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别走,求你了
砰砰砰, 一声高过一声,如海浪拍打。
解兰深的发丝铺开在床榻里,似一匹上等绸缎, 乌亮润泽, 面染薄红。
许是因柴逍遥的惧怕, 许是跟她一样被惊到, 随着呼吸的节奏, 他胸膛微微起伏, 她的脚趾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到了粉色。
白净的脚,按在胸膛, 龙女居高临下,再次挑起柴逍遥的下巴, 被对方躲开:“犟什么?与本君双修, 你不吃亏。”
床榻里的男修有着云中仙鹤的出尘,是霜雪难折的绿竹, 却在见到龙女取来一只燃着的蜡烛时,桀骜难驯的冷面, 裂开一丝缝隙:“你, 你要做什么?”
取开银勾,放下床帐, 她面带甜甜微笑:“做什么,当然是看得更清楚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超出柴逍遥与解兰深的认知。
龙女给他喂了情药, 冷眼旁观他在药性的作用下,面红耳赤, 明明呼吸越来越急促,缩在离她远远的床角。
借助橘黄的烛光,男修从昏沉迷蒙中睁开眼缝,发现自己身上的长衫,揉得皱巴,领口微敞。
他凌乱狼狈,对面衣裙整洁的龙女,仍是面上带笑,颇有兴致的欣赏着眼前风光。
柴逍遥想到了阿爹,如果自己能有阿爹的修为,或许不会被龙女如此欺负亵玩。
他阿爹本是下品水木双灵根,在天才辈出的柴家,算不得什么,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提纯水灵根后,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成了柴家的话事人。
如果不是阿爹身殒,他怎会被离开楚家,沦落到龙女手里?
“放我离开。”解兰深能感受到柴逍遥的抗拒,易地而处,在得知尹落姝起了给他下情蛊的心思,他不喜,甚至产生将之斩杀在剑下的念头。
现在的情况,柴逍遥被不喜欢的女子下药,他分外同情这位药王谷祖师爷。
打量着龙君装扮的楚阿满,他分明无法感知药性 ,此刻那抹药力如一粒火种,仿佛穿过残魂,点燃了理智。
霜雪不折的绿竹,在龙女的欣赏眼神中,在风霜雪雨中,簌簌轻颤。
“你给本君下消灵散时,应当想到会有今日,柴逍遥,这是你欠本君的。”
锁链,叮铃铃。
……
画面一转,楚阿满发现自己套上衣裙,离开寝殿。
从这日后,柴逍遥被锁在偏殿,限制行动。
再次见到解兰深,是在一月后,天亮后,龙女离开。
好在残魂有基本道德,除了亲亲抱抱,更亲密的某种事被裁剪掉。
之后龙女每月前往偏殿一次,形成规律。
长久被困在偏殿里的柴逍遥,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的,心底滋生了某种病态的渴望。
从白天到黑夜,他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过其他人,这处偏殿不允许水族踏足,从早到晚,面对的都是死物。
龙女的甜言蜜语,犹在耳侧。
她说他是一块硬骨头,但生得好,连蹙着眉的模样,也是极俊俏的。
偶尔也会极尽温柔的撩拨,手指流连在他的锁骨。
柴逍遥面上不屈服,可身体不争气的发生变化……
柴逍遥想起自己和龙女初见那日,她着一身缃叶黄的衣裙,系着同色发带,眉宇间一股英气,生得贵气。
尤其那双眼,令人见之不忘。
这日中旬,按照往常的惯例,龙女应该会来偏殿,直到空中的明月从柳梢,到月上中天,子时过去,仍不见她的身影,柴逍遥发现自己竟产生一种名为急躁的情绪。
本应该盼着龙女不要出现,她真的不来时,他却慌了神。
眼前一阵晕眩,当解兰深再次看清周遭景物,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小心,前方有虾兵经过。”
他凝神看来,发现是柴逍遥的友人,假扮成水族,来搭救柴逍遥了。
两人猫在假山后,听两只虾兵说道今日龙宫举办宴席之事。
趁着虾兵蟹将换班的空档,他们顺利逃出龙宫。
来到陆地,柴逍遥回望了眼海域,与友人离去。
方才从值守的虾兵口中,听闻一个骇人的信息——
原来龙女找上他,并非偶然!
阿爹与上任龙君做了一笔交易,将他卖给龙宫,换来水灵珠之息,提纯灵根,所以进阶速度奇快。
柴逍遥不愿相信,想到阿爹的临终前的没头没脑的一番话,由不得他不信。
难怪龙女说,这是他欠她的。
水灵珠!
得到关于水灵珠的微末信息,解兰深飞快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柴逍遥离了龙宫,他见不到扮做龙女的楚阿满了。
很多年后听到关于龙女的消息,彼时柴逍遥已是元婴修士,听闻龙女有个十分宠爱的夫侍,正好柴逍遥与龙女,和她的夫侍在同一座城中。
他好奇心发作,去瞧了一眼。
龙女与她的夫侍受万人景仰,她英气的眉宇,更沉稳了。
她身旁的夫侍,与柴逍遥有三分相似。
夫侍身上佩戴着柴家的身份玉牌,是柴家子弟!
柴逍遥以为龙女旧情难忘,直到在秘境中重逢,她带着夫侍与他擦肩而过,没有投来一丁点余光。
失魂落魄的柴逍遥,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扭曲心思。
他翻来覆去,夜不能寐,见到龙女,借口以柴家人的名义质问:“你强迫欺凌于我,现在连我的族人也不放过了吗?”
龙女看他的眼神,无比陌生:“哦,是你啊,最初本君想让你做我的夫侍,既然你不愿,你们柴家多的是人愿意做。”
面对他,族弟浑身透着一股敌意:“是啊,我很愿意做龙君的夫侍,二哥莫不是反悔了?”
柴逍遥负气离开,回到楚家,不巧听到叔婶提起“忘情丹”、“龙女”,等字眼。
某个念头,在柴逍遥心头窜起——龙女吃了忘情丹,她忘记他了!
当柴逍遥赶往龙宫时,天降神罚,东海碧浪滔滔,虾兵蟹将死的死,伤的伤,龙女不知踪迹……
存放在龙宫的龙女魂灯,在这场灾难中熄灭了。
解兰深与楚阿满同时从梦中醒来,重新拥有身体的掌控权。
“去书房的宝库。”楚阿满熟练地抬步,往书房过去。
她被残魂支配,龙女的书房来过无数回,实在太熟悉了。
柴逍遥刚到龙宫的第一年,他哄得龙女开心时,甚至可以出入龙女的书房。
书房中,有一处暗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当时楚阿满隐约猜到,那扇密室后是一座宝库,水灵珠可能存放在这里。
两人来到布满蛛网与灰尘的书房,在暗门前敲敲打打,摸索到了机关入口。
顺着潮湿的台阶,眼前的一幕,令楚阿满瞪圆了眼。
在月华石的照明下,堆积如山的金银珍宝,散发着刺目耀眼的光芒。
博古架上传来细微动静,一只锦盒,朝解兰深飞来,半空中浮现一道残影,看五官轮廓,与药王谷的柴逍遥有七八分神似:“希望两位能帮我找到龙女的下落,这颗水灵珠,当作谢礼,若找不到便算了。”
解兰深执礼:“多谢前辈。”
残影:“不、不必客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解兰深觉得这缕神识似乎惧怕地躲开自己的礼拜,对他的语气,透着恭敬。
残影五官模糊,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到更多情绪。
眨眼间,这缕影子消散。
他将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颗荔枝大小的水蓝色珠子:“是水灵珠,给你。”
楚阿满接来,强压下心底与灵脉里叫嚣着炼化水灵珠的念头,呼吸到水灵珠周围的浓郁水灵气,整个人飘飘若仙:“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宝物。”
搜刮一圈,除了凡间金银等俗物,再没有旁的宝物。
临走前,楚阿满往储物袋里塞来一箱子珍珠珠宝首饰,对上解兰深不解的目光,解释说:“海珍珠颗颗圆润晶莹,色泽度高,拿一些回去售卖,会有女修愿意花灵石买。”
解兰深默不作声,帮她装来几箱子,扔进自己的储物空间:“什么时候想要,你问我拿。”
想到他储物空间里都是些什么玉髓灵芝、中高阶灵草,如今装了一堆俗物,楚阿满默默移开目光。
她没打算跟他继续呆在一块儿。
两人走出,身后那座巍峨宏伟的神秘龙宫,消失在身后。
原地只剩下破败的红珊瑚园子,两只斜眉歪眼的石兽。
镶嵌在肚脐的月牙密钥,不知去了何处,看来这座龙宫只能进入一次。
才出龙宫,两人感受到一股威压迎面袭来。
出了海面,楚阿满与解兰深各掐一记净尘诀,清风卷过,衣裳的水分与脏污被卷走,浑身清爽。
楚阿满看向早已等候多时的韩家主,与另一名金丹大圆满的老者。
不用开口,两人分工明确,她一记霜降,逼退韩家主。
解兰深祭出本命剑,韩家老者脸色徒然一变:“仙剑和光!你是天剑宗,解兰深!”
老者话音未落,和光剑的剑意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地袭来。
另一边与楚阿满交手的韩家主,同样变了脸色。
那人是解兰深,难道跟自己缠斗的人,是洛水门楚阿满?
“你是楚阿满?”
