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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维狠狠吸了口烟,说:“你真的决定了?”

瞿清雨从他燃着的烟头上借走了火,他侧脸太动人心魄,阿尔维浑身鸡皮疙瘩骤起,哑声:“你……”

“是的,长官。”瞿清雨微微笑了,“我领一份强制劝退书,什么理由都可以。最快的理由是什么?调戏教官。头顶监控在那儿,你可以取证。”

阿尔维被烟头烫到手,他后脊背涌上一股寒意,那种寒意在他上一次在战场上和死神手中巨大镰刀擦肩时才感受到,他被自己当时的长官从地雷边生生拎走。

“你知道医生太少了,我不能做决定。”阿尔维叹了口气,说,“我会帮你填写最快的理由,你的申退表会一层层往上递交,直到上校签字。”

Beta青年竟然笑了,他一条胳膊伸出去花坛外,笑容淡去:“好。”

第26章

张载得到那份申退表时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赫琮山。

赫琮山不在南部军事基地,在大法官偌大的府邸中。

这位新上任的大法官打败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柏·李,朝军部长官敬酒的态度也轻慢起来。他认为赫琮山出手是因为自己,他们是一条战舰上心照不宣的合作伙伴。

李徇靠在镶嵌奢华红宝石的软椅上,呼出的酒气熏然。

“上校,你要见我最新的玩物吗?是个非常美丽的Beta。”

张载背后冷汗一茬茬冒。

他听见赫琮山情绪不明地问:“哦?”

李徇笑容扩大,“啪啪”拍了拍手,他投其所好的本事浸润多年,从来没有失误过。

张载头皮发麻。戴着精美沉重脚铐锁链的Beta出现在道路尽头,他双足雪白赤裸,身上薄纱遮挡作用几等于无,双腿行走缓慢,滑腻无力,没有骨架支撑作用一般,赏玩性极强。

他有一双异瞳,是同样少见的青色,青得近蓝。瞳仁冷寂无光。足有十分钟,他走过了常人一分钟能走过的路,跪伏在李徇面前,身体曲线一览无遗。

李徇用鞋尖挑起了他的脸,“啧”了声:“怎么不笑?”

Beta麻木地笑了。

贵族惯于豢养美丽的Beta做情人,他们身体不如Omega柔软,但别有一番滋味,尤其难以怀孕。

赫琮山常年待在军部,军部是最后一片净土。张载不得不倾身,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长官,这很常见,您不能因此和他起冲突,会影响自己。”

对话间Beta坐在李徇身上,他身上幽香扑鼻,是提取后的Omega信息素,某种开得烂透的花香。

张载余光瞥见他穿孔后的耳垂,他身上遍布宝石。

李徇单手搂着他,颇有些心痒难耐。他是见过赫琮山身边的Beta的,比眼前这个要美得多。

听说是名医生,医生,可有意思多了。

他洋洋笑了:“上校,听说最近你身边也有一个Beta,要是你看得上,我们可以交换。”

“砰!”张载汗毛倒竖。

赫琮山一脚踹翻了他面前的瓜果桌,他脑海中那根弦崩裂,他拽住李徇的衣领活生生将惊魂未定的Alpha从地上提起来,“嘭”撞上了后墙。

李徇后脑勺重击,高等级Alpha恐怖的信息素令他毫无还手之力,他大脑立时有一辆搅拌机搅动,他双唇颤抖,面露痛苦:“……赫琮山,你的信息……信息素,收……”

赫琮山下齿磨动:“——带走。”

张载一时没明白:“什么?”

李徇立刻反应过来,暴怒:“赫琮山!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从老子这儿带人,我告诉你,就算你带他走他也不会走,他好不容易攀上老子这根高枝儿,能这么轻易放手吗?我告诉你——”

赫琮山一拳挥在他右脸,张载眼睁睁看着三颗血淋淋的牙喷落在地上。

寂静。

李徇被打得偏过头,他阴冷地笑了:“赫琮山,你的精神鉴定报告,是假的吧。”

“三颗牙,一个上校,也算值了。”

“下一次精神鉴定在十天后,你确定你的信息素波动会仍然平稳?你幻听了,上校。”

他直起身:“你应该找一个Omega,信息素安抚能最快令你坐上帝国元帅的高位。Beta,不管什么样的Beta,都是婊子。他们最适合待的地方,都只有床,各种各样的床。”

很快,剧烈疼痛令他面孔扭曲,他不可思议地、断断续续地发音:“赫……琮……”

“喀嚓。”

赫琮山一言不发卸了他的下巴,张载在心中叹气,等他的长官带着一身难以掩饰的信息素离开,他这才蹲下来处理一片狼藉的现场。

“你错了,大法官。”张载一边戴上手套和口罩一边说,“您知道最近治安不太好,柏·李对您当上大法官一事怀恨在心,深夜潜入,意图行凶,两败俱伤。”

李徇无声呐喊:“不可……嘶……唔……能,这么多……目击证人……执政官……”

张载:“告诉您一个秘密。”

“执政官一丁点儿不想要上校重回战场,这件事是真的……他不是上校的叔叔,是他的父亲。”

李徇瞳仁剧震。

“……一个父亲,您知道的,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待在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跑到生死不明的战场。他的立场是上校,一个大法官而已,一千个一百个大法官,比不了上校一根手指头。”

“死了就死了,想当大法官的人多得是,您说不是吗。”

张载微笑着盖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所以上校松口后不会做元帅,他会变成下一任执政官。”-

执政官今年刚满五十,他的亲哥哥死于一年前的虫战,他继承了对方的遗孀,自己的嫂子,黎雪纺。

黎雪纺前后被两名Alpha标记过,不如说从二十岁起他一直同时被两名高等级Alpha标记,这对孪生兄弟有恶劣的性格,如出一辙一拍即合的变态心理。他先后流产过两次,一次是惊吓过度,另一次是过度房事,生下赫琮山时身体过分虚弱,再无生育可能。

他在张载印象中和李徇家中的Beta并无二致,永远衣不蔽体,永远无声无息躺在床上,没有下地的需要,更不可能有抱起孩童的力气。

张载时常不清楚赫琮山在想什么,他现今压抑和退缩的情感表达方式是否受过规训。他最初应该以为自己有个身体不太好的Omega父亲,还有个功勋卓著受人景仰的军官Alpha父亲,并以此为豪。以这三人相见的频率,他在非常小的时候应该就目睹过现场,张载无从得知赫琮山对此作何感想,但对方在成年那一刻迅速离开了象牙塔、温室床。

多米诺骨牌构筑出来的梦幻城堡不堪一击,坍塌于每个夜晚,再重铸,再坍塌,循环往复。

战场上的血腥和死亡无法令他真正忘记这些不可理喻的画面,反而加重了他的精神负担。但他极少失控,远离失控源当然不会失控。

他毫无疑问在李徇这里受到了一些刺激。

他竟然开始幻听。

……

然而那份申退表的事依旧要说,张载处理完一切,站在夜幕深深的军官大楼二十八层。

他的长官头痛难忍,看过录像后一度沉默。

被带回来的Beta匍匐在地面,瑟瑟发抖,身上披了件自己的衣服——张载深刻忧心了如何向自己的Omega解释,面前的Alpha军官砸翻了所有能砸的东西,他确实失去了耐心,光脚鲜血淋漓踩过一片玻璃碎片。

容修在他脑袋里喋喋不休,询问他在对方想离开他的前提下他是否还坚持最初想法,又问他是否希望将宝石装点在自己不听话的Beta身上。

那些宝石很漂亮,散发出难以抵抗的光泽。他这么想,他知道赫琮山也这么想。

赫琮山请他闭嘴。

他现在必须要见到自己的伴侣,他无法忍受一秒的镇定剂。

“张载——”Alpha冷沉道,“他人呢?”

