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破姻缘树,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解兰深, 你的尸毒如何了,云中道君怎么说?”
玉简里,传来婉转甜蜜的嗓音, 他一面捧着蝴蝶兰挪至阴凉处, 一面回:“可能多花点时间拔除, 于身体无碍。”
那边的人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又说:“我打算花一个月把堆积的宗门任务做完, 然后闭关, 冲击筑基大圆满。”
解兰深:“嗯, 今天要做任务吗,我陪你一起。”
两人约定好,出院子时,发现院墙外树结出了橙红的杏子。
她踮起脚尖, 摘来一颗,用帕子擦拭, 咬一口, 酸得她呸呸呸,皱成一张苦瓜脸。
难吃。
她摘来一捧带在身上, 捏着传音符给觉夏发去传讯息,分享杏树结出果子的好消息。
慢悠悠来到山门, 见到熟悉的飞行法宝, 她跟觉夏掐断联络,跃上白玉扇。
她献宝似的送来一捧:“解兰深, 我们青芜峰结的杏子,你尝尝看。”
对方说:“我不吃,你吃就好。”
楚阿满怀疑他看出自己的险恶意图, 她没有证据,想坑他一把, 只好拿起一颗鸡蛋大小的杏子,咬下一口,夸张地赞美:“真的好甜,你要不要尝尝?”
解兰深从被咬一口的杏子,移至眨着真诚的目光的她。
盛情难却之下,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浅尝辄止,下一息眉心深深紧拢:“好酸。”
他上当受骗的模样,乐得楚阿满哈哈大笑:“为了骗你吃,我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放肆的嘲笑,令解兰深烦躁,非但没放开紧握她的手腕,抬至唇边,印下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的唇游走在她手腕的内侧皮肤,一点点游离,来到白净绵软的掌心,轻蹭了蹭,舔舐地撩过。
掌心传来一抹温热濡湿,勾得楚阿满身子一麻,这种感觉怪异,好像自己被他拿捏了。
以前两人亲密时,尽管她会因享受而面色潮红,可主导权在她手中,由自己主导一切。
她猛地抽回手,引来解兰深的不解:“怎么了?”
楚阿满:“没,没怎么。”
解兰深:“你怎么也突然结巴了?”
楚阿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你身上的尸毒有没有好一点,我看看。”
说完,她要扒他的袖子。
解兰深不想被她瞧见小臂上的丑陋,从蒲团起身,楚阿满也跟着站起来:“给我看看。”
“不给。”他高举手臂。
楚阿满踮起脚尖去够,发现他又长高了些,够不着:“等结了丹,我也能长个子。”
解兰深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毛绒绒的,手感很好:“那你要再努力一点,早日结丹。”
楚阿满:“是啊,结丹后,便可以跟自己的道侣双修了。”
解兰深没想过她会与旁的男子结为道侣,故意问:“哦,那你想哪位男子做你的道侣?”
“不告诉你。”楚阿满趁他心神放松,一把扯来他的宽袖,盯着一截黑紫色的小臂:“好像比回天剑宗时好些了。云中道君真厉害。”
解兰深从她发顶抽回手,细致整理了袖摆,将它遮掩:“嗯,师尊是很厉害。再过些年,我也一定能晋升为元婴道君,楚阿满,你再等等我。”
她点点头。
他不会止步元婴,还会晋升化神,白日飞升,高座九重天,他元神回归,回顾在人世经历的滚滚红尘,将她视作唯一污点与耻辱。
到那时,眼前的解兰深将不复存在。
不知为何,楚阿满心情莫名低落。
她在空翠山发泄了一通,山林中妖兽遭了大难,返回前,吃了烤追风兔,一扫低落情绪。
临分别前,解兰深突然提起还有半个月便是七夕节:“那日空翠城会举办七夕灯会,听说很热闹,你想不想去?”
楚阿满会意,分明是他在邀约,却在嘴硬问她去不去。
她沉吟道:“我最近忙着修炼,可能没空。”
解兰深云淡风轻的浅笑:“也好,那算了。”
他御剑离去,衣袂飘飘,仿似全然不在意。
夜班子时,入定修炼的人,察觉储物袋的玉简灵光闪烁。
她从观想境中睁开眼,掐下一道法诀,听到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真的不去吗?”
重新拿回主导权,楚阿满眼中溢出胜利的喜悦,懒声说:“你说七夕灯会啊,那就去吧。”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她习剑到一半,收到杂役弟子传来消息,雁云城城主千金,与天音阁广成道君的座下弟子一同抵达洛水门拜访她,此刻正在会客厅等待。
“哦,她们啊,跟她们说一声我还要半个时辰。”故意晾着两人,楚阿满重复挥剑。
会客厅。
尹落姝与上官游坐得远远的,仿佛沾上彼此一片衣袖,要倒大霉。
收了好处的杂役,带回楚阿满的口信,给尹落姝气得面色青白交错,明摆着对方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那日离开雁云城后,她和上官游按照母亲给的地址,寻到苍溪山,向那位散人寻求解除情蛊之法。
只要能解除情蛊,没有性命,她和讨厌的上官游不必捆绑在一起,两看相生厌。
给他一封休书,她要休了上官游。
可是她们来晚一步,一水散人死了,身上储物袋和洞府被搜刮干净。
一水散人的徒弟们也不见踪迹,根据现场留下的斗法痕迹,以及镇上差点被十全大补丹受骗修士的口吻,听他们描述,那对男女的外貌,分明是楚阿满和解兰深无疑。
如何解情蛊的法子,一定是被楚阿满得去了。
猜到她们去阑南城后,必回返回洛水门和天剑宗,毕竟解兰深身中尸毒。
两人从苍溪山前往洛水门,慢她们一步,入空翠城打听了消息后,找上门来。
老老实实在会客厅等了半个时辰,楚阿满如约而至,打量尹落姝的憔悴面容,另一边上官游则是眼下乌青,眼白布满红血丝,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她佯装不知:“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上宗们拜访的地步,你们夫妇今日来做什么?”
“你们夫妇”四个字,戳痛了尹落姝的肺管子:“楚阿满,你杀了一水散人,他的秘法被你得去了是不是?”
等楚阿满肯定点头后,尹落姝又道:“我想看一看那本秘法。”
上官游了解楚阿满,不废话,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说进楚阿满的心坎里。
她朝上官游看来:“别的我都不需要。我只要千年倾月草,你们带灵草来,我把秘法给你们。”
不等上官游开口,尹落姝激动说:“阑南城的倾月草,是我告诉你们消息的。”
“不算。”楚阿满干脆摊牌,说:“你给解兰深下情蛊在先,况且是我们花了灵草与阑南城城主利益交换得到。”
尹落姝咬了咬下唇,她果然都知道。
上官游也在这时沉默下来。
千年倾月草啊,这就难办了。
他迟疑问:“不能换成其它条件吗?”
楚阿满果断:“除了千年倾月草,其它都不能。”
出了洛水门,上官游扭头同尹落姝商量:“实在没办法,只能去南疆求助。”
尹落姝心知楚阿满跟她们不对付,不可能轻易教出解情蛊的秘法,即便对方愿意无偿拿出,谁知道对方没有改动,故意坑她一把?
在尹落姝与上官游决定前往南疆,寻找解情蛊的方法时,楚阿满返回青芜峰,以神识取出从一水散人储物袋里翻找的敛息术,修习法诀。
这种敛息术堪比隐息符,以她筑基修为施展,能躲避金丹真人的神识。
关键时刻遇到强敌能躲过一劫,这册秘法对她来说如获至宝啊!
花大半日学成,她施展敛息术,偷摸来到师尊妙真的洞府附近,果真没被对方的神识察觉。
修士普遍依赖神识,她可以利用敛息诀,躲在暗处,给金丹强敌扔暗器,太适合逃命和阴人了。
返回自己的小院,白日她在门派做任务,攒贡献点,入夜勤奋修炼。
时光飞逝,庭院的杏子树掉了一地果子,树叶由绿转黄。
立秋后,风声萧肃。
从青芜峰望去,周遭几座主峰,层林尽染。
这日是七夕,空翠城热闹非凡,几条主街道挤满了来往的人潮。
楚阿满和解兰深抵达时,入目所见,檐下高悬红灯笼,万家灯火,火烛银花。
沿街叫卖的摊贩,吆喝着售卖巧果与酥糖。
见到酥糖,楚阿满走不动路,要来二两,被拱桥边放河灯的男男女女吸引住了。
她捧着酥糖奔去,身后解兰深扔出一块下品灵石,快步跟上。
这里的热闹,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楚氏心事重重了好一阵子,难得今日过节,发现空翠城与她们凡界的习俗别无二致,甚为怀念在凡间耀武扬武的时光。
街道人海茫茫,哪哪都是人,扫过一群欢笑嬉戏的年轻男女,叫楚氏想起了在秋水峰闭关的女儿。
女儿不在身边,家里只剩一个烂醉如泥的赌鬼,冷冷清清。
自姓楚的知道了他以后不能孕育子嗣后,不去责怪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偏生记恨上里她们娘俩,怨女儿不尽心尽力找高阶医修给他治。
费心劳神,没得到半点好处,平白无故还招上了埋怨,夫妻两人自此离心。
家中冷清,楚氏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出门散心,瞧见河边聚集了许多人,买来盏河灯,替女儿祈福闭关圆满顺利,早日晋升金丹。
捧着花灯,大老远的,楚氏瞧见个熟悉身影。
见到捧着河灯满面春风的楚阿满,还有她身后跟着的解真人,让楚氏想起了玉佩之事。
难得见到这位解真人,若自己上前揭露真相,看小蹄子还得意不得意?