韩家主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复,可她一手道剑双修的惊艳绝技,还是叫他认出来了。
本以为靠自己和阿爷,能拿捏住两名年轻修士,夺来龙宫秘宝,助阿爷突破元婴,届时整个韩家更上一层楼。
他们韩家不用躲在东海偏安一隅,也能在内陆占据一片灵脉充盈的地盘,无人敢欺。
怎知竟是遇到解兰深与楚阿满,这两人的修为和斗法,皆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很难对付。
何况解兰深手握仙剑,与阿爷交手,隐隐占据上风。
受龙宫秘宝的巨大利益驱动,韩家主一咬牙,随着发出信号,几十息后,一名金丹初期客卿,领着十数名筑基现身。
楚阿满撒出五枚飞针,在月光下,银针隐匿于无形,同时刺中一名筑基初期修士,与一名筑基中期修士。
两名修士心窝子一凉,倒头葱一样,一头栽进海里。
“小旭。”最疼爱的侄儿死了,韩家主痛心疾首,对楚阿满招招狠厉。
偏她滑不溜秋,身法诡谲,一时半会儿,韩家主竟沾不到她的一片袖角。
须发皆白的韩家老者,命客卿襄助家主,意图先除掉楚阿满,三人汇合,齐心协力对付解兰深。
解兰深可不答应。
他能同时牵制数名金丹修士,韩家太爷仗着手持一粒碧色海珠,能操控海流,为他所用。
韩家太爷有水灵根,法宝是海珠,他们斗法的地方,又是水灵气充裕的海域,占尽天时地利。
不宜拖延时间,解兰深拼着被韩家太爷操控的海流伤到,快速近身,将对方斩于剑下。
“阿爷。”亲眼目睹阿爷的头颅飞出去,韩家主心神不稳,身体噗嗤一声,被银朱剑刺中。
胳膊飞了出去,只剩一条胳膊的韩家主功力大减,楚阿满同时应对韩家主与韩家客卿,险险跃开,原地的海面被法术爆炸,眨眼,漂浮着几条翻肚的海鱼。
那厢,解兰深快速解决战斗,剩下的韩家主与客卿只是猫猫狗狗,随手了结。
临死前,韩家主不甘的睁大了眼,死不瞑目。
距离龙宫秘宝,仅差一点。
剩下的筑基筑基修士,被楚阿满砍瓜切菜一样。
有修士惊惶跪拜:“仙子饶命,不是我要来截杀你们,是韩家逼我做……”
话还没说完,被楚阿满捅了个对穿。
这人便是登船时,不怀好意打量她的人。
将所有人灭口,她呼出一口气,鼻腔里都是咸湿的海水气味。
摸完所有尸体的储物袋,楚阿满以法术毁尸灭迹,站在原地呆了会儿,发现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说话,好奇地瞅来。
和光插入地面,他单手握住剑柄,垂下的剑穗,染上了湿漉漉的红……
上前两步,发现解兰深是强弩之末,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她搀扶的手,摸到温热的液体,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血腥气。
不属于刚才杀掉的一群修士,是从解兰深身上传来的血气,夹杂着檀香,她一下子辨认出来。
经历过心慌意乱后,很快冷静下来。
趁着解兰深昏厥过去,这时候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将人扛到一所渔民搭建、充作避雨所的简陋茅草屋,往他嘴里塞一颗回春丹,撒了幻梦花粉,取走他腰间的玉佩。
楚阿满盯着他安详的睡脸,如果不是面色白如盛雪,会让人误以为见到梦中仙。
解兰深斩杀的韩太爷与另一名客卿,两人的储物袋,法宝,楚阿满都给了他。
“至于韩家主,被我砍掉一条胳膊,我认为自己有一份功劳,所以我们平分。”
韩家主的储物袋,她与他平分。
整理好一切,楚阿满想着以后都亲不到了,想要亲亲他,嫌弃他唇角的血渍,改成碰了碰额头。
“我走了,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你也好好的。”
扔出个防御阵盘,布置了结界,她转身离开。
刚起身,袖摆被人抓住,她听到解兰深虚弱的嗓音:“别走,求你了。”
楚阿满脊背一僵。
这么快醒了?
对上躺在稻草堆里的人,迷蒙的眸子,中了幻梦花,确定他还未完全清醒,她心下一松,抽了抽自己的袖角,被他攥得很紧,抽不动。
取出匕首,割下被他紧捏的袖角,楚阿满跳上飞行法宝,前往城中。
给了孩童一把灵珠,亲眼见到孩童将玉佩和口信带给药堂的掌柜,被她飞针伤到胳膊的解家探子,叫解二,还是解十二来着?
他飞快集结人手,往罗家村赶去。
处理完,楚阿满从韩家主的储物袋里翻到把灵剑,易容后,御剑飞行离开。
银朱剑与飞行法器新绿,太打眼了。
在溪源镇时,解家探子能认出易容后的她,大概是通过飞针。
飞针,暂时不能用。
至于剩下的韩家人,一帮底层练气修士,不成气候,自有解家探子帮忙收尾。
在楚阿满御剑离开东海时,解家的人解开阵法,在茅草屋外找到他们的少主。
少主受了重伤,身中幻梦花粉,双腿无力行走,靠两条胳膊爬出来。
牵扯到伤口,他生生将沙地拖出一条血痕,染血的十指,握着一块衣料。
被鲜血浸染,看不出料子的原本颜色。
“去,你们去将她找回来。”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昏迷时,手中紧紧抓着衣料不放。
将少主带回安全地方修养,仆役想要帮忙擦洗,尝试着掰少主的手,掰不开。
解十二吩咐:“不必擦洗了,让医修先缝合伤口。”
顿了顿,向医修征求:“可有法子解去幻梦花的药性?少主夫人不知去向,少主定不希望自己一直昏睡。”
医修摇摇头:“无解,幻梦花伤不到少主,可能要过个一两日,才会苏醒。”
幻梦花粉,可以让修士大梦一场。
此时,解兰深陷入梦境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梦里,楚阿满再次舍他而去。
她毫不留情,将他扔下,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
过去两日,少主还未醒来,可得把解十二和一干属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少主夫人警惕心强,佩戴千影面具易容。这两天我们派出的探子一茬又一茬,始终没有音讯。少主究竟何时能醒来?”
“别转了,你们转得我的脑仁疼。少主没醒,我比你们还急。”医修仔细查验,猛抽一口气:“竟是变异幻梦花!”
解十二:“什么意思?”
医修道:“这玩意能让元婴大能,睡个三五天,少主何时能醒,全凭意志,急不来。”
三天过去,从恶梦中挣扎苏醒的人,打量室内环境,发现这是解家名下药堂的后院。
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解十二与医修一同赶来。
“少主,你终于醒了。”解十二差点落泪。
解兰深迟疑问:“楚阿满呢,我睡了多久?”
解十二:“今天是第四日。”
至于少主夫人……
见他们欲言又止,解兰深回想起那场噩梦,眉宇轻蹙,然后听见解十二秉明:“少主,我们派出的探子,暂时还没有少主夫人的消息。”
解兰深茫然,敛着眸子,盯着掌心一截皱巴发暗发黑的袖角,意识到原来不是噩梦。
是真的!
她丢下重伤的他,独自离开了。
昏迷时,听到她碎碎念的分赃,等说到她要走,他从混沌中醒来,恳求她……
结果,她还是狠心走了。
皱巴的一块袖角,被他捏在掌心。
拿到水灵珠,她会去什么地方?
解兰深想起来东海前,楚阿满曾有意收那名水月宗筑基后期修士做奴仆:“解十二,你派人盯住水月宗的张远。”
解十二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水月宗的林青竹也盯上,还有她的阿爹。”解兰深补充说。
解十二再次执礼,退下去了。
醒来第二日,解兰深已经能下榻行走,听到探子来报,韩家这条地头蛇,被全部清理干净。
一段时间内,罗家村,或周边的村镇渔民,无需缴纳严苛赋税。
为何说一段时间,因为要不多久,倒下了一个韩家,不久后,会站起来一个张家、王家。
*
日夜赶路,楚阿满偷偷摸回空翠城。
她与解兰深离开两个月,张远没有噬心毒解药,为了求生,必然出手抢林青竹手中的解药。
林青竹嘛,事儿干的漂亮。
楚父成了公公的事儿,几乎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他饮酒作乐,被没收了工具,做不了乐,只能喝得烂醉如泥,被人嘲笑,指指点点,连院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如果他有灵根,踏入修行,等晋升金丹时,还能长出来。
他是凡人,以后也长不出来了,即便有补灵根的法子,是九死一生,以她炼骨境的体修,想要补全火灵根,冒着莫大的生命危险,何况区区凡胎□□?
他异想天开,就算真有这种天大的好事,恐怕无法忍受补灵根之痛。
看到渣爹过得不好,她心满意足。
这次本没想来空翠城,担心解兰深借着张远,顺藤摸瓜,找到她。
在溪源镇,他便是通过程锦,找到她。
可程锦储物袋里的秘境钥匙没了,楚阿满必须前往琅嬛福地补灵根,要找回原本属于程锦的钥匙。
思来想去,这把钥匙,一定还在水月宗。
起先她想看张远和林青竹狗咬狗,一嘴毛。
现在她在思考要不要收张远做奴仆,带她去水月宗拿钥匙。
接近张远,风险太大。
担心解兰深中途醒来,她给他下了幻梦花粉。
临走前他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袖摆,不再是清风明月,高高在上,他放低姿态,卑微恳求。
如果被他抓到,下一次怕不好脱身。
衡量一番,她放弃张远这条途径。
或许解家的探子已经在暗中盯梢张远,楚阿满决定尽快出城。
第72章
大小姐,肩膀也要捏吗
在楚阿满离开空翠城时, 留在城中的张远、林青竹与楚父,被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
御剑前往水月宗方向,试图找机会潜入宗门。
两日后, 抵达水月宗最近的村落, 半空中飘来一团古怪山雾, 整座山脉被笼罩在雾气, 如猛兽张开嘴巴, 要将人吞吃入腹。
她眼皮一跳, 察觉不对劲,当即后撤,几丈远的雾气瞬息而至,裹挟上来。
置身于一片雾气蒙蒙的空间, 楚阿满释放神识,发现这片古怪白雾能阻隔修士的神识, 以她筑基后期修为, 神识仅能往外延伸至两丈远。
头顶的湛蓝天空,被雾气遮盖, 四周阴沉沉。
不知深处蕴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她干脆跳下灵剑, 双脚踩在结实的地面。
身后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 楚阿满转过身来,藏在广袖里的指尖, 捏来飞针。
似才下过一场新雨,山间异常潮湿,植被冒出绿芽, 预示着春日的到来。
这笼山雾没有形态,或浓或淡, 以楚阿满的神识,无法看清两丈雾气之后,赶来的是什么?
修士?还是妖兽?
她正欲祭出无极伞,发现宛若江南烟雨蒙蒙的淡雾后,露出几张熟悉面容。
有任宁与她的剑仆。
在任宁身后,紧随而来的,是上官游与尹落姝,另有两名着水月宗弟子服的男修。
楚阿满收起无极伞,指尖的飞针随时待命,摸了摸脸上的千影面具,自己易过容,她们应该认不出。
眨眼间,六人穿越薄雾,来到跟前。
见是一张陌生面孔,几人互相交流了个眼神,由任宁主动站出来,见对方同样是筑基后期修为,执手道:“在下任宁,不知道友师从何门何派?”
楚阿满回礼:“一介散修,林乔。”
接着由任宁介绍剩下的几人给她认识,上官游与尹落姝夫妇,是她的老熟人,至于另外两名水月宗弟子,楚阿满认得其中一人,是水月宗掌门的孙儿。
高阶修士想要孕育子嗣,十分艰难,对于这个后辈孙儿,水月宗掌门颇为看重,疼爱如眼珠子般,此人在水月宗的地位比不上程锦,遇到鼎盛时期的程锦,也要避其风头。
概因程锦的阿爹,替元婴大能办事,背靠大树好乘凉,连水月宗掌门也要给几分薄面。
程真人一死,程锦有元婴大能庇护,在水月宗性命无忧,但被他欺辱过的同门,免不了痛打落水狗,踩上一脚。
楚阿满一直怀疑程锦手中的密钥,被水月宗宗门内的掌门和长老夺去,正好在这里遇到掌门的孙儿,岂不是天助她也?