张载寄希望于那针镇定还有作用,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向瞿清雨解释一切,他是对的,他没有。

门开瞬间瞿清雨被扯了进去。

他被抱在了怀中,岔开腿坐在对方身上。

暴风骤雨般的吻落在他全身,上衣被掀起那瞬间,未关的窗卷进来冷风,瞿清雨终于伸手,压住了那只钢筋铁泥般箍住自己腰的大掌。

力道悬殊,但当他表露拒绝的那一秒,Alpha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轻轻喘息,只盯着赫琮山问了赫琮山一句话,一副特别难以哄好的模样:“上校,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

赫琮山很快告诉了他正确答案,精确到小时和分钟。

于是他任由那只手伸进了后腰,又捏了捏赫琮山耳朵,问他脚上扎进去的碎玻璃要不要先处理。

“……”

耳边声音有些湿润的遥远,赫琮山听见他说,“在流血,不处理我要生气了,赫琮山。”

“为什么不想见我呢。”他说,“我很想见你,长官。你如果不想要我就告诉我,不要让我难过。”

我很容易觉得你不喜欢我了,我有一点儿害怕。

Alpha并不把Beta当回事,他们甚至会共享同一个Beta。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同,不确定这种不同是永恒还是暂时。

这没什么,换任何其他Alpha,我都并不会受伤害。只有你,我一感受到不安就要退缩,一有人说话我就要动摇,因为我知道我会受伤。我摊开了浑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在你面前,太容易受伤了。

害怕受伤,就要离得远远的。

回到本来的生活上去。

但赫琮山并不能听到他心中的话,上校抱紧他,将舌尖咬出血保持清明,控制住疯狂的念头和心中野兽,尽可能地安抚:“没有下次。”

又说:“我很想见你,没有不要你。”

距离结婚申请批下来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也可能被驳回。

他不做没有白纸黑字的承诺,求婚准备没有,精神状态还需观察,他的幻听持续了一段时间,伴随暴力行为,并有加重倾向,需要在清醒时再次权衡利弊这场关系的必要性。他无法给出承诺,又违背承诺。

他知道对方为站在今天的高度做出的努力,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对Beta来说那条路全是荆棘,他走了很久,他可能不爱他,他想找一把庇护的伞。

上校无可奈何,愿意做最后的跳板,底线是,必须是唯一一块。

现在,此刻,这就够了。瞿清雨不想听到别的话了,下一句是利刃或者蜜糖都是未知。他闭眼去亲赫琮山,很用力。

他笑起来:“最好这样。”

第27章

“你身上体温太高了。”

瞿清雨伸手试了试Alpha的额头:“怎么回事?”

赫琮山身上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滚烫。他强悍肩背绷得异常紧,瞿清雨再次加重语气:“怎么回事?”

有桂花零星的香气,手指冰凉地拂过额头。

正值桂花尾巴的季节,训练营必经之处有一棵盛大的桂树,金果累累。他从那儿来,从满树繁花下来。

赫琮山抱紧他,浑身血液都驯服了似的,平静地流淌过心海。

“申退表?”

瞿清雨说:“想见你而已。”

赫琮山不轻不重揉捏他的后颈,他身上温度虽然高,但说话逻辑清晰,还记得找自己算账,那应该就没有问题。

瞿清雨放下心,又听他淡淡:“烟从什么地方弄来?”

“藏的。”瞿清雨眨了眨眼。

“让阿尔维把他的裤兜掏干净。”赫琮山并不拆穿他,平稳,“军队禁烟,归队时告诉他,明天之前检讨送上来。”

上校一抬眼皮:“你也是。”

瞿清雨:“……”

瞿清雨咬了咬牙。

他手撑在赫琮山腹肌靠下的地方,使坏地压了压:“你开除我算了,调戏长官。”

赫琮山四平八稳坐着。

他姿态非常冷淡,一副高坐云间的模样。瞿清雨见不得他不染烟尘的样子,俯下身用手去勾他的裤腰。

“刚刚张载把我带走的时候正好中场休息,现在回去来不及了。”

“随意离队也要写检讨,一千八百字。”瞿清雨心情复杂,竖起两根手指,“两份。”

赫琮山任他到处摸,坐怀不乱。

瞿清雨:“……有什么好笑的,是你的错,长官。这份检讨应该你写,你清楚我的离队理由。”

“可以。”

瞿清雨直起上半身,怀疑道:“真的?”

赫琮山轻微地笑了,上校不常笑。他一只手顺着瞿清雨腰背抚摸到脖颈,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瞿清雨看他一眼,他在除第一次外的其他时候都很大胆,他抱着胳膊凉凉:“只在这种时候叫?”

反正都离队了,不做点什么实在可惜。

他想了想,又说:“不要太过分。”

……

光线昏暗,不分白天黑夜。厚重收拢的窗帘掩着月光,他的小腿是柔韧莹润的美,弧度紧绷而健康。

赫琮山非常兴奋,瞿清雨能感受到,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不存在反抗的可能,他尽可能放松了身体。

他本来是很大胆的性格,对什么都很大胆,也很喜欢尝试新的东西。

他并没有上Alpha和Omega的生理课,Beta被排除在这类课程之外,他对Alpha的所有了解来源于教科书,他知道Alpha应该受Omega信息素安抚,高等级的Alpha容易精神力暴动。他能感受到赫琮山处于不适的状态,Alpha浑身温度极高,动作并不温柔。

被劈开的感觉并不好受,瞿清雨忍耐地抽气,无声地环住了对方脖颈。

他有预感,他可能要去一趟信息素与血液科、腺体科,再或者……精神科-

凌晨四点,瞿清雨从睡梦中惊醒。

布料摩擦,他无声无息套了衣服下床。套房外的接待室开着灯,Alpha放在桌面的左手夹着雪茄,胸膛敞开,事后神情柔和。瞿清雨坐上桌面,俯下身从对方手里拿走那根卷起的烟,端详片刻问:“什么成分?”

