感奇怪。
“林师兄神通广大,我自然信你。而且难道你不好奇,这些年你我修为长进如何,咱们不妨来比比啊?”
林寂这些年最听不得的就是把他和陆萧白放在一起比较,可当被争议的另一人亲口提出时,他心里居然生不起反感。
林寂:“那培风门的人哪去了?”
陆萧白:“老头……不,我师父继续带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咱们走咱们的路就行了。”
毕竟这次培风门出来的是新入门弟子,带着他们只能去找一些小妖小怪,还得以旁观和指导为主,没什么意思。
他和林寂在一起,自然是要找有挑战性的妖物,陆萧白承认他就是故意的。
“……”
林寂发现,只要没有外人叭叭,他和陆萧白一起行动时根本没什么矛盾。
两人结伴去寻作恶的妖怪,战过巨蟒,杀过恶熊,捅过蝙蝠妖的窝,还一起把被妖怪抓走的小孩抱了回来。
期间陆萧白擅用术法困住妖怪再杀,炫技比较多。林寂则一剑破空,三招之内制服,
他们谁也不逊色于谁。
不除妖的私下里,也许是陆萧白这个人比较懂如何与人相处,和他在一起可以说是如沐春风。
他对谁都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更不会倨傲自大。他也很会表达,有事就说,也从不吝啬夸赞林寂的剑法。
林寂看向他时,发现陆萧白眼睛亮亮的,神情毫无作伪。林寂垂眸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对陆萧白的做人做事也是认可的,但他说不出夸人的话,只得沉默。
但陆萧白同时又十分懂得与人相交的界限。看到林寂发呆,他从不打扰。被发现了就走上前转移话题,从不会说出窥探对方私事的言语。
相处多日,他从未过问林寂最近发生了什么。
林寂对他的观感真的十分矛盾。
两人分开不见面时,他深受流言蜚语中伤,对陆萧白有埋怨,有嫉妒,有厌恶。
可只要和陆萧白真正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哪怕心有郁气都被抚平了,甚至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他的心情也会变好。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让他又厌又忍不住靠近的人?偏偏他们被外界,被内心的某些负面情绪对立和束缚,终究无法靠近,不是一路人。
同行一段,终有一别。
林寂颓丧了一阵还是得振作起来,把他该做的事完成。
和陆萧白除妖之后,两人跟当地人借宿了一处竹屋暂歇时,林寂提出了有事离开。
陆萧白垂眸默了很久,终于问:“你要做的事能告诉我吗?我能帮你吗?”
林寂意外地看向他,许久拒绝,语气却没有刚见面时生硬了,“你觉得你我之间是可以互助的关系吗?”
陆萧白很快回答:“只要你愿意,可以是。”
林寂嗤笑:“我不信你没听说过外界有关于你我的议论,你的心里对我就从未产生过看法?”
陆萧白闭眼,他知道,每次遇到他都会阻止,甚而动手让别人闭嘴。
可众口铄金,他越是解释,那些口舌越是兴奋,越是阻止越是泛滥,他不可能把乱说话的人全杀了。
就像这些年在传言中,在外界眼中,他对洛湘已经情深似海,听不得别人提起一次,因为青梅死于微末之时,他不愿触及心里的痛,是以外人不配提他白月光的名字。
传言顶多有一分真实,九分传着传着真的是纯属扯淡。
同理如此,他在公开场合表达他和林寂彼此惺惺相惜,并没有强弱之分,他十分敬仰对方,希望不要给他们带去困扰。
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成了谦词,有的甚至曲解为他看不上林寂,不想和他一起被提,他们有过节……
解释也没有用,世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说实话,有时陆萧白真想破口大骂。
他认为唯一能解开此番困境的,只有把林寂拉拢在他身边了。
到时候他们一起出现,亲如兄弟,谣言不攻自破。
陆萧白想了想,是要憋着还是说出来,纵使说出来会被林寂误解为虚伪造作。
罢了!陆萧白开口:“你听我说。”
接着他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了一通,在林寂听得一愣一愣时,他道:“我从来对你没有任何恶感,相反,我一直都很仰慕于你。不管你信不信,你怎么看我,我都坚持这一点。”
“你要觉得我虚伪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就尽情骂我吧!很抱歉我处理不好这些流言,我也不知流言为何会产生,明明你我从来没有当众或是私下交恶过啊!”