任宁介绍两名水月宗弟子:“这位是水月宗掌门凌虚的孙儿,庞柯。这是凌虚长老座下的三弟子,莫淮。”
介绍完,任宁说起她们的被困经过:“半个多月前,我与初十途经此处,偶然进入这片山雾,见到她们几位,还有杜道友、杨道友,一直被困至今,始终找不到出去的法子,林道友是如何进来的,可有同伴一起被困在此处?”
楚阿满摇头:“在下并无同伴,我也是被途经此处,意外被雾气卷入。”
她跟着她们回避难所,路上,楚阿满状似不经意打量四周,实则悄悄记下路线。
尽管与任宁有过数次交集,她并不完全信任对方。
搭建在山坡的小木屋,是猎户平时用来暂避风雨,如今成了她们一行人暂时休息打坐的住所。
楚阿满环顾一圈,道:“怎么不见杜道友与杨道友?”
话落,水月宗庞柯和莫淮的脸色难看无比。
尹落姝开口:“他们死了。”
楚阿满一挑眉毛:“难道这片古怪的雾气,有什么危险?”
任宁别有深意地看来一眼:“多呆上几日,林道友便知晓了。”
接下来,楚阿满发现一个奇怪现象,任宁与她的剑仆初十呆在一处,形影不离。
上官游与尹落姝面上抱团取暖,实则互相警惕,面和心不合。
庞柯与莫淮轮流值班,警惕着水月宗以外的所有人,包括楚阿满。
唯有楚阿满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角落。
与一群陌生修士呆在同一屋檐下,她没心大到放下戒备,入定修炼。
熬了一个晚上,一早,任宁与她的剑仆外出查探。
楚阿满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眼前的山雾与像红莲谷相似,又不完全一样,任宁等人在山上转了大半个月,没有碰到尸魃潮。
亦没有类似于弃婴塔,汇聚怨煞气之地,不像是玄阴地煞阵,还是别的什么阵法呢?
想不明白,她干脆哪儿也不去,光盯着庞柯。
两名水月宗弟子接连死去,叫庞柯吓破了胆。
尹落姝与任宁是表姐妹,庞柯疑神疑鬼,担心她们表姐妹联手,对他们两人不利。
他每日跟莫淮呆在木屋,两人孟不离焦。
上官游奚落水月宗的两人,胆小如鼠。
余光扫向楚阿满,收敛神色,他和尹落姝出门查探情况。
两个时辰后,两队人陆续返回木屋。
四人神情颓败,这趟外出,一无所获。
三日过去,楚阿满依旧与庞柯、莫淮他们一起死皮赖脸呆在木屋。
任宁没说什么,上官游对庞柯等人的挖苦渐甚,今日更是刻薄:“哟,不愧是以色侍人的水月宗,窝窝囊囊在睡觉呢,净等着摘别人的果子。”
平时尹落姝受不了他这张嘴,这会子无比认同,呛了他句:“你还会怜香惜玉,没看到除了水月宗,还有某位散修也在偷懒睡大觉。”
上官游回刺:“除了你,其他女修,我都挺怜香惜玉的。”
“你……”气得尹落姝由怒转笑,想到什么,凑近了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晚是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
上官游冷下脸,转念一想:“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两人一面斗嘴,一面往木屋外走。
跟往常一样,两人各自乘坐飞行法宝,在白雾里绕来绕去,掐出法诀一一试探。
无聊间,尹落姝翻看从地宫里得来的一册秘录,上面记载了如何解情蛊的法子。
她与上官游互相厌恶彼此,因为身中情蛊,被迫将她们绑在一起。
尹落姝学表姐豢养剑仆,因着上官游的要求,不能带在身边,留在了雁云城。
每月的某个夜晚,她和上官游受雌雄情蛊操控,完全丧失理智,做一些道侣才会有的亲密接触。
尹落姝巴不得赶紧解开情蛊,册子上记载有两种解蛊之法,一则是如果身中情蛊的男女,没有相爱,则需要彼此真心相爱,方能解蛊。
真心相爱,这个法子太难了。
换作是解兰深,尹落姝认为还能有点希望。上官游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不在她的审美范围。
第二种解蛊法子,记载在最后一页,这页纸张,被人撕毁。
她知道,被撕毁的这页纸张,一定记载了更容易解蛊的法子。
思索间,听见前方的脚步声靠近。
抬头,对上上官游。
他轻拢细眉:“你身体可有异动?”
随着对方的话语,尹落姝也感受到了蠢蠢欲动的雌蛊,在心头窜来窜去,焦急不已:“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布结界啊,莫非你有被人窥视的癖好?”
上官游一噎,往木屋所在方向遥遥望去一眼。
雌蛊在尹落姝体内乱窜,心尖的雄蛊,也没放过他。
上官游强忍着不适,从储物袋掏出阵盘,快速掐下若干法诀。
按照往常的经历,一旦身体发生异常,最多只能坚持一盏茶的功夫,在这之前,必须布置好阵法。
上官游布置下多重结界,防止修士窥探,还差几道法诀,手指掐到一半时,后背贴来一具滚烫的柔软身子。
她身上的香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某种亲密触碰时,在情蛊的驱动下,他神志不清,完全依靠本能的索取,当时毫无意识,但事后窥见对方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脑中偶尔闪现几处片段画面。
以前情蛊发作时,两人呆在一个房间,各自死死抓住衣角,强忍着,直到在情蛊的折磨下,失去理智,才会扑向对方。
她第一次在他清醒时贴来,上官游分明清醒着,因雄蛊,被勾起了欲。
掐诀的手指略一停顿,险些散灵,他继续掐来,手指加快了速度。
身后贴来的人,往他耳蜗吹来一口热息,另一条手臂探向腰带,上官游眼中的欲色加重:“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快熬不住?”
还有三道法诀,掐下第二记法诀时,后面的人不满他的冷淡,从身后绕来,坐进他怀中,面颊酡红,眉眼竟是艳色……
最后一道法诀,在尹落姝吻来时,他手指一抖,散了灵。
重新掐下一记法诀打在阵盘中,上官游的神智逐渐混沌,遵循雄蛊的渴望,彻底迷失在欲念里。
*
头顶的光线被雾气笼罩,本就阴沉,金乌西坠后,整片山林鬼气森森,看不见一点亮光。
入夜后,密林是鸟雀走兽的主场。
有蝈蝈声,楚阿满凑耳朵听。
任宁走来走去,给尹落姝发传音符,迟迟没有回音。
初十安抚说:“尹小姐应该没有出事,如果遇到危险,尹小姐与上官道友定会第一时间给我们发传音符,可能是被绊住了。”
任宁:“不行,落姝是我表妹,我必须去找找。”
她和初十顺着尹落姝离开的方向,没多久,找到这处有阵法痕迹的山洞。
熟悉的灵力,似乎是上官道友。
他们不回木屋,在山洞布置结界做什么?
任宁有了初十,并非不通情事的小姑娘,明媒正娶,成了婚的一对道侣躲在山洞里能做什么,不用想。
当初听闻落姝表妹大婚的消息时,惊到了任宁。
这次重逢,表妹与她的道侣每日吵吵闹闹,一度叫她以为表妹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上官游手中?
如今看来表妹与上官游应当是极为恩爱,只是她们的平时相处,一言难尽。
任宁带着初十,悄悄退走,生怕打搅了洞中的两人。
回到木屋,散修林乔询问怎么没见尹落姝与上官道友回来,被任宁含糊过去。
初十默不作声,自觉蹲下身,帮她揉捏小腿。
捏了会儿,他问:“大小姐,肩膀也要捏吗?”
任宁确实乏了,嗯了一声。
另一角落里,楚阿满的目光落在夜色中,没有焦点。
知晓情蛊内情,大致猜出两人为何没有回木屋。
听见初十唤了声大小姐,成功拉回了她的思绪。
梦境里,因魔种现世,上古神魔战场开启,关乎整个修仙界的安宁,五大仙门,乃至各大世族,均派出精英弟子,围剿魔种。
任宁死在了上古神魔战场,初十从大小姐跟前的一只温顺小狗,成了一条嗜血野狼,无恶不作,最后凄惨死去。
未成长的魔种,被她们偶然发现,禁锢在天剑宗的洗心池,天魔之力衰弱而死。
陶璟已死,上古神魔战场将不会开启。
楚阿满突然意识到,从某种程度来说,她间接改变了任宁和初十的剧情。
盯着初十给他的大小姐揉捏肩膀,楚阿满想起了解兰深……
他曾问她,该如何哄她?
楚阿满想,如果他能给她捏捏肩就好了,像初十这样毕恭毕敬的。
等捏完了,她不认账,看他生气的小模样。
很难想象解兰深如初十这般,眨着乌亮亮的眼,乖巧温顺的姿态。
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翘得久了,腿麻,她换个姿势,一颗接一颗瓜子往嘴里送。
不知是不是磕多了瓜子,上火,心口烦躁难耐。分明是潮湿的春日,给人一种炎炎夏日,连日干旱的燥热。
心烦意乱的。
那边任宁拍开初十的手:“手太重,不用你捏了。”
说话语气不太好,初十一僵,任宁反应过来,坐着没动,但语气柔和下来:“你也累了,歇会儿。”
初十没坐下,站到她身侧:“我不累,但凭大小姐吩咐。”
任宁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怒火,这不是第一次了。
此地,到底有什么古怪?
一夜过去,东方将白。
山洞中,尹落姝从一块兽皮中醒来。
散落的衣裙,被撕坏了,不能再穿。
刚一动作,身旁熟睡的人从睡梦中醒来。
尹落姝飞快从储物袋取出衣裙,遮挡住关键部位:“登徒子,你往哪儿看?”
上官游一扬柳眉,嗤笑:“有什么看头?要不是你给我下情蛊,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
尹落姝回击:“说得好像是我专门给你下的情蛊,你配么?”
“我不配,我当然比不上你心爱的解真人。我上官游只是区区筑基大圆满修士,哪里比得上解兰深?”上官游说着,起身给自己套长衫。
尹落姝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惊呼:“你能不能注意点,我要长针眼了。”
她捂住双眼,听那厮没脸没皮:“又不是没见过,有甚好装的。”
尹落姝想骂人。
她知道该柔软些,激起对方的保护欲,让上官游对她动心。
昨晚她的理智还未完全消失,她主动贴上他,撩拨他,希望能让上官游动心,顺利解蛊。
天亮之前,她都做得很好。
天亮后,两人你刺我一句,我回击你一句,好像搞砸了一切。
一见到上官游那张讨人厌的脸,尹落姝根本咽不下这口气,柔软没了,只想与对方争论个高低。
两人返回木屋,遭受到水月宗庞柯与莫淮的上下打量。
他们俩可是专修此道之人,靠着与女修双修,提升修为。
一见到尹落姝与上官游,庞柯与莫淮互相交流了个眼神。
可惜这里不是水月宗,任宁与那剑仆关系不清不楚,倒是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女修,孤身一人,且是筑基后期修为,换作平时,两人定会自荐枕席与之双修,双方修为都能小有进益,实乃一件美事。
被困的这处山脉危险重重,两人完全没有这份心思。
除了道侣,谁敢在这种地方双修,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居心不良?