赫琮山冲他张开双臂,意思是上面凉。瞿清雨看了他一眼,双脚也踩上桌面。他对准烟头濡湿的地方含上去,说是含更像咬,唇色红而潋滟,赫琮山抓住他脚踝朝自己的方向扯,衬衣滑至掌心,伴随一截纤细的腰。

“镇定。”赫琮山低沉而沙哑,“不再睡一觉?”

瞿清雨往桌面看了眼,说“有点冷”,一只赤脚踩上赫琮山大腿,说:“出来看我的检讨,监工。”

赫琮山笑了,摩挲着他的脚踝,意味不明说:“晨跑?体力不够。”

瞿清雨转头,往他脸上喷了口烟,心平气和:“……你是人吗?赫琮山。”

赫琮山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写检讨,低低笑了:“七点集合,六点够一场长跑。”

瞿清雨被他压在怀里,总想去看上校写检讨的狼狈情景,他动啊动,领口衬衣宽大滑下。

“你要给我开小灶啊,上校。”

赫琮山说话从不拖泥带水,简短有力:“上个月去绿湖找华西崇查血。”

瞿清雨一顿,烟卷上抖落一截灰烬。

“别乱想。”

他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沉稳、清晰,Alpha喉结清晰地上下一滚:“以后走前告诉你。”

瞿清雨移开了视线,很轻地说:“好。”

他好像立刻就高兴起来,也不乱动了,安静一会儿,又去摸桌面的纸张:“你写检讨很熟练啊,上校。”

“阿尔维说你当年上课的时候是整个训练营最让长官头疼的学生。”瞿清雨困倦地蹭他,“什么都干。”

因为信息素等级太高精力旺盛,一天只睡五个小时,熬倒一批看住他的军官。零点从七楼跳到六楼平台,从六楼楼梯间翻到五楼,五楼有条水管,踩个着力点从三楼直下一楼草坪。

……然后被换到了最高层。

阿尔维说他们要有那个接连撂倒七个教官的本事,他就不管了。有人起哄问现在呢,现在怎么没见上校翻墙,也没听说过。阿尔维单手托着军帽笑,难得开玩笑说:“等你们变成他手底下的兵,多的是要翻墙挖洞的地方。”

赫琮山哼笑了一声。

他捏着瞿清雨后颈骨,倒是没有反驳,只说:“他和我比起来不遑多让。”

上校这个人天生带神秘色彩,他的各项纪录保持了十年,不止风云,简直惊艳。瞿清雨问他:“你十八岁为什么来这里?”

烟卷燃到尽头,深夜中Alpha的脸侧平和。他低下头和自己接吻,瞿清雨被动承受,抓住对方上衣领口,在思绪被冲散前得到回答:“年少轻狂,不知收敛。”

以为世界上没有不可战胜之物、不可胜利之战争-

早饭时间,阿尔维正在和加莎他们吃饭,四周是战战兢兢端餐盘走过的新生。加莎从盘里挑出两根胡萝卜丝,懒洋洋对阿尔维说:“下午别打招呼了,跟四连蛇蝎他们说一声,直接送去荒野求生?”

阿尔维没有意见,加莎把隔壁餐桌的四连连长佘歇叫过来,商量:“一起?”

佘歇笑了声,他是枪击课程的老师:“下周,等我上完最后一节课,到现在还有人扣不下扳机。”

加莎:“那个叫林渝的Beta?”

“Beta的反应太慢了。”佘歇眼尾有红色胎记,他的五官在Alpha中算明艳,和任何一个Alpha坐在一起都很有美人与野兽的味道。

“军事策论倒是还行。”

加莎不置可否。

“不能因为一个人耽误。”一连教官说,“该怎么练怎么练。”

佘歇双手抱胸,扯唇:“等我上完,日程表这么安排的,到时候走火当心你的脑袋。”他军衔在对方之上,仅次于霍持。

对方不说话,佘歇又说:“枪击课结课请上校做个示范,怎么样?”

“总有几个我教不了的,白昼他们那一圈的Alpha,这周学完了所有的课程。”

Alpha天生对枪械感兴趣。

佘歇顿了顿,客观地说:“还有那个Beta,前五。”

他们静了一静。

加莎赞同但推脱:“你去。”

他们互相推诿,过了会儿霍持过来,屁股刚贴着凳子,就被委派了去头顶长官那儿申请枪械课示范的重任,他一想到要去赫琮山那儿汇报进度和各连表现就食不下咽,无语地说:“我去问问,别先把消息抖搂出去,到时候一起站在奥兰长广场上念检讨。”-

瞿清雨开始在凌晨五点半起床,初冬,天色冰冷而漆黑。

站在樟树下的Alpha军官看了眼表,问他是否能在十分钟内跑完两公里。

瞿清雨:“试试。”

赫琮山顿了顿。

天深深地压在半空,Beta青年冲他笑,说:“试——试。”

“一天不行,一个星期不行,一个月不行,半年不行……”瞿清雨活动脚腕,稀松平常,“总有能行的那一天。”

早起的Alpha教官们在另一侧做负重长跑,他们训练新兵,自己的日常训练需要见缝插针完成。早起一小时,负重跑、俯卧撑、引体向上、一对一擒拿术。齐步跑,脚步踩踏在大地上,引起兵马般震动。

瞿清雨会在六点十五前结束加练,六点四十五站在队伍中。他的进步非常慢,但他很有耐心,并不求快。日复一日进步十秒,或倒退十五秒。以折线波动的形式上升,上校放慢速度陪他,最初他在跑完全程后会撑着膝盖大口喘息——这很正常,没有Beta会用Alpha中最出色的成绩要求自己。

跑完天地会在眼前旋转。

六点二十,正值冬天一线曙光穿透深夜那一刻。瞿清雨摊平了四肢躺在草坪上,他太累了,头顶太阳非常远,藏在层层阴影后,远得像永远触摸不到。

他离自己的目标还太远了,也不定就能达到。

大部分时候他总是乐观,偶尔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赫琮山带着水,和他接吻。

“起不来。”

瞿清雨躺在地上看他,蓝眼睛里映出Alpha军官高大的影子,说:“——抱我。”

他气息不稳地问赫琮山“我可以吗”,上校笑了,说:“可以。”

晨露与白霜,枯叶落长路。瞿清雨被他抱一小段,又觉得自己确实可以,他把头埋在对方颈侧,说他脚痛,腿也痛。

然后又跳下来,去参加一整天的训练。

赫琮山站在原地等,早晨不强烈的阳光从东边洒下,Beta青年果然回头,见他没有走冲他挥了挥手,笑意浓郁地说:“明天见,长官,不会让你等很久。”

——不会让你等很久,长官。

赫琮山目送他归队,等他下最后一节晚课,送他回宿舍。

帝国对军部长官的信息保密性极强,没有人会认出他,而夜色深暗,一千多名新兵穿梭在同一条长路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枪击课很趁手。

瞿清雨面无表情从后膛装上子弹,军用护目镜压住一截鼻梁。林渝跟他一间宿舍这么久,还是会被太近的注视弄得吞口水,人不该也不能长得这么惊心动魄。他拎着自己笨重的枪械勉勉强强打出九环,如释重负:“今天终于要结课了!”