林寂目瞪口呆:“……”
这时,陆萧白储物袋一亮,他用灵气启动,一只红色的鸟飞出来站在他肩头,“主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林寂不知过多久才反应过来,快速眨眼,有些无措地转移话题,指向他肩头:“这是……”
陆萧白:“小焱羽,我的灵宠。颇有灵性,我最近在教它说人话,你想不想摸摸?”
“……”林寂:“不,不必。”
他那时不知小焱羽就是焱羽兽,看着和寻常的鸟没啥区别。
林寂又在脑海里想了几遍陆萧白的话,不可置信问:“可,可你为何会仰慕我?”
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听到陆萧白说讨厌他还令他惊悚。
该死,林寂发现他的耳根突然变得好烫。
其实要人剖心自证总是有些难为情的,陆萧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反扑后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看见林寂探知的眼神,想起自己心里想要把他拉拢到自己身边的愿望,陆萧白干脆豁出去了。
说都说了,不介意再多说点。
“因为你帮过我,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陆萧白把风鸣山林寂对他的搭救事迹说了出来。
“原来是你?”
林寂真想不起当时那个眼睛被伤到,被自己带出凤鸣山弟子的面貌了。
他看了看此刻的陆萧白,总觉得对不上,却忘了男大也会十八变的道理。
这些消息对于林寂来说有点太突然,他表示要消化一下,便仓促离开了竹屋。
陆萧白假装欣赏窗外,尴尬过去后笑出声。
他摸着焱羽兽的漂亮羽毛,“主人教你个做人的道理,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矛盾来自于双方所知的信息不对等,所以千万不要不去解释,长了嘴就是要说有用的话。”
焱羽兽:“可是我又不做人!”
陆萧白:“……”
半天后,林寂回来,对陆萧白再不是爱搭不理的态度,甚至有些局促。
因为他觉得陆萧白都如此坦荡地表明对自己的看法了,自己若还是因为流言迁怒于他,岂不是显得气量狭小。
他是万万没料到陆萧白会说仰慕他的话,虽然相处中,对方对他一直挺温和友好,他也有感觉。
可林寂还是不好说他打算要报仇的事,他并不知自己的灭门仇人会不会很厉害,不想牵连陆萧白。
再说了纵使如此,他们也没多少交情,凭什么让别人为他的事奔走,承担风险呢?
陆萧白见对方不愿说也就算了,想了想试探问出另一个问题:“林寂,你在云上仙宗过得开心吗?”
林寂听此眼神变得冰冷,嗤道:“别提了。”顿了顿,他似乎也从陆萧白的风格里领悟什么,多袒露了一些:“我已经打算离开云上仙宗,处理完我的事后,也不愿再回去。”
陆萧白心道好机会!于是他凑过去,乘胜追击道:“既然你不想继续待在云上仙宗,那你来我们培风门吧。”
话说出口陆萧白发现目的有点太明显,又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要你改拜宗门,有空你可以来我们培风门走走,算我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可以吗?”
一步一步来,徐徐图之。
林寂:“家里……?”
陆萧白笑道:“对啊,培风门对我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
林寂想了想,“是追着你打的家,还是故意抢你灵草,坏你眼睛的家?”
陆萧白:“……”
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
陆萧白起身:“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确实,我在培风门时也遇到过愚蠢刻薄的人,也有过不好的经历。但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总体来说,我还是很喜欢培风门,有人对我恶劣,却有更多人对我很好,所以培风门是我的家。”
林寂听着,心中酸涩不已。
可惜他,一辈子没遇到过什么好人,更别提对他好了。
对他好的人早已入土,就连他娘活着时,对他也一般。
如果非要论,眼前的人待他……
林寂连忙眨眨眼抬起下巴,不像让对方看出他的软弱。
顿了顿,他还是起身,拿起佩剑,“那便这样吧。”
陆萧白叹道:“好吧,那你可应我之邀约?”