不行。
楚氏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闭关期间,正是女儿的紧要关头,这时候闹出一点事情,影响女儿的心境,听说从筑基晋升金丹会经历心魔与雷劫,凶险万分。
为了女儿的前途,楚氏决定暂时隐忍不发,甚至默默离楚阿满远些,放完河灯,带着仆从迅速离开,希望对方没有看见自己。
其实在楚氏出现在这条街道时,楚阿满早已注意到对方。
楚氏离开的背影匆忙,大概是因为阿姐正在闭关,身边没有仰仗,一个凡人岂敢与修士对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走神间,听到有年轻男女低声议论:“听说空翠城外的月老庙祈求姻缘,特别灵验。在姻缘树下,如果是终成眷侣的有情人,便会得月老庙的桃花赐福。”
女子吃惊:“这个季节还有桃花?当真神奇,我们去试试。”
楚阿满听了一耳朵,斜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人:“你该不会也想去试试?”
他眼中的笑意渐深:“你不想去看看桃花赐福吗?”
楚阿满:“随便。”
他来牵她,胸有成竹:“走。”
月老庙离空翠城不远,出城后,一盏茶功夫便到。
按照指引,来到这棵姻缘树时,正好遇到上一对有情人才得桃花赐福,落下三三两两的粉色花瓣。
这对有情人不大高兴,因为桃花赐福有一个说法,姻缘树落在有情人身上的花瓣越多,便是命定情缘,天作之合。
她们仅有三两片,两人情绪低落的离开。
轮到他们时,两人来到姻缘树下。
解兰深抬头望向头顶繁茂的姻缘树,探究会得到多少桃花赐福,不知是否壮观?
盼了盼,等啊等,两人在姻缘树下站了好半晌,始终不见一片花瓣落下。
后面赶来的一对有情人巴巴望着,不敢出声打扰这位面色阴沉得可怕的金丹前辈。
楚阿满跟那对有情人对视上,怪尴尬的:“后面还有人祈福,要不我们让一让。”
仰得脖子发酸了,解兰深始终不见一片桃花瓣落下。
他固执道:“我不信,一定是这棵树出问题,让他们试一次。”
不幸被点到的一对练气修为的有情人,恨不得缩成两只小鹌鹑,面对结丹前辈,无力反抗,老老实实走到姻缘树下。
刹那间,枝头的妍丽桃花无风自动,落英缤纷,落在这对有情人的发顶、肩膀,沾着桃花芳香。
这对有情人洋溢喜色,迎接着姻缘树的赐福,蓦地感受到周遭一股冷寒之意,余光瞟见那位金丹前辈,两人齐齐一僵。
听说某些金丹前辈性情古怪,会不会嫉妒她们得到月老赐福,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她们?
好在金丹前辈虽面色难看,只是冷脸让她们退开些,他们要再试上一次,两人退后后,趁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尽管好奇这次金丹前辈与他的情人会不会得到姻缘树赐福,也不敢回头一探究竟。
看热闹,不要命了?
目送那对小鹌鹑脚底抹油溜走,逃命去了,楚阿满好笑。
她被解兰深牵着,再次站到姻缘树下,等待良久,仍不见一片花瓣掉落。
分明方才那对有情人得到赐福,楚阿满想,既然姻缘树没问题,那么就是她们不得善终了。
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
沉默许久,解兰深盯着头顶的花枝,恨不得盯个窟窿出来。
楚阿满拽了拽他,看在引雷盘的份上,哄着说:“什么姻缘树,我看是假的,我只信人定胜天。我们走吧,怎么不走,该不会你信了吧!”
解兰深回神:“什么破姻缘树,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回去的路上,不似来时的情绪高涨。
回到青芜峰,她一如往常,修炼打坐,很快进入观想境。
不知过去多久,传讯玉简流动着灵光,她掐个法诀,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楚阿满,我在山门。”
她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解兰深:“我在洛水门山门。”
待她赶到时,果然见到熟悉的白玉扇漂浮在半空,左摇右晃的,待她踏上白玉扇,闻见扑来而来的一股酒气,月辉衬得他的肤色趋近雪白,染上酡红,褪去高不可攀的清冷,像极了甘美的鲜红荔枝。
楚阿满站定,踌躇道:“解兰深,你喝醉了?”
他从蒲团里起身,走上前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我没醉,我们再去月老庙试一次。”
楚阿满:“?”
她拍板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天剑宗。”
解兰深的眼尾染上薄红,俯下身来,迷蒙蒙的眼眸:“再试一次,好不好,阿满?”
“我说过,我不信姻缘树,也不信什么命定情缘。我只知道事在人为。”楚阿满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吻:“我们回天剑宗。”
“好。”解兰深被她那句“事在人为”说服,没继续去月老庙折腾。
返回天剑宗的路上,楚阿满没放过碎片时间,抓紧修炼,心无旁鹭入定时,察觉自己的肩膀挨来个冰凉的物什。
睁开眼,她扭头时,下巴蹭到一片微凉顺滑的发丝。
他身上混合着酒液与檀香的气味,不难闻,以楚阿满的视角,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只留给她半片后脑勺,以及半束半披的倾泻墨发。
感知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她木着脸想,以解兰深金丹中期修为,普通灵酒哪里能让他醉成这般?
还是他没用灵力逼出酒液。
玉英峰,夜色已深。
楚阿满将他放倒在软榻,盖上被子,自己到旁边的净室打坐修炼。
天色微明,刚做完今早的功课,见到解兰深坐在窗边焚香煮茶,听到脚步声,握着水壶给蝴蝶兰浇水的动作顿住。
他恢复了平日里的清隽流云,青松绿竹般:“抱歉,昨晚是我失态了。”
她恶劣一笑:“没关系,比起现在的假模假式,我更喜欢昨晚你醉意朦胧地往我怀里钻,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越不想回忆的窘迫,越是被她拿到明面上消遣,解兰深咬牙:“楚阿满。”
楚阿满毫无畏惧:“喊什么喊,也不知道昨天大半夜是谁喝醉了,大老远跑来洛水门,非要拉着我去月老庙再试一次。你不是不信这种破东西吗?”
解兰深:“……”
*
这日后,楚阿满做门派任务攒贡献点,忙得不可开交。
一月后,感觉境界有所松动,开始潜心闭关修炼。
一年后,这日天剑宗万里无云的蓝天,被阴云笼罩。
有围观结丹雷劫的人,一眼认出,这是修士的进阶雷云。
众长老不约而同望向阴云聚拢的中心,那处是秋水峰。
“隐秀真人的弟子似乎正在门中闭关结丹?”
面对掌门的疑惑,隐秀真人难掩目中忧虑:“正是我座下的关门弟子引来的劫云。”
天剑宗所有弟子纷纷朝劫云处望去,人群里有羡慕楚师妹进阶如此之快,有叹服对方的天赋与气运。
“楚师姐的人生真是一帆风顺,令人羡慕啊!”
“大家一同入门,一眨眼从楚师妹到楚师姐,再到以后要尊一声楚真人了。”
外界的声音被隔绝,灵气充足的一处闭关洞府内,楚德音并非如外界那般轻松进阶,因为她遇到了心魔。
筑基后,每往上提升一个大境界,便要经历一次心魔劫与雷劫。
楚德音身怀变异雷灵根,丝毫不惧雷劫,天雷能帮助淬炼灵根,对她有天大的好处。
可她的心魔来势汹汹。
面对心魔的诘问,她茫然无措。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半空中一道又一道飘渺声音质问着:
“母亲无数次欺辱你的阿满妹妹,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姨娘的死?”
楚德音大声反驳:“不是的,母亲只是厌恶阿满妹妹,从来没有置她于死地,而且我也会好好护住妹妹。”
“阿爹一心要替楚家传承香火,姨娘与她腹中的男婴一同没了,最大的的受益者,难道不是母亲吗?”
楚德音反驳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的,不是母亲,不可能。”
“你与易姚林没什么两样,同样以他人的血液充作自身养料。”
“即便知晓父母的所作所为,谈何问心无愧,谈何自证大道?”