他吵得很,一直说:“今天我们给我们上最后一节课的教官是谁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是……”

瞿清雨没办法在集中精神的时候再回答他的话,他眯眼瞄准,那一枪破风而去时周遭空气忽然停止流动了一秒。

9.9。

佘歇站在靶侧,满意地说:“不错。”他对着自己身后喊了句什么,瞿清雨放下举太久而酸痛的手臂,迟半拍意识到那个熟悉的字眼。

他缓慢地转身,极轻地咬了下牙。

早晨离开的时候对方一句话没说。

赫琮山扶着他右侧肩膀让他转过身,身边的气息熟悉,身后是嘈杂激动的惊呼。瞿清雨被抬起了右边胳膊,对方稳稳持住了他的手,扣动扳机的十指相叠。他虎口有粗茧,战栗地从皮肤透进血肉。

Alpha军官显得英俊非常,遮住眼睛让他变得陌生,不那么容易接近。他迁就自己的高度微弯腰,在开枪前一刻,瞿清雨听见他低笑了一声,私语道——“专心,宝贝。”

瞿清雨下意识抬眼。

靶心在遥远的地方,无数声音在心跳中远去。

那一枪势不可挡。

10.0,正中靶心。

第28章

看起来正常的示范。

佘歇仍站在靶心附近,他笑了:“上校。”

那一枪打出后赫琮山很快放下手,瞿清雨站在原地将枪递给下一个人,走向自己的连队。

林渝一把把他拉下来坐在身边,兴奋:“怎么样!什么感觉?”

六个连长连同若干排长立正敬礼:“长官!”

所有Alpha新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但他们不敢大呼小叫,压抑着兴奋在各自队列里毛毛虫状扭来扭去。

后一个排队上去的Alpha站在原地,发汗的手使劲儿在裤腿上擦了擦。赫琮山让他抬起右臂,叙述简略。

林渝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使劲摇,瞿清雨手搭着耳朵笑了,轻笑说:“这是他的领域。”

这是赫琮山的领域。

高等级Alpha有相当恐怖的视觉敏锐力,射击课程分活靶和静靶,不管禁止状态迅速走动状态,他开枪的速度都绝无一丝犹豫。他从不看向晃过去的目标,在一分二十秒的红点计算中,他一共开了十八枪,枪枪命中正中央。

全场寂静,继而惊呼狂欢。

佘歇将展示面板放大在所有人面前,Alpha军官挑重点说了两样,又说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做到,这是每一个士兵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东西,又告诉他们不要在意射出过的弹药,最危险的东西永远在前方。请他们在接下来的训练中集中注意力,无时无刻。

他没出现多久,那么昙花一现地从队伍中央离开。彻底消失那一刻人群中终于爆发出尖叫,佘歇也不控制纪律了,抱着胳膊说:“见到了是吧,都回回神,我有件事要宣布。”

“枪击课是最后一门基础课,两个月了,接下来的四个月你们要进行野外战斗课程的训练,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在此之前你们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明天的同一时刻,带着你们的行军包,食物和水,睡袋……出现在这里。”

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假,身边不少Alpha说要回去睡觉,林渝长吁了口气,浑身上下痛得厉害。他锤锤腰打打小腿,问瞿清雨:“我们也回去睡觉?”

瞿清雨:“我去趟医务室。”

“你这两天走医务室也太勤快了。”林渝纳闷地说,“你受伤了?”

瞿清雨停下脚步:“没有。”

林渝打了个哈欠,还要问,瞿清雨把水递给他,长睫掩下冷色:“一个朋友。”-

“伤的地方都做了消毒处理,胸口有一边穿孔时间太久,烂了。还好现在天气冷,不那么容易发炎,只能等到时候慢慢长好。”

值班医生打了个哈欠,军队的医生太少了,他一个人全天二十四小时值班,黑眼圈掉下来老长,这会儿身上怨气重得很,配上皱巴巴的白大褂,跟掘墓人一样。

“他的腿暂时没办法恢复力气,药的剂量太大,一时半会儿停下来也看不出作用。至于别的地方,要看恢复情况。”

“昨晚跑到天台上去了。”

值班医生又抹了把头顶的汗,心有余悸:“大半夜差点把我吓得灵魂出窍,我觉得吧……”

“身上的伤口你我倒是能治,我看他心理问题比精神上严重多了,你别让他死我这儿了。”

瞿清雨:“明天帮你值一天班。”

掘墓人眼睛立刻亮了:“说好了啊!”

小州抱着被子缩在病床上,一张蓝色的病帘隔挡在中央。帘子被掀开时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刚从李徇那儿回来,还有点应激反应,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醒。

前几天一直来的Beta青年出现在面前。

对方照旧不说一句话,给他调整了背后床的高度,弯腰时小州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双色泽青蓝的眼睛。

冬天,天黑得早。他背后是黢黑的冷夜,手里拎着食盒,热气腾腾。

小州进食的速度非常慢,他的食道和喉咙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咽什么都吃力。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现在忽然伸手小心地拉住了对方衣角。

“你……叫什么?”

“瞿清雨。”

小州看了他一会儿,又说:“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Beta青年给他掰开筷子,垂下眼睛:“不干什么,你先住这儿。”

小州不说话。

“我是个医生,开了一家诊所,诊所里还有另一个Omega,你们年纪差不多,我缺一个帮手。”

瞿清雨把食盒推到他面前,笑了笑:“能来帮我吗?”

小州从他手里接过筷子,他周边也躺着其他人,很容易知道这里是传闻中的南部军事基地。

这里温暖得像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

小州摇了摇头,说:“我不懂医。”

瞿清雨摸了摸他的头,仍然在低烧。他今晚打算在这儿陪床,说:“不懂没关系,帮我算算账,给窗台上绿萝浇水,不用做别的。”

小州沉默着抓紧了筷子-

深夜瞿清雨离开了一会儿。

热水提供处在楼道最左侧,水流细细地冒出来,热气扎在他眼底。他实在没忍住,咬了下后牙。

“友情提示。”

掘墓人端着泡面桶从他身边飘过去,幽灵一般吸溜了一口:“你的病人去了顶楼,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左侧的窗大敞,狂风卷进来。

瞿清雨表情一变-

顶楼真大。

小州穿着单薄病号服坐在边缘,他手掌被粗糙石子磨得出血。他走上来花了很久,摔了一跤。

瞿清雨急停在天台门前,身后抱着泡面的值班医生仍然在吃面,见惯生死的人对此无动于衷。他一路被拉上来,差点把面条喂进鼻子里,用力地伸手揩了下,无言:“我的面都冷了,他要真想死,你救也白救。”

小州张开双臂,胸腔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呛咳起来,苍白脸颊也变得红晕:“是的,医生,不要白费功夫。我就是不想活了。”

值班医生吃完了最后一口面,不乐意:“你喊谁医生?”