为了一点点修为,不值当。
所以庞柯与莫淮没有拉拢她入队的意思,相反,两人甚至防备着她。
天光大亮,借着外出查探,任宁与尹落姝私下单独见面,交流心得:“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总是莫名其妙控制不住情绪?”
不提这茬,尹落姝并未深想。
得表姐提醒,她点了点头:“奇怪,今早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为什么,整个人很烦躁。阿姐,难道有什么不对劲?”
任宁点明:“不知是不是巧合,上个月月末,我突感烦躁,然后发生了杜道友与杨道友自相残害。我怀疑两者有什么关联。只要找到关键,我们肯定能离开这片白雾。”
一番回忆,尹落姝突然后背发凉:“我上一次感到烦躁,确实是在他们两人出事之前。马上临近月末,难道这次还会有人死去?”
之所以说自相残杀,是因为现场除了他们两人的脚印、斗法痕迹,灵力波,没有任何幻境法阵等,完全找不到第三个人存在的线索。
当时其他人都在木屋修炼打坐,不知缘何,他们两人离开庇护所,私自到外间斗法。
白雾能阻隔神识和听觉,所以她们在木屋压根儿没能察觉。
事发前,除了他们两人,其余人皆没有踏出过木屋一步,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让木屋的气氛低沉了许多。
面对未知的某种事物,所有幸存者充斥着恐惧。
直到这名散修进入迷雾,产生异象,众人心中再次燃起希望,再次落空。
表姐妹交流完信息,两人没事人一样各自返回木屋。
楚阿满出现在白雾的那处,被任宁探查过许多次,以法术攻击,试探结界的薄弱点,试图找出规律。
从早到晚,头顶的阴云,悄然蔓延。
任宁与初十收了手,赶回木屋。
回到山腰时,恰好撞见庞柯与莫淮躲到铺着厚实松针枯叶的坡上,密谋商量着什么。
返回时莫淮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
他没事人一样爬起,被上官游嘲笑,也不在意。
倚着窗子,嗑瓜子的楚阿满将所有人的举动,看进眼底。
自这日起,莫淮突然对她殷勤备至。
此举引来庞柯的怀疑,害怕莫淮背叛,他主动找到对方,威逼利诱:“莫师兄,阿爷只有我一个孙儿,你护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我同阿爷说说给师兄些更好的功法。阿爷最疼我了,莫说上品功法,便是天阶功法,也使得。”
上品功法,莫淮心动不已。
以他的灵根资质,如果能修习上品功法,花费十数年,或许有希望进阶金丹。
金丹梦,迷了莫淮的眼。
他拉着庞柯,走到雾气更深处,罩下结界……
一日复一日,尹落姝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两日,就到了月尾最后一天。
按照任宁的说法,杜杨两人死在月末,然后结界开启,有新人不小心闯入……
所以这次只要再献祭掉两名修士,结界会再度开启,届时她们能逃离出去。
月末这日,尹落姝带着上官游与表姐她们抱团,对另外三人,冷眼旁观。
最好那名女修与水月宗两人打起来,完成献祭。
子时前,如果她们相安无事,尹落姝和表姐会想法子让她们自愿献祭。
事情非常顺利,水月宗的莫淮邀请毫不知情的女修一同外出。
傻乎乎的女修坠入男修的甜言蜜语,应允了。
一男一女出了木屋,大约两刻钟后,庞柯悄摸也溜出木屋。
室内,任宁与尹落姝交换了眼神,强忍想要外出一探究竟,还要再等等。
时间一点点溜走,等待的人心中越发焦灼。
尹落姝再也坐不住,从椅子里起身:“阿姐,还有半个时辰要到子时了,今晚没成,又要等一个月。”
任宁拿定主意,起身:“走吧。”
尹落姝跟上任宁的脚步。
身后的上官游若有所思,尽管这对表姐妹在打谜语,还是被他捕捉到许多信息。
正好验证,她到底是不是魔主?
走出木屋一段距离,四人以神识搜寻,两丈之内,不见三人的踪迹。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尹落姝开始慌了。
时间紧急,四人分成两队,分开搜寻。
担心被对面三人伏击,她们约定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发传音符求援。
收到表姐的传音符,尹落姝心口一跳,那三人当真胆大包天,敢伏击任家少主!
不怕有命出去,没命活?
听完表姐的传音,方知自己想岔了,尹落姝舒出一口气:“表姐见到被禁锢灵脉的庞柯和莫淮。”
意识到不对,她拔高了嗓音:“什么,庞柯和莫淮被禁锢了灵脉,是那女修干的?”
第73章
是你先说喜欢我,想要留在我身边
莫淮是筑基后期修士, 与那女修同等修为,加上筑基中期的庞柯,二人抱团, 不敌一名散修?
当尹落姝和上官游赶到现场时, 这处是上个月楚阿满被卷入白雾的地方, 只见莫淮与庞柯两人倒在地上, 被封锁住灵脉, 以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不见另一名女修的身影。
“怎么不见林乔?”其实尹落姝奇怪,她们进入这片山雾比对方早一个月,最近才找到规律,对方不知道她们的打算, 被莫淮与庞柯偷袭,难道不该反杀么?
对方只打晕了他们俩。
听到莫淮的呻吟, 咦了声, 她蹲下身查看,见到口歪眼斜, 胡乱啊啊流口水的莫淮,尹落姝大吃一惊:“搜魂术!完了, 她一定从莫淮的记忆里察觉到端倪, 所以故意这么做。”
对方从莫淮的记忆里,猜到献祭, 故意不动手,把水月宗的两个废物捆了,让她们做刽子手。
打得一手好算盘!
任宁从昏迷的庞柯, 流口水的莫淮身上移开,发现两人被夺走了储物袋。
夺走储物袋的楚阿满, 利用敛息术,躲在暗处窥视。
敛息术这玩意儿,简直是阴人之佳品。
一边窥视四人组,一面以神识探入庞柯的储物袋,见到一枚眼熟的青玉钥匙。
利用搜魂术,从庞柯的记忆片段发现这枚青玉钥匙,令她万分欣喜。
以为想方设法潜入水月宗,要费一番功夫,结果这么容易搞到手了。
入夜后的山林,树影婆娑。
随着夜风,植被树木摇晃,传出沙沙声。
密林深处,偶尔传出一两声鸟叫,令人毛骨悚然。
恐怖氛围的营造下,楚阿满左右环顾,明知人心有时候比恶鬼还可怕,她不怕人,她怕阿飘。
哪怕对面四人小队联手,自己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首先利诱上官游,上官游误认为她是魔主,给予足够的利益,对方一定倒戈。
上官游乃筑基大圆满修为,是她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修士,她与上官游联手,对上任宁和她的剑仆,十拿九稳。
至于尹落姝,楚阿满根本没放在眼里。
最好的法子,是直接杀了水月宗的两人,她们不用斗个你死我活。
尹落姝和任宁想要利用这名散修,莫淮杀了散修,她们打着除害的幌子,杀莫淮,行献祭之事,顺利逃出。
留下庞柯做证人,既不得罪水月宗掌门,救下庞掌门的孙儿,得份人情,事了后,一身清清白白。
哪知对方根本不上当,同时拿下莫淮与庞柯,证明自身实力很强,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气压低沉,除了莫淮跟傻子似的流口水,风中的树叶摩擦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上官游猜测,楚阿满一定没有走远,或许正躲在暗处窥视他们。
现下的局面,对她很不利。
不管楚阿满是不是魔主,她的特别,使得大长老廉贞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是魔种,大长老何曾这般看重过?
无论如何,这根大腿,他上官游抱定了。
他的目光在尹落姝和任宁之间来回扫视,这两人还未做出决断,到底啃这块硬骨头,还是得罪水月宗庞掌门?
见尹落姝死死盯着脚边的莫淮与庞柯,上官游突然来了句:“距离子时,还有两刻钟。”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察觉到他的恶意。
上官游的心思不难猜,激起矛盾,然后为了利益跟她站到同一阵线,以此获取她的好感。
极乐秘境中,上官游也是表现出一副无害模样。
楚阿满太了解他了,她们两人某些观念完全一致,对方一撅尾巴,她就知道不安好心。
两刻钟,时间不算短。
任宁与尹落姝立时做出判断,如果能找到林姓女修,将之斩杀,替莫淮报仇,最好不过。
找不到也没关系,赶在子时前,她们还能原路返回……
四人走出三丈远,见女修主动现身,尹落姝心道这人还算识相,一会儿动起手来,给对方个痛快。
对方非但不躲不避,毫无畏惧,坐在树上,裙摆下的绣花鞋一晃一晃,悠闲自在。
任宁心生狐疑,下意识拉了把表妹,神识扫过,不见布置阵法的痕迹。
被拉住的尹落姝,灵台一烫,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身旁的上官游眼疾手快捞住。
灵台中,恶魔低语:“杀了她,唯有献祭,你们才能逃出迷雾……”
那道声音在脑中炸开了似的,尹落姝扶着脑袋,再次望向树上着萝兰紫衣裙的女修:“阿姐,快点杀了她,只有献祭她,我们才能逃出去。”
表妹的异常,任宁不是全然无觉,对上楚阿满,周身的杀意渐浓。
正要出手,那女修突然开口:“上官游,过来啊,你还愣着做什么?”
捞着尹落姝的胳膊抽回,无力可攀,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山里遍布松针枯叶,一点不疼。
瞅见手掌按压到枯叶,沾染到脏污,她脑子差点转不过弯来。
任宁同样卡壳。
怎么回事?
表妹与上官游不是道侣吗?
那晚山洞里,翌日两人相携归来,周身沾染着对方的气息……
表妹夫脱离她们,站到敌人的阵营,任宁立即朝尹落姝望来,眼中满是疑问。
尹落姝有苦说不出。
她们根本不是真道侣!
以她对上官游的了解,他从未对旁的女修如此怜香惜玉过,唯有洛水门的楚阿满。
她试探地问:“你是楚阿满?”
