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东州居于云州之北, 玄州之南。区别在于云州和东州紧密相连,和玄州却隔着一道山脉。
林家刚好在东州与玄州的边界城,是那一方首富。
不看不知道, 一看才发现林家所居之处哪是府邸啊,都快成一座小城了。
然林家却在一夜之间湮灭, 据说还是被妖物入侵, 外人听说之后无不唏嘘,算是这几年发生过的最大妖祸。
但还好林家家主林钰死里逃生,带领着残存的一些属下重组人手, 将林家所剩不多的家业延续下去, 就像十年前他大哥林琅不幸被劫匪所害之后, 也是他一力将风雨飘摇的林家撑起。
可惜林家除了林钰, 别的人全死了,他因此带着林家家财伤心远走,隐姓埋名可能是为了避祸。将来他也许会东山再起,也许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本以为林家的传说就此结束,众人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年, 他们家大房的长子突然又活过来了, 林钰反而又死了,大房长子又带着林钰的遗物回来了!
林寂早知他三叔这些年把名声经营得太好了, 就算他此刻拿出证据去官府告对方是残害林家的罪魁祸首,估计也没人相信。
如此他不如顺水推舟,虽然有些便宜三叔了,不过拿回利益最要紧。
要想家产过户也挺难, 不得不过一过明路,他这才去了官府,把和陆萧白商量好的三叔之死, 自己的“假死”编造出完整的故事,告知官老爷,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恐怕三叔认错了尸体的身形,才会以为我死了,其实在下侥幸逃了出去。我好不容易与三叔团圆相认,可他……竟遭了毒鼬之害,被啃得渣都不剩了。我只好独自回来,至少要给三叔立个衣冠冢……”
林寂实在哭不出来,只好垂头沉默,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陆萧白说他很擅长。
官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林寂拿出了家主令和林钰平素酷爱盘的古玩宝物,证明他说话的真实性。
林家家业这么大,以前本来就经常和官府打着交道,因此他都不必证明自己的身份,彼此都认识。
最后再来个暗示,这些东西除了家主令都可以送给对方,财产过户的官府文书就办成了。
官老爷在桌案下方搓着手,犹豫着把宝物放进袖中,道:“可林钰几年前就离开东州了,本官也不知他如今安置何处,可需要我派人帮你查查?”
林家人接二连三被妖物所害,官老爷都有点怕瘟到自己。可这些文玩宝物一看就知质地不凡价格不菲……大不了之后拿去转送给同僚,或是卖出去,不要白不要!
林寂微笑:“大人放心,三叔同我讲过。”
来回磨练过,林寂发现他说客套话的功夫已经长进了。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拿到相关文书后,林寂和陆萧白顶着围观人群好奇打量的目光,毫无留恋离开。
林寂终究去了林家的坟冢,在父母的碑前跪了半天。
“走吧。”
祭奠过后,林寂起身。他不打算一直沉溺于过去,是该朝前看了。
可回头时,他似乎看见陆萧白神情有些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腿疼不?”陆萧白关切问道。
林寂心一暖:“……不疼。”
陆萧白就是陪林寂回家一趟,别的与他不相关。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两人离开后,陆萧白才问:“你说你知道林钰搬走后的居所,是真的吗?”
林寂搁置觉得陆萧白有些奇怪的感觉,“自然,我们林家有私下联系的标号,除非他从来不用。”
两任家主都喜欢收藏转卖宝物,注定有些私营是较为危险的,只能暗地里做。
林寂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化名为玉老板的私人住宅,光明正大走进去,让管家把林钰手下的管事都叫回来。
他拿出官府文书、家主令和林钰的遗物,表示上任家主已死,他即将接手林钰所留的林家财物,和名下所有产业。
管事们大多面生,偶有一两人面熟,看来是林钰新组建的手下,自然纷纷不服。
“少爷您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林家的家底是你爹和你三叔拼出来的。就算您是琅老爷的独子,您一回来就要接手恐怕不妥……”
像家业这东西,林寂从来不管,的确是难以服众的。纵使林家只剩林寂一人,底下的更想架空他了。
可林寂又不打算真留在人间做生意,他看了会儿身边一心喝茶享用糕点,无比闲情逸致的陆萧白,才漫不经心道:“也行。你们把林家的家产清点出来,我看你们之中有几个是老人了,我不会亏待你们。”
众人大惊,少爷的意思是要散伙啊!
对于这种直接放弃祖上家业,只想折算成钱财带走的行为,人们一向称之为败家子。
接下来无论底下数人如何苦口婆心从各个方面劝说,可林寂似乎做定了败家子,理都不理,只和陆萧白喝茶聊天,探讨四方美食美景。
不足半天,管事们妥协了,哭着求林寂不要放弃家业,他们可以代为打理,他啥时候想花钱去林家商铺拿就行了。
当初被牵连性命的更多是林宅的人,在外面铺子里做事的人逃过一劫。最终林寂把大多事务交给他从小熟悉的管事打理,同时也是两任家主的心腹,只要对方压得住同僚就不会乱,同时他也会是最大受益者。
处理好一切后续后,两人离开,一刻也没有多留。
陆萧白十分欣赏道:“阿寂,我真是小瞧你了。你说要接手他们都不同意,你干脆说要变卖名下产业,他们就知道错了。”
毕竟底下人再努力家业还是林家人的,除非他们把林寂干掉瓜分家财,否则维持现状他们的日子才会好过。
要真解散了,他们不就得重新找工事了吗?
林寂:“……我真的想变卖家产,只是觉得太麻烦,耽搁时间太久,才算了。”反正他能随时拿钱也不错。
陆萧白:“……”
两人处理完人间俗事,总算可以返回宗门了。
路上林寂又觉得不需要那么急着赶回去,他见陆萧白那天谈起人间的美景美食,风土人情,眼中满是兴趣和向往,他似乎是真的很喜欢。
林寂便提议在人间多留一段时间,可以把想体验的趣事都体验一遍,反正他有钱。他们是修士可以御剑,想去哪里都很快。
“你当真这么打算,而且你请客?”陆萧白放下筷子,此刻他们正在城内最好的酒楼享用招牌菜。
林寂端起茶杯,故作正经:“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他们去遗迹收获颇丰,所用时间极短,本就超乎寻常,那多在外面待一阵有何不可。
陆萧白扬起笑容,随即话头一转叹道:“可我辈修士,怎能贪图享乐?若是被外面的浮世繁华迷了眼,回去没法收心修行该如何是好?”
林寂轻嗤:“你会吗?反正我不会。如果连抵抗诱惑的定力都修不好,别的修炼也好不了吧。”
这句话极其类似一个人想偷懒时给自己找的借口,区别在于是否能真的做到。
陆萧白听此放了心,“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的眉眼间满是真切的轻松愉悦。
林寂侧着脸看向窗外的街道,眼睛却向里瞟,看着陆萧白。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奇怪,老忍不住把视线放在陆萧白身上,不想移开,偶尔还会无意识盯着他许久。
林寂回神发现自己又这样了,连忙虚咳一声:“话说,你为何如此喜欢人间,以后还打算入世修行?”
陆萧白一愣,思索许久道:“我可能是想体验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吧。”
他想留意上辈子没有留心的景色,做些曾经没有精力去做的事情,也许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不过他有时会觉得一个人没意思,林寂在他身边,他的兴致才会空前高涨。
意见达成一致后,两人先是给落霞峰送了张传声符报平安,随后心安理得滞留人间。
今日划船游湖,明日去茶馆听说书,后日听琴赏乐,十分惬意。
林寂发现这些事他在重生后不久也做过。
那时他对修真界心灰意冷,做好了今生不入仙门的打算。便也想寻欢作乐,在人间混迹享受。
可那时他嘴上那么说,也真去体验了,一颗心却似浮在空中没有着落,欢愉也不是真心欢愉。
此刻却全然没有当时那般空荡荡的感觉,心里是满的。
就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吗?如若换一个人陪他,他还会如此容易满足么?
林寂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离开老宅,他又可以安心入睡了。可有时他假装自己睡不着扣响隔壁的门,陆萧白也似是习惯了一般让出半个床位,最多叮嘱他记得关窗熄灯。
两个人躺在一起抵足而眠,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直到有一人撑不住睡去。
陆萧白总是那个先睡着的人,睡着了还喊不醒那种。林寂偶尔还没尽兴,也只得静候睡意,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缓缓闭眼。
可林寂忽略了一件事。
两人皆是青春年轻的少年,哪怕都是男人,躺在一起久了也是会出事的。
尤其是睡着之后,他们睡姿都不老实,经常半夜稀里糊涂抱在一起。
一日陆萧白起来时,发现身边早就没人了。不过很正常,阿寂本来就比他起得早。
陆萧白缓慢坐起,头脑还不清醒,困意未散。他垂着头静默半天,才掀开被子起来。
铺好床之后,他打着哈欠随手给自己扎了个半披发马尾,出门到客栈后院找水洗漱。
他们新到的地方比别处热许多,根本不需要热水,还是洗冷水更容易醒神。
陆萧白靠在柱子边等待,旁观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寂,你究竟要洗几次?”
林寂正十分投入地抄水洗脸,没注意身后动静,突然听到陆萧白的声音双手一抖,盆摔了,水泼了一地。
盆在地上翻了个面,声音清脆,是个好盆。
陆萧白似乎感觉到林寂的身躯瞬间僵硬,半晌才把盆捡起来,动作比平时迟钝了许多。
陆萧白看不过去,上前接过盆清洗干净,“你好了就别杵在这儿,挡到我晒太阳。”
良久,林寂嗯了一声,转身回屋,步伐比以前缓慢许多。
陆萧白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了?”
林寂连忙道:“我没事!”说罢加快步伐,不想让对方看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陆萧白:“?”
过后,两人坐在一起。
林寂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点过于严肃了,“我跟你说一件事。”
陆萧白剥花生壳的手一顿,看向他:“你说。”
林寂:“离开故地后,我梦中困厄已散,以后咱们便不必住在一处。”
是散了,只不过又做了别的梦。
陆萧白:“……”
所以?这事有必要郑重其事跟他讲吗?他还以为怎么了!
陆萧白难得不知该怎么回,好像不必回,可对方看上去又很认真在说,最后他只好道:“随你。你觉得可以就行。”
也罢,其实两个男人有点挤了……是不太方便。
林寂垂眸:“多谢。”
陆萧白:“……不客气。”
顿了顿,陆萧白挠挠脖子,表示去叫小二送早饭过来,实际上是被尬走了。
林寂坐在原处看杯中茶水,半晌闭眼。
……他是不是疯了?
两人在各处的城中游览尽兴后,又嫌城中喧闹,朝小镇山村游览。
陆萧白体内的灵力已经可以支撑他御剑,如今他不必挤阿寂的剑了。
陆萧白一向飞得高,目视前方看着云层,从不低头俯视山川。负手仰头,一派傲然从容,的确很有逼王的范儿。
一路走一路游,慢慢靠近培风门的方向。
陆萧白怡然自得,却发现林寂最近越发有些奇怪。
前不久是老盯着他看,最近又看都不看他一眼。
说话不对视,加上一张刻意摆出来的臭脸,给人一种蔑视对方的感觉。
陆萧白不禁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到他?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啊!他们最近也没有矛盾。
傍晚,两人落地途径一处村落,他们本来只想借个宿,正好碰上村里即将办喜事,村民们热情邀请他们参加。
陆萧白:“来的早不如来得巧,阿寂,你觉得呢?”