“他们发起了一轮投票。”

“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是公认最美丽的Beta。”小州定定盯着他身边的人轻声说,“你是医生?是吗。”

瞿清雨在寻找最快能抓住他的方式,他不易察觉地挪动身体,拖延时间:“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不要再往上爬了,再往上什么地都是脏的。”

瞿清雨一顿。

狂风将小州身上的睡衣空荡荡地吹起来,他看起来太瘦弱了,肩膀不到一掌宽。

“我在非常恶心的地方见过你的照片。”

他在那场极其混乱的宴会上见到过对方的照片,与Alpha结合的Omega大多出身高贵,无法满足那些人下流的欲望。和其他Omega在一起太容易弄出人命,那会让他们的老丈人勃然大怒,他们会失去联姻带来的的一切好处。

Beta则完全不同,他们没有信息素,不会引导Alpha进入易感期,进而失控。他们怀孕的概率非常低,除非没日没夜和Alpha呆在一起。

大量美丽的Beta流入了市场,用编号代替。

“你的编号高居前列,医生。”小州慢慢地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我是赝品。”

瞿清雨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小州真是觉得厌恶了,他站在最高层的地方,这地方给他一种伸出手就能摸到洁白月光的错觉。可惜冬天的深夜,天气不好,本该出现的明月隐藏在重重乌云之后。

他缓缓闭上眼,往后倒退了一步。细碎的石子从高空中落下,听不见声音。

心脏急坠。

……

小州骤然睁眼。

“你——”

电光石火间瞿清雨一把扯住了他手臂,值班医生迅速弯腰把人提上来,Alpha的力量非同小可,何况他身上没几两肉。

值班医生摊在地上大口喘气:“再加一天啊,别忘了,值班。”

赫琮山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下次你自己来。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抖着手拿出一根烟,刚点燃被瞿清雨捞走了,手指上温热一闪而过,他刚要骂人,往旁边一转脸又闭上了嘴。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支,恨恨咬住了烟嘴。

瞿清雨深吸了口气,浑身血液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手指在微微颤抖,半天过去将烟递给小州,扶着墙面站了起来。

“唐医生。”他抹了把脸,沙哑地对值班医生说,“你先下去。”

小州抱紧了自己,微不可闻地说:“谢……谢。”

瞿清雨扶着栏杆,他手臂因过于用力而痛胀。他卷起衣袖,甩了甩手,脚下是深不见底万丈深渊。

他额发遮住了神情:“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吗?”

南部军事基地是小州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银白建筑明亮地耸立在中央,四周是荒凉未开发的场地,杂草丛生。冬日刺骨寒风吹过旷野,天空之上是更远的苍穹,毫无遮挡。

小州讷讷:“不知道。”

青年Beta冲他笑了一下,他单手撑在栏杆上,穿了件贴身的长袖。长袖轮廓经过冷风吹上后脊梁骨,在背后拓印出纤细柔美的弧度。

比摄影中表现出来的构图人物更加美丽。

“第一个Alpha是领养我的人,他从福利院带走我时四十岁。他对院长说他没有儿子,想要一个Beta培养成人。”

瞿清雨漫不经心地回忆:“在我七岁左右的时候。”

“他撒了谎,他很喜欢Beta男孩,长得漂亮的,腿要长。”

小州一愣。

“我当时太小了,用灯砸了他的脑袋。”他的声音低而轻,“是个冬天,出门应该穿鞋。”

“我在桥洞躲了一个月,觉得不太行。Alpha在当地很出名,他对所有人说他从福利院领来的Beta小孩跟他闹脾气走丢了,请大家帮他找,大家都很热心。那时候生日愿望是想换双眼睛,或者换张脸。”

“总有人冻死,桥洞底下的人很多,我又回去了。”

瞿清雨笑笑:“跟他说对不起,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给他认错。说我太小了,给我点时间。”

小州光是听听就无法想象了:“你怎么离开……他的?”

“我在那儿呆了三年,实在拖不了了,发现他家里偶尔会来另一个Alpha,他的领导,或者上级,记不清了。”瞿清雨叙述道,“他喜欢我,我被送走了,换得一个升职的机会。”

“第二个Alpha对我很好,他没什么癖好,想等我长大一点,再怎么也要十四五岁。我想读书,我认得字不多,他不允许我出门。”

“我就爬上了另一个Alpha的膝头,没过三个月我就从那儿离开了。再之后我学会自己挑选Alpha,不需要好相处,一定要比上一个等级更高。”

“找到四周地位最高的那个很容易,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我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站了会儿。我那时候被允许去念书,正好上高一,需要他给钱。”

“他告诉我我站在玉兰花下穿校服的样子很漂亮,像所有人的初恋。”

小州:“那你后来……”

“没什么后来。”Beta青年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始终很平淡,“后来一步步往上走,实在甩不掉换一个,现在还算体面。中间碰到过一个疯子,差点被真的打断腿。”

“有风险。”他一言带过,“但我一直很幸运,从来没有真的失去过什么。我很感谢。”

“有时候会觉得要不然算了,张开腿闭上眼都一样,未来的路还长,我不会一直那么幸运。”

夜里风大,瞿清雨没什么特别的心理感受,顿了会儿说:“我知道越往上走危险越大,但和你一样的处境受的罪和在我现在站到的地方受到的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不是医生,那我就彻底是共享玩物。”

他有点冷地跺了跺脚,小州直愣愣地望着他伶仃的锁骨,苍白的手腕,难以想象在刚刚一瞬间对方身体里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他再次朝自己伸出手,淡淡:“这没什么,脱掉的衣服终有一日我会一件件穿回来。”

从顶楼往下走的路是水泥,两侧没有灯光,凄凄月光晃过眼。神差鬼使,小州问:“上校也是一样?”

他的问题实在有趣。

Beta医生的影子长长拉在地面,他神态柔和而恶人,语调漫不经心:“这不冲突。”

“我喜欢他,这和我想做什么没有冲突。你提到的所有Alpha,当有一日我们相见,他对我表露欲望,我都会靠近他、利用他。”

人就该为自己的贪念付出财富、权力、清白声名,甚至生命的相应代价-

人睡着了。

凌晨,瞿清雨无声地走在那条清寂长路上,枯叶落遍脚下,沙沙作响。

周遭黑暗,路灯撑起一片柔和的暖光。

他一边的胳膊垂在身侧,明天大概率会疼得厉害。他想起小州问他的话,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他蹲下来,开始想象自己是一株生长在天地间的蘑菇,湿润厚重的泥土掩着根,头顶有伞盖遮挡一切风雨。

军官大楼挺立夜色中。

瞿清雨突然看见了来人,先一步站起来,将一只手遮在背后。

“我刚救了人。”他等人走过来,把手挤进赫琮山掌心,在赫琮山耳边说,“这里的Alpha医生对我很客气,你和他说了什么?”