半空回荡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嗓音,楚德音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魔。
一闭上眼,仿佛看到姨娘与幼弟血淋淋的两道身影,她努力想要摆脱这些负面情绪,毫无办法。
头顶的阴云汇聚了半个时辰,云层游走着紫色雷电,这时聚起的乌云出现异常,轰鸣声逐渐消散,穿梭的电光不见了。
亲自赶来给徒弟护法的隐秀真人见了,心知不妙,这是渡劫失败的征兆。
听到闭关洞府内传来闷哼一声,隐秀及时赶来,见到呕出一口血,倒在蒲团边,人事不知的小徒弟。
探过筋脉,察觉徒弟渡劫失败的后遗症,修为倒退两个小境界,隐秀真人惋惜又心疼,往徒弟口中塞来一颗丹药。
闭关前,她便看出小徒弟心魔缠身。
第62章
这位鹤羽公子,是冲她来的
自仙门大比后, 小徒弟变得沉默寡言,卯足了劲提升修为,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这次闭关前, 隐秀真人看出徒弟心神不稳, 不乏有担忧, 劝导过, 见她执意如此, 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说起来, 隐秀真人知道自己有责任,仙门大比前,认为小弟子得仙剑寄雪认主,拿到筑基第一名名次, 如囊中取物。
自己与天剑宗掌门对楚德音期望过高,无形中给予了许多压力。
怀中的小姑娘在这时苏醒过来, 面色苍白, 泛着泪光的眸子:“师尊,我让您失望了。”
自己亲眼一点点成长的徒弟, 隐秀怎会不心疼:“傻孩子,你肩上不该承受那么重的负担, 为师不曾对你失望, 只盼你们几个弟子安好,这次渡劫失败, 修为倒退,切不可放在心上,以你的资质, 只要开解心魔,要不了多久便能重新回到筑基大圆满。”
得师尊的宽慰, 楚德音闭了闭眼,乖巧听话地点头。
现在所有天剑宗同门都知晓她渡劫失败了吧!
她还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只有自己知晓她的心魔有多么可怕,如果开解不得,恐怕以后难以进阶,自己会一辈子困在筑基修为。
秋水峰的劫云聚拢,又散去,引起了天剑宗弟子们的唏嘘,楚师姐竟会被心魔所困!
楚德音渡劫失败的消息,在坊间传开。
洛水门。
在青芜峰闭关一年,近来楚阿满明显感觉体内灵力浓郁到某个临界点,快要触碰到筑基大圆满的门槛。
这日她停下修炼,劳逸集合的在院子里习剑,神识外放时,听到青芜峰山脚的杂役们谈论起这件事。
尽管早有预料,听到楚德音因渡劫失败,受到反噬,修为倒退两个小境界,目前只有筑基中期,楚阿满的剑锋一偏,差点劈中院墙。
幸而她很快反应过来,及时收力,洒落了三两瓦片。
收起银朱剑,楚阿满盯着墙角摔得七零八落的破碎青瓦。
梦里楚德音面对心魔的诘问,差点走火入魔,幸好在极乐秘境得来的菩提果助力下,解去心魔之险,成功进阶金丹修士行列,成为继解兰深后,天剑宗冉冉升起的又一轮朝阳。
打破了解兰深的结丹记录,成为最年轻的结丹修士,八方来贺,整个天剑宗风光无比。
现实里楚德音放弃菩提心,选择了延寿果,受心魔缠身,没能顺利结丹。
楚阿满不明白,区区心魔,楚德音有什么好畏惧的?
她就从来不惧心魔。
梦里的楚阿满晋升金丹时,顺顺当当,不过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罢了。
除了一点,她最怕头顶的滚滚劫雷。
转念想到楚德音与解兰深都是受礼教所困,对自己高道德要求,所以才会生出心魔。
像她这种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不受礼仪道德约束,什么心魔不心魔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姐渡劫失败,疼爱女儿,将女儿视作全部的楚氏,此时不知会有多么摧肝断肠?
真想去瞧瞧。
她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着,便真的偷偷出了洛水门,来到楚家小院。
才到地方,亲眼观看了楚氏捉奸丈夫与寡妇的一场大戏。
楚氏哭天抹泪:“你个烂心肝的,德音才出了事,你居然还惦记着自己□□子这点事,你哪里配做一个父亲?”
自搬来空翠城,楚父仰仗这对母女的鼻息过日子,日子过得窝窝囊囊,被楚氏指着鼻子大骂,不痛不痒回:“德音若真将我当作父亲,应该求她师尊给我寻来高阶医修,调养身体,女儿不孝,眼看我们楚家香火都要断了,我们楚家先祖在天之灵不能闭眼,这便是报应。”
楚氏转身回厨房,夺来厨娘的菜刀,吓得楚父与情妇吱哇乱叫,边跑出院子,边大呼杀人了杀人了……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冷眼瞧着楚家院子里的鸡飞狗跳。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周边住户们探头探脑张望,楚氏让仆役将院门合拢,隔绝掉外界窥探目光。
又一日,一大早等到女儿回家。
一年没见,楚氏打量女儿瘦削的下巴,较一年前清瘦了许多,忙打发了身边的婆子,吩咐厨娘做些女儿爱吃的甜汤。
楚德音四下环顾:“怎么不见阿爹?”
楚氏心疼女儿,不愿女儿为了家里的糟心事操心,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旧事重提:“从前在家中,你最宝贝的那块玉佩,可是解家之物?”
突然提起玉佩的事,楚德音心头一紧:“阿娘怎会知晓?”
楚氏追问道:“你说玉佩不见了,其实是被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偷走,是不是?”
楚德音着急替楚阿满说话,一时嘴快:“不是阿满妹妹偷走,是我自愿赠予给她。”
楚氏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竟被自己猜对了:“果然如此,一定是她顶替了你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阿娘现在就去天剑宗,找到那位解真人说清楚。”
给楚德音吓了一跳,出声阻止:“别去,阿娘。”
仙门大比,从比试台跌落,她后悔过不该因为出于补偿心理,将玉佩送给阿满妹妹。
心魔劫之下,已然认命了。
面对女儿的苦苦恳求,楚氏心肝抽痛,悔恨不能自已:“是阿娘将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养成了渊清玉絜的天真性子,不晓得世间的人心险恶。偏你不争不抢,你口中的阿满妹妹,分明抢走了你的机缘。她又争又抢,不择手段,傻孩子,你如何争得过?”
楚德音:“阿娘,让这件事过去吧,我不想多生事端,本就是我们欠她的。”
楚氏浑身一震,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慌乱,被迅速掩藏,面色了恢复平静。
这时仆役端来甜汤,打破僵局。
吃过甜汤,品尝到熟悉的味道,令楚德音回忆在临城楚宅的时光,那时候无忧无虑,真好。
在家中呆了大半日,楚德音身子还未痊愈,得回秋水峰调养。
目送女儿离开,直到那抹纤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楚氏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摇晃了下,扶住门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做的那些乌糟糟的事儿,德音都知晓了!
否则,不可能说出她们欠楚阿满的话。
近两日,楚氏特意上坊间找修士打听过心魔劫,通俗易懂的话,说白了,就是她们凡间医者口中的心结。
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的女儿有心结。
一想到女儿的心结,或许与她有关,令楚氏万分自责,忆起吃下延寿丹那晚,做过一场恶梦,以前只当安慰梦境都反着来的,如今女儿渡劫失败,心魔缠身,一一验证了。
楚氏再也坐不住,急急跑出院子,来到坊间的珍宝阁,向那掌柜打听菩提果可有祛心魔之效。
掌柜认得这名凡妇,乃天剑宗隐秀真人的弟子母亲,只当对方是为了女儿的心魔,病急乱投医,客客气气回:“据典籍记载,确实如此,不过菩提果万年成熟,这种至宝难得一见。”
走出珍宝阁,楚氏失魂落魄。
梦里,她见到女儿拿着张羊皮藏宝图,在菩提果与延寿果之间徘徊,头也不回地往延寿果的方向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当初楚氏吃下延寿果,如何沾沾自喜,如今便有多么悔恨难受。
头顶天空阴沉下来,落下噼里啪啦的豆大雨滴。
楚氏忽然调转个方向,雇佣来辆马车,前往天剑宗,哪怕自己粉碎碎骨,也要到解真人面前辩驳一番。
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
再次返回空翠城,被大雨冲刷后的路面,干净潮湿。
听车夫说到院子了,下了马车,楚氏脑子浑浑噩噩,不记得自己到天剑宗去做什么了。
去天剑宗的记忆,出现一段空白,楚氏努力回想着,猛抽一口冷气,只觉头疼欲裂,脑仁阵阵抽痛。
怕打搅女儿,楚氏在坊间找医修看过,没什么毛病,开了点静心凝神的汤药,嘱咐好生歇息。
回小院,半个时辰后,仆从端来安神汤。
楚氏接过汤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可无论如何怎么也记不起来。
*
物走星移,日月交替。
三个月后,楚阿满结束闭关,才走出小院,很快收到师尊的传讯符:
“晋升筑基大圆满了,不错。”
她顺竿子往上爬,拍马屁说:“是师尊教得好。”
妙真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说起来,为师并未指点你太多,近来为师钻研中品隐身符箓,略有心得,有两张成品,你过来拿一下。”
刚出关,就有宝贝拿,楚阿满呲着牙:“嗳,徒儿马上到。”
中品隐身符,元婴修士之下无法察觉,楚阿满拿到两张符箓,横看竖看,喜爱不已:“谢谢师尊,师尊对我真好。”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崇拜地望来。
一高兴,妙真又掏了些压箱底的宝贝:“好了好了,这次你拿走,为师感觉境界松动,打算闭关,没什么事,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找你妙法师姑。”
“好的,师尊。”楚阿满捧着一堆符箓欢欢喜喜离开洞府,回到小院。
这日清晨,青芜峰笼罩在薄雾里,丹桂飘香。
又是一年金秋,后山一片果林,硕果累累,待到鹅毛大雪时,这片果子最是清甜。
玉简闪动灵光,很快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楚阿满,你出关了?”