任宁一惊,再次望去时,发现对方摘下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原来是你啊,我道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如此厉害的散修。是你的话,不奇怪了。”
为了表示诚意,任宁收回本命剑:“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没必要打打杀杀,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如何逃出这处古怪迷雾。相信你也察觉到了,我们的灵力在流失,如果不尽快离开,可能被吸干本源,死在这里。”
楚阿满当然察觉了,轻晒:“这个简单,由我们在场的每人杀了庞柯与莫淮,每人都有份参与,事后定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献祭他们两人,自然能出去了。”
任宁拍板:“我赞同,只有参与其中,关系到自己利益,这个秘密才会一直守住。”
两人对话完,事情敲定下来。
任宁弯腰去搀扶表妹,见她闹小脾气:“别耍性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尹落姝恨恨瞪向上官游,唾了口:“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条狗。”
上官游任她唾骂,双臂环胸,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扭头问楚阿满:“楚道友,你可有伤到哪里?”
换来楚阿满的平静语气:“没有。”
楚阿满分明不喜他,偏上官游巴巴凑上去,嘘寒问暖,被忽略的尹落姝,手肘刺痛,扯开袖子,发现手肘被锋利松针刺破,伤痕累累。
她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上表姐她们。
返回原地时,庞柯还陷入昏迷,不知经过一番利益衡量,危险即将来临。
被搜魂术弄傻的莫淮,呜呜流口水,丝毫没有自己即将成为祭品的认知。
五人手握灵剑,一同朝庞柯刺去,然后是莫淮。
献祭完两人,周边的浓雾发生变化,一行人等待天色微明,发现这处法阵出现一丝裂痕。
随着时间过去,裂痕渐渐往外扩散,从一条缝隙,到绿豆大小的孔洞。
楚阿满和任宁先后以法术试探,想要劈开裂缝,一番拼力,无济于事,反而自身灵力流失得更快了。
两人干脆停下,发现绿豆小洞,扩延至黄豆大小。
她们等在这处,一天一夜过去,黄豆孔洞,扩大至蚕豆……
*
山雾之外,空翠城。
料理完韩家,能下地走路后,解兰深不顾医修嘱托,从东海赶回。
将近来与林青竹和张远接触过的人,一一查验,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林青竹在空翠城等不到楚阿满,被张远“借”走救命的丹药,打算回水月宗,向宗门求助有没有解毒之法。
见林青竹回宗门,张远与他一路同行,前往水月宗的路上,隐匿在身后的解兰深,眼见两人被古怪山雾吞噬。
他飞身掠来,被雾气隔开。
解兰深屡次尝试,进入不得。
愁眉不展时,神识敏锐的觉察到薄雾中走出一男一女。
终于出来了,楚阿满往储物袋中取出千影。
在扫见立在雾气之后的人,登时一咯噔,她佩戴千影的手,随之一颤。
一条嵌着金丝的绳索更快的探来,楚阿满足尖一点,跃开。
捆仙绳如附骨之蛆,缠上她的一只手腕。
绳索另一头,被人往回一带,楚阿满运转体修心法,与他僵持着:“你放开我。”
解兰深的视线从她身上,看向盯着身后山雾的上官游,脸色极不好看:“跟我回去。”
“解兰深,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往回拉拽,拽不动,同样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
他步步逼近,薄唇轻言:“不愿跟我回去,却愿意跟上官游走?”
盯着身后裂缝通道关闭的人,感受到风中裹挟而来的杀意,上官游顿时回神:“解真人误会了,我们被困在此处,刚逃出来。里面有任宁少主和她的剑仆,还有尹落姝。”
听到雾中还有其他修士被困,解兰深的神情暂缓。
没理会上官游,他掏出传音符,对面传来他师尊云中道君的声音……
听到“魔种”与“上古神魔战场”等字眼,楚阿满屏气凝神。
收了传音符,他偏头来:“有卧底从魔域逃回,告知陶璟没死,被藏身天剑宗的魔族奸细带回魔域。很快五大仙门会集结精英弟子,攻打魔域。”
楚阿满与他对视,想要阻止,恍然明白这话是说给上官游听的。
说话间,楚阿满发现自己储物袋里的传音符,闪动着灵光。
是她师尊妙真发来的传讯。
掐下法诀,符箓中传出师尊的声音:“阿满,魔种现世,外面不太平,掌门下达指令,命所有洛水门弟子速速赶回宗门。”
魔种现世,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
她不想回洛水门,也得回了。
和师尊说完,楚阿满无奈道:“我现在回洛水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一眼看穿她打的什么主意,直接了当打破对方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按照以往惯例,其余四大门派会派遣门中精英弟子,前往天剑宗进修一月。你不必回洛水门,与我一起回天剑宗即可。”
跟他一起去天剑宗?
楚阿满觉得不如呆在迷雾里。
尽管解兰深面上表现得温和,跟没事人一样,楚阿满知道,他生气了。
非常生气!
丢下他,逃出东海有多么快乐。
现在被他逮到,她就有多么惊慌。
早知道刚才在那处鬼地方,她不该与任宁争执谁先出来……
她与上官游组队,以她们两人的武力,令任宁三人屈服,由她们先行离开。
结果刚踏出雾气,通道关闭了,任宁还被困在雾中,不过楚阿满知道才进去了两名新人,坚持到下一个月,献祭了祭品,任宁应该能出来。
楚阿满不想登上他的飞行法宝,跟他回去,抱住一棵树干,耍赖皮:“我不走。”
解兰深无情地劈断上半截树干,轻飘飘说:“下一剑,我不保证会不会劈歪?”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啊!
楚阿满惜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立马屈服了,她松开环抱树干的两条手臂,垂头丧气地跟着他来到白玉扇,宛若上坟的沉重。
留在原地的上官游,从遁远的白玉扇收回,回看身后被雾气笼罩的青翠山脉。
奇怪,怎么偏偏只有解兰深没有被卷入?
他和尹落姝被同时吞噬进来,难道说山雾每次择选,一对一对的挑?
不对,水月宗四人一起被卷入大雾里,楚阿满独自进入,每次吞噬两名修士的规律,压根儿不存在。
上官游一时想不明白关键,如果按照每月献祭两人,通道开启一次,那么任宁三人想要全部出来,还要往里送些祭品。
初十只是一个身份下贱的剑仆,尹落姝是任宁的表妹,血脉相连,按理说下个月任宁会带表妹一起逃出。
小剑仆与任宁不清不楚,分明是任少主的面首,尹落姝和他身上的情蛊,每月需欢好一次,她应该有办法说服表姐,带她先出来。
任宁待小剑仆不一般,剑仆死了,得罪任家少主不划算?
尹落姝死了,他也跟着陪葬。
尹落姝与小剑仆都不能死,上官游说服了自己,扭头去物色祭品了。
湛蓝的灵光,宛若流星划过天际。
白玉扇内,由解兰深布置一层结界。
坐在蒲团里,被捆仙绳绑得结结实实的女修,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她一动,绳索收紧。
等待许久,见楚阿满迟迟不开口,解兰深主动靠过来,见她的一双细白手腕被绳索磨得发红,掐来一记法诀,帮她解开:“弄疼了,怎么不告诉我?”
楚阿满别开脸,不想搭理他。
剑修的大掌贴来,握住她的下巴,掰回她,虎口处的细茧,磨得嫩白皮肤一阵生疼。
她眉心轻蹙,下巴处的手指放轻了力道,他嘴上不饶人:“疼了,活该。”
“为了帮你拿到水灵珠,我被海珠重创,肩背受伤,比之薄茧的痛,疼上千万倍。昏迷前,我曾拉着你的袖子,求你别走……”想到那日,解兰深微微恍惚,只要他一闭上双眼,立马会陷入那场无尽循环的噩梦。
在思过崖受罚,收到她退婚的消息,他第一次尝到了心尖苦涩。
怨她无情,恨她口口声声说爱他,遇到一点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放弃他。
喜、怒、忧、思、悲、恐、惊,她让他真真切切尝到了七情六欲的滋味。
解兰深死死盯着她:“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把我扔下茅草屋,独自离开,不管我的死活。楚阿满,你真的好狠的心啊!”
他一条条指控,楚阿满挣扎说:“我哪有不管你,我明明给你布置结界,给你吃了回春丹,还帮你通知了解二还是解十二来着,反正我仁至义尽。在这之前,我同你说过好聚好散,你死缠烂打,强行将我绑在身边。”
“我死缠烂打,那也是学的你。是你先说喜欢我,想要留在我身边,现在反悔,晚了。”解兰深放开她的下巴,转而捧起她的手,双唇覆来:“我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他吻上被捆仙绳勒出的红痕,浮肿的刺痛,令她惯性地往回缩。
楚阿满的反应,令解兰深愉悦,双唇贴上红痕,轻轻碾压:“对,你给我吃了回春丹,顺便撒了幻梦花粉,让我昏睡了整整四日。”
“昏睡”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他语气阴沉沉,楚阿满只觉手腕处被冰凉的唇辗转摩擦,流连地吮吸,泛起细密刺痛,以及令人头皮酥麻的颤栗感。
她想要收回手腕,被他一把按住。
解兰深慢慢覆盖,嘴唇蜿蜒而上,顺着脖颈,吻住她的唇,分出一缕神识观察她的反应,想要确认什么。
楚阿满挣扎了几息,不想太过惹怒他,被捆仙绳绑住。
方一柔软,松开唇齿,立即被一条软舌缠来,他扫过她的牙齿,强势地勾着她,避无可避,呼吸全部被人掠夺……
渐入佳境,楚阿满的脊背抵在白玉扇边缘时,被一条长臂捞回怀中,两双唇瓣分开的间隙,他偏过头,含住她的耳垂。
圈在腰肢的大掌,感受到她脊背僵硬,解兰深放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的反应,还是喜欢他的!
下方经过一条小溪,为了缓和气氛,解兰深主动开口:“想吃烤鱼吗?”
在怪雾里呆了一个月,储物袋里的库存小零嘴,瓜子、果干蜜饯等,全部消耗光了。
一个月没吃过饭,楚阿满从不会亏待自己,摸摸肚子:“想。”
在溪边吃着烤鱼,富有烟火气的食物,给予她一种幸福感。
边啃烤鱼,她边说:“等回去后,我还要吃追风兔。”
反正暂时跑不了,她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气节是什么?
抱歉,她没有。
听她碎碎念着要吃追风兔、深海鳌花鱼粥、芡实糕等等,解兰深沉默了。
不过是她故意让人放松警惕的小把戏,他不信:“回去后,我要把你关在玉清峰,哪儿都不许去。”
楚阿满诧异:“不是玉英峰吗,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解兰深:“按照惯例,门派弟子结丹后,可以分配一座主峰,我早该搬出师尊的玉英峰,以前觉得麻烦,一直没有搬。”
她问:“那你现在不觉得麻烦?”
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回:“有了未婚妻,未来我们会结为道侣,继续赖在师尊的玉英峰,叨扰他老人家,多有不便。”
“我没答应要与你成婚。”楚阿满认为,他搬到玉清峰,怕叨扰师尊是假,想要金屋藏娇才是真。
会不会有锁链什么的?