林寂:“也好。”
“……”怎么觉得阿寂最近甚至寡言了许多?就跟刚入门那两年一样,对他爱搭不理。
陆萧白目视远方,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是离培风门近了,他又想起在遗迹里发生的事了?
这些日子,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遗迹未解决的问题,没有再争辩请来的“神”是谁。
陆萧白也知道,他不应该当做若无其事,含混过去。他最近也在思索该如何徐徐图之,才能让林寂慢慢接受。
可能也是他下意识觉得此事难解,便不愿提起,故意拖延。
是不是阿寂一直在等他主动坦白,哪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心里过不去。
陆萧白心里的愉悦冲散许多,转而被愁难取代。
两人各怀心思,不过还是打算凑这个热闹了。
这次嫁娶的喜事刚好是同村的一对青梅竹马,只需在村里绕一圈,拜完堂就算礼成。
据成亲日还有两天,两人干脆入乡随俗,帮着村民们布置喜堂。
似乎每一地的村子,村口都会长出一棵大树,以供村民们干完农活在此处歇凉。
陆萧白和林寂经常吃完饭后来到大树旁边散步,要么坐在树下看村子里的小孩玩耍。
林寂经过数日缓冲,总算冷静许多,就是他仍有些无法面对陆萧白。
就是坐在同一棵大树下,林寂也争取坐得远一些。
陆萧白拿着水壶的手一顿,看了看身边人,突然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不想这样继续下去,如此不明不白的,时间长了只会伤感情。
罢了,如若阿寂实在忍受不了隐瞒,只要他问,他就承认吧……管他呢,豁出去了。
陆萧白好不容易把一个冷心冷情,对他仇视的师弟,转换成一个生动鲜活,会关心他维护他的师弟……人过过好日子就不想过回苦日子了,他有些受不了林寂对他忽冷忽热。
如果说与不说无甚区别,那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萧白自嘲一笑,突然主动提起:“阿寂,等回到培风门,你是不是有些话想问我?”
林寂一惊,他如今听到陆萧白的声音脑子就会混乱,根本没法思考对方说什么。想了半天他只听到“培风门”几个字,他胡乱思索,终于理出一条线头,连忙道:“咱们这次也算求仁得仁,掌门和师父必定十分欣慰。”
“可我还是没能请“神”,问出有关师父妖毒的解法,也许是我设阵技艺不精。”
提起正事,林寂总算恢复几分自然神态。
陆萧白却心下一冷:果然又在试探他了么?
陆萧白突然站起,“我去散散步。”
林寂没有阻止,也没有跟着他去。
他坐在原地无言,很需要一个人呆着,然后无数次自我怀疑。
林寂始终不敢细想起不久前的梦境,又总是忍不住回想。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其实也不过是白天场景的重现。
他和陆萧白一起游湖,坐在船舱里隔着纱舱赏景,游船随着水面荡漾轻轻摇晃。
就如同他的心一般,连续泛起涟漪。
两人躺在一起,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听不清。
忽而陆萧白翻身侧躺,伸手放在他的衣襟上,划过衣领间的缝隙,渐渐往下。
唇角带笑,他说的话终于传入耳中,“阿寂,你怎么老盯着我呀?”
林寂握住他的手——他早就觉得陆萧白的手和脸比一般男人白皙许多。
随后他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突然伸手一拽,覆身上前。
……然后就被吓醒了。
醒了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把人抱在怀里,那是第二重惊吓。
林寂近日神思都在“我是不是疯了”“我真的疯了吧”之间游离,甚至没精力去想旁的事。
又叹息许久,林寂这才猛然察觉身边人不见了,后知后觉想起陆萧白走之前说的话。
林寂起身看向大榕树,村里办喜事,连树上都被装饰了一番,绑着许多红绸带,煞是好看。
他仿佛才回过神来赏景,突然发现原来方才他和陆萧白在挂满红绸的树下坐了许久,居然没说几句话。
林寂收起心思,打算等对方散步回来。
可等到天快黑了,陆萧白也不见人影。
林寂心生疑惑和担忧往回走,难道他先回去了?
与此同时,陆萧白遇到个穿着破旧,衣衫褴褛的小孩摔倒在他面前,他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陆萧白替孩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小孩抬头,看着陆萧白竟有些呆了。
他自己脏脏的,村里人每天务农也黄扑扑沾满灰尘,他很久没看到如此洁净好看的男人。
须臾,小孩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话,“谢,谢谢哥哥。”
说完撒腿就跑,被陆萧白抓住:“你跑这么急,待会儿又摔了怎么办?”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吧。”
小孩瑟缩着,脸上也粘着泥土,唯有一双大眼睛干净纯粹:“我,我没有爹娘,他们都病死了……”
陆萧白浑身一震:普通百姓一生经历未知的天灾人祸,有的人便是生来坎坷。
他干脆屈身和小孩坐一起,发现对方的抗拒后轻声问道:“你躲什么?”
小孩:“我,我身上脏……”
陆萧白抬手擦了擦他的脸轻笑:“没事,我不怕脏。那你平时怎么生活的?”
小孩感觉到陆萧白毫无嫌弃的意思,渐渐放松:“我在婶婶家里住,帮婶婶家和村里人干活,他们都很好的。”
那也挺好,至少还有亲戚和邻里帮忙,也算吃百家饭了。
小孩心大,很快打开话匣子。
他说村里人都待他很好,但他知道他必须乖巧懂事又勤快,他们才能一直待他好。
可村里的小孩讨厌他老是讨好大人,不肯带他玩,还经常欺负他。他们围着说他是没爹娘的野孩子,他没有朋友……
后日是秋惠姐姐和春明哥哥的婚礼,他好想去啊,可他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他不敢去……
“没事,哥哥带你去。”
陆萧白揉揉小孩的脑袋,“最近虽说不冷,穿这么单薄也不好,明日我给你找点合身又暖和的衣服吧。”
小孩眼睛亮了:“谢谢哥哥!”
可是,他不是想讨衣服的意思……如果被村里的小孩知道了,又得说他讨好大人。
陆萧白似是看出小孩的犹豫,“你放心,我让你婶婶给你做,这样你就可以穿着新衣服去参加喜宴了。”
陆萧白拉起小孩粗糙的手想牵他回去,发现他的指甲盖里居然有一根刺:“怎么回事?砍柴时候弄的吧?”
“嗯。”
“那我帮你拔掉。”
“不要,我怕疼……”
“我拔不会疼信不信?”
陆萧白指尖灵力轻聚,将刺拔出来。
小孩发现真的不疼,伤口还瞬间愈合了,高兴得拍掌,他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陆萧白牵起他起身,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林寂,顿了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寂站在不远处,脸上毫无表情:“一开始。”
看到了最后。
陆萧白愣住。他发现此刻的林寂尤为不同,那双眼睛似乎又变得平静,变得古井无波,眼中透不进一点光。
良久,林寂奇怪地讥笑一声,转身走了。
明明从始至终他看到的都是很温馨的画面,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心似是掉进了冰洞里,又沉又冷。
林寂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陆萧白对他和对这个小孩,没什么不同。
他在陆萧白那里,似乎并不特殊。
他自以为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似乎只是臆想。
第42章
陆萧白自是把小孩送回他婶婶家, 林寂闲来无事,干脆和他一起去。
然,他却不和两人走在一起, 而是离得不远不近,冷眼旁观。
让人看起来不像一路的, 可实际上又是一路。
林寂生得俊美非常, 小孩看到他的第一眼其实也十分惊艳移不开目光,可他一板一眼看着很冷,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孩也只敢偷偷看, 怕被发现便下意识把头埋在陆萧白腰间。
忽而林寂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孩连忙站直, 规矩了很多。
排挤他的邻居家孩子说他是最会看大人眼色的东西,虽然不是好话,可他确实莫名有一种直觉,那个突然出现穿得亮眼的哥哥不喜欢他离小白哥哥近。
可惜小孩子能看明白的内涵,陆萧白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寂这个人还挺好懂的, 情绪都写在脸上。可他对自己有意见也就罢了, 表现这么明显会让外人误会的。
三人到了婶婶家里,他们家很热情地想把两人迎进去做客, 陆萧白看了看林寂,后者勉强调整舒缓了一下面色,并未拒绝。
陆萧白看这家人屋舍狭窄陈旧,上有高堂, 下有一两个孩子,穿着都很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做了新衣新鞋先紧着自家孩子倒也是人之常情, 并非刻意忽视虐待。
林寂则神游天外,除了身边人谁都不在意。他看到陆萧白叹了口气,和那对夫妻说了什么,拿出一腚银子递给他们,对方千恩万谢,连忙收起来。
林寂别过头心里似堵成一团棉花,这就是陆萧白。明明他老念着赚钱攒钱,却又会把自己的钱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他不明白,他以为龙傲天都是只在乎打脸逆袭,练级升级,注重自身,不把目光放在任何无关人员身上,亲身演绎爽文人生的大男主,可为何他遇到的这个龙傲天是个性子宽和的好人。
好得让他埋怨。
文灵怕是弄错了,上辈子陆萧白还修无情道呢,没处处留情就算好了。
许是林寂的怨念快要化为实体,陆萧白注意到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到他身边对旁人介绍道:“他是我的同伴,和我一起来的。”
林寂是知礼之人,就算此时情绪不佳,还是主动打了招呼,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两人喝了主家一杯粗茶,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
临别前,陆萧白从兜里翻找半天,拿出一个纸包,里面的蜜饯剩得还很多,他打算分给这些小孩。
林寂目睹忍无可忍,突然上前把纸包收起,自己拿出另一包饴糖让他们自己分,挨个揉了揉他们的头,反手拽住陆萧白走了出去。
农家孩童没有零嘴,能吃到什么东西都很开心,却觉得这两个大人怪怪的。
“阿寂,你怎么了?”陆萧白一脸莫名。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寂回头,胸膛剧烈起伏:“你为何要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
什么?陆萧白思索半天,才想起来方才林寂不悦地收回纸包的场景。
“额,只是包蜜饯而已,吃完了再买呗。”他不理解。
林寂狠狠瞪向他,重点不是蜜饯,而是他单独给他的!