“嗯,出关了。”闭关期间,放在储物袋的传讯玉简每日会亮一次,她修炼到了关键时刻,大概有一个多月没理会。
解兰深:“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时半会儿,楚阿满没想起来:“什么日子?”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纪念日,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头,解兰深无奈:“明日是你的生辰,十月初七,所以你阿娘给你取的小名,七七。”
楚阿满眼珠滴溜溜,故作伤感:“阿娘过世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辰了。”
玉简另一边的人沉默片刻,他小心询问:“生辰这日,你想要什么?”
楚阿满想了想:“什么都可以吗?”
解兰深:“在不违背我个人意愿的前提下,我能做到的事。”
她:“哦,我想吃一碗长寿面。”
补充说:“听说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哦!”
“谁要抓住你了。”他像只高傲孔雀,分明内心早已妥协,嗓音慵懒:“不就是长寿面,有何难?”
第二天,楚阿满来到玉英峰。
刚落座,面前被放置来一只食盒,解兰深取出一碗长寿面:“以老母鸡吊的汤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长寿面不能中途咬断,楚阿满嗦着面条,口感劲道爽滑,吸收了鸡汤的咸鲜,嗦完面,漂浮着一层金黄油脂的鸡汤,也被她喝了个精光:“还不错,面条很有韧劲,你一定揉了很久。”
她替他擦拭下巴处的面粉,笑说:“你看你,都揉到脸上去了。”
解兰深捉住她的手,取出只帕子,细细擦拭着每根手指:“好了,干净了。”
被握住的手指,传递来他的体温,楚阿满抬眸,撞见一双剑眉星眸里。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交,解兰深捧着她的手,迁就地俯下身来,温柔而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指尖。
心尖一麻,楚阿满猛地抽回手,说起正事:“我想花一个月时间稳固境界,然后接门派委托,我还差五万多贡献点。”
他的凤眸漾起笑:“好,我陪你一起。”
楚阿满也笑。
梦里,女主在结丹后收到解兰深赠送的引雷盘。
梦中没有雁云城尸毒一事,自然没有解兰深在天剑宗修养大半年,拔除尸毒了。
女主结丹不久,他刚从南方历练回来……
每次解兰深外出历练,她都会跟随,包括一水散人的储物袋和洞府,以及傅清安弄死的一帮仇敌的储物袋,那些法宝,全部被她得了来,翻翻找找,愣是没见到引雷盘。
在这之前,解兰深手中没有引雷盘,这一点,楚阿满无比确定。
捋完时间线,以楚阿满的猜测,大概是女主闭关结丹期间,他在南方历练得到的。
因为她改变了剧情,所以现在解兰深还没拿到引雷盘。
楚阿满想尝试往南面走走,能不能撞上运气。
一月后,两人离开空翠城,前往南面的方向。
这次楚阿满同时接来两个委托,一个天字委托,有五千三百贡献点,地字委托有三千两百贡献点,搞定后,能得八千余贡献点。
花费五六日,解决芦花村的妖兽之乱,完成地字委托。
天字委托,来自距离洛水门百里之外的花都城。
赶了两天路,抵达花都城的界碑。
两人没有贸然行动,以千影面具稍作伪装,找了家茶楼,打听消息。
楚阿满磕着瓜子,竖起耳朵,听这群底层男修们聚在一处,义愤填膺的指责女修如何负心薄幸,无情把他们抛弃,投入鹤羽公子的怀抱……
这次的天字委托,便是查探这位鹤羽公子的身份。
据闻半年前,自这位鹤羽公子出现在花都城后,因他生得模样极佳,风姿卓秀,冰清玉润,引得城中所有年轻女修对其倾慕不已。
每每鹤羽公子出行,爱慕者蜂拥而至,道路堵塞,给城中运行造成诸多影响,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不乏有即将与心上人定亲的女修,见过鹤羽公子后,不约而同移情别恋,甚至传出只要有年轻女修见过这位公子,便会立即倾心于他。
一种米,养百种人。
世间美人如百花齐放,各有特色,有人喜爱温柔小意,有人偏喜欢性情泼辣,怎会发生全城的女修皆爱慕于同一名男子这种事?
这人肯定有古怪。
盘中剩下的瓜子,被她打包带走,见两人付了灵石,起身要走,有男修好意提醒解兰深:“这位前辈,你们是要去花都城吗?如果是的话,劝你们还是别去了,刚才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与小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马上要定亲了,结果小翠见到那位鹤羽公子后,归还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吵着闹着要去侍奉鹤羽公子。”
方才这名男修给嗑瓜子的女子递手帕,两人举止亲密,另一名练气后期男修附和:“是啊,你们小心点,最好别去花都城,我和道侣就是因为不信这些,如今悔之晚矣。”
其他男修纷纷应和。
解兰深的余光撇向楚阿满,他人的善意提醒,令他声线柔和三分:“多谢提醒,不过我相信自己的未婚妻。”
见两人执意入城,身后传来男修们此起彼伏的叹气:“怎么不听劝呢?”
“反正我们提醒过,不听算了。”
“是啊,等事情发生后,方知追悔莫及啊!”说话的人,是刚才说道自己被道侣抛弃的男修。
身后的议论,被解兰深尽收耳中,他听见楚阿满的声音:“一会儿进了花都城,如果我当真被那鹤羽公子迷住,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几乎不假思索:“那一定是对方有问题。”
楚阿满不解:“为什么?”
解兰深:“这位鹤羽公子有百年骨龄,修为是金丹后期。论修为、天赋,本真人皆胜过他,见过了本真人,还能叫你爱慕上鹤羽公子,但凡眼不瞎心不盲,都知道只能是他的问题。”
楚阿满:“……你真自信,万一人家真会什么妖术,或是类似情蛊的蛊虫,叫人瞧上一眼,移情别恋,见异思迁。如果我另投他人怀抱,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斜来一眼:“如此,我便先杀了他,再……”
“再如何?”楚阿满追问,他却不再言语。
说话间,两人抵达花都城的城门。
因鹤羽公子一事,近些时日鲜少有外来修士入城,等着排队入城的修士,寥寥无几。
很快,轮到她们俩。
见这对年轻修士长相平庸,周身气质不俗,引得负责登记身份信息的修士忍不住隐晦提醒了句:“鹤羽公子的事,两位可听说了?”
“听说了。”缴纳了入城灵石,解兰深说。
他们执意入城,对方不好多说什么,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摇摇头。
一踏入花都城,两人打量左右两旁的铺面,生意冷清,几乎没什么人。
楚阿满来到路边卖炸油饼的摊贩,扭头问解兰深要不要。
他不吃,她要了一只热乎乎的炸油饼,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日街上怎么没人,你这炸油饼摊也不好做生意?”
听这话,摊贩道:“姑娘,你们是打外来的吧,今日鹤羽公子会乘轿撵经过朱雀街,择一入幕之宾,大家都去看鹤羽公子去了,哪里有空来买我的炸油饼。”
“哦,这样啊,朱雀街怎么走?”
小姑娘这么问,摊贩身体本能指了个方向,等两人走远,后悔不迭:“坏了,是外来修士,刚才忘记提醒她们了。”
一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距离朱雀街,还有两条街,大老远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肩膀不小心碰到彼此的埋怨声。
离得近些,几条主街、小巷,乌泱泱一大片人。
朱雀街人烟阜盛,人声鼎沸。
瞅着推推挤挤的人潮,为了近距离见到鹤羽公子,有人抢占位置,有人在身后推搡,人群中争吵不休,充斥着戾气。
“这是我占好的位置,你休想抢走我的鹤羽公子。”
“你都有道侣了,凭你也想与鹤羽公子共度春宵,痴心妄想。”
二人互揭其短,恨不得打起来。
楚阿满的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
她不喜被人推搡,被挤来挤去,主街被大量人群占据,拐角处茶楼的二楼雅间没人,不过站得太高,可能看不清楚。
两人要了二楼的雅间,推开窗子,从这个角度俯视,能望见大半截朱雀街。
店小二送来果盘点心,奇怪打量着她们,退出雅间。
楚阿满抓一把瓜子磕,听见外头的嘈杂声热闹喧哗起来,人群中有人高呼着鹤羽公子……
楚阿满从窗子探出个脑袋,远远瞧见有四人抬着轿撵靠近,这顶轿子以各色鲜花装饰,悬挂着流苏与铃铛,薄纱之后,是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
当对方抬起眼眸,那张脸不比解兰深逊色多少,给人一种熟悉感。
楚阿满回头,发现对方与解兰深的气质,有六七分神似。
解兰深垂下长睫,如水中冷月,皎皎玉兰,是高不可攀的疏离。
鹤羽公子则有着清冷的皮相,蛊惑人心的底色。
解兰深问:“看什么?”