“让他少说话,多做事。”

赫琮山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瞿清雨向他解释,柔和:“不严重,救人,顾不上那么多,长官。”

赫琮山分辨出他话中真假,这件事从最开始他就交给了张载,不得不再次:“交给张载。”

上校摸到他胳膊,隐忍地动了下犬齿:“别做这种危险的事。”

瞿清雨看他,说:“好。”

对小州说得是真的,能切实握在掌心的仅有能力、权势和地位。

而爱,爱如朝露瞬息。

我对此悲观,没有要求,没有希望,只求刹那流光。

第29章

半夜瞿清雨无法遏制地觉得冷,他在寒颤中醒来,抱他的人很快察觉到异样,他手脚一阵阵抽筋,眼睑泛着脆弱的粉,不停往对方怀里挤,小声说冷。

没有灯,太黑了。

他不想光着,想穿衣服。赫琮山一抱他他却惊弓之鸟一般说“对不起”,把自己抱紧不肯穿衣服,下一秒仿佛知道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平复一会儿,又开始发抖。

赫琮山心沉下去。

他完全不能离开一秒,刚有离开的意图怀中人就会开始发抖,他浑身抖得厉害。赫琮山不得不将他整个身体伸展开,手臂穿过他腋下的瞬间他就紧紧缠上来,呢喃着说冷。

他混乱地说“你抱我”,又说“亲一亲我”,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赫琮山不断抱他,亲他,他仍然觉得不够。他清醒了片刻,浑身湿淋淋像从水里捞出来,怔怔地,尽量轻松地说:“我做了噩梦,长官。你要是嫌我烦……帮我拿更多的被子,谢谢。长官,打扰你睡觉了。”

他深蓝眼睛里淋过水,嘴里这么说,看起来却想要被抱。

赫琮山展开双臂将他整个裹进怀抱中,亲他濡湿的睫毛,耐心:“做什么噩梦了?”

瞿清雨在他怀里往下滑,把头放在他胸口:“还好,以为他跳下去了。”

军部有自己独立于上流阶级的管理体系,令行禁止。所有Alpha军官受军事法庭管制。赫琮山多年远离政权中心,对现在的执政现状并不了解。他要面对的是一波波的虫巢,还有深居地下、不断扩大地盘的虫母。

军部的人只用做一件事——听从命令,指哪儿打哪儿。

执政官已经是记忆中非常遥远的事,赫琮山压着他的后背,眼底晦暗难明-

“你说谁要来?”加莎瞪着眼睛,“哪个高官?”

“执政官的义子,索弗。”霍持揉了揉太阳穴,“野战训练要推迟,他要在这里视察,向执政官报告训练进度。”

佘歇往压缩饼干上抹果酱,优雅发言:“……他懂什么,肚子里装大便的小宝贝,懂什么是射程什么是命中率吗?”

霍持咳嗽了一声:“也不能这么说。”

加莎冷冷:“执政官的义子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七个,对基地更是放任不管多年,他怎么有脸顶着执政官的名头出来视察。”

“没办法。”霍持无奈地说,“下一任军医首席在这儿,他带了他的弟弟索西亚,想培养感情,为自己登上执政官的位置添一把火。”

“你说那个叫方诺文的小子?”佘歇皱了皱眉,“内定了?”

“十有八九。”

霍持相对沉稳:“他舅父在医疗机构深耕多年,方家为这件事准备充分,要不是十名投票人姓名尚未确定,黄金和星币早送上了门。政权和军权这么多年都不融合,你们多少也要为自己退伍后的生活考虑。”

佘歇擦拭着枪管,冷笑:“考虑什么,一枪崩了那群待在我们身后吃喝玩乐的监察长?”

“佘歇。”霍持警告了一句。

一连连长这时候突然想到什么,问:“这么多年我都还好奇那个传闻。”

他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军部四大谣言之一还记得吗,上校是某个军部长官的儿子……”

霍持制止他:“你的《士兵守则》第3382条抄写一百遍,送到上校那儿。”

一连连长:“……好的,长官。”

“你在想什么?”霍持问一言不发的佘歇。

“怎么接待那小子。”

佘歇一条腿站在食堂座椅上,用枪抵住桌面,他眯了眯眼:“这些躲在我们身后贪生怕死的享乐之人,上校马上要离开,我真想先开枪,再受罚。”-

野外训练在晚上八点开始,他们接到消息暂时后推。瞿清雨提前回到宿舍,阿尔维正好检查完内务,一群不合格的Alpha抱着不合格的被子扎马步,双腿发抖。

“你的信。”

按道理讲没有人会给他寄信,瞿清雨疑问:“长官?”

阿尔维:“华西崇是你的老师?”

“是的,长官。”

“他的腿怎么样?”

瞿清雨:“机械支架几乎和原装的一样,偶尔需要维修。”

阿尔维脸色缓和,又说:“他在门口等你,你有半个小时。”

“替我向他问好。”

瞿清雨顿了顿-

休息区。

华西崇在和门口站岗的士兵交谈,一条金属支架的腿稳稳立在地面:“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来训练营的,你们我记得是轮岗制……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以前这里没有那么多樟树……”

瞿清雨安静地等他说完话,华西崇转头看见他,重重咳嗽一声:“出来了?”

瞿清雨扶着他:“没找个人陪您来?”

“这么一段路我还是走得了的。”

华西崇浑不在意地摆手,低声问:“怎么样,还习惯吗?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这里面的Alpha军官可没一个好惹的,训练人的时候各个是魔窟里出来的病菌。”

“坚持对你有好处。”在瞿清雨开口前他表情又变得严肃,“你的目标在那儿,别放过自己。”

“十票里面你要得到六票,这不是容易的事。方诺文那小子……”

华西崇语重心长:“不管结果怎么样,还是要尽力。”

冬风刀刮过脸颊。

瞿清雨说:“我知道,老师,我会尽力。”

“我来给上校送他的体检报告,有些事要当面说。”

华西崇长叹了口气:“他的信息素紊乱症太严重,影响到神经中枢,必须尽快找一个Omega进行信息素安抚。”

瞿清雨手抖了抖。

“到什么地步了?”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华西崇将纸袋递给他:“你看吧,到时候这种病例你也会遇到。或者再等两年,等你真的坐上军医首席的位置,你知道你会变成他一对一的军医,他所有的身体指标都会转到你这儿。”

高等级军官会有自己一对一的军医,上校是目前军部最高的长官,能与他构成搭档关系的人,是军医中最高职位的人。

那薄薄几张纸拿在手里重如千钧。

身边人忽然沉默,华西崇语气也相当沉重:“重要的是信息素紊乱带来的精神问题,幻听和臆想。”