良久,林寂回头展颜一笑:“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再说吧。”
如果他复仇完了,有命回来的话。
陆萧白被眼前人的俊美面庞闪了一下,然后又被他更难得的笑容晃了神。
鬼使神差,他开口:“等等,要不你再留半天吧。”
“我去买些好酒好菜,咱们一醉方休,明早我送你离开。”
林寂:“……”
若他们前世的关系能停到此时也挺好。
可惜造化弄人,那天夜里陆萧白没回来。
林寂等来等去,一边认为对方修为高强,不可能会遇到危险,一边出门打算去看看。
那天风清月明,天气很好,一点不像要出事的征兆。
林寂的心里也没有升起不祥的预感,甚而心情不错。
可他走到某一处时,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闪过,令他警觉起来。
可他正欲回头时,一道强劲的灵力袭来,一下子打在他的侧颈。
剧痛令他无法回头,紧接着背后被人打了一掌,激得林寂呕血不止。
随后又是一把剑穿着肩胛骨而过,抽出时林寂无力倒地,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呀,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满手的血在地上费力爬行,想要去报信。
因为偷袭他的人,境界比他高出许多,陆萧白未必能抵挡。
可一道威压袭来,林寂直接动不了了。
那道声音又坏笑着道:“你好天真啊。”
变故突如其来,林寂都有些空耳,这次听得清楚了些,是陆萧白的声音。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
陆萧白在他背后道:“你和我是天生的死敌,哪有什么情谊可言?一山不容二虎,你比我强我的名气就会比你差,我要一直把你踩到脚下,我才能永远受万众瞩目,懂了吗?”
林寂的伤口被人狠狠踩住,汩汩冒血。
他晕了过去。
林寂没想过自己会再度醒来,对方竟没趁机将他杀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一下子少了一半修为,从即将元婴的境界跌到了筑基。
林寂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凝聚灵力,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他疯了。天塌下来也不会比此刻对他的致命打击更残酷!
仇人的身份终于有了眉目,却在此刻,他没有了自身的仰仗和复仇的能力!
无数年的努力,一朝散尽。
不!他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假的,他一定是在做梦……
林寂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走回竹屋,寻找陆萧白的身影。
在心底呐喊:你回来啊!你倒是回来啊!
难道背后袭击他,吸走他灵力的人真是陆萧白?!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和戒备心吗?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萧白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连他最后一点倚仗也要剥夺!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唯一引以为傲,拥有的只有这一身修为。
换言之就算要暗算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为什么不抽走他全部修为,要给他留下一半?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
竹屋里满是林寂的血迹,林寂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可他还是筑基修士,身体有自愈能力,又醒了。
到了第二天,陆萧白还是没回来。
林寂足足等了陆萧白三天,到最后一天夜里,他勉强止住血,包扎过后走了。
竹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却空空荡荡。
那是怎样至暗的日子?
林寂如行尸走肉般走着,什么寻找老者,借走观尘境,复仇……通通被他抛之脑后。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被正道修士追杀。
第一个发现他,追杀他的修士告诉他另一个噩耗。
玄逸真人没了。
林寂脑子迟钝,许久才猛地回神。
“……你说谁死了?”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可怜你的师父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拿命来!”
……怎么可能?
他的师父,明明分开前还好好的……不,他吐血了!难道玄逸真人是被他气死的?
林寂茫然无措:“我,我没有!”
我不是,我没有,谁都嫌解释苍白。
然事情临头时,他的嘴巴真的说不出别的话,下意识便是这般辩解。
自此林寂从行尸走肉变成东躲西藏,别的他不知道,但有太多巧合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
如果他真的死了,他这辈子会被修真界钉在耻辱柱上!