“一开始觉得你们有点像,后来又觉得不像。”楚阿满看向窗外时,与轿撵里的美人目光相撞。
轿撵经过茶楼时,鹤羽公子望着二楼,丹唇轻扯,随手投掷来一朵木芙蓉。
芙蓉花入怀,楚阿满眼皮一跳。
这位鹤羽公子,是冲她来的。
第63章
世人不是爱他,而是臣服于爱欲
她手里的娇艳芙蓉花, 被对面的人夺去,解兰深以神识扫过花卉,不放过任何一处, 确认没有蛊虫药粉等, 传音道:“我替你去。”
楚阿满手里剩半把瓜子没磕完, 放回盘子里, 拿帕子擦拭着:“也好。”
两人出雅间时, 走在前面的剑修, 东张西望,仪态懒散。
身后的清秀女修,卓然而立,青松挺拔。
她们正是以变化丹与千影面具改头换面, 互相交换身份的楚阿满与解兰深。
解兰深盯着前头的剑修,楚阿满顶着他换过脸的身份, 那张脸虽寡淡不起眼, 胜在身量修长,宽肩窄腰, 瞧着气质不俗,一路往来, 不时有人侧目。
现在换了个芯子, 她端得一派散漫,没个正形, 差点一脚踩空台阶,幸而他眼疾手快地搀扶了把:“小心点。”
一时没适应高个子的走路习惯,这才险些踏空, 楚阿满又听解兰深传音入耳:“要装便要装得像,后背挺直, 端方些,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做出不合时宜之事。”
她弯唇一笑,不就是演戏吗,有什么难的。
轻咳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楚阿满挺直脊背,板着张冷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像了个五六分。
两人结账时,有两名年轻的清秀男子入内,打量着来到解兰深身边:“可是姑娘收到了这支木芙蓉,我家鹤羽公子在天一楼的雅间等着姑娘。”
解兰深向楚阿满睇来个眼神,跟着清秀男子去天一楼。
他前脚刚离开,被簇拥着登上鲜花堆砌的车撵,后脚众多鹤羽公子爱慕者将楚阿满团团围住,指责说:“看你生得普通,连自己的道侣都看不住,没用。”
“窝囊男人,比不上鹤羽公子的一根手指头。”
“鹤羽公子翩翩儒雅,谦和温润,似美玉般,岂是你能比得上?”
“鹤羽公子是天边霞彩,瑰丽非常。”
“不对,鹤羽公子是上扬的剑眉,深邃的眼,不点而朱的唇……”
起初被人骂窝囊,楚阿满一扬眉毛,但听着听着,很不对劲。
一名男子身上如何汇聚了众多风姿,或儒雅,或温润如玉,又或者是蛊惑人心的妖艳……
这些女子口中的鹤羽公子,与她看到的安全不一样。
一个人怎会在所有人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未等想明白这件事,楚阿满在人群里扫见一张熟悉面孔,赵晶晶。
赵师姐怎么也在这人?
她拨开人群,朝赵师姐过来:“赵晶晶?”
赵晶晶上下打量面前的挺拔剑修,露出一丝不耐烦:“你是谁,我不曾见过你。便是你这个没出息的男子,没有看好自己道侣,叫她抢走了我们的鹤羽公子?”
楚阿满:“?”
赵晶晶打量这名陌生剑修,同样,陌生剑修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楚阿满想要抬手拨弄倾泻到胸前的发丝,绕一绕,想起自己在扮演解兰深,放下了个人习惯动作,学着轻抿薄唇,倨傲的端方仪态,凝思几瞬:“你可知晓自己是何人,师尊又是谁?”
赵晶晶跟看傻子似的,看来:“知道啊,我乃洛水门妙法长老座下二弟子。道侣将你抛下,转投鹤羽公子的怀抱,你该不会是太伤心,所以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面对赵晶晶关爱傻子的目光,楚阿满心头生出几分怪异,平时得赵师姐爱护,没想到师姐在鹤羽公子的迷魂汤之下,也会对陌生人表现关怀。
看来鹤羽公子给这些人灌的迷魂汤,只有移情作用,不会让本就心地纯良之人,一夜间变成恶种。
方才赵晶晶虽指责她,语调温软,毫无威胁力可说。
楚阿满顺着赵师姐的话:“是啊,我不记得了,现在天色已晚,我都没有住的地方。”
赵晶晶尽管不喜他窝囊,还是将人带回自己下榻的客栈,自掏灵石,租赁了间客房:“好了,我给你付了十天的房钱,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难得碰见熟人,且值得信任,楚阿满借口身体不舒服,拉着赵师姐询问鹤羽公子的事。
“你问鹤羽公子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赵晶晶望着面前的青年剑修,只当对方痛失道侣,备受打击,只因不甘心,这才打听鹤羽公子,想了想:“我无法描述,他是我见过整个修仙界最完美的男子,没有缺点,如神邸般。鹤羽公子的眼神好像会说话,每每与之对视,令我的一颗心,为之悸动。”
听到“整个修仙界最完美”、“没有缺点”等词汇,楚阿满轻拢眉宇。
一个人怎么可能完美到没有缺点?
光是这一点,本身透着古怪。
即便是解兰深,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女子都喜欢他。
楚阿满继续问:“那鹤羽公子,在你眼中,模样如何?”
赵晶晶不厌其烦地回:“他生得平凡,容貌不算上乘,但鹤羽公子周身气度,他能懂我们,胜过那些风华绝代的男子。”
楚阿满听着,赵师姐眼中的鹤羽公子,果然也是不一样。
品了品容貌不算上乘这句话,怎么听着好像是妙法真人座下的大弟子,赵师姐的师兄。
打听了近来花都城发生的大小事,送走赵晶晶,她掏出个阵盘,隔绝外界窥探,朝传讯玉简打下一道法诀。
距离客栈不远的一座歌舞坊,雅间里,解兰深迟迟没能等到鹤羽公子现身,以神识探查了遍,在天一楼没发现鹤羽公子,担心对方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察觉玉简的动静,他迅速掐下一记法诀:“对方没现身,我回去找你。”
一盏茶功夫,解兰深寻摸了来。
楚阿满东张西望了番,将隐匿身形的人带回房里:“刚才我遇到赵晶晶,赵师姐似乎也后鹤羽公子的迷惑,不过我在师姐身上打听到了许多信息。”
解兰深轻抿薄唇:“我猜,你会说这位鹤羽公子千人千面。”
楚阿满大吃一惊:“你知道?”
“白日在茶楼,你不是说他与我生得像?”解兰深的眸子里溢出点点明亮星光,道:“在我眼中,鹤羽公子的容颜灼灼艳丽,与我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楚阿满心头平生怪异:“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解兰深回:“我想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只是未加证实,不好妄言。”
“什么?”楚阿满问出这句话后,对方取出一册《九州飘渺之旅》,翻到某一页,递来。
摊开的书页,这一页记载着五魔之一的魅魔。
魅魔,在众生眼中千人千面,匆匆看下来,其中一行小字标注,叫她瞳孔一缩。
楚阿满抬起眸子,与对面极力掩饰,因眼中浮出笑意,泄露内心情绪的解兰深对上。
他扔出一句:“楚阿满,你在魅魔身上见到了我。”
她的心头,炸开了一记响雷。
对于这册《九州飘渺之旅》里关于魅魔的记载,楚阿满有一点点印象,当时囫囵吞枣翻阅,一时没能记起。
再次扫到这行小字,大致意思是魅魔没有自己的脸,却能变化做女修们爱慕心上人的脸……
楚阿满紧盯解兰深,眼神忽明忽暗。
忽地她站起身,扯开解兰深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际,坐进他怀中,唇瓣贴来时,双臂顺势也攀了来。
唇与唇相贴,她试探地伸出舌尖撩拨了下,勾得解兰深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侵入牙关,强势地探入,交缠。
他怀中不似常人滚烫,双唇极热,烫得她心口漏跳了一拍,再后来,她缓缓闭上眼,大脑混混沌沌,无法思考……
下一瞬她睁开眼,推开覆来的男子胸膛,解兰深迷茫凝来。
两人拉开距离,唇角勾连一缕银丝,他以拇指擦拭掉下巴的丝线:“痛了?”
楚阿满没觉得痛。
只是不敢相信虚情假意的自己,竟动了一丝真情。
方才确认一番,从前她们厮混热吻时,她能面色潮红的享受着,合格扮演好一位喜欢与心上人亲亲抱抱的女修,也能立时抽离出来,掌控着主导权。
方才的亲密里,她身子发软,推搡他胸膛的手腕,也无甚力道……
联想到前段时日解兰深亲吻她的手指,她飞快抽回手的异常举止……
或许喜欢解兰深,这个答案,令楚阿满难以接受。
她不太确定。
猜想可能最近闭关太久,两人很久没有亲亲抱抱了,所以才会出现异常。
她明白不能压抑自我心中情绪,越是这样,反噬越严重。
解兰深便是被反噬成如今的模样,方能被她拿捏。
最近她要多亲亲抱抱,亲密多了,难免厌烦,也就能摆脱异样的情绪。
这样想着,楚阿满再度吻来。
解兰深自不会拒绝,她在青芜峰闭关一年零三个月,每日见不到她,只有通过传讯玉简偶尔听见她的声音。
他想她,想得发疯,想要轻嗅她颈项的暖香。
他唇瓣一点点游移,来到纤长的天鹅颈,鼻尖轻柔地蹭来蹭去,咬上了一弯耳垂,轻柔吮吸,察觉到怀里人呼吸轻了下。
他一晒,双唇在她敏感的耳垂,流连忘返。
后来楚阿满从沉沦中苏醒,推搡着身前人:“夜已深,浪费许多时间,我们该打坐修炼了。”
她起身,整理了褶皱的衣裙。
解兰深望向窗子,发现不知不觉,清月高悬在半空,夜色过半,确实时间不早了。
自己委实过于孟浪,缠着她厮混许久。
一转身,发现楚阿满正坐在蒲团,掐着指诀,俨然进入了观想境。
解兰深:“?”