水下龙宫里,她扮做的龙女,将他囚禁起来,捆上链子,酱酱酿酿……
她上下打量他,看得解兰深一头雾水:“怎么了?”
楚阿满大大方方说:“你想要与我双修么?”
解兰深扭扭捏捏:“在你结丹前,不能这样,对你不好。”
她哦一声,面上失望。
骗不到他元阳了。
解兰深的余光游离来,她垂着眼睫,小口小口咬着烤鱼,身上那股鲜活气,好像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很想跟他双修。
他试探着问:“如果我们双修了,你还会离开吗?”
“会。”楚阿满手动剔出鱼刺,不假思索地回。
拨动火堆的动作顿住,解兰深眸若寒星,面容紧绷:“呵,以前你不是很会骗我的吗,这次怎么不骗了?”
楚阿满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的咽下嘴里的鱼肉。
她脸色剧变:“解兰深,我喉咙好像卡到鱼刺了。”
尽管他整个人处于怒火中,她说卡鱼刺了,他也跟着提起一颗心,嘴硬说:“活该,忍着点,我用灵力给你拔刺。”
“疼疼疼。”她张着嘴,哀哀唤道。
解兰深放轻了动作,以灵力取出鱼刺:“别吃了,回空翠城,给你买鱼粥吃。”
楚阿满坚持要吃完烤鱼:“不行,太浪费。”
回到天剑宗,玉清峰。
见到她们两人,迎上来的小燕面露红光:“太好了,少主夫人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时日少主四处寻你,汤药也不好好吃,身体怎受得住,既然少主夫人回来了,您可要每日盯着少主用药。”
楚阿满:“?”
又一个奴才心疼做主子的。
解兰深知道她要阴阳怪气了,支开小燕,让对方去洛水门告知妙真长老一声,以免担忧。
两人站在玉清峰的寝殿,他指着一处偏殿:“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不进去看看?”
楚阿满打量了一圈,这处寝殿设有书房,置办了梳妆台、书桌,台面上有胭脂水粉、首饰盒里盛满了珠宝首饰,以及她们从龙宫带出的海珍珠饰品。
装潢富丽,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后院挖了一方池子,从师尊玉英峰捉来的翎光鱼。以后你想吃翎光鱼,随时可以烤着吃。”解兰深介绍着,引领她往院子走。
又道:“旁边是我的寝殿,要去看看吗?”
闲来无事,楚阿满跟着来到主殿。
偏殿修得富贵,主殿仅有日常用到的一应摆件,器具,桌上放着盆蝴蝶兰,一派清幽雅致。
她发现自己的卧房与解兰深的卧房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楚阿满凝他片刻。
解兰深垂来眼眸:“偏殿哪里不合你的意?”
好像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楚阿满想:“没有,挺合我的意。我这种俗人,就喜欢富贵的俗物。”
又说:“不过,你不是正人君子么,眼下我们住在一起,不担心影响我的名声?”
第74章
爱别离、求不得
“激将法?不管怎么说, 我不会让你离开玉清峰。”解兰深面无表情,戳穿她的小心思。
“你在玉清峰好生呆着,我去一趟藏书阁。”他塞来一沓自己的传音符, 道:“有事传讯给我。”
赶回天剑宗的路上, 他向楚阿满了解古怪山雾的特性, 好像在藏书阁某卷竹简里见过。
来到藏书阁, 取出金丹真人的身份玉牌, 拿给守卫, 略过一楼,解兰深来到藏宝阁二楼,来到放置魔域相关典籍的区域,拿过几册竹简翻看。
放下竹简, 这册不是,拿起另一卷……
玉清峰, 偏殿。
在怪雾里熬了一个月, 没吃饭,没睡觉, 没习剑,荒废了功课。
楚阿满挥完六万次剑势, 回到卧房, 见净室里配备了浴桶,掐诀放水, 泡了个冷水澡。
浸泡在水中,浑身毛孔舒张,舒服惬意极了。除了洗澡水有点冷。
来天剑宗的路上, 面对解兰深的反复盘问,楚阿满当然不可能将献祭一事道出, 只说庞柯与莫淮不知怎的突然拔剑相向,等她们发现时,为时已晚。
这番说辞,由她们五人反复斟酌,共同敲定下来。
献祭之事,有违天道,遭世人诟病,审判指责。
不管遇到谁,她们五人都会拿出这番话应对。
楚阿满隐隐感觉,解兰深应该知晓部分内情,不然不会通知天剑宗派长老亲自前往看顾,防止其他修士误入。
留在怪雾中的任宁三人,或许还需要再献祭两次,才能全部逃出,有天剑宗长老亲自下场,上官游想要送祭品,大概有点棘手。
至于怪雾具体是什么东西,楚阿满猜不出,只知道大概与魔域有关。
操控搜魂术,她从莫淮的记忆中见到惊人的一幕,在莫淮的灵台,曾响起过一道引导性的话。
那道尖锐阴森嗓音的主人,引导着莫淮杀了她,献祭她,才能逃出去。
庞柯加以利诱,莫淮便告知了此事。
两人暗地里琢磨着拿她当祭品,他们好逃出去。
由莫淮主动接近她,获取好感,在月尾这日,将她骗出木屋……
水月宗不擅斗法,莫淮与庞柯依赖双修得来的灵力,修为不稳,被她轻易反制住。
从庞柯的记忆里,他储物袋里的青玉钥匙,原本属于程锦。
是程真人传给自己的儿子程锦,希望程锦以后能进入琅嬛福地历练,为进阶金丹做准备。
程真人死后,程锦得大能庇护,苟活下来,没了靠山,在水月宗的日子可不好过。在庞掌门明示暗示下,不得已献上青玉钥匙,求得庇佑。
庞掌门扭头将青玉钥匙给了孙儿庞柯,正好便宜了她。
话说许多宗门世族天骄,有长辈和师尊帮他们点魂灯,庞柯一死,魂灯熄灭,庞掌门现在应该已经知晓宝贝孙儿身死的消息。
外面乱糟糟,还是呆在玉清峰安全。
大多数修士不食人间五谷,吸纳天地灵气,锻炼体魄,身躯洁净如琉璃,几乎没有杂质。楚阿满放不下红尘烟火,每日吃用饭食,通过修炼,身体会排出少许杂质,基本闻不见体味。
简单泡个澡,她起身擦拭,抽开挽发的簪子,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上。
掐一记去尘诀,长发的水渍被卷走,顺滑的乌发自然地垂在肩后。
套上干净内衫,来到床榻,她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身下床褥柔软,身上绸缎盖被晒过太阳,属于太阳的味道,让人卸下心防,浑身暖洋洋,很快陷入甜梦中。
再次醒来,窗外夜色已深。
睡了一个白天?
神识一扫,发现隔壁主殿竟没有罩上结界,长条案上,堆叠得高高的竹简,解兰深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感受到属于她的神识,他抬眸凝来卧室的墙面,不辨喜怒,低下头继续专注自己的事。
刚睡醒,楚阿满心头不高兴,也要让他不高兴。
套上鞋袜,没有任何阻碍地推开主殿门,步入寝殿,她拿过蒲团,坐到对面的位置,托腮看对方放下手中竹简,与读过的竹简堆到一处。
他重新拿起一册,全神贯注的阅览,目光落在某处,一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他执意带她回玉清峰,楚阿满也不叫他好过:“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她手肘支在长条案,作为支撑点,俯身凑来,念着:“《魔域异闻录》,上古神魔大战时期,天魔座下有一异兽,唤凫篌,其状如雄鸡而人面,其鸣自叫也,见则有兵。①擅幻境,喜食怨煞气,凶猛异常,天魔以人祭养之……”
楚阿满视线定格在“人祭”两个字,继续往下念:“异兽凫篌与朱厌现世,往往象征着兵祸之灾。②”
陶璟没死,逃去了魔域,当天魔神识在他体内苏醒,上古神魔战场开启,未来修仙界与魔域不可避免的迎来一场战事……
先不提十几年后发生的事,难道她遇到的怪雾,其实是天魔的坐骑,因魔种而苏醒的异兽凫篌?
竹简下方标注一行小字,楚阿满的这处视角背对着光,看不真切,支使说:“我看不到,你偏过来些。”
解兰深窥她一眼,没说什么,手中的竹简,顺着她的方向调整。
借助光亮的映照,她看真切了,顺嘴念道:“面对品行高洁之人,异兽凫篌避之不及。”
想起走出通道时,瞧见解兰深紧随被卷入雾气的两名新人,没有被雾气吞噬,如今想来,雾气分明是躲着他。
这样想着,她怀着好奇念下半段:“面对穷凶极恶之徒,凫篌追逐着吞吃入腹,供其吸纳怨煞气。”
楚阿满:“?”
合着意思是说,被雾气吞吃的,都不是啥好人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死掉的庞柯与莫淮,反正不是好东西。
剩下她、上官游和尹落姝,同样不是善男信女之辈。
任宁嘛,并非没有资质上等的任家子弟,有天赋不算什么,能活下来才算本事。
任家内斗严重,任宁能坐稳任家少主的位置,可见颇有手腕。
她们都不是好人,所以这是一场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游戏?
一群恶人在它腹中内斗,煞气惊人,源源不断带来数不清的养分,凫篌真是长了个聪明脑瓜啊!
楚阿满抬头,打量面前端方雅正的人。
被她欺骗,重伤后被她丢下,他无论如何生气,依旧情绪稳定,除了把她关在玉清峰,没有伤害她,更没有报复她。
与楚阿满看过的话本子里,男女主人公动辄争吵,女主被虐身虐心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虐待她,来天剑宗前,特意带她去空翠城享用了美食,太满足了。
“饿了吗?”他问。
她眨了眨眼,不是白天才在空翠城吃过深海鳌花鱼粥、芡实糕等。
看出她的疑惑,解兰深解释:“你睡了两天一夜。”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楚阿满眼睛又馋了:“想吃追风兔。”
他放下玉简,起身往外走出几步,见她不动,回身看来:“不是想吃追风兔吗,还不跟上?”
“来了。”楚阿满撑着长条案,从蒲团里站起,追了上来。
空翠山中,黑灯瞎火。
入夜后,敢在空翠山行走的修士,多多少少有些真本领。
楚阿满啃着追风兔,见头顶罩下结界,明白他接下来又要开始盘问了。
难怪问她饿不饿?
哼,先给个甜枣,然后来一巴掌,以为她会傻乎乎忘记痛?
解兰深没有一上来盘问凫篌,反而问她追风兔好不好吃?
追风兔跟以前一样肉香四溢,烤得滋滋冒油,楚阿满嘴里包着兔肉,含糊:“还行。”
“你杀了庞柯和莫淮?”
听到他的话,她心道果然如此:“如果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会信吗?”