“是什么也不行。”林寂不想承认自己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最后只好重复道。
陆萧白怀疑林寂最近就是看不惯他,在故意找茬发作。
顿了顿,陆萧白还是压着脾气道:“……好吧,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了。”
人各不同,或许每个人在意的点不一样,即使在陆萧白看来这只是件小事,他也会尽量遵循林寂的意愿。
“只是我们之间,没有必要牵扯旁人。”
林寂听此心里总算舒坦几分,看他一眼在心里嘀咕:他知道,可陆萧白能做到么。
两人往借宿的农家走回,一路沉默,林寂握着陆萧白手腕的手却始终未松开。
陆萧白想了想又低声道:“你最近很奇怪。”
林寂浑身一震,回头看向对方。
其实他也认为自己越发莫名其妙,在还未理清头绪前,本能已经做出反应。
自打做了那个旖旎荒唐的梦后,林寂心中便如一团乱麻,有时他焦灼地想要理出线头,将这团乱麻解开;有时他又更怕自己真理清楚什么,连忙止住思绪,不敢往深处想。
他却不知陆萧白完全会错了意,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纠结去了,相通的是他们的心情都因彼此不太爽快。
陆萧白心想,等村里的喜事过后,或许他会给林寂一个满意的答案。
只是他不清楚坦白的后果是什么,总得先高高兴兴参加完人家的成亲喜宴。
夜晚,两人住在不同的人家里。
村户家里人口多,房间也少,很多人家没有额外的客房,最多只能拾掇出一间。
这次是真的要挤在一起了,但看着林寂许是有些抗拒的模样,村长便笑着邀请他去自家住,反正他们一村的人同气连枝,平时也互相帮忙。
林寂看了看陆萧白,见他不说话便去了,殊不知陆萧白看着他的背影,更加糟心。
一直到婚宴当日,两人还在闹别扭,不过他们都懂见景生情的道理,在人家大喜之日露出喜悦的表情,暂时搁置心中所思。
村里人通达热情,将两人奉为贵宾,陆萧白和林寂也各自随了不同寻常的礼。
林寂精心选了半天,寻了套既不算很贵重,又不显得轻慢的两个瓷瓶,是他和陆萧白在各处游玩时一时兴起买的。
主家乐意当装饰摆家里就摆着,以后若有急需,卖掉也值一些钱。
陆萧白则送了根自己亲手打的络子,吊坠是中间镂空的银饰,他把所绘的平安符咒放在里面,可为凡人驱邪避灾。编络子用的材料乃是修真界特有的彩色丝线,看上去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两件礼物出手,村里人都惊呼出声,对新人家投去羡慕的目光,两人的贵客之位也没白坐。
就连林寂看着都心动了,甚至有些许惦记,倘若陆萧白也给他打一串……
村子不大,全村人都来了,民风甚是纯朴,没有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新郎新娘拜完堂后,可一同出来给客人敬酒。
林寂和陆萧白跟村民们坐在一桌,看新人拜了堂,等待新人敬酒。
林寂上一世自十四岁以后,再也没关注过凡间。他以为一切无关修行的琐事,都是在浪费时间。
如今重活一回,他才发现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每个人都在认真过好自己的一生。无论寿元短暂还是恒长,一生都要经历许多磨难挫折,当下的喜乐便更加难得,令人无比珍惜。
世人皆如此,何苦自寻烦恼,不如立足眼下。
这么想想,林寂心中多日的烦闷竟消散许多。
这时新郎和新娘走到这一桌敬酒,他们连忙端起酒杯站起来。
陆萧白说了两句祝酒词,林寂随上。村民们听不懂文化人卖弄,却也知道是祝福的话,他们也跟着起哄新郎新娘,喜宴一派其乐融融。
林寂看向身边,突然觉得其实他和陆萧白……能一直如此刻般过下去,也不错。
热闹了一天之后,主家也累了,客人散席各自回家。
昨天的小孩穿着新衣服,带着小伙伴来找陆萧白玩,林寂轻声表示他去村口等他,陆萧白心尖一颤,转为沉默。
实则林寂并没有别的意思,如今天色已晚,要离开也得等明天了。
他只是想起陆萧白喜欢饭后散步消食,想约他同行。
林寂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手里拿着根折下来的枝条扯着玩打发时间。
许是喝了酒有些困乏,林寂偏头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浅眠了须臾,又做了个梦。
梦中场景虚浮梦幻,只见四处挂满了红绸喜带,有一对高挑纤长的人影身着红衣,并肩而立。
两人身量差距不大,可见并非今日所见的那对新人。林寂看着他们感觉有些眼熟,却在梦里想不起来。
陆萧白过来时便看到此情此景,人与景交融,也是一副美景。
他刚走到对方面前林寂便醒了,陆萧白看不懂他那又惊又有些沉溺的神情,林寂的面颊因饮酒染上几分红晕,眼神却在回避他。
见此,陆萧白身体一顿,干脆坐远了些。
林寂疑惑,偏头只能看到陆萧白的后背,“你……”
陆萧白却打断他:“其实,师父的妖毒并非无法可解,只不过要等待时机,不能贪一时半刻之功。”
“只要寻到几种世间至纯至净的灵血入药,便能除去妖邪之气,妖毒自解。”
林寂:“何为至纯至净?”
陆萧白:“就是从出生起便从未造过任何杀孽的生灵,必须修行过,身怀灵力,是灵兽还是人都可以。”
林寂沉默:“有些难办到。”
是啊,要寻到世上从未造过杀孽的生灵并不容易,哪怕是小孩子,说不定还拍死过蚊子,踩死过蚂蚁呢。
修士要练级提升,便得自发惩奸除恶;兽类在生出灵智之前,早就无意识间杀生。
林寂:“如果只是吃肉,不是自己造的杀孽可以吗?”
陆萧白:“可以。”
这世上狼吃羊,鸟吃虫天经地义,不食肉又修行的物种简直天下难得。
按照陆萧白的说法,也只有去找寺庙里的秃头大师试试了。
总归有确切的目标,比抓不着头脑好。
林寂一顿,“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此法的?”
陆萧白沉默,思绪不由得飘远。
这个方法他上一世便得知了,可惜当年他以为师父的伤乃是被陌上仙重创而来,慢慢养总能好的,从未想过别的可能。
老头也把所受之罪隐瞒着自己承受,把苦埋在心里,不让他担心忧虑。
他后来修为越发高强,在世间各处不停奔走,除妖降魔,救苦救难,连培风门都很少回了,他想闯出名堂,一雪年少之耻。
最终功成名就,却忽视了身边的人。
陆萧白垂眸不答,突然另起话头:“你知道吗,我曾经遇到两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师父教我如何做人,另一人却教我如何做事。”
“……”
其实,陆萧白和林寂上一世的交集不算很多,却也不算太少。
就说遗迹之行,他们便相遇过许多次。大多数时候陆萧白因各种机缘巧合拿走许多好处,林寂得到的却少很多,且总是比他慢一步走出遗迹。
一次两次尚能自己想开,次数多了,便注定利益冲突的两个人不会友好相交,没反目成仇就不错了。
他们第三次见面,也是正式相识,林寂哪怕知道对方是秘境试炼第一,都还对陆萧白表达过欣赏,只道下次定要再决胜负,自己绝不会再让他超越。
可他当初意气风发的宣告,竟成了反向的箴言。
那时陆萧白灵根逆转,已显出了非凡的天赋。
林寂很郁闷啊,就算陆萧白修炼天资惊才绝艳,可自己的天赋也是万里挑一,不比对方差劲。
可他们的际遇,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
林寂不甘心,某一刻甚至觉得这世界对他充满恶意,他在炼狱受苦到底谁在享福啊!
啊对,陆萧白在享福。
如此下来,林寂后几次再见陆萧白,自然对他不会有好脸色。
可在雪原禁地历练时,林寂再次遇到陆萧白。
对方刚好卡在修炼瓶颈,正欲突破。有时修士的修为突破点说来就来,不给当事人准备的时机。
陆萧白就这么在雪地里打坐,整个人快被雪堆覆盖。
这时林寂来了。
陆萧白的神识正在神游,能看到雪狼和林寂突然出现在他附近,可他动不了。
雪狼以修士精元血肉为食,吃的修士越多越强悍,陆萧白对它们而言就是块香饽饽。
而林寂早已几度看不惯他,陆萧白纵使对对方并无恶感,却也不敢保证他不会乘机动手。
两者皆离他越来越近,林寂拔出剑。
下一刻,他挥出剑气,毫不犹豫开始斩杀群狼。
林寂心里并不为护谁,他也知道陆萧白的神识会有感知。
但他就是想让对方看到,他的实力比陆萧白这个投机取巧的强多了。
可落在陆萧白的神识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狼乃群居之物,还会召唤同伴。林寂剑法精准,先斩狼王,每一剑将其穿喉而过,没给它们嚎叫的机会。
这一批雪狼被他斩杀殆尽,林寂也受了不少伤。
他走到陆萧白面前,正当后者以为他要趁机做什么时,林寂对着他的脸轻蔑冷笑一声,把剑放回鞘中。
陆萧白:“……”
再这样下去,陆萧白可能会冻死,不过林寂也不想把同情心放在竞争对手上。
他正欲走时,陆萧白的身躯突然往前一跌,准确埋进雪里。
僵硬的手掌放在林寂拖地的衣袍上,艰难吐出四个字:“好汉,救命……”
林寂:“……”
再次醒来时,陆萧白发现自己被人拖着走,身上却多了一件大氅,把他裹得十分严实。
陆萧白渐渐恢复知觉:为什么要拖他的脚,不能拖手吗?
林寂拖着他前行,一边走一边埋怨:“什么鬼地方,连个避风处都没有。”
陆萧白:“你……”
林寂:“哦?醒了?我打算把你拖去喂雪狼,怕了没?”
陆萧白很想笑,可以脸部僵硬笑不出来,“你不会……”
林寂不屑:“谁说我不会?”
他说真的,再找不到山洞他就把陆萧白就地埋雪里,省得累赘。
顿了顿,林寂又道:“记住了,今日是你求我救你。”
陆萧白:“……”
林寂终于找到了山洞,把随身带的衣袍拿术法挡在洞口,不让风雪吹进来。
陆萧白终于突破成功,用灵气暖了自身,才没被冻死。
他看向坐在很远处的林寂,“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遗迹里相见不都这样吗?反正又没别人,杀了对手也不会被外面知道。
林寂呵了一声,不语。
林寂是很讨厌陆萧白,可若趁虚而入杀了他反倒不痛快,但要如何杀他才能痛快,林寂又说不出来。
至少要光明正大,以实力取胜,否则只会证明他自己也不行,要靠偷袭才能赢他。
那时陆萧白就完全看出,林寂这个人真是太傲了,完全不屑使任何阴损招数。
外面有风雪,有雪狼四处巡视,两人隐匿气息在山洞里待了几天。
陆萧白把随身带的水壶用灵力热了热,递给林寂:“要不要暖暖腹?”
林寂瞥他一眼不理,他不想和此人说话。
可陆萧白却凑过来,搭着他的肩:“算我报答你搭救之恩,请恩人不要推辞啊。”
“……”
林寂大口喝,喉咙浮现火辣辣的灼热感:“怎么是酒?”
陆萧白笑道:“酒才暖身,你不会喝酒吗?”
谁说不会?他只是此前没有准备。林寂脸色更加冷硬。
陆萧白却笑出声。就是那一刻,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对方讨厌的人,明明看出林寂不喜欢他,却还是说出那一句:
“寂哥,咱们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林寂猛地回头看他。
陆萧白晓之以理:“你看我们都负伤了,若是决斗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外头那些雪狼。”
“雪原禁地比别的遗迹危险太多,此前是我轻敌了,如今吃了大亏,才知悔悟。”
“若你我联手,一起冲出去,岂不更好?如果取得法宝,咱们到时再分如何,你六我四。”
林寂思索许久,却道:“为什么要合作,各凭本事岂不更好。你所说四六分是觉得我比你差,我需要你让吗?”
“……”
后来形势所迫,他们还是合作了。
一边共同御敌,一边比谁杀得多,受伤少,最后一起离开了遗迹。
他们在雪原禁地里待了一年,再陌生的人都能熟悉起来了。
两人尚无深仇大恨,走出遗迹后,陆萧白主动邀请林寂喝酒叙谈,赏星望月,对方也没有拒绝。
星月之下,陆萧白袒露心声:“寂哥,这世上并非只能容得下一个能人,你我何须因为愚昧之人的比较挑拨,生了嫌隙呢?”
林寂看他,“能人,你倒是挺自信。”
陆萧白拿着酒壶起身:“那自然!我一直坚信,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一年时间也够林寂发现陆萧白从不曾轻视他,反而十分欣赏他的事实,以前心里的龃龉便也消除了许多,他同样站起:“这也是我所想。”
“仙道三千,我一定会走出自己的大道,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剑修。”
然后站在顶峰,让曾经轻视他的人,望其项背。
陆萧白感慨:“这么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林寂:“所以注定是对手。”
“非也,我反而觉得,我们注定是朋友。”
林寂一愣,陆萧白继续道:“你主修剑,我主修术法,并不冲突啊。以后你做修真界第一剑修,我当第一法修,我们齐名岂不更好?”
“仙途漫漫,一个人终归是寂寞了些,我并不想修独孤道。”
他一直想找一个志同道合,实力强盛的盟友,一起去走那条修仙大道。
他见过不少同修,也曾组成不少同盟,可是他们离他的心里预期还是差点感觉。
陆萧白本性,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慕强。
他仰慕的这份强大,却又不以压迫弱者为乐。
只有林寂完全符合他的期待与向往。这世上他想携手并进的人,只能是他。
陆萧白此前还有些不了解对方,可经过雪原禁地后,他确定林寂就是他最希望结交的同盟。
可惜此时对方还不太看得上他,陆萧白便只能先抛出一层试探,以后再徐徐图之,争取早日把林寂拉到自己身边。
“到那日咱们再一决高下,你认为如何?”
陆萧白抬起拳头,示意。
林寂一边在心里骂对方笑面虎,一边怀疑陆萧白说的话是否真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寂抬起拳头与陆萧白狠狠相碰:
“好,陆萧白。我林寂并非怯战之人,你说的话我记住了,那就等我们站在顶峰,再来一决胜负吧。”
他御剑返回云上仙宗,在月下回头,唇角勾起恶劣的笑:“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别走到半路后继无力!”
那时林寂还未完全认可陆萧白的实力,认为他修为增长投机取巧的成分很大,故意说这些话隔应对方。
却不想后来是他自己,成了那无疾而终之人……
“……”
舒华老者没说错,林寂对他而言就是特别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陆萧白始终记得那一次他们的约定,今生也还想把没有后续的约定完成。
所以要坦白他亦是重生之人,陆萧白便打算从此入手。
他没有直接点名那个重要之人便是林寂,只道此人于他而言,惺惺相惜,亦友亦师,重逢再见亦如此,不会因时间流逝而变化。
陆萧白说完期待地看向林寂,他们有着共同的经历,他都把曾经发生的事大体讲述了一遍,便是与他坦诚相待。
“所以阿寂,你……”
“所以呢?!”
陆萧白被林寂吼懵了。
他没想到林寂听完后会失态地把他拽起来,双眼通红无比:“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陆萧白呆滞许久,“我说这些……不可以吗?”
“可以。”林寂冷笑自嘲,连日的不满和嫉妒突然爆发出来:“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很好,他们也都喜欢你。”
“你不缺朋友,不缺知己,你什么都有,遇到的人都能成为你的朋友,什么好事都是你的!我竟不知,你何时又多了个同道中人……”
林寂心里酸得快要扭曲,他不明白为何陆萧白突然跟他讲这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事?他凭什么一次次刺痛自己!
“你没必要把你和别人的事告诉我,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你炫耀。”
林寂梗着脖子不去看他,眼睛红得快滴血。
陆萧白:“别人……”
陆萧白突然笑出声,他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林寂居然不记得前世出雪原禁地后的约定了,还以为他在说别人。
他两世最在意的经历,自己还记得,对方却忘了。
许久,林寂耳边只能听到风声。
他突然发现四处安静无比。
抬起头,却看到陆萧白垂着眼,眸光流动。他突然闭上眼睛,似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寂心里咯噔一声,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耳边似乎响起两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昂首挺胸对彼立下青云之志。
可他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萧白睁开眼,突然微笑道:“我懂了。”
陆萧白道:“你就是讨厌我。”
林寂猛地看向他。
陆萧白:“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喜欢,我做什么你也不顺眼。”
“我对你好,你以为我是有所图谋。我推心置腹,你觉得我其心可居。”
陆萧白深深吐出一口气,讲出那句经典台词: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擦着林寂的肩而过。
第43章
次日, 两人即将离开,没有农忙的村民都来相送了。
总归此处民风淳朴,人与景都很美好,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说不定还会感到温馨。
新人夫妇端着食案走上前, 里面放着一些零散的花生莲子, 饴糖之类的喜宴食物,他们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办大事才会拿出来。
村长笑得眉不见眼, 解释道:“我们当地有办喜事抓喜糖的习俗, 好沾沾新人的喜气, 也祝二位公子以后姻缘顺遂, 还望贵客不要嫌弃。”
陆萧白对着生涩害羞的小夫妻一笑,抓了一把喜糖放进兜里,行了一礼。
林寂长睫颤动,看了陆萧白一眼才照着做。
离开前,林寂回眸看向村口大树上的红绸, 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两人走在路上, 林寂主动找话题:“若是当年崔娘能遇到像村里人一样的人家,或许就不会当孤魂怨鬼数十年。”
陆萧白淡淡道:“人各际遇不同, 好在她解脱了。前尘尽散,自不必再回头看。局外之人,也不必为其惋惜。”
“咱们还是尽早回培风门吧。”
强行结束话题后,陆萧白率先一步御剑离去。
“……”
这就是为何人与人相处甚难的原因, 只要不是想闹翻不再往来,哪怕激烈吵架也得留一线余地。
昨晚两人把难听的话都说完了,如今想要和好都找不到理由。
至少林寂是这样。他御剑跟在陆萧白身边, 无数次想要开口,脑中却词穷,不知该怎么说,说些什么,陆萧白更是不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会有如此动怒的一天,自打对方冷冷说出那句“你就是讨厌我”时,林寂才后知后觉,陆萧白也爆发了。
他至今仍然十分介意陆萧白口中所说的那个惺惺相惜,亦师亦友的人,究竟是谁能得他如此盛赞。
可比起此时陆萧白故意对他视而不见的现状,他就没空去想这个人了。
林寂反复回想当时,他完全被心里的酸涩和妒忌冲昏头脑,说的那叫什么话?
他能看出来陆萧白先是发愣,后是冷笑,最后眼底竟浮现出沉痛哀伤,终究归于自嘲,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原来在林寂心里,自己就是这般刻意炫耀,充满优越感的人,嘴脸丑陋,令人生厌。
林寂后悔想要补救时已来不及,陆萧白负气离去。
陆萧白随和包容,却也不是毫无脾气的假人,被戳到心中痛处,他呕气起来比谁都可怕。
问题是在此之前,林寂没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会刺痛对方,他以为陆萧白并不会看中他的看法。
林寂最近无比气闷心烦,就在于他认为他对陆萧白而言毫无特殊性。
他以前并没有很在意陆萧白对谁好,可看到陆萧白扶起那个身世孤苦的小孩,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轻言细语和他说话,抱抱他安慰他,最后还拿灵气给小孩疗愈手伤……
他就突然发现,陆萧白对他也差不多这样,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那倘若他身边之人不是他,换作任何人,陆萧白也会这样对别人。
他不能接受陆萧白只是本性对别人有救助情节,加上做师兄的觉悟,才会如此待他。
可大吵一架后,林寂又恍惚明白过来什么,他似乎想错了。
他在陆萧白那里,似乎并没有……和别人一样。
陆萧白如往常一般负手御剑,目不斜视。
此刻他实则什么都没想,心口却似堵着一团气。
堵着堵着,除了胸口,体内似乎还有一团气在身体里流窜起来,陆萧白略微疑惑地伸手抚摸,后肩突然一痛。
修士一向恢复很快,这些时日他的伤口早已愈合。
林寂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陆萧白,突然见他灵力一闪,剑身瞬息往下落了几丈。
吓得林寂抬手驱使灵力替他稳住剑身,连忙凑过来扶住陆萧白:“你怎么了?”
很奇怪,那股突出其来的剧痛只持续了一瞬,之后又毫无感觉了。
陆萧白疑惑过后下意识低头俯视,看到高空之下的山川河流,骤然有一股失重眩晕的感觉,越是高耸,越让他有一种想要跳下去回归地面的冲动。
陆萧白瞪大了眼睛连忙抬头,脑子一下子清醒许多,身体下意识往林寂那边靠。
林寂看到他的反应脑中回想起一些画面,忽而福至心灵:“你是不是……”
陆萧白突然推开他,“我没事,多谢。”
林寂:“……我看你灵力不稳,不如我载你?”
陆萧白轻声道:“我已筑基,不必麻烦了。”
“……”
孟晚秋收到传音符时便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自家俩徒弟进展得如此顺利迅猛,没等他把零嘴吃完,两人又都回到了培风门。
掌门听到消息也连忙赶来,两位仙长坐在上首,十分欣慰地听两人诉说在遗迹里的所见所闻。
但其实林寂和陆萧白还在人间逗留了一段时间,否则会回来得更早。
他们把对个人加成不大,但于宗门有利的法宝单独分出来,献给宗门。
掌门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缝,摸着胡子:“晚秋,看来咱们这一代真是过去了,后一代人才辈出,光你门下就出了两个。”培风门壮大有望了!
孟晚秋陪掌门乐了一会儿,但他心里更多是疑惑担忧:“你们为何收获如此之丰,没有受伤吧?”
陆萧白:“可能是运气好吧。”
孟晚秋看向陆萧白。他早就发现了,从见面开始,小白的兴致就不高。
要按他平时的性子,对遗迹里发生的种种事件定然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可此时大多经过,却是从阿寂口中听来。
不过出去一趟,阿寂比以前确实要善言许多。
林寂等了半晌也没见陆萧白有任何接话解释的意图,只好自己开口道:“当时情形确实很危急,是……请神仪式生效了,召来的大能显灵,帮了我们……我。”
不,不是帮他们,只帮了他……
而且还顺手把遗迹的法宝都召了出来。
林寂说完愣住,对啊……无论如何,灵昀仙的及时出现帮了他,可他摆脱危险后心中毫无感念,反而只顾自己的疑惑连番质问陆萧白。
况且灵昀仙明明认出了自己这个前世罪孽深重的大魔头,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斥退他的敌人后就消散了,甚至没有对自己动手。
陆萧白的元神究竟为何突然出现?难道真如对方所说,他只是觉得被吵醒了烦么?
还是为了吸纳遗迹的四方灵气……还是他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帮自己一把?
林寂心神俱震,耳边又响起陆萧白的冷声质问:
“说到底,你就是讨厌我。”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别有所图。”
当对一个人的偏见太深时,往往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很难公正全面去看待对方,忽视很多好的方面,哪怕问题的本质很浅显,哪怕那个人近在咫尺。
见林寂突然沉默了,陆萧白看他一眼,没想到对方还是替他圆了慌。
他还以为,林寂就算不把他的身份抖落出来,也会明里暗里,对他意有所指一顿。
许久,林寂喉咙哽了哽,继续把“大能”现身与消失的过程说完,就连师父的妖毒也给出了解法。
“那太好了,这位大能的英灵当真体恤后辈,你俩的运气也不错。”
掌门感慨完想起自己与佛门的一些高僧打过不少交道,便主动表示他会去替孟晚秋周旋,看有没有从小出家修行,修出了灵力又不曾杀生的小和尚,无论如何要讨些灵血来解孟晚秋的妖毒。
孟晚秋:“……喂,师兄,你别急。”
平时喝稀奇古怪的药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他喝人血,难道不考虑一下他心里会不会有障碍吗?
掌门无奈把手放在孟晚秋肩上,语重心长道:“师弟,你不要讳疾忌医。既有了解毒之法,总得先照着去寻一寻。放心,老夫自会和师兄弟们合力给你寻到至纯至净的灵兽血。”
不过最后要是寻不到灵兽之血,掌门也绝不会如实告诉孟晚秋,就不信混着药汤喝,没人说他还能尝出是什么东西的血?
孟晚秋:“……”
掌门走前又欣慰地看向自家宗门的天骄弟子,继续意味深长提点:“你们这对师兄弟联手了几次,皆是无往不利,定要继续保持,相敬相亲。”
林寂:“……”
陆萧白:“……”
掌门离开,落霞峰只剩下师徒三人。
陆萧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礼盒,里面装着他们游览过买下的各地特色物品,有食物也有一些手工小玩意儿,都是他和林寂在路上一起挑的。
“老头,这是我和林寂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慢慢享用吧。”
出门一趟带礼物回来是一家人喜欢做的事,吃的可以解馋,玩的可以解闷。
孟晚秋兴致勃勃扒拉了几下,“养徒弟的感觉真好啊,你们有心了。”
师父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一阵,忍不住询问:“在遗迹里,你们可有做到为师所说的话——互相信任,绝不背弃。”
两人一愣,陆萧白率先轻笑:“老头,你想什么呢?我们都出来了。”
也是,若在遗迹中生出龃龉,后面也不会一起给他挑礼物。
这么说两人的矛盾是从遗迹出来后才产生的?孟晚秋想了想道:“你们连日奔波定然疲乏交加,回去歇着吧。”
“今天是休沐日,你们可以一起去温泉山里沐浴,约上三五好友赏景踏青,放松一下。”孟晚秋贴心提议。
“不了。”陆萧白起身:“我先回洞府。”
说真的,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也行。”孟晚秋道:“明日让我看看你后肩的伤恢复如何。”
陆萧白摆摆手:“用不着,已经好了!”
孟晚秋坚持:“遗迹里负伤更要小心,好好休养,让我看一眼怎么了?”
“那随你吧。”陆萧白先行一步,林寂就要追上去,却被孟晚秋叫住,“先跟为师说说,你们又吵架了?”
真是每一次出去,每一次回来两人之间的气氛都不一样,真令他们师父头疼。
林寂坐回原位踌躇许久,才开口道:“……是我的错。”
孟晚秋就这么猜的——家里养过两个孩子就知道,谁生气谁心虚一眼看得出来。
孟晚秋叹气:“阿寂,那你记得好好跟小白说啊。”
反正孟晚秋印象里,陆萧白动大气的次数少之又少。
孟晚秋徐徐教导:“别急,好好说,语气很重要,沟通也很重要。”
“觉得自己不对,就态度软和下来,说几句好话,不会让自己少块肉的。”
“别老是硬碰硬,过刚易折。”
“为师要是跟你们掌门师伯像你们这样隔三差五闹一次,现在别说在宗门里喝茶闲聊兄友弟恭,怕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过其实他们年轻时候也个个脾气风风火火,关系也没如今那么和谐,时有矛盾发生。
是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心境平和下来了,不太看中一时的对错,也没有精力像年轻时一样争论不休,才渐渐互敬互让起来。
不妨碍孟晚秋拿现在的他们当例子教导徒弟,反正阿寂又不知道他们以前什么样。
林寂垂眸倾听,思索良久,双唇轻轻张合:
“师父……那您教教我。”
林寂回去计划许久,想好腹稿和准备赔礼后这才穿过竹林,来到陆萧白的洞府外。
他在路上行了许久,心情忐忑,又有些怅然。
他的洞府是当初自己特意选的,与陆萧白的洞府方向南辕北辙。一个在落霞峰东边,一个在西边,他当初极力避免和陆萧白有过多交集。
重生伊始,他的确不甘不服,看不惯陆萧白,也的确讨厌仇视他,把他当成忌惮的对手。
可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知从哪一刻起,林寂心里的那份抵触被慢慢瓦解,消散……他越发关注陆萧白,和他一起行动,不想让他的目光放在除自己之外的人身上。
如今他已找不回当初的感觉,甚至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何非要跟陆萧白过不去。
心情变了,当初的思维模式却还保留着。直到他亲口说出陆萧白元神出窍救了自己的事实,才猛地回味过来。
林寂迟钝反思,他是应该道个歉的。一直以来,他把陆萧白对他的维护和关心当做理所应当,甚至……侍宠生娇。
可到了洞府鼓起勇气走进禁制时,却发现主人嘴上说自己要回来休息,却根本不在家。
连焱羽兽都不见了。
孟晚秋是万万想不到的,其实陆萧白的心态也到了他说的那种境界,和林寂吵完一架似是元气大伤,事后只觉得心累和惆怅,生气反倒只有一时。
陆萧白找了个培风门最高的山峰自饮自酌,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
焱羽兽扇动翅膀在他面前晃悠了半天,见主人不理自己,只好落在一边静静陪着。
陆萧白突然对它说:“小焱羽,你说……我是不是过于一厢情愿,太自私了?”
焱羽兽:“?”
自私这个词对非人的异类来说理解有点复杂了,它听不太懂。
好在陆萧白并不是真想寻求答案,他更多是自言自语:
“我和林寂之间,前世有太多隔阂,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凭什么我会以为,今生对他好一点,他就非得对我另眼相看,不与我计较前仇旧恨呢?”
他做这么多也不过是自我安慰,通过弥补林寂来偿还亏欠,让自己心里好受点而已。
前世,林寂犯下弑师和重伤云上仙宗宗主的大罪后,曾被仙门专门设立的执法堂惩恶司抓到过,那时他尚未完全入魔。
对于这种大逆不道,泯灭人性的罪徒,修真界有专门的牢狱等着他。
林寂被关进焰山炼狱中,地下岩浆不断沸腾,四周热得连蚂蚁都活不了。人如置身大蒸炉里,若非身负灵力,连几天都待不了。
林寂的四肢被锁链绑着,根本逃不出去,只能被动等待仙门长老团汇聚,在惩恶司提审。
他突然听到外面看守的仙门弟子恭敬的声音:“陆道师,你怎的来此处了?”
林寂抬头冷笑,没想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探监的,还是他。
陆萧白,还嫌被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炼狱的牢房不像人间的模样,要更有“人性”一些,林寂被锁在岩浆附近的山洞里,里面凹进去一块,从远处看他整个人像是被嵌在石壁里一般。
陆萧白见此连忙飞身进去查看,林寂盘坐在地上,衣服被汗浸湿,额头上也满是汗水,脸色无比苍白,双唇干裂如同大旱的农田。
陆萧白走到他身边,连忙拿出水壶递过去,一边在心里疑惑。
按理说,林寂的灵力修为很高,他不会被灼烧得如此难受才对。
良久,细长的眼睁开一半,直接推开陆萧白的手,水壶掉进岩浆里消失不见。
陆萧白劝道:“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林寂冷笑:“你来干嘛,看我的笑话?”
陆萧白双唇动了动,脸色也有些发白:“……不是,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他伤刚好便打听出林寂被关在炼狱受苦,便连忙赶来。
林寂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渐渐大笑出声:“你要带我走……你如何带我走?”
陆萧白斩钉截铁:“我不信你会做弑师之事,我替你担保带你出去。”
林寂一愣,自嘲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陆萧白仍然笃定:“你绝不是这种人。玄逸真人的死讯是云上仙宗放出来的,我并不信他们。”
“你跟我说出实情……就算你也搞不清楚状况,我们争取时间,一起去查出真相。”
他见林寂情绪稳定下来后,再次拿出备用水壶递过去。
也再次被林寂狠狠甩开,融入岩浆。
林寂抬眸露出笑容,反问:“阁下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已经说一不二了么?恭喜。”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打算如何担保我出去?”
如今的情况,劫狱都比担保简单。
陆萧白沉默许久,突然直视林寂:“林寂,来我身边。”
林寂愣住。
陆萧白拿出培风门的弟子命牌,一字一顿:“我可代我师尊灵昀尊者收你为徒。”
“只要你来我身边。你告诉我你的冤屈和当时情景,哪怕只有蛛丝马迹,我也定替你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林寂呆滞许久,脸上的神情终于有所动容。
正当陆萧白以为他将要成功时,林寂却又恢复原状,冷声讥讽:“终于给你找到了高高在上施舍我的机会。”
他早已成了一团墨,又如何能有清白呢。
“陆萧白,你一定觉得此刻的你很正义,很像救世主吧?说罢,你想让我夸你的能力,还是智谋,还是你的宽宏大度?”
“明明前不久才被我重伤,却如此不计前嫌,我真是快被你感动了。”
林寂语气毫无起伏,似乎已经自暴自弃了。他的灵魂,早就在玄逸真人死去那一刻,跟着他一起死去。
他甚至失去了和陆萧白比较胜负强弱的兴致。
陆萧白不可置信看向他,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你为什么从始至终那么排斥我?”
“我就那么让你憎恶讨厌吗?!”
陆萧白垂眸,“是不是那天,我祭出的鲛珠,与你有什么渊源……”
林寂突然激动起来:“闭嘴!”
他的眼中,满是对陆萧白的仇恨:“我最讨厌你这副状似无辜的嘴脸,却享尽了世间所有好处!”
陆萧白惊诧,毫不怀疑此刻林寂若有一把刀,定会朝自己捅过来。
林寂吼完之后发现他的四肢被束缚无法动弹,情绪很久很久之后渐渐平息。
他看着陆萧白,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恨你吗?你凑过来,我告诉你啊。”
陆萧白清楚类似这样的话术,都是一种圈套。
他在话本里看过,当人真凑过去后,被束缚的困兽便会狠狠下口,咬掉仇人的耳朵。
可陆萧白仍觉得他和林寂没有致命的仇恨,更多是竞争的对手。
他还记得当初问鼎高峰再决斗的约定。明明不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为何没过多久就变了?
他想不通,偏要撞到南墙才甘心。
于是陆萧白靠过去。林寂亦缓缓凑近,呼吸灼热在他的颈边起伏。
林寂没有咬掉他的耳朵,他伸出被锁链束缚的手紧紧抱住他,似是想要将他狠狠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陆萧白突然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衣襟,将他的皮肤腐蚀殆尽。
林寂低声哽咽,满腹委屈,下一刻眼底却浮现得逞的笑。
既然注定不能站在一起,那他就要陆萧白记住他一辈子。
他要对方永远,永远摆脱不了他。
林寂突然俯身,狠狠咬住陆萧白的白皙颈侧。
等到对方吃痛推开他,掐住他的脖子时,林寂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处深刻的咬/痕。
林寂双目猩红,此情此景真是痛恨交织,又缠绵悱恻啊。
他对陆萧白留下最后的诛心之言:
“只要你存在,就是我的劫数。”
“……”
前世林寂的目的达成了,咬迹会消失,记忆却不会褪色。
只是此前他们好的时候陆萧白想起的都是两人之间美好的回忆,如今他们不好了,坏的记忆同样浮现脑海。
陆萧白抚摸颈侧回想,林寂定是恨极了他,才会非得咬他一口。
林寂总说谁遇到他都会喜欢他,陆萧白却以为不然。
就像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让林寂消除对他的恶感。
或许如果他只是阿寂的师兄尚有可能,可惜他还是他前世痛恨的仇敌。
陆萧白吹着风醒神,到后半夜总算看开了。
他不应该勉强林寂按照他的意愿和方式生活,非要和他并肩同行,做什么同路人。
他想要的未必是林寂想要的。
“罢了,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次日,林寂心情焦灼四处寻找,把陆萧白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一遍。
陆萧白竟一夜都没回去。
林寂问同门是否见过陆萧白,都说没见过,反而问他:“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甚至还有师弟师妹主动问他:“林师兄好,陆师兄呢?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么?”
林寂:“……”
原来他们不知自何时起,在别人口中由从不一起出现变成了形影不离。
灵秀峰练武场前围了一群人,林寂连忙上前:“怎么了?”
众人回头看他行礼,随即解释:“见过林师兄。”
“也没什么……就是不知是谁把灵秀峰那座小荒山劈成了两半。”
“功力如此之深,恐怕只有掌门能做到。”
“可是掌门干嘛劈他自己家门口的山啊?”
“……”
林寂抬头一望,那山还真是被劈成了两半啊,不含任何夸张成分。
看着断口却不像是用剑劈的,倒像是引天雷决……
林寂连忙问:“你们有谁见过陆师兄?”
人多力量大,终于有人道:“看到了,陆师兄第一个发现的,他已经回去了。”
林寂回到落霞峰,果然看到陆萧白走在回洞府的竹林路上。
他连忙追上前:“小白!”
陆萧白脚步停住,回头微笑:“怎么了?”
看到他缓和的神色,林寂心下一松,想到什么又悬起来。
他没有提自己等了陆萧白一夜的事,只是走上前和他并肩而行:“我,我陪你走回去吧。”
陆萧白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好啊。”
两人缓慢行走,到洞府前,林寂深呼吸几次,拉住陆萧白的手腕:“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萧白心绪平和看着对方,涵容道:“你说。”
林寂心里建设无数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上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林寂从未说过软话,施行起来无比艰难,却还是一字一顿,对着提前写好的草稿背下去:“我不该胡乱对你恶语相向发脾气,以后你想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
林寂垂下头,“我,我承认以前我对你有诸多误解。以后,我会重新认识你。”
不带固有印象,不含任何成见,重新认识一次。
陆萧白愣了愣,轻笑出声:“没事儿,没有那么严重!”
他拍拍林寂的肩:“那天我们都冲动了,一时气话而已,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抬手打了打哈欠,“我眼下是真有些困了,睡醒咱们再聊吧。”
林寂犹豫片刻,有些小心翼翼道:“行。不过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陆萧白:“赏月舒怀啊。”
那为何不叫我?林寂心中腹诽,想起他们尚在冷战,便没问出口。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精致锦盒,放在陆萧白手心:“我的,赔礼。”
顿了顿,陆萧白接过:“那好,我收下了。我也有错,改日再给你赔礼吧。”
说罢他跟林寂打过招呼,回了洞府。微风拂过时,林寂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陆萧白把锦盒放进平时装钱财的箱子里,走回榻上倒头就睡。
如往常一般,一闭眼就睡着了。
梦里,陆萧白元神来到自己的识海之处,负手巡视。
他突然在自己识海中看到一团红黑相间的雾气,警惕询问:“你是谁?”
那团黑气回他:“我就是你啊。”
陆萧白听着声音一致,慢慢显现出来的身形一致,面貌一致,显然是他自己,顿时放下心。
舒服地睡醒一觉后,陆萧白伸着懒腰起身,瞳孔浮现红光,转瞬即逝。
他唇角勾起笑意,意味不明:
“鱼,咬钩了。”
第44章
孟晚秋隔日看过了陆萧白后肩的伤处, 发现居然被修士掌力给破了个口子,如今已经结痂。
“总的来说不算严重,可再打偏一点就难说了, 此人明显冲着你后心而来,当真是凶险。”
陆萧白不甚在意, “不还是打偏了, 总归有惊无险就好。”
孟晚秋啧了一声,佯嗔道:“没心没肺,为师这是后怕。”
林寂听此垂眸有些自责, 想起什么连忙道:“可我发现, 他的伤处有时会突然疼痛。”
孟晚秋听此又紧张起来, 按了按伤口周边问陆萧白疼不疼, “也没伤到骨头啊……”
陆萧白看了看两人,“你们真是过于小心了,又没伤到筋骨,能有什么事?”
伤口没好全,偶尔会疼一下也很正常。
孟晚秋施法, 去除了陆萧白后肩的结疤, 却还是留下一道深痕,可能是伤得最重处。
孟晚秋不禁摇头:“还是得修成金丹啊, 纵使有仙法加持,凡体恢复还是慢。”
陆萧白伸长脖子扭头,可惜看不到,“我这个人自来破口就容易留疤, 跟凡体还是仙体关系不大。”
伤痕只有拇指大的一小块,林寂从旁观察,却发现这块痕迹还挺有形状的, 虽看不出来像什么。
看着看着,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林寂还想凑近再看看,他所思所想十分正经,陆萧白却奇怪地抬头看他一眼。
林寂:“……”
孟晚秋把提前准备好的瓷瓶打开,亲手给陆萧白上完药才放在榻边:“记得每日擦药消疤,够不着就让阿寂给你擦。”
终于轮到他催促勉强别人了哈哈,孟晚秋神清气爽地叮嘱一通,转身离开。
林寂看了看瓷瓶,“我看你早晚都在洞府里,那我以后每日过来。”
虽然陆萧白前两天收了他的赔礼,告诉他一时气盛不必在意,与他相处也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可林寂还是有些忐忑踌躇,毕竟之前吵得太激烈了,他认为他们还需要一些过渡期,关系才能慢慢修复。
陆萧白发现林寂总会在认为自己有错后乖巧许多,他是明辨是非对错的性子,控制不好脾气是一回事,却在知道自己理亏后也会低头,其实比起上辈子,他还是改变了许多。
可惜此法只能解一时之矛盾,解不开长久的积怨。
陆萧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你想来就来吧。”
他合上衣襟,站起来给自己扣扣子,穿戴整齐。
陆萧白练体,身材自是不错,该有的都有,身形却更偏向修长一些。他此刻在自己卧房,穿着自是随意松垮,只着一件亵衣长袍,齐腰青丝随意披散,与雪白的衣袍互相修饰,相得益彰。
“对了,我难得筑基成功,接下来须得凝神固元,潜心修炼一段时间,并不打算出门,落霞峰诸多事宜就交给你了。”
陆萧白回头,却看到林寂猛地别过脸,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陆萧白见此把头转回去,装作自己没看到。如果他多看一眼,便能发现林寂像是青虾煮熟后的通红耳根。
直到出了洞府,林寂才想起陆萧白说的话,脚步一顿。
陆萧白要潜修固元合情合理,林寂心里却莫名不安。
罢了,至少早晚他可借擦药的名头每日与陆萧白见一见,也不妨事。若对方修炼时需要什么,他便也能顺着张罗。
两人从遗迹回来,踏入休养生息阶段。陆萧白闭关,林寂也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修行。
两世以来,林寂对修炼一事从无懈怠,只要开始修灵,他的心神便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
他上一世就是个闭关能手,对外界毫不关心。只要把自己关到某处封闭空间,他能数月乃至数年都不出来,使得他错过许多修真界重要信息。
可如今林寂发现自己变了,他修炼依旧能专心致志,却从没有产生想要闭关不问世事的需求。
非是静不下心……更多是他自己不想。
虽然偶尔感觉培风门的师弟师妹们热情起来有些让他招架不住,但林寂心里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有其他人和他走一条路,也喜欢和同门一起行动去完成宗门任务,并肩作战的感觉也很好。
林寂在落霞峰修炼,和孟晚秋一起探讨剑法,闷了就去灵秀峰走走,和相遇的同门互相见礼打招呼,偶尔指导几个人,被长老叫去使唤一下,和之前陆萧白带着他认识的朋友们一起行动。
他对这样的生活感觉良好,心里也很舒适,跟在云上仙宗时无比压抑的心情正好相反。
林寂才发现他虽不擅长与人相交,却也不喜欢孤寂一人,混熟了之后和朋友们同行才是他最向往的生活状态。
然而一行伙伴总是提起陆萧白,问林寂小白师兄什么时候可以出关,道是许久没见到他,他们感觉好不习惯。
林寂:“……我也不清楚。”
若说当下有哪里不好,林寂比同伴的不适应感要强烈数倍。
身边空落落的,心里也似空了一块,每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发现身边人并不是陆萧白,又失了兴致。
林寂近来总四处游荡,也是担心陆萧白一个人待着烦闷,想要听一些趣事回去与他讲。
培风门弟子们近来倒是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闲适自在,热闹都在长老团。
从大事来讲,培风门招收了很多新弟子,灵脉和门下场地不够用了。有许多长老自发出行游历,一旦寻到还未被发掘的灵山,便回来报告。
掌门则是焦头烂额,又要清点宗门的库房预留扩建的钱财,平时遇到能发现他着装都节俭了很多;又要操心筹划将来若是把部分弟子迁到扩建灵峰的管理问题。
小事嘛……各长老已经为灵秀峰小荒山究竟是被谁劈成两半的问题吵过打过几轮了。
他们一边互相埋怨,究竟是谁在偷偷进步,修为大涨居然还瞒着大家!一边猜测弟子之中可能有潜在的人才,想要将其揪出来,后果就是培风门长老团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互相看不顺眼阴阳怪气,一派鸡飞狗跳,反倒让弟子们坐在观戏台,兴致勃勃热烈讨论。
“究竟是谁以一己之力离间我们培风门内部啊,真是用心险恶哈哈!”
“哎,听说铸剑锋领主和少微峰领主打起来了!”
“在哪在哪?我要看!”
“嘻嘻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可惜林寂不懂用言语烘托夸大当时的情景,把故事讲得更生动,他只会平铺直叙地讲出口,再有趣的事情被他一讲貌似也没啥稀奇了。
陆萧白听着,偶尔回一两句:“那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林寂听此面色一顿,思索半晌干巴巴说:“……我不知道。”
他心里有猜测,只是怀疑对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也不好直接点明。就像他仍不知遗迹里的原委,可现在也已经打算把疑惑暂时压回心底,不再事事刨根问底。
他相信他能等到陆萧白愿意说的那天。
可在陆萧白看来,林寂真是半分不懂隐藏,他的神情生硬得就差把答案写在脸上了。
陆萧白合上衣襟,状似无意问:“我背后的疤痕可有消除了?”
林寂看了看,疤痕是没了,却还留有瘀青,这么一看,形状更明显,像是某种胎记。
林寂头突然疼了一瞬,脑中似乎在翁鸣,有琐碎的画面快速闪过却捕捉不到。
半晌没听到回答的陆萧白选择自己伸手摸,发现那块凸起已经消失,他回头看向林寂:“我已经好了,明天你就不用过来了。”
林寂所有思绪顿住,愣了愣。
陆萧白微笑:“这样我也好打坐修灵不间断,何况怎么好意思一直耽误你修行呢?”
林寂:“我……”
可陆萧白本身也没有每一日都在修行啊……
最近他无比嗜睡,早上越发起得晚,往往在林寂到了之后叫他,他才会一脸不情愿翻身坐起。
他穿得也十分随意,连头发都不想扎,只随意梳头理顺,整天穿着亵衣长袍在林寂眼前晃来晃去。
早上来,他没醒;晚上来,他要么躺着,要么靠着看修灵典籍,或者随意坐在案台边喝茶吹风,懒散到极致。
至于他白天有没有修行,林寂看不到也无从得知。
林寂感觉更明显的是陆萧白对着他话少了许多,一向是自己主动提起话题,他才会接下去,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时时刻刻轻笑浅笑,看他时眼睛清澈璀璨如天上最亮的星辰。
林寂心中突然一阵恐慌,连忙道:“就算你伤好了,我也可以来。你一个人待着不闷吗?还是我说话太无趣……你不喜欢?”
陆萧白沉默须臾,看向他:“不是,与你无关。”
“还有,我一个人待着真的不闷。”陆萧白叹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热闹。”
林寂睁大眼睛,似是第一次认识他。
陆萧白靠在榻边,把腿随意放回榻上,舒服地喟叹一声:“像现在这样躺着,自由随性,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跟每个人打交道,我喜欢。”
林寂猛地站起来:“难道之前我们一起做的那些事,你都不喜欢?”
陆萧白看了看他又回头,终究无法违背本心:“不,那样我曾经也喜欢。”
就像他确实喜欢笑,可他也不想对谁都笑,他也想不笑的时候就不笑。
他上辈子花了半生才爬到让别人看他脸色的地位,可更多时候他为了不被欺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自是要去结交揣摩比他强大的上位者心思,更多时候活得根本不自在。
他知道哪种性格受人欢迎,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调整自己去适应规则。
可那样太累了。他很想要单纯地去听一次琴,单纯与人下一次棋,跟欣赏的人把酒言欢,而不是带着目的,带着利益互相接近。
所以重活一回,陆萧白但随心愿,不再勉强自己。也因为他什么都拥有过了,才能不勉强自己。
此刻他这样待着是他心里情愿乐意过的日子,从前和林寂相处的每一刻,也是他乐意并愉悦着过的。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的感受,我说不清楚,你也未必明白。”
林寂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臂膀,脸上露出喜色:“我明白。”
陆萧白的意思,不就是他也分人吗?
陆萧白有不乐意给好脸色的人,便也有乐意结交的人。
人不就是分喜恶,对不相干的外人一个样,对自己人另一个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林寂把瓷瓶收好,唇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那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
说罢他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轻快许多。
陆萧白:“。”
他不是说他听懂了吗?为何明日还要来?
陆萧白捂住脑门糟心不已,怀疑林寂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冤家。
夜里,林寂睡不着,干脆打坐静心。
他闭上眼睛唇角微勾,脑海中浮现的画面突然渐渐明晰起来。
林寂深感疑惑,他最近总有一种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的感觉。
林寂凝神崔动灵力,终于进入识海之中。
他越走,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渐渐拼接起来,让他想起什么。
“咱们又不冲突,以后你做修真界第一剑修,我就当第一法修,到时我们再一决胜负如何?”
“好,陆萧白。”
双拳相接,许下约定。
林寂猛然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大亮。
他胸膛剧烈起伏,许久才恍然回神。
那些话是他和陆萧白说的?为什么此前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林寂记得他和陆萧白在雪原禁地里见过,也记得他们合作一起闯出了遗迹再分开,他还记得自己和陆萧白分别前一起喝过酒,似乎说了什么,两人相处难得平和。
可他不记得自己在雪地里救了陆萧白,拖着他找到山洞,也不记得他们所说的话中内容。
他的脑海中对大概事件有印象,具体经历却模糊了。
林寂终于想起这件事,与陆萧白在红绸树下所说的话连起来一想……
难道陆萧白说的那个重要之人,就是他?!
连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林寂连忙提剑起身,快步朝着心里盼望的方向走去,他此刻只想找陆萧白问个明白!
林寂愉悦狂喜的心情在吃到闭门羹后停滞,脑子一片空白。
陆萧白洞府外布着他亲手设下的结界,他还特地在外面立了个牌子,写着四个字:
闭关勿扰。
除此之外,陆萧白还特地放了张传声符给他:
“抱歉啊,我修行好像遇到了瓶颈,需要闭关好好琢磨一番,以求早日突破。肩伤已痊愈,不必麻烦你每日辛苦跑两趟了!”
“……”
林寂突然想起,他送给陆萧白的赔礼,他一次没听陆萧白提起过。
就算对方不喜欢在身上佩戴物件,可他却也没在陆萧白洞府里见到过自己送给他的东西。
陆萧白承认他们曾经那样他是喜欢的,不代表现在也喜欢。
是他昨晚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林寂心乱如麻,一通瞎走,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心口隐隐抽痛,林寂无比着恼,为何他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如果当日他就能想起来,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和陆萧白僵持着,他就不该说那些话。
林寂突然回身:不行,他必须得和小白解释清楚!
正当林寂要回去时,突然被人叫住:“林师兄!”
林寂回头,他和陆萧白交好的同伴从远处跑来,一边大喊:“灵昀尊者急着找你呢!”
林寂心里咯噔一声,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灵秀峰,连忙御剑返回。
“师父!”
孟晚秋坐在书阁沉思措辞,见林寂急匆匆赶来,“是不是小白怎么了?”
“啊?”孟晚秋思绪被打断,“他闭关能有什么事?”
“你先坐吧。”
孟晚秋看向林寂,柔声道:“我要说的事,许是与你密切相关。我想着也该和你先通个气,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林寂乱糟糟的心神听此更迷茫了:“师父,究竟何事?”
孟晚秋轻笑:“如果为师没猜错,是好消息,但对你来说怕是有些意外。”
“培风门有一批弟子,即将出宗历练,刚下山门时,他们遇到一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妇人。”
“她似长途跋涉而来,神志有些不清。但她的口中,重复唤着“阿寂”两个字。”
“门中弟子上千,原本无法确定她要寻的人是谁……可为师去看过了,此女子相貌与你有几分相似,我还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串长命锁。”
“阿寂,你跟我说过你的身世,为师便想着这名妇人,是否与你有什么关联?”
林寂的脑子轰地一声,噼里啪啦炸响一片。
他在孟晚秋的连番疏导下,不知过了多久才稳住心声,整个人还是懵的。
自他发现三叔还活着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做好了面对的准备,林寂才跟着孟晚秋去了暂且安置妇人的小屋。
可他不记得自己身边有四五十岁的亲戚,三叔那一家子都很年轻,除非是他奶娘。
林寂踏进屋中,光看到那个瘦弱的背影,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美人未老先迟暮。
林寂一步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抱住妇人。
一声娘却哽在了喉间,无论如何喊不出口。
妇人面颊凹陷,双目呆滞,口中重复唤着“阿寂”两个字。
可某一刻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拥抱席卷而来,时隔再久妇人也能瞬间认出。
她缓缓低头,怔怔感受自己湿了一片的腰间。
第45章
培风门最有经验的老医修被孟晚秋请到落霞峰暂且住下, 为林寂的娘调养身体。
针灸、服药,用术法治疗后,林寂侍候他娘睡下。
医修跟林寂说, 他娘的病在人间会有些难治,在修真界却不是问题。
她大抵是受刺激和心伤过度, 才会出现神志不清的状况。只要多服几日清心丹, 能真切地看到林寂,确定此刻不是梦幻,她的心病渐渐也就好了。
这么说, 林寂也想服几颗清心丹, 看看此刻是不是梦幻。
在自己意识里阔别多年, 早已逝去的亲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现在除了像是在做梦外没别的感触了。
林寂的娘名唤余容,是那一方城里最负盛名的美人,在最好的年华嫁进林家,至今已有二十几年。
可如今她的面容枯槁,手与脸粗糙皱起, 看上去岂止老了二十岁。
距林家灭门过了几年, 林寂不敢想她是如何过来,又是如何走到培风门的, 他连忙坐过去,双手捧起余容的手连声唤道:“娘,你不要难过,我还活着。”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孟晚秋安置好医修回来,站在一旁卡壳许久才想到说什么:“阿寂,你放心吧, 你们既能重逢,令堂的心病很快就会好的。”
“你可以多待在她身边,跟她讲讲从前你们母子之间发生的事,更有助于她心智恢复。”
“为师去炼药峰跟惜云长老讨几瓶养颜丹,令堂的……面容也会恢复的。”
果然小白不在,落霞峰就没人能凑齐一副好情商了。孟晚秋想起之前跟林寂描述他娘四五十岁,恨不得咬自己舌头。
林寂掖了掖被角起身,他本来想说不必的,可想起他娘美了一辈子,之前是顾不上,若她清醒了发现自己成了眼下的模样,恐怕会很难受。
最终,林寂只好躬身行礼:“多谢师父。”
“怎么,和你娘重逢后就跟师父见外了?”孟晚秋拍拍林寂的肩膀,“这几日你多陪陪她吧。”
往后数日,林寂每天都去陪伴余容,无数次跟他娘重复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余容一开始看不到他就会变得激动,林寂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为其侍药侍膳,扶着她散步,直到她睡下才离开。
余容渐渐平静,混沌呆滞的眸光一天天变得清明起来。
等她较为清楚能回答自己的一些问题后,林寂反而渐渐对他娘没有话说。
师父让他多给娘亲讲些过去的事,林寂想了半天,压根没几件事可讲。
在娘意识混沌的时候,他还能与其亲近,在娘情绪不稳时抱住她,把她当小孩一样拍着背安慰。
可对方渐渐清醒,林寂便只能坐在不近不远处,态度恭顺拘谨。
他也问过自己娘亲,是如何逃过一劫,这几年她又是在哪里过的。
余容表述有些颠三倒四,倒也讲清楚了事情经过。
林家灭门那夜,她被妖物抓破后背倒下,推开林寂让他拿着鲛珠快走,一定要逃出去。
此后她失去意识,就连妖物也以为她死了。可那夜林家上空下了一场雨,将她浇醒。
她看着脚下流淌的血水,尖叫着跑了出去。本想去报案,可路上又晕了,倒在某处山坡后的草丛中。
她是幸运的,被路过砍柴的一名老汉救了,带回农家。
等她醒来找人打听时,林家被妖物侵害的消息遍布全城,官府忙得焦头烂额,而她的碑位都被立起来了,她彻底成了无名之人。
林寂将事件串联起来,看来是三叔找不到他们母子的尸体,又想趁机霸占全部家产,干脆顺水推舟,许是找了类似身形伪造身份,然后大办丧礼,把林家只剩他一人给坐实了。
“你三叔执掌林家,娘不敢回去,便只能先在农户家住下。”
以前林钰为了名声不得不善待他们孤儿寡母,这次祸事刚好给了他修剪旁枝的机会,她要真回去才是必死无疑。
“直到林钰销声匿迹,我才敢出来。”
可余容跟林寂存在同一个误区,就是不清楚彼此的死讯是不是真的,一看到儿子的碑位,余容以为他还是没逃脱,伤心欲绝,自此持续半糊涂半清醒的状态。
那对好心的村中老夫妻一直收留照顾她,直到有一日他们趁她清醒时,带她去赶集散心。
从别人耳中,她听到林家公子死而复生,回归的消息。
“娘想来找你,可你已经走了,娘不知该去哪儿寻……”
说到此余容抽泣不已,林寂连忙抱住她安慰,“对不起娘,让您受苦了……”
知道儿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对余容来说就是最好的清醒药,她同样按照林家特殊记号找到新宅,可林寂又走了。
余容想起林寂可能会回云州老宅一趟,辗转去了云州,没找到人,还好又遇到了他爹曾经的旧友王老爷。
从他那里拿回长命锁,可林寂的去向又失去了,余容绝望得想死。
“还好王老爷听你说过,你如今居然踏入修仙路,去了一个叫培风门的地方……”
“我终于走到仙山下,却无论如何也绕不进去……”
孟晚秋从旁听着无比感慨,余容寻子的过程曲折到可以写一本话本了。而且她一路没遇到坏人,说实话真的很幸运。
林寂却浑身一震,“可是,我没有告诉王老爷。”
说他要去修仙对于凡人来说跟承认他有病差不多,他也不想让王老爷知道自己太多事,只说他打算去考功名。
“啊……”余容愣住,回想许久不确定道:“也可能是你同伴说的。”
同伴……?他的同伴只有陆萧白!
陆萧白在云州时都在老宅里,不曾参与他的家事。只有在毒鼬那晚之后,跟他一起去见了一次王老爷。
他那时候气得晕了头,去跟王老爷辞别时,更想请他帮忙留意突然消失的玉老板,说完就离开云州了。
可是,陆萧白为何要多此一举跟王老爷提起他们的真实情况?
林寂忙着照顾治好余容,又是数日抽不开身,说起来陆萧白都快两个月没出门了。
别的暂且不论,这么大事必然要让陆萧白知道,然后带他来见见自己娘,虽然林寂说不清他这么盘算时心里为何会有一股紧张兴奋感。
他看着余容喝完药,连忙起身:“娘,我有些事,我先……”
“不急。”意外的是孟晚秋按住了林寂,“你先坐回去,咱们还有些情况没了解完。”
林寂只好坐回去,疑惑道:“师父?”
孟晚秋对他眨眨眼,用密语传音:“放心,小白已经知道了,你觉得这么大事我能憋住不跟他说?”
林寂:“……”
既如此,陆萧白为何还不出关,他当真不想再见自己了么?
孟晚秋看林寂骤然失落的眼眸,叹气:“你给他点时间吧。”
“阿寂,小白也是孤儿,你的母亲还活着是很好的事,可他听到心情想必会很复杂,他准备好了会出来见客的。”
孟晚秋继续问:“夫人,那你是如何找到培风门的?”
林寂只好强逼自己回神,集中注意力到眼下。
仙山不好寻,若无仙缘,普通人就算听说过培风门,也不知其在何方。
余容扯出脖子上挂着的符咒,“此物,是阿寂他爹留给我的,能够自行探知灵气强盛之处,也可保我平安。”
因此她得知培风门的方位,便不管不顾找过来,总算见到了她儿子。
孟晚秋真心夸赞:“林夫人这一路实在不容易。”
可等孟晚秋离去,留给母子单独相处的时间时,两人面对面看看彼此,气氛凝滞下来。
林寂沉默良久,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娘。我没能留住爹的遗物,我把鲛珠毁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寂被余容抱在怀里,他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动作也无比生疏不自然。
余容神志已经清醒,反而不像糊涂的时候仅凭本能动作,她抽泣着艰难开口:“该说对不起的是娘才对。”
林寂抬头,余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鲛珠毁就毁了吧,不是好东西。我如今总算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你活着更重要,看到你长大成人,住在这样美妙的仙境中,娘很开心。”
“阿寂。”余容一字一顿:“对不起。”
林寂退出她的怀抱,有些无措:“不必,娘何出此言?”
余容却坚持道歉:“不,有的话我必须得说,不能因为我是你娘,就不敢承认自己的错。”
“娘一直沉溺于失去你爹的悲伤中,好后悔曾经没对你好一点。”
“以后,以后我不会了,娘不奢求你原谅,只希望以后我们母子还有很多时间,让娘用余生弥补曾经对你的亏欠和忽视。”
良久,林寂闭了闭眼:“娘,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
余容连忙点头。
只要人还在,一切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虽然林寂回想起来有些讽刺,为前世的自己感到委屈。
倘若灭门前,娘对他说这样的话,像如今这般待他,他就是死在当时也无怨无悔。
事实却是他前世到死也没得到娘的谅解,带着对亲人的执念与亏欠走完一生。
如今一切推翻重来,娘也还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不往前看又能如何呢?
至于两世的心结……算了就算了罢。
这几日经过认亲,抱头痛哭,又说开了以往的心结,把以前的事情都解决了,如今相对而坐,母子俩都有些尴尬。
从前他们不亲近到不太熟的地步,现在聊天也是同款干巴巴,说了一会儿,林寂让余容宽心养养神,便先走一步。
林寂不知不觉来到陆萧白洞府前,却发现禁制消失,他闭关结束了。
林寂连忙走进去,陆萧白人又不在洞府里。
陆萧白却真不是托词,他挂了闭关牌子后,潜心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只不过不止在洞府。
他在舒华老者的协助下,再次元神出窍,每日去落霞峰后山隐介渊吸纳足够灵力再回到洞府,将灵力注入打坐的躯体中。
陆萧白看着自己的躯体:“你可别再拖我的后腿了。”
只要他突破金丹就能固定时间元神出窍,强行用灵力打通他的经脉灵根,到时就算找不齐第三阶灵药炼制洗髓丹,他也能将灵根洗练成功。
舒华老者飘在一旁,看着同样是灵体的陆萧白,无比敬佩:“想来爷爷您一定是远古大能转世,才能如此独特不凡。”
“你都能以灵体崔动躯体修行了,那有情功心法跟着练一练又何妨?”
陆萧白:“……”
舒华老者太努力了,陆萧白都有点不忍心:“唉,实话告诉你吧,我以前练过无情道。”
舒华老者:“啊?看不出来!”
陆萧白撩了撩自己的灵体长发,“这一头白毛就是修无情道修出来的。”
舒华老者:“被反噬的?”
“……”陆萧白:“你不是说我是大能转世吗?我前世成功了。”
舒华老者思索半晌,恍然大悟,没想到他一猜就猜中了!可陆萧白是哪个大能转世,修仙史里没有记载过谁修无情道成功了,全是失败案例。
“可爷爷您如今也不像修了无情道的啊?”
陆萧白白他一眼:“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因为我转世了,此生我随心如风,不是不修,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舒华老者想通后雀跃不已,终于不催了。
他凝望隐介渊里吸纳灵气的陆萧白元神许久,突然感慨:“不过爷爷,您的灵体确实宛若神人,仙气飘飘。”
尤其是陆萧白那一头如雪白发,随风飘逸,煞是好看。
可陆萧白对自己的满头银丝唯有叹息,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保养头发,他喜欢的是黑长直!
陆萧白一直持续闭关四十九天,才有空听孟晚秋递进来的传声符。
闭关前,陆萧白去书阁看孟晚秋修篆书籍,给他打下手时也曾随口提起:
“老头,我以后攒够本后,入世修行一定要买间大宅子,虽然不一定时常住着,我肯定要到处游玩逍遥自在,可人总要有个自己的家。”
孟晚秋切了一声,笑道:“就这点出息。那你至少得修到元婴,才有足够的寿元长久享受你想要的生活,还早着呢。”
陆萧白:“不管,我先这么打算。到时解了妖毒,你就跟我一起去养老吧,你几百年都待在培风门不腻么?”
孟晚秋抬起书敲他的头,被陆萧白躲过:“你说谁老?”
孟晚秋垂眸,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云自言自语:“我可不能老,我还想与当年救下我的女仙再续前缘呢!以后为师就算不在培风门,也肯定是到处游历寻人,哪能整天跟徒弟待在一起?”
孟晚秋以为陆萧白随便问问,他也是随便说说,在脑海中想象时已经向往起来,转头看向陆萧白寻求认同,却看到自家徒弟整理书籍的手一顿,眼眸低垂。
陆萧白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老头,你保持这样的心态,绝对不会老。”
夙兴夜寐修炼过后,陆萧白又觉得特别累,闷头睡了好几天,白天也是坐在洞府后院的树上放空。
陆萧白手指抚了抚焱羽兽的头,见它歪头蹭蹭自己,轻笑一声。
心中却无比空虚,想要长叹。
老头一直有个念头牵引着他,即使他不知何时才会寻到女仙,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盼望。
如今林寂也有了归处,以后无论他走多远,至少家中还有个娘亲等着他。无论何时只要他回头,便不会孤身一人。
世上大多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归处,只有他心里什么都没有。
陆萧白问焱羽兽:“你知道我多少岁了么?禁锢我的躯壳二十岁不到,可我这颗心已经老了。”
陆萧白通过焱羽兽解闷,跟它说着话,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
与同一个人时间待久了,就连脚步声都能听出来。
陆萧白抬头微笑:“恭喜啊。”
林寂把洞府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陆萧白。
明明只是几十日不见,林寂再见到这张脸,竟有些恍惚,仿佛隔了很久一般。
陆萧白从树上翻身下来,伸了个懒腰:“在屋里闷了许久,也该出去逛逛了!”
林寂主动与其并肩而行,试探道:“那我陪你四处走走。”
陆萧白:“可以。”
两人沿着落霞峰走了许久,一路说的话还没有以往一柱香时间聊的多。
林寂却不气馁,自顾自找话题,积极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陆萧白。
他才知道两个人相处,要么都主动,至少也要有一人主动才能维系感情。让主动的人对着一个不爱主动的人持续保持积极,其实很费精力。
从前他是那个爱搭不理,不主动的人,如今对调过来了。
林寂:“你最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