冬日清晨,整座花都城气候偏暖,不见白雾与寒霜。
楚阿满伸着懒腰,来到一楼用朝食。
要了皮蛋瘦肉粥,一碟酱萝卜,莼菜笋,就着两碟子咸菜素菜,就了满满一碗粥食。
她拿起块蜜乳糕往嘴里送,一名着佩戴幂篱的男子靠近,问:“可否拼个桌?”
楚阿满敛下眸子,回:“可。”
落座后,对方撩开半片薄纱,露出半张与解兰深肖似的面容,委委屈屈:“昨日我等了道友许久,可你没来,所以今日我自己找来了。”
对上他的眼,楚阿满目中迷茫了瞬,紧接着对方伸手邀请:“跟我走,好吗?”
她木然送去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出了客栈。
见到这一幕,隐匿在暗处的解兰深,眼下笼了一层暗色。
鹤羽公子将楚阿满带回自己的宅院,几乎不费心神,便将这名疑似魔主的女修带回,心中沾沾自喜:“魔域一帮蠢货,区区一名女修而已,竟也劳烦到我跟前。小美人,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摘去楚阿满面上的千影,双眼放光:“错了,原来是个大美人。”
起先见她容貌平平,来的路上,任由楚阿满顶着日头暴晒,此刻见到真容,当即取出一把油纸伞,替她遮挡光线:“都怨我,差点叫你晒坏了。”
美人赏心悦目,鹤羽对对美人,会比普通修士多几分容忍与耐心。
他把楚阿满带去后院,这里住着十余名美人,容貌身段皆不输楚阿满。
给楚阿满分配了间院落,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鹤羽亲自帮她挽个飞天髻,簪上珠花,满意点头:“你身上衣裙华丽,需得繁复的发髻才能相配,这样好看多了。”
又惋惜说:“可惜这个季节没有芍药花,芍药明艳大气,簪在你的鬓边,一定美极了。”
解兰深费了点功夫,在不惊动魅魔的前提下,潜入这处宅院。
他赶到时,正好撞见那没脸的魅魔挑选了盒胭脂,要给楚阿满上妆……
鹤羽握着粘了霞红胭脂的粉扑子,朝她脸颊伸来,伸到一半,一道破空的剑气劈来,粉扑子成了齑粉,他的手也险些被斩下。
“原来是天剑宗的解真人,久仰大名。”
解兰深眯了眯眼,凝向楚阿满,迟迟不见她有动作,心头生出一种不妙感。
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只听鹤羽轻唤了一声,楚阿满如提现木偶一般起身,挡在鹤羽面前。
解兰深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如临冰窖,周身暖意被人抽走。
楚阿满的身后,鹤羽同样疑惑。
寻常女修见到他的一双眼,定会被他构建的梦境惑住,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昨日向她掷去木芙蓉花,她神志清明,于是他只好亲自走一趟。
此时她被困在梦境,与梦境里的鹤羽公子相知相遇。
梦境里十数日,现实里仅仅过去半个时辰,鹤羽以楚阿满威胁对方:“解真人对我动手,兵刃相见,不怕伤到你的未婚妻?”
魅魔擅操纵爱欲,不擅斗法,解兰深投鼠忌器,一时没有动作。
他发现楚阿满没有被完全操控,被完全操控的女修如赵晶晶,如那群争风吃醋的女修……
楚阿满仿似失去意识,明亮的双眼暗沉沉,不见一丝光亮,咦,不对,刚才亮了下。
察觉到梦境破碎时,鹤羽立即闪躲,被千百根青藤构建的牢笼围困,然后他见到那明艳芍药花的女修唇角一勾,操控无极伞的锋利齿刃,将他钉在牢笼。
另一道冷冽如霜雪的剑气,剖开他的肚皮,鹤羽僵硬地垂下头颅,发现自己的肚子破了个大洞,里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团。
七彩光团随着洞口逃散出去,随着越来越多的光团飞到半空,鹤羽的身体渐渐化作透明,从惊讶困惑,到愤怒、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由怒转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挣脱我的惑心之梦,但只要世人心存爱欲,渴望获得爱意,魅魔便永远不消,永远会有人臣服于本座。”
世人不是爱他,而是臣服于爱欲。
鹤羽的身体消失,半空的七彩光团飞出宅院,其中一团由青色主导的七彩光团飘啊飘,来到赵晶晶的头顶。
赵晶晶盯着这只光团,莫名熟悉,伸手一够,光团没入指尖,然后她睁开眼,发现四周的女修跟她一样,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爱欲。
“师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晶晶飞快回头:“楚师妹,你怎么也在花都城,不对,那些光团,是因为你们。”
“你们遇到魅魔了。”楚阿满将自己来花都城的事,三言两语道出。
赵晶晶一愣又一愣:“原来如此。”
楚阿满凑来,揶揄道:“赵师姐,你喜欢大师兄是吗?”
赵晶晶点头到一半,摇头说:“能被魅魔迷惑,说明我心中其实明白与师兄并无缘分。其实我知道师兄心中只有仙途大道,我会尽快忘记这段情,不给人添乱,希望楚师妹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楚阿满欣赏赵晶晶不为情所困,能如此洒脱:“自然。”
解决完花都城的委托,楚阿满与赵师姐告别,给师尊发去传讯符,她们准备继续往南方历练。
出城这日,撞见入城时在茶楼见过得男修,他与一女子说话:“小翠,你找回爱欲,为何还要与我退亲?”
唤小翠的女修答:“因为魅魔,才知你娶我不是因为多么爱我,你只是贪图我的中品灵根,知道未来我会成为仙宗内门弟子,想要以此拿捏我。梦里的魅魔从不会向我索取,不会哭穷,只会爱我,心疼我,为我奉献自己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爱。”
男修扣住她的双肩:“小翠,你醒醒,那都是梦,我对你也很好啊,我对你已经不错了。”
小翠打掉他的手:“光嘴上说对我好,没有用。”
男修:“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日后你扶持我,我还你万两金,我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吗?”
经历惑心之梦,小翠的神台清明:“我更愿意扶持我自己,让自己挣万两金。”
小翠头也不回,扭头走了。
楚阿满靠在白玉扇,窥探的神识扫向另一对。
另一名男修,似乎是道侣跟魅魔跑了的。
听了一会儿,原来这名男修不老实,分明已有道侣,心中藏着个白月光,时常在深夜对白月光恋恋不忘,膈应人。
女修一忍再忍,直到入了魅魔的惑心梦中,拥有过一段美满的姻缘:“所以我不想再忍让,继续内耗,只有放下过去,才能追求未来的幸福。”
收回神识,楚阿满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解兰深默默观察她,余光瞄来:“惑心之梦,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楚阿满略带戏谑的眼神打量:“解真人是突然有危机感了?”
解兰深偏了偏头,直视看来:“魅魔允你的,只是一场虚幻美梦。而我能给的,是现实里的真实。”
很早以前,他发现了楚阿满似乎不受幻境心魔操控,总能在极短时间破除心障。
这样的体质百年难得一见,旁的修士遇到心魔,百年千年,被困在瓶颈的,多不胜数。例如易家那位老祖,即便吞服延寿丹,人丹,未见进阶化神,白日飞升。
还有楚师侄,心魔缠身,渡劫失败,修为境界倒退……
对楚阿满来说,似乎只要能吸纳足够的灵气,渡劫简直易如反掌。
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她做过的场梦,因此害怕雷劫,解兰深担心会成为渡劫阻碍,于是有了炼制扛雷劫的法宝的想法。
事情还未成,暂时不好同她说,想着炼制成功后,再拿到她面前,到时定会给她一个惊喜。
楚阿满只说往南边历练,具体方向没说,解兰深循着直觉,往昔年未走过的几片密林慢悠悠飞去。
穿越密林时,心底焦灼,心底似有一道声音,察觉到禁空阵法,解兰深以神识探查:“这里好像有一处秘境。”
楚阿满心神一震,双眼发亮:“真的,我们赶紧去瞧瞧有没有宝物。”
解兰深安抚她:“前面好像有修士进入秘境,我们慢人一步,可能没什么好东西。”
楚阿满心想,若是有谁胆敢抢走引雷盘,定会被她追杀到天涯海角:“宝物有灵,是我们的,兜兜转转,自然会来到我们手中。先进去再说。”
前面修士解开秘境阵法,解兰深收起法宝,走在前面开路,楚阿满落后一步,也跟着踏入洞穴。
这方洞穴是蜘蛛的巢穴,密布空洞,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蜘蛛尸体,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三个分叉口。
解兰深询问她的意思,楚阿满没敢发表意见:“我运气一向不好,还是你选。”
解兰深听从心底的声音,选了一条通道,两人前行一段距离后,再次遇到分叉口,再次听从本心选择……
她们在漆黑洞穴中行进,听到不知哪处传来一道男子的惊恐声:“你抓我裤子做什么?”