林寂四处逃窜,犹如丧家之犬。
可他身上带伤,修为被废一半,任他再能逃也会被追上。
再次见到陆萧白,已是几个月后。
他替自己阻拦了追杀的人,在其他修士的不解下公然带着他御剑离开。
落地时,林寂举剑就朝陆萧白攻去。
可如今他们修为早已天差地别,陆萧白轻易就夹住了他的剑尖:“究竟怎么回事?”
林寂冷笑:“我要你死!”
陆萧白大骇。林寂已不要命般向他攻去。
他只得屡屡躲闪,不愿伤到对方:“寂哥!我看到竹屋里的血迹!是谁伤了你!”
而且为何他感觉林寂的修为一下子降了那么多?
林寂双眼猩红:“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陆萧白边躲便连忙道:“我师父灵昀尊者,你也知道的!他被妖物袭击了!我不得不去找他!”
“我给你递了传音符,你没收到吗?”
“至今我师父还昏迷不醒,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约!”
发泄了一通,林寂终于冷静下来,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理智稍微回来后,他便知道那晚的人极有可能不是陆萧白。
因为如果是陆萧白,没有必要对着他的脖子一击,让他回不了头,后来又主动暴露身份。
在修真界模拟别人的声音,并不是难事。对方暗算了他之后,还要离间一下他和陆萧白。
可林寂心里冤屈,绝望无比。
他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仇家知道他即将得到线索,提前出动废了他?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成了废人。
林寂僵硬转身,欲走。
陆萧白连忙拦住他,脸上满是急切:“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外面传我弑师叛宗,你听说了吗?”
陆萧白:“我不信!”
林寂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既如此,你让开。”
他不想杀人,虽然他现在根本杀不了他。
陆萧白却固执挡在他面前,勉强冷静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走吧,我会护你,为你查清真相。”
林寂面无表情:“不可能了。”
如果他修为没废还有点可能,也许真的会借助陆萧白的能力,或是跟他去培风门,找一找洗脱冤屈的可能。
但如今,他成这样了,还要借助从始至终把他踩在脚底下的竞敌的力量,那他活得也太失败了。
林寂明明没有误会,可那天那几句话,总是在他的脑海反复回响。
他推开陆萧白,固执要走。
正在这时,他们却受到不知何时潜伏的妖物攻击。
陆萧白没办法只好先除掉妖物,林寂冷眼旁观,看他游刃有余,心更冷了一分。
嫉妒,对命运不公的愤恨翻涌而来。
压垮林寂的是下一幕。
陆萧白除掉妖物后,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深蓝色珠子,把妖气驱散。
最近妖物肆虐,妖气弥漫,鲛珠刚好有祛除妖气的作用,陆萧白便拿出来了。
林寂呆滞。
陆萧白处理完眼前的事,担心回头林寂已经走了,却不想下一刻一道劲风袭来。
他转身不可置信看着林寂举剑冲着他的心脏而来,一招一式不留余地。
面对生命危险,闪避是本能,可陆萧白也懵了。
他从未见过林寂对他露出如此仇恨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他杀父仇人。
他的眼睛流出血泪,不要命地朝自己攻击。
林寂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悲愤欲绝:“我杀了你!”
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极度失神之下,纵使境界差距很大,陆萧白还是被林寂一掌拍中,后退数步猛地吐出一口血。
林寂状似疯魔,还在不管不顾朝自己进攻。
陆萧白听到林寂的质问,声声如杜绝啼血:“鲛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关键时刻,之前追杀的修士赶到,困住制服了林寂,救下陆萧白。
他们谁也不知道,为何陆萧白修为高强,却仍是被林寂重伤,浑身多处遭到攻击。
林寂被按着拖下去时,眼睛仍然死死瞪着陆萧白,边瞪边邪笑:“我誓杀你!”
“陆萧白!陆萧白!”
“我一定会杀了你!”