“和一个Omega在一起,完成终身标记,这么容易的事。”

华西崇暴躁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把上校带走,送去绿湖疗养院,不管什么办法都得先进行信息素连接。”

这是他的职业,他也无意把负面情绪带给瞿清雨,于是又宽慰:“你也不一定会遇到这么棘手的病人。”

瞿清雨冲他微末地笑了笑。

华西崇又问他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当年他遇到过相同的事,野外训练他们没有睡整觉的机会,和医院急诊部门值班一样……说了什么其实瞿清雨并没有听进去。

风吹得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立起来,他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以诊断报告上白纸黑字的内容,那一刻会比他想象中更早到来。

Alpha会有自己的Omega。

瞿清雨垂下眼,他面临一个选择。

十票中他需要获得六票,而站在赫琮山身边的方式有两种,一,做暂时的爱人;二,做上下级。

前者不长久,后者只要他永不跌落,他们会永远有联系。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仅仅不甘心。

华西崇佝偻了身体,慢慢地走。

“你去休息吧,探视时间是半小时。”他说,“我一个人走走。”

“平路还能摔跤不成。”

瞿清雨知道这训练营里有不少他少年时的回忆,不再打扰。转身时他隐约觉得一道视线落在了背上,等到回头时洒满清辉的道路上仅有华西崇一人,冲他和蔼地笑了笑,说:“去吧。”

一辆黑车停在不远处。

瞿清雨视线扫过那辆车,唇抬起又平平落下。他毫无停顿地路过。

他穿得暖和,围了一条深灰的围巾,那条围巾十足的大,在脖颈上绕了两圈,垂在身后。走动起来太热,他取下围巾,于是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在渐远的微光中泛出一段白。

“训练营里也有Omega?”

Alpha在车上待了两秒,手指扣着方向盘。他身侧坐着自己后颈戴抑制剂环的Omega堂弟,双手环抱一大束玫瑰花,过了会儿坐立不安地喊他:“哥哥,按道理来说是没有的,我们不下车吗?”

索弗沉吟片刻,问:“你见过的Omega都喜欢什么?花?宝石?香水?我见到一位美人。”

Omega显然怕他,怯怯说:“是的,他们都喜欢这些,哥哥。”

索弗的诗学得很好,他是一位文学博士。他想了许久,没有想到什么,倒是心情不错地哼起歌。

“我和你的嫂子已经离婚许久了。”

索弗再绅士不过地拉开车门:“索西亚,我见到了一位美人,他刚刚路过了我的车窗,朝我看了一眼。”

Omega害怕地抱紧了花。

“好了,把你要带给方家那小子的花递给我。”

索弗伸出手,轻浮:“我得邀请他共进晚餐。”

Omega浑身发抖,鼓起勇气:“那……他,他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索弗煞有介事地思考,然后笑了,“索西亚,你知道我有许多办法,现在,把你手中的花给我,听话。”-

那捧九十九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明目张胆从军官大楼招摇到训练场地,在无数新生震惊目光中,无数Alpha教官黑沉脸色中递到了瞿清雨面前。

瞿清雨眼尾长弧沉没在一段夕阳的影子里,摇曳出昏黄的剪影。他太美了,美到一定程度模糊了性别,他含笑说:“我是Beta,先生。”

索弗神魂颠倒,信息素控制不住的外溢出一点儿:“Beta也好,我见你第一面连自己是Alpha还是Beta都忘了,没关系,Beta也好……”

“还没有自我介绍。”

见瞿清雨毫无反应,他单手将玫瑰花束抱住,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我是索弗。”

他还没有愚蠢到将执政官拖出来的程度,不过也差不多了。

执政官的义子啊。

“你想干什么?”瞿清雨微微笑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向我求爱?希望我答应?”

他身上隐约有另一个Alpha强大的信息素味道,无孔不入地入侵周遭每一寸空气。而色令智昏,索弗凑近他,暂时忽略了比自己更高等级的,来自另一个Alpha恐怖的警告。

索弗着迷道:“是的,如果你这么认为。如果你答应,我愿意将命给你。”

第30章

瞿清雨面无表情站在队伍中央。

花开到荼蘼,香气冲鼻,正对面是索弗那张长得抽象的脸。瞿清雨十分烦躁。

他意识到一件事。

被标记过的Omega身上会留下Alpha的味道,以此驱赶其他Alpha。Beta无法被标记,因此他身上不会长久留下Alpha信息素的味道。但这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任何无法靠时间克服的问题能够用次数来克服。除了第二次,赫琮山极少在他后颈注入信息素。

强行注入信息素并不好受,但没有到无法承受的程度。

以高等级Alpha的独占欲来说,赫琮山实在是其中一股清流,事实上,他更多选择体外射jing的方式,也并不会试图找到他藏在体内的生殖腔。

瞿清雨半天没有开口,隐在帽檐下的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在忍。

索弗至少名义上是执政官派来视察,霍持冲阿尔维摇了摇头,将佘歇抬起的枪管也压了下去。

“你离我太远了。”Beta青年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他身上盈着一股幽淡的香气,刚洗过澡,或者在什么地方走过。唇水红,有情欲带来的迷人芬芳。

索弗着迷地靠近了。

又是这种眼神。

只有赫琮山的眼睛是静的,平等的,尊重的。没有俯视,没有下流欲望,没有令人作呕的直白暗示。

瞿清雨突然冷笑,他磨了下后槽牙,心想不管如何,只要他和赫琮山还保持关系一天,以上校的传统观念,那他就会将他护在羽翼下。

同理如他,他和赫琮山在一起的每一天,会尽可能承担一切Alpha的欲望。

“你对自己很自信?”

瞿清雨吐字清晰:“丑八怪。”

美人骂人也别有一番风味,索弗舔着脸凑上去:“多骂两句。”

“……”

瞿清雨空白了表情。

他又觉得自己最近的脾气好了太多,他急着离开,“喀嚓”抬起枪管。索弗视线缓缓下移,带热硝烟的枪口压在他左胸口,Beta青年一百八十度拧转了黑洞洞枪口,微笑着说:“来,带你去见我的Alpha。”-

基地有华西崇的另一名学生,医务室一身死人气的唐陪圆贴着墙面罚站,他的老师没办法将怒火撒到上校身上,于是炮火集中对准了他,勒令他用十二个小时说服赫琮山回到绿湖疗养院。

唐陪圆口干舌燥,没能获得Alpha军官任何反应。对方靠坐办公椅上,在面板上拟定某场军官的模拟战场绘图,作战路径刚画出一半,看得出来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他如此冷静而置身事外,唐陪圆的死人脸抽动:“……”

张载提着茶壶给他倒水,工作态度良好:“唐医生,先喝口水。”

唐陪圆有气无力地问:“低烧持续多久了?”

“一周。”

张载等在一边,适时劝告:“唐医生,上校的体检单没有那么严重。”

他将一份睡眠监测报告交给唐陪圆,表达出前所未有的乐观:“还好呢,最近没有大问题。”

唐陪圆“哦”了声,他一直熬夜值班,脸白得吓人,黑眼圈突兀地挂在眼下。

唐医生怀抱极大希望潦草翻过那几页检测报告,没过三秒,浑身冒出怨气:“没有问题?凡是睡觉时间跟我一样阴间的人没有几个没有问题。”

他视线投向赫琮山,动了动“咯吱”作响的骨头:“上校,你的Beta呢,你没有告诉他让他每晚陪你睡觉?”

和华西崇不同,他并不认为对方的精神问题来源于没有得到信息素安抚。

赫琮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

唐陪圆半死不活:“……你的性生活和谐吗?上校。我在很多阳痿的Alpha身上见到过你的表情。”

赫琮山从桌面拿了一只笔。

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暴虐、冲动、横冲直撞,Beta不具备后颈腺体,不会有快感,只会感到痛苦。他有难以想象的自制力,会头脑冷静地做出选择。

“铮——”

那支笔晃动着钉在他面前,发出“嗡嗡”声。

唐医生移了移脚,一副“或者也行死了也无所谓”的模样。他面条一样顺着墙朝下滑,坐在地上,能屈能伸:“这羊毛毯从哪儿买的,链接给我一个。”

张载弯腰将他从地面拉起来,面上挂着职业微笑:“唐医生,我转给你。”

“咚咚。”他和唐陪圆同时看向门口。

“上校。”霍持硬着头皮敲门,“您有空吗?”

“呃……我们这儿出了点状况。”

霍持实在说不出口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站在自己的军官都是火爆脾气,他要不是当场军衔最高的军官时刻告诉自己要为一举一动负责,索弗这时候已经断两只腿躺在担架上哀嚎了。

佘歇跟着来了,三言两语交代:“有人当众求爱。”

门开了。

Alpha的私人领地充满信息素的味道,灯光并不亮,高楼落地窗材质特别,这是一块变动面板,能投射沙漠、戈壁及冰雪南极,室内温度随之改变。赫琮山拿它绘制作战场地,佘歇一瞬间被拉回当年睁眼出现在西西里亚无人区徒步上百公里的恐怖经历。他后退了一步,而身边有人先他一步踩进了羊毛地毯,那块地毯十分之突兀,柔软,色泽温暖,和造景格格不入。

佘歇微微一顿。

这种事他拿不准需不需要惊动对方,和霍持一起在门口犹疑。

赫琮山后靠在办公椅上,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看不出喜怒:“怎么回事?”

瞿清雨靠在墙边,他这时候的胆子忽然很大。是的,他胆子一直很大,很难有人会想得到他出生在并不那么好的成长环境中,那些阴霾从他身上一拂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看起来依然明亮、鲜活,抱着胳膊轻飘飘道:“长官,有人给我送花。”

佘歇再次顿住,和霍持对视了一眼。

少有人这么跟赫琮山说话,上校毕竟是上校。他们形容不出来这句话中蕴含的想得到的处理方式,不像求人解决麻烦,像在……向人告状。

赫琮山“哦”了声,黑沉眼眸从索弗身上移开,倒是不明晰地笑了:“你答应了?”

瞿清雨深蓝眼睛定定望着他,客气询问他的意见:“你希望我答应?”

佘歇后背悚然。

赫琮山站起身。

高等级Alpha的身高够高,手臂肌肉紧绷,起身时遮挡住背后一大片落地窗。夕阳西沉,暮色涌上,这一场景太熟悉——在某个上校告假的易感期,夕阳绚烂地从另一侧坠落。

佘歇瞳仁微末地缩成一点。

军队的长官天然独立于政权,索弗来之前就被再三警告不要招惹军部的Alpha,那些Alpha天然疯,会在任何时刻开枪,带走他尊贵的头颅。他干咽了咽口水,并不想将性命留下,又心存侥幸,认为只是一件小事:“上校,这都是误会,误会……”

Alpha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信息素等级实在太高了,带来的压迫感无差别攻击了每一个人。张载极有先见之明地拉开了窗,狂风卷入,索弗仍然双腿打颤。

他一心认为是当众求爱这件事触动了军队法规,天知道《士兵守则》有七千多条,《军官行为准则》有一万零三十二条,军队管理严苛,交由军事法庭裁决一切违纪行为。

索弗只对他们受到的优待有感受,此刻也不由得唾弃起这些冰冷的法则,连人的情爱都要一一训诫。

在诡异寂静中,Alpha军官摘下衣襟上那对神圣的橡树叶领花,冰凉色泽在他手中一闪而过。他对自己身边的Beta青年说:“来。”

他说话一向不喜欢说第二遍,他有非常多需要交待的事,《士兵守则》中有一条是“无条件服从你的上级,无条件服从军衔在你之上的Alpha军官的指示”,为了避免耽误彼此时间。

佘歇再次停顿。

他左侧的Beta青年很轻地笑了:“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吗?赫琮山。”

迟钝如霍持都意识到不对劲。

赫琮山仍没有动,耐心解释:“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味道,我未必会控制住自己。”

瞿清雨半抬头看了他一眼,判断了一下他话中真假。很快,他意识到赫琮山应该确实处于某种并不稳定的状态,因为除他以外的所有Alpha都两股战战,冷汗直滴。佘歇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他脸上有朵花。

赫琮山静静地等。

唐陪圆估计是受不了,这位掘墓人并不想真的在今晚就躺进自己的坟墓,于是他推了把瞿清雨:“你……我操!”

“……”

瞿清雨走过去。

他走得慢,在羊毛毯上踩下一串陷进去的痕迹。冷风吹得他胳膊上鸡皮疙瘩一阵阵往外冒,他隐约意识到什么,而这一段路太近,并不足以让他想出应对的办法。

他在离赫琮山还有一个桌面的距离停下,和对方占据两侧,他手指撑在桌面,想了想问:“难受?”

又小声告状:“是他的错,他离我太近了。”

赫琮山隐隐笑了:“是他的错。”

美丽本身没有错。

瞿清雨绕到他身边,离他近了,又说:“我过来了,你要——”干什么。

整块玻璃面板停在一片浮动冰川前,Alpha军官低头,用足以镶嵌进骨血的力道抱他,在一片寒凉中狠狠吻下去。

Beta无法被标记。

他身上有其他Alpha的味道。

即使一遍遍注入信息素,依然会有无数觊觎者找上门。赫琮山清楚他有多美丽,那种美丽混杂着最欲望和最青涩的矛盾感,令任何见过他的人生出卑劣肮脏之幻想。

实在是……

令人不安和绝望。

被完全掌控的感受并不好受,而瞿清雨闭上了眼,他眼皮在轻微颤动,无声地张了张嘴。

赫琮山听见他说:“辛苦了,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