另一道女子的声音:“不抓你裤子,我要掉进岩浆了。”
一男一女的两道声音,太过熟悉。
楚阿满眨了眨眼,通道又一次传来女子说话声:“告诉你,上官游,别想甩开我,我掉进岩浆死了,你也休想独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然后是上官游的咬牙切齿:“昨日对我甜言蜜语,今日是彻底不装了?握住我的手,抓紧了,你不想活,小爷可不想陪你一起葬身火海。”
距离脚下岩浆半丈的距离,尹落姝与上官游惊险求生。
这边两人走出通道,避开岩浆,来到安全地带。
“解真人。”察觉到有修士靠近,远远瞧见解兰深,尹落姝拔高了声音。
上官游顺着尹落姝的视线,望向这里的两人,见到楚阿满的瞬间,立刻明白花都城的部署,功亏一篑。
能从魅魔手中逃出,可见楚阿满对解兰深的情意,没有设想中的深厚,至少不会为了解兰深,放弃自身利益。
上官游见到楚阿满第一眼时,便知她与自己是同类。
若楚阿满当真是魔主,他若攀上她,未来在魔域不说呼风唤雨,至少也算一号人物,这般想着,他心知热切:“楚道友,看在五大仙门同气连枝的份上,恳求两位施以援手搭救。”
解兰深侧头看来,楚阿满则趁火打劫:“这处岩浆古怪,无法施展法诀,只能依靠人力救助,我们担了风险。”
上官游会意:“我没有倾月草,不过手头有两株千年灵草,权当做谢礼了。”
楚阿满从上官游面上挪开,看向死死抱着上官游腰带的尹落姝。
对方也很上道:“我储物袋里有一株千年玉盏花,不够的话,再加一张上品攻击符箓。”
楚阿满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她和解兰深上前将两人救回岸边。
上了岸,上官游趴在地上,累成一条死狗。
尹落姝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力竭,手软腿软,裙摆被岩浆炙撩得破破烂烂,鞋底被烫出几个大洞,脚底板怕是烫出许多水泡。
望着两人狼狈模样,楚阿满后知后觉自己和解兰深避开了危险通道,走了一条安全通道。
果然命中注定了是解兰深的机缘啊。
第64章
我要拉勾勾
上官游与尹落姝误打误撞进入秘境, 被好一通折腾,这处岩浆布下禁灵力的法阵,想要来到对面安全区域, 只能自行想法子。
两人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藤蔓, 充作吊桥, 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 藤绳从中断裂, 上官游以匕首插入岩壁, 这才支撑的等到她们。
真正的有缘人解兰深,靠着直觉规避掉危险,轻轻松松站到这里。
尽管早已知晓引雷盘是属于解兰深的机缘,现在多出两个人, 以防万一被坑,楚阿满不打算与对方同行, 收来报酬, 牵起身边的人,甩掉那两人。
尹落姝被撩了一脚底水泡, 才爬起来,疼得一脑子冷汗, 眼睁睁望着消失在通道的两片衣角。
垂下眼睫, 她愣愣盯着掌心一片混杂着血气的模糊焦黑。
上官游的情况同样不乐观,他以匕首作为支撑点, 经岩浆常年浸润的岩壁,热浪灼灼,紧握住匕首的掌心, 烫得焦黑。
他听见尹落姝的声音:“你受伤了,需要包扎吗?”
未等他拒绝, 她一瘸一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从储物袋取出一瓶金疮药。
上官游目露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尹落姝扯下一截自己的袖摆,没好气:“要不是你身上有雄蛊,你我性命相连,我才不会救你。”
想到情蛊,上官游目中的警惕褪去三分,随即不满说:“要不是你抢在我前头,青藤怎会因承受不住两人,突然断掉?”
尹落姝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想要甩掉我,独吞秘境里的解情蛊之法。”
被说中心思,上官游哑口。
空间安静了片刻,盯着尹落姝乱蓬蓬的脑瓜,眉目认真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刺痛激得他面容煞白,冷嘶了一口气。
“很疼?”她抬眸,低下头,默默撒了更多药粉。
掌心软肉在药粉的刺激之下,火烧似的,上官游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
他:“?”
通道中,另两人。
解兰深反手握住她,十指紧扣:“我以为即便你不会亲自动手,至少不会搭救这两个心怀鬼胎之人。”
楚阿满:“白白得来三株千年灵草,一张上品攻击符,这种好事儿干嘛往外推。”
想了想,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在雁云城时,尹落姝知晓情丝绕之事,解兰深明白她的意思:“你怀疑上官游是魔族奸细,如果他死了,魔域必会在仙门安插其他奸细。不如现在放在明面上的。”
楚阿满点点头:“洛水门有魔域奸细,只是目前我还没找到是谁,说不定你们天剑宗也有。”
解兰深没否认。
天剑宗当然有魔族奸细,据他所闻,魔域也有天剑宗的卧底。
通道内密布蛛网,两人一面清理,一面前行,蜿蜒曲折地来到一处地宫。
花了两刻钟,解开地宫阵法,轰隆隆的沉闷声,随着石门分开,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
封闭的地宫,涌入空气,墙壁上一盏盏长明灯无风自燃,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下,瞬时亮如白昼。
他率先踏步进入地宫,楚阿满紧随其后。
进了地宫,担心上官游和尹落姝也跟来地宫抢夺引雷盘,楚阿满拽了前头的袖角:“解兰深,我们使点绊子,叫上官游他们不能轻易进入地宫。”
解兰深沉吟道:“不难,等我一下。”
十几息后,解兰深利用从傅清安那儿学来的阵法,布置了个困阵:“这是专门争对上官游与尹落姝灵根设下的阵法,想要破阵,并非难事,这样满意了吧?”
满意,她太满意了。
楚阿满笑吟吟:“小道长,你好坏哦!”
解兰深斜她:“还不是跟你学的。”
布置了阵法,她终于放心,转头打量这处地宫,以锁链困住数十具干尸,或是挖眼,或是剖心,死状各异,干尸围绕的中央,置放着一只巨鼎,似是祭祀台。
当两人来到祭祀台,只听一道沉重石门拉开,石门之后有八条岔路,碑文镌刻着地宫主人的身份信息,他是一位来自南疆的修士,寿元将近,替自己择了这处长眠之地,来到地宫的修士与他有缘,可以选择一条岔路,寻求自己的机缘。
石碑上一行小字特别标注,当修士选择一条岔路后,通道将会关闭,后来者无法进入,每人只能选择一条道路。
解兰深让她先选,楚阿满盯着八条岔路口,对自己的气运,心中有数,没怎么纠结:“我选这条艮宫,奇门遁甲中,五行属土,代表生门,图个吉利。”
解兰深听从直觉,选择了乾宫,见楚阿满的身影消失在艮宫,那条道路被封闭,他也踏上自己选择的小道。
同一时间,上官游与尹落姝赶到地宫之外,眼看解情蛊的法子,近在眼前,她们却被阵法阻隔在石门之外。
尹落姝稍一动脑子,明白是谁憋的坏水:“分明是我们找到藏宝图,发现这处地宫,结果却被楚阿满抢走机缘。抢我们机缘也就罢了,还要封锁后路,断我们机缘,用心之险恶。”
“你有空骂楚阿满,不如过来帮忙。”上官游解阵法时,被反噬了道,呕出一口血,大骂:“你的解真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参照我的灵根,布下阵法克我。”
尹落姝嫌弃:“没用。”
她打下一记法诀解阵,同样被阵法反噬,唇角溢出一腔甜腥。
上官游幸灾乐祸,将“没用”两个字,扔了回来。
尹落姝:“……”
这边两人大骂楚阿满与解兰深心脏,另一头,艮宫小道的尽头是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原。
就在楚阿满以为会和药王谷一样,秘境残魂发现她是仙君转世的未婚妻,给予优待时,一道法诀与剑气结合的熟悉招式,从身后偷袭而来。
楚阿满祭出银朱剑,指尖一点青绿灵光,将若干灵种撒入土壤,借助闪避的空档,回身一顾,见到敌人的衣着、面容,令她铮圆了眼。
偷袭之人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衣裙、发髻,以及手中的银朱剑,熟悉的道剑双修……
在楚阿满掐法诀时,发现对方也在掐诀,她使用缠绕术,配合万象剑诀,对方同样照葫芦画瓢……
斗法的冲击波,将楚阿满震飞了出去,趴在草地,啃了一嘴青草。
顶着她脸的幻象毫发无损。
她呸呸吐掉杂草,见到这幕,惊道:“你能用我的脸,我的剑诀和法诀,我伤了,你一点事没有,这还怎么玩?”
既然是幻象,那么她不动,会不会敌人也不动?
原本起身的动作,改为趴在草地不动,幻象面无表情靠近,恶狠狠劈来一剑,被楚阿满操控着藤蔓躲开。
她逃,对方追。
幻象不会被消耗灵力,意识到这点,楚阿满明白自己较寻常修士多出的两成灵力,完全失去优势。
相反她会被幻象消耗。
两人斗法,用的剑诀法诀几乎一致,她不远不近吊着对方,自身灵力被快速消耗,如何破局呢?