解兰深垂眸拨弄着干柴,让火堆烧得旺盛:“只要你说不是你,我便信你。”
耳畔传来呜咽风声,停了停,他补充说:“如果庞柯与莫淮盯上你,想要献祭你,被你反杀。即便你杀了他们,我也会站到你身前保护你。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得知尹落姝给他下情蛊时,明知注定失败,解兰深也生出了杀念。
面对他人的恶行,反杀对方,天经地义。
对方为自己的行为,丢了性命,付出代价,理所应当。
楚阿满撕咬着烤兔子,点头附和。
事实的确如此,庞柯与莫淮想要献祭她,被她反制住,将问题抛给任宁等人。
她们五人权衡利弊,一同杀死庞柯与莫淮,决定共同保守这个秘密。
楚阿满相信任宁、尹落姝和初十不会泄密,只有上官游,她拿不准对方。
要不要将真相告知解兰深?
犹豫片刻,最后也没开口。
被抛弃,他爱别离、求不得,正是对她感情最为炙热浓烈的时候。
他为她洗手作羹汤,他不顾自己重伤满修仙界找她,他追求爱,渴望再次得到她的爱意,因为得不到爱,而黯然神伤。
这份爱意,真真切切。
可未来有一天他厌倦了呢?
楚阿满拿得起,放的下,喜欢解兰深的时候,她会回以炙热的拥吻,享受当下。决定好离开,利落的归还信物,退婚离去。
她不追求被爱,也不渴望被爱。
没有救世主,救她于水火的,只有她自己。
作为上位者的解兰深,永远无法让她付出全部信任。
火光映照在两人的面容,沉默相隔。
*
在玉清峰呆了半个月,整整半个月被某人投喂美食。
这日下床穿衣,楚阿满发现腰带紧了:“我最近好像长胖了。”
做完早课,解兰深拎着只食盒来。
楚阿满苦大仇深:“你别给我送吃的,我好像胖了,衣裙都快穿不上。”
解兰深盯着她日渐丰润的脸颊,白里透红的肤色,有种健康蓬勃的美。
他默不作声,揭开食盒盖子,坏心眼地扇了扇食盒里的香气。
整个偏殿,飘荡着甘醇的浓浓奶香,吸引来楚阿满的目光。
她盯着盒中的粥食:“这是什么?”
解兰深的视线移来,她鸦睫微颤,眼仁亮晶晶,漂亮极了。
他回:“奶香莲子糖粳米粥,既然你不想吃,那我拿去倒掉。”
“倒掉,多浪费啊。”楚阿满取过粥食,用勺子搅拌开来,挖来一勺往嘴里送,清甜的口感,奶香味浓,粳米与莲子煮得甜糯糯:“好吃。你在哪家食肆买的,我怎么不知道空翠城还有厨艺这样好的食肆?”
得问清楚是哪家铺子,省得以后自己离开玉英峰,想吃这碗粥食,找不到厨子。
楚阿满快乐享用美食,听解兰深说:“看来我的厨艺精进不少,能达到在空翠城开食肆的水平。”
“你做的?你以前只会烤鱼、烤追风兔。”怨不得楚阿满吃惊,这碗甜粥里的莲子,想要煮出软糯口感,需得提前一天浸泡,煮半个时辰以上。
“不是你说想要抓住一个女子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解兰深不肯示弱太多,将手背到身后:“闲来无事熬个粥而已,没什么难度。”
他傲着。
楚阿满没管他。
吃过甜粥,被告知另外四大仙门的精英弟子,已于昨日抵达天剑宗。
从今日起,开始为期一个月的上课、演武。
听到演武,楚阿满整个人来了精神。
四大仙门弟子齐聚天剑宗的事,楚阿满早就知道了。
昨日她收到师尊妙真的传音,除了洛水门精英弟子来天剑宗进修,还有外出历练的赵晶晶接到通知,安全返回洛水门。
赵晶晶和叶苓作为洛水门的精英弟子,昨日都来了天剑宗。
她与解兰深出了玉清峰,听他介绍:“前面是潜心堂,是练气筑基弟子听课的地方,稍后会有金丹长老为你们讲解经义,解答疑难,熟悉魔域斗法等。”
楚阿满:“哦,前面就到了,那不用你送了。让人看见多不好,省得坠了你解真人的名头。”
解兰深沉默不语,跟着她。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趁机逃走吧,她又不傻,现在外面多危险,楚阿满恨不得赌咒发誓:“我现在不走,真的,不骗你。”
解兰深:“……我便是今天为你们讲课的金丹长老。”
楚阿满:“!”
她先一步走进潜心学堂,宽敞的室内摆满了蒲团,过道台阶,挤满了修士,人挤人,压根儿没有地方落脚。
环顾一圈,见到后面一排的赵晶晶和叶苓冲自己招手。
楚阿满从后门艰难挤过来,听赵晶晶说:“师尊说你在天剑宗,还以为你早到了,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跟叶苓挤一挤,给你留点位置,你坐这儿,我们挤一挤。”
坐到赵晶晶与叶苓并排的蒲团中,她环顾一圈:“今天怎么来这么多修士?”
“听说解真人今日会亲自讲课,运气好的话,能得到真人指点一二,所以我们都来蹭课了。”赵晶晶说着,揶揄道:“一会儿你可别抢我们的问答机会,反正你跟解真人朝夕相处,多的是指点机会。”
楚阿满:“……”
潜心堂内修士众多,七嘴八舌,一片闹哄哄。
在嘈杂声中,楚阿满在天剑宗弟子里见到了楚德音。
因为楚氏,她们两人彻底闹掰。
楚德音不会巴巴上赶着喊她阿满妹妹,正好楚阿满落个清静。
几个月不见,楚德音清瘦了许多,精神头看着不太好。
对方过得不好,楚阿心头发堵。
楚德音身边的爱慕者,程锦死了,秦云骁不知做了什么,被楚德音厌恶,此时木着张脸,偶尔往他楚师妹的方向瞟一眼,不受对方待见。
现在只剩下裴徐安,与她们洛水门师兄文澄竞争。
梦里裴家顶梁柱身殒,裴家出现危机,裴徐安为了家族,差点与解荷华联姻……
现在么,解荷华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蒲团,不留给裴徐安半个眼神。
下一息,楚阿满与解荷华四目相对后,对方冲她冷哼了下。
大概因为她要与解兰深退婚的事儿,令解家蒙羞,解大小姐给她甩脸子了。
楚阿满一点不在乎。
她很好奇,这次没有解荷华的倒贴,裴家如何渡过难关?
至于文澄,后来为了报答恩情,娶了救命恩人之女,放弃了女主,算不得好归宿。
发着呆,她听到原本吵闹的潜心堂一静。
楚阿满一抬头,见到一袭翩然出尘的衣摆,宽衣广袖,一根玉带束腰,墨发拢进莲花冠里,霜华冷目,薄唇寡淡,晨露月华,不沾一点人间烟火气。
偏这样一个不沾烟火气的人,今早亲自下厨,给她熬了甜粥。
楚阿满想起白玉扇里,他仰视着她,捧起她的手指索吻,眉宇间尽是汹涌的情潮,恍若奔腾翻卷的河流,将人淹没其中。
啧啧,与他现在这幅高岭花的作派,天差地别。
台上的人快速扫过下方,在洛水门某处停顿一瞬,平静划走视线,解兰深简单介绍几句,端坐在蒲团,正式讲解今日的课程。
遇到问答缓解,楚阿满不想遭人埋怨,识趣的没有抬手,把机会留给其他修士。
解兰深也没刻意关照她这个未婚妻,特意点她问答。
上午听讲解经义,下午众修士齐聚演武堂。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难得从玉清峰出来放风,楚阿满在众修士中扫来到请问,给自己挑选对手。
扫到宋锦和,想着好久没有联络感情,楚阿满主动上前搭话:“宋道友好久不见,这次外出历练,你修为精进了许多。”
这些年宋锦和走南闯北,早已不是藏不住心事的毛头小子:“楚道友也很厉害。听说魔域大长老带领魔族到天剑宗,可惜那时我不在门派,不过我也相信你不是魔种。在红莲谷,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所以你怎么可能是魔种,一定是魔族的诡计。”
宋锦和的反应,楚阿满非常满意。
他果然知恩图报,还没有忘记红莲谷的“恩情”,以后报答她。
两人刚说上话,楚阿满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应到熟悉的神识,她顺着方向望去。
解兰深与两名金丹修士来到演武堂,同伴走在前面,他落后一步,站在那里,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宋锦和惊住,想起前阵子楚阿满和解真人闹矛盾,要退婚,如今应该和好了。
担心解真人误会她,他善解人意的告别,离开。
除了解兰深,还有另一道审视目光落在楚阿满身上,叫她如芒在背。
顺着这道视线望回去,是一名须发美鬓的中年修士。
修仙界不能以貌取人,有的修士修习返老还童之术,有着十几岁孩童的外貌,例如天机阁某位大能。有的修士只有练气期,寿元将近,须发皆白。
楚阿满无法通过外貌揣测对方年龄几何,瞧见熟悉的眉眼轮廓,这名着水月宗服饰的男修,与庞柯有几分相似。
中年男修几步上前,质问:“你可是洛水门楚阿满,刚从异兽凫篌腹中逃出来?”
楚阿满心如鼓擂,面上一派从容:“是,前辈是……”
中年男修道:“本真人乃水月宗掌门,一月前,无缘无故,我水月宗有两名修士的魂灯灭了。半月前,我孙儿庞柯与莫淮的魂灯一同熄灭。有人说,他们被凫篌吞入腹中。”
楚阿满还未开口解释,一道湛蓝身影护在她身前:“无凭无据,庞掌门不该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本真人的未婚妻。凫篌腹中滞留数名修士,不妨等她们出来后一起问询。围剿魔种,才是当前重中之重的大事,五大门派同气连枝,庞掌门莫要因此伤了和气。”
庞掌门听出了威胁之意。
解兰深作为仙剑之主,修为高深莫测,他们水月宗势单力薄,真动起手来,他不敌对方。
孙儿魂灯灭了,连问一声都不行,这位解真人好生霸道。
庞掌门望向解兰深身后护得严严实实的女修,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楚阿满盯着剑修的挺拔脊背,上一次在天剑宗广场,他也是这般护住她。
解兰深转过身,牵她:“跟我回玉清峰。”
楚阿满不想回去:“我今日还没找人切磋……”
解兰深坚持:“跟我回玉清峰切磋,也是一样的。”
被带回玉清峰,解兰深没有用和光跟她切磋,取来一把普通灵剑,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后期。
楚阿满祭出银朱剑,两人开始过招。
一盏茶功夫,楚阿满急了眼:“哪里是切磋,我看分明是情意绵绵剑!我要的是在剑意之下求生,你懂不懂?”