林寂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像反派。
而陆萧白也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他看他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有个修士想要来扶陆萧白时,突然见他往后踉跄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看着地上蓝色的珠子。
陆萧白是在秘境九死一生得到的鲛珠。
起因在于,不知何门何派的长老,竟然易容成弟子,进秘境抢他们的机缘。
陆萧白在秘境时发现被吸成干尸的同修,修为精气血肉全没了。
他一路查探过去,就遇到了敌人。
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人从背后偷袭。
纵使陆萧白修为低微,他也饥渴到来者不拒,疯了一样攻击他。
此人虽疯,却还是有金丹期的修为,陆萧白打不过,被掐着脖子就要吸。
老人拿出蓝色的珠子,疯魔大笑:“别怪我!下了地狱你就报那个姓莫的名字!记住了,杀你的人叫莫青茗!”
“要不是他暗算老夫,把我的鲛珠抢走,又把我赶出宗门,老夫何至于此!”
“哈哈哈哈哈他没想到乞灵派还有暗道吧!我又把鲛珠偷出来了!”
“等我突破境界,无敌时,老子就回去找他报仇!”
陆萧白差点被掐死,他没想到这人已经走火入魔,杀人如麻。
在舒华老者和运气的加持下,陆萧白快被弄死之前把人反杀了,自己也半死不活。
鲛珠自然就成了他的战利品。
人是恶人,鲛珠却是举世难得的宝物。
他师父孟晚秋把鲛珠被恶人利用后侵蚀的浊气祛除,回归本元。
陆萧白杂灵根难以改变,得到此物,的确如久旱逢甘露。
从十恶不赦,想要杀他之人手里夺到的宝,用起来也没有负担。
不过陆萧白心思通透,也曾思索过那个疯子的鲛珠,是不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毕竟如果本来就是他的,他修为早就超出去一大截了,何必练邪功吸别人灵力呢?
但这种好东西一旦公布,九州遍地都怕是失主。
陆萧白便仍然收着,同时他也不是那种纯良无暇的人,确实用鲛珠成功洗练灵根,改变了自己的资质。
但逆改资质后他就没用过了,只有驱散妖气时才用。
吸干了鲛珠里的灵力,鲛珠就会消失,因为是鲛人眼泪所化,并非真是世俗意义的珠子。
眼下的鲛珠和陆萧白拿到时一样,依旧明亮,不过在疯子老人拿到时是什么样的他不得而知。
其次他也是心高之人,既然自己的灵根已经显现出来,他不想借他人的修为,那样修出来不是自己的。
他还想凭实力和林寂一较高低呢。
可如今……
陆萧白心中涌起可怕的猜测,致使他没有底气抵抗林寂的攻击,被他所伤。
后来便发生了林寂被关炼狱,陆萧白前去探望的事。
他是带着答案去问的,他又怕他否认,又怕他承认。
可林寂沉默不语,死气沉沉。
陆萧白不想见他这样,故意激他。
那个可怖的牙印,也成了他心底永远的烙印,陆萧白后面明明可以用灵力去除,却任由它留着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的过失。
后来,林寂仍然跑掉了,谁也不知他是如何跑掉的。
林寂一路潜逃,依据从异宝阁里获得的消息,到了那方地带,四处寻了许久。
最后晕倒在古树下,被树洞吸了进去,见到了老者。
他借到了观尘境,将血融入,得知了仇人的身份和面目。
林寂站在山壁看自己的影子,影子也黑气四溢。
原来又是个靠他家法宝,成了大宗门的玩意儿。
凌云派,很好。
有证据又有何用?这样的大宗派,纵使他交给惩恶司确凿证据,最后也不可能让凌云派全体偿命。
哪怕只是让当初那些灭他家满门的人偿命都难。
亲亲相隐,同门相护。
他势单力薄,修为被废,算什么东西?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跟他对话:
这世上没有人会给你公道了。
所有人,都在啃食你的血肉,无视你的痛苦,把你全家当垫脚石。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为什么你不能是那个将?
世人给不了的公道,只有你自己拿。
只有你自己能拿……
凌云派。尸体横七竖八。
莫青茗歪倒在地,厉声质问。
林寂浑身是血回头,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浑身黑雾,魔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