楚阿满突然停下,不跑了。
自己与自己斗法,这可是修习贪生怕死剑的难得机会啊!
得解兰深的陪练,她的贪生怕死剑突破第五式,卡在第六式,陷入瓶颈已久。
经过幻象的陪练,楚阿满头一次站在外人的视角,发现了问题。
当局者迷,当站在敌人的角度,让她发现自己剑术的诸多漏洞,若补齐自己的不足,相信自己的剑术一定能达到飞跃提升。
还有她自认为每日勤加苦练挥剑五万次,站在敌人的角度时,仍不够快,还可以再快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潜力,还可以做得更好!
在楚阿满狂磕中品补灵丹,与自己的幻象对战,沉浸在剑术快速提升中,选择了乾宫的解兰身,成功通关,得到若干奖励。
得到这位前辈的阵法心得,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漆黑圆盘,磕了个角。
这只圆盘,唤引雷盘,本是一件仙器,因宝物受损,品阶掉落,有吸收雷电,抵御雷劫之能。
拿到引雷盘的瞬间,解兰深想到了楚阿满,若是得到这件半仙器,必能开解她惧怕雷劫的心结,顺利进阶金丹……
引雷盘受损严重,需要找材料修复,一想到她得了这样的宝物,欢喜的模样,解兰深便也跟着欢喜。
一团白光将他包裹,被传送出去。
在外头足足等待两日,就在解兰深以为她是不是出事,准备重返地宫,去艮宫一探究竟时,一道白光被传送出来,光晕散去后,楚阿满身子摇摇晃晃,无力跌坐在地。
她身上都是皮肉伤,解兰深以神识探查,发现她灵力枯竭,因过量服用补灵丹反噬,丹田滞涩,筑基后期的修为更稳固了,看在吓人,没别的毛病。
两人被光团传动出地宫,待楚阿满歇息得差不多,解兰深扶她到白玉扇,两人往最近的村落过去。
打来盆清水,清理了伤口,涂上药粉,解兰深用绷带熟练地给她扎了个蝴蝶结:“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楚阿满猜到好消息是什么了,强打起精神:“什么好消息,我现在就要知道。”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圆盘:“这是引雷盘,可以助修士抵御雷劫,只是受损严重,需锻造修复,本想等锻造好崽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楚阿满盯着黑漆漆的圆盘,跟记忆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缺的一角,被锻造修复过。
梦里的确有修复引雷盘的事,楚阿满很想现在便祭炼,以防万一。
但她丹田被补灵丹反噬,需静心修养一段时日,有心无力,活像好不容易等到洞房花烛夜,心心念念着要夺男修的元阳,结果发现自己来了癸水的无能为力。
虽然女修不会来癸水。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阿满不放心:“你答应过,以后得了防御雷劫的宝物,要送给我,可还作数?”
解兰深:“自然作数。”
楚阿满竖起小拇指:“我要拉勾勾,这样才不会变卦。”
“幼稚。”解兰深嘴上这么说,身体诚实地从了她。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楚阿满跟他盖了大拇指印章,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修养。
她与幻象斗法了两天一夜,消耗太大,眼皮子沉得像是挂了秤砣,没一会儿,陷入美梦之中。
一觉,睡了两天两夜。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白玉扇里,解兰深手肘放置在茶几,支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长睫轻颤着睁开眼:“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除了丹田滞涩,指挥不动灵力,楚阿满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摇摇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快点回洛水门,调养好身子。”
张望了番,她问:“好像不是回洛水门的方向?”
解兰深答:“修补引雷盘,还缺一种名为碲金矿石的材料,我知道附近琅玉楼里有这种珍稀矿石。”
取完矿石,她们往返洛水门的路上。
*
空翠城,城中景象一派祥和。
楚氏偶然经过解家的药堂,盯着大书“解记”的牌匾,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对,牌匾似乎少了些什么。
楚氏心头怪异,回到家中,抱着只狸花猫,一面抚摸,一面思考牌匾的事。
跟那次从天剑宗回来一样,努力回忆一番,大脑一片空白,头痛欲裂,脑袋好像炸开了的疼。
赶巧楚德音下山探亲,见到阿娘抱着脑袋栽下台阶,怀中小猫毛发竖立地跑走。
她上前搀扶起楚氏,见母亲又拿脑袋去撞柱子,以神识探查了番,没发现异常:“阿娘,你又疼了?”
楚氏头疾发作有一阵子了,起初楚德音得知母亲失去一部分记忆,怀疑有修士施展禁术,抹去了楚氏记忆,导致的后遗症。
她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阿娘,这样不是办法,我带你去找高阶医修诊治。”
楚氏摇头:“找高阶医修,得花多少灵石啊,你也不容易,阿娘不想拖累你。”
“拖累?”楚德音面色古怪,追问:“母亲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爱我的人,从来不是拖累,这话从何说起?”
楚氏一脸呆滞,想不起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说出这句。
从外头鬼混回来的楚父听见,总算逮住了:“好哇,有灵石带你母亲找高阶医修诊治,没灵石给我这个父亲看病,你个不孝女,枉我当初那么疼爱你,养得跟官家小姐似的,金银首饰,给你吃用,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
楚氏护住女儿,劈头盖脸一顿骂:“这里是仙城,不是凡界,没有优渥家世,没有父母帮衬,德音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人父,不但不体谅子女,每每将你身上重担丢给德音,你哪有个做父亲的样子?”
楚父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没有灵根,只是一个凡人,不找有灵根的女儿,我找谁?”
楚氏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你个泼皮,丧尽天良的东西……”
院子里吵闹声刺耳,楚德音怔怔站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陌生。
从前掌握着整个楚家生计的一家之主,威严强势,令楚德音仰慕的阿爹,如今变成了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窝窝囊囊。
在后院操持家务的贤淑阿娘,不见温柔小意,现下宛若市井泼妇,但阿娘是为了护着她。
楚德音一个威压扫去,楚父双股战战,不敢吱声。
记忆里能给她撑起一片天的阿爹,成了个欺软怕硬的,楚德音失望不已:“阿爹,我带你到空翠城养老,给你富足生活,让你吃下延寿丹,让你享有两百年寿元,我觉得我和阿满妹妹皆不输你口中的楚家子嗣,哪怕没有儿子,有我们这一双女儿,你该知足了。若没有我,你现在还在凡间兢兢业业讨官宦的欢心,谋求金银俗物,是我带你见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楚父面上惊恐,楚德音缓缓道:“如果你在空翠城呆的不习惯,我可以让人送你回临城。有我这个女儿在,那些凡人不敢对你怎样,也算庇护了你,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楚父不想回临城,凡间有什么好,当然是空翠城更好。
他心心念念盼着女儿寻来塑灵根之物,好叫自己也踏入修行,飞天遁地,做一回人上人。
身上威压一撤,楚父惊恐摇头:“我不回临城,德音,阿爹错了,别送阿爹回临城。”
楚德音朝楚氏看来,见母亲若有所思,忙问:“阿娘,怎么了?”
楚氏恍惚说:“我好像做过一场梦,就在吃下延寿丹那晚,我梦见你在延寿果和菩提果之间徘徊,最后选择了延寿果,对不对?”
楚德音瞪大了眼,阿娘怎么会梦到这些?
尽管没有开口言语,楚氏一看女儿的表情,便知这个梦是真的。
如果那时女儿得了菩提果,便不会受心魔侵扰,渡劫失败……再后面的记忆,楚氏毫无头绪,心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等自己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许能让女儿解开心魔。
延寿果那晚的噩梦,自然是楚阿满的手笔。
楚氏将女儿楚德音看得如眼珠子般,最是爱重,不知自己吃下的延寿果,让女儿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怎会痛彻心扉?
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希望,摧毁楚氏的精神和意志,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在医修的嘱咐下,楚阿满调养身子,静心修养,这日收到解兰深收集到所有材料,闭关修补引雷盘的消息,心情颇好,呢喃细语的撩拨:“解兰深,我又想亲你了。”
那头的人好像被茶汤烫了下,清咳了声:“你这样,我如何静得下心来修补引雷盘?”
“哦,这样啊,那我不说就是了。”回程的路上,楚阿满一面为了拿到引雷盘,对他和颜悦色,一面将他当作心魔,拿来磨砺,两人每日亲亲抱抱,腻歪在一起。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修长脖颈,那处有一团小红梅。
情到浓时,被某人有模学样嘬出来的。
说实话,亲亲抱抱多了,委实腻了。
亲吻指尖的酥麻,她完全适应。
她好像不喜欢他了。
“等我闭关出来,我去洛水门找你。”解兰深扔下句话,闭关去了。
修养期间,不能动用灵力更不能使剑,闲来无趣,正好叶苓师姐过来探望。
花都城一别,赵晶晶仍在外历练,如今洛水门中与楚阿满比较熟的,也就只有叶苓了。
从叶苓师姐口中,听到解荷华结束历练,回到门中的消息。
上次与解荷华见面,是在雁云城的尸魃潮,这次在外历练了两年,修为从筑基中期,晋升筑基后期。
楚阿满猜想,解大小姐外出历练,约莫也有不想输给她的成分。
毕竟当初在