他放水太厉害,遭到她的强烈不满。
解兰深察觉到了。
他对她下不了狠手。
明明想着这次抓到她,将她关起来,他甚至亲手炼制一条锁链,想要把她锁起来,让她哪也去不了,好叫他天天见到她。
他对楚阿满下不了狠手,以后她的敌人可不会像他一样,下不了手。
想明白关键,解兰深手持灵剑,灌注的剑意,使得剑身铮鸣。
银朱剑也跟着发出轻轻的嗡鸣,这股剑意,让她清楚认识到,他的剑术更上一个台阶。
他天生剑骨,一次重伤,情场失意,竟然领悟了更高层次的剑意,真是令人羡慕嫉妒啊!
楚阿满酸得心里冒泡。
可惜她的剑意是贪生怕死,是求生之意。
否则她可能尝试被人抛弃,是否能让剑意精进。如果能有进益的话,被抛弃个十次八回的,岂不修炼到大成?
苦中作乐的想着,从一开始在解兰深剑下坚持不到一盏茶功夫,到现在硬生生支撑过一刻钟。
每一次运转步法,以防守应对攻击,及时闪避开剑气,都能带给楚阿满一种酣畅淋漓的成就感。
解兰深将修为压制筑基后期,毕竟是金丹修士,自身对剑意的感悟,本就超越她太多太多。
同境界的金丹修士,在他手下坚持不了几个回合,楚阿满能坚持数十回合,且在他没有放水的前提下,她很满意自己。
再一次被掀飞,挂在青松。
气力消耗一空,她忙投降:“不打了,不打了。”
解兰深以灵力将她托起,缓缓挪动,长臂一伸,捞进怀中:“别动,你身上很多伤痕,我带你去处理。”
除了手背,她肩背、腰间,都有剑气的划痕。
处理手臂的伤痕,楚阿满呼完痛,面上乐呵。
引来解兰深不解:“痛傻了?”
楚阿满回嘴:“你才傻了,我只是觉得今日切磋,收获破丰,感觉很快又要突破了。”
他支支吾吾:“你,你肩背有伤,我让荷华来一趟。”
换作以前,楚阿满少不得撩拨他,来一句又不是没见过,道他不但见过,还摸过,装什么假正经,缠着让他给自己上药。
现在,她点了点下巴:“也好。”
第75章
两个门派进入你侬我侬的蜜月期
收到兄长的传音符, 来到玉清峰时,解荷华接过递来的药瓶,敲响偏殿房门, 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声, 推门进入。
见到解荷华, 楚阿满自觉脱去外衫里衫, 仅着一件芙蓉色肚兜, 伏在贵妃塌, 方便对方清理伤口,涂抹药膏。
竹影摇曳,未完合拢的镂空窗柩,撒来一线朦朦胧胧的暖光, 衬得塌上的女子肌肤胜雪,眉如翠羽。
哪怕解荷华对她心中有气, 在见到对方胜雪的肌肤, 遍布累累伤痕,没了底气:“这些都是兄长做的?”
楚阿满嗯一声。
解荷华好像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要退婚, 兄长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上完药,楚阿满送解荷华到门口。
解荷华细心叮嘱她近一两日不能习剑, 扭头对上解兰深时, 重重冷哼了声。
解兰深:“?”
他困惑地看向楚阿满。
她摇摇头,只当他这个兄长强迫解荷华来玉清峰, 对方不情不愿,冲始作俑者发泄情绪。
匆匆离开的解荷华,拍了拍扑通跳的心脏:“我真有出息, 我竟然敢凶兄长?”
再怎么说,楚阿满以前是她的跟班, 唤她一声师姐,解荷华一时热血上头,此刻一阵后怕。
完了,兄长以后该不会给她穿小鞋吧!
解荷华惴惴不安离去,楚阿满回到偏殿,来到书房,铺开宣纸,握住狼毫,蘸上墨汁,抄写另一名金丹长老布置的课业。
让她挥剑六万次,或是打坐一夜,楚阿满精神抖擞,只要能提升修为,她什么都愿意做。
轮到抄写经义,这玩意儿毫无用处,楚阿满抄到一半,上下眼皮子打架,强撑着写到一半,眼皮跟挂了秤砣似的。
瞌睡虫来了,她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想着眯会儿,养足了精神,抄写的时候事半功倍。
搁下毛笔,她趴在书案眯眼。
眼一眯,再次睁开眼时,天色蒙蒙亮。
她习惯每天这个时辰从入定中醒来,然后做早课。
打量天色,发现自己睡过头,不做早课,她现在抄写二十遍经义来不及,大不了被长老罚站好了。
想着,楚阿满眨着迷糊的眸子,低头收拾书案上宣纸,惊讶发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
数了数,二十遍经义,不多不少,正正好。
几乎下意识,她的神识探向卧房,穿透墙壁,潜入主殿,空无一人,这会儿解兰深不在殿内。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查看手背的伤痕,以金丹体修的强悍体质,才过去一晚,身上伤势好了大半。
距离潜心学堂上课,时辰尚早,她来到殿外的园子,抓点紧,能赶在辰时前做完早课。
晨风习习中,收回剑势,热汗淋漓的人给自己掐一记去尘诀。
偏殿内,解兰深从食盒内取出吃食:“今日给你做的鸡丝虾仁粥,蜜渍豆腐,三丝豆干。”
听着都是些清爽可口的小菜,再回神时,楚阿满发现自己端着鸡丝虾仁粥,正要往嘴里送。
虾仁的鲜甜,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她嗷呜一口,咸鲜软糯的粥食,与甜滋滋的糖粥截然不同,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吃着粥,打量坐在对面的人,看着精神头极好,不像是熬过夜:“解兰深,昨晚你帮我作弊抄写经义了?”
他甚至模仿她的字迹!
解兰深:“我可不会帮你作弊,是你自己昨晚抄写太晚,睡糊涂了吧。”
楚阿满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争论:“是吗,可能昨晚睡昏了头。”
接下来的时日,她白天到潜心堂听课,下午与解兰深切磋,在他的剑意之下努力求生。从最开始不到一盏茶,到一刻钟,再到能在他手底下坚持一百回合。
白天切磋,日夜后解荷华每日都要来玉清峰一趟,帮她上药。
盯着楚阿满又把自己弄一身伤,解荷华早就想问了:“你练的什么剑诀,每天都要伤一次?幸亏你是金丹体修,身强体健,好得快,涂抹药膏,一晚上痊愈了。第二天又是一身伤,我阿兄也真是,相互切磋,也不让着你点,又不是真的对敌,下手太重了。”
楚阿满不觉得解兰深哪里不对,巴不得他对她狠一些:“等真正在战场遇到敌人,对方可不会心慈手软。多亏你阿兄,我才能进步这么快。”
解兰深瞄到楚阿满,见她心情颇好的模样。
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解荷华不好多说什么。
解荷华把楚阿满带出狗尾巴寨时,她只是个凡女,自己是筑基初期。
几年过去,自己是筑基后期修为,楚阿满也是同样的修为,但对方比自己厉害许多。
解荷华在兄长手底下坚持不了几个回合,楚阿满却能坚持许久,双方交手打得有来有回。
再给一些时间,假以时日,楚阿满一定能成长到如兄长这般令人仰望的高度。
论天赋资质、家族资源,楚阿满皆不如自己,处处做得比自己好,比自己优秀,解荷华想要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拿炼体来说,自己炼体到固元境,疼得厉害,根本坚持不下去。楚阿满已经坚持炼体到炼骨境,能忍常人所不能容忍之痛,光是这一点,令人佩服。
不想输给楚阿满太多,从玉清峰下来,解荷华垂死懒病中惊坐起,学习楚阿满每日挥剑五万次的精神……
第一天不难。
第二天,解荷华抱着被子在软榻里拱了拱,像条菜青虫,说服自己:“昨日挥剑太狠,手臂酸软,今日休息一天,待我养好身体再来。”
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第三天,解荷华又找到借口:“天色阴沉,雨天不适合习剑,适合睡觉。”
她打个哈欠:“好困,再睡一觉……”
被楚阿满激起的一点斗志,在一日日的赖床中,消磨了。
玉英峰,偏殿。
领悟到贪生怕死剑意,楚阿满进步神速,突破第十式,僵持在第十一式,迟迟不能勘破。
贪生怕死剑前十式,以防御为主。
第十一式则化防御为攻击,主动贴近敌人,凭借极快的步法,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近几日她没有急着与解兰切磋,静下心来好好琢磨。
得了清闲,楚阿满去园子里喂鱼。
解兰深来时,见她坐在池子边,往水中撒着鱼食,阳光投射到水池,翎光鱼反射的碎光,波光粼粼。
斑驳的金芒,间或落到她身上、面颊,整个人笼进光晕,煦色韶光,身后绿竹青松,皆沦为陪衬。
她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水墨丹青。
循着脚步声,丹青画卷里的女子转过头:“任宁与尹落姝出来了?”
算时间,又到了月末献祭的日子。
见到解兰深,她猜多半是此事。
他不嫌脏,跟着坐到楚阿满身边的水池石阶:“任宁与尹落姝出来时,出了乱子,有两名筑基散修被卷入怪雾里。”
楚阿满明白,这是上官游给初十找的祭品。
能被凫篌卷入腹中的,不是啥好人。
包括她自己。
楚阿满:“然后呢,你特意来找我,只是告知我这件事?”
解兰深:“水月宗弟子张远与林青竹魂灯熄灭,庞掌门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对任宁两人分别盘问。她们二人证实,庞柯居心不良,想要献祭莫淮,两人同归于尽。”
楚阿满早已预料到,一点不意外:“我就说,我没骗你。”
解兰深与她对视,陷入了短暂沉默。
正是因为她们四人供词完全一样,才有问题。
显然她们五个人提前串好了供词。
莫淮与庞柯动了献祭的念头,应该是真。
他们死有余辜。
解兰深不打算为了庞柯与莫淮,继续追究下去,提起另一件事:“外面很乱,明日你跟着我,莫要乱跑。”
魔种现世,关系到整个修仙界的生死存亡。
五大仙门集结门下精英弟子,乃至各大世族纷纷派遣族中精英弟子,现下全部汇聚在天剑宗或空翠城。
这晚楚阿满难得没有修炼,躺在床上睡了个觉,养足精神。
一早,由五大仙宗的十数艘灵舟开路,身后紧随其后的世族飞行法宝方阵,遮天蔽日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槐城方向。
人群中,楚阿满甚至瞧见一座花卉飞行法宝,镌刻了避世不出的药王谷的族徽。
仅有练气后期的觉夏,作为药王谷谷主,她带着鹤老今早抵达空翠城。
外头乱糟糟,指不定有魔族奸细悄无声息的潜入,两人顾不上叙旧。
不止觉夏,楚阿满还见到了老熟人任宁与尹落姝等人。
一月不见,任宁风采依旧,不见半点萎靡神色。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交,相□□点头,看向别处。
先驱大部队抵达槐城时,楚阿满眼皮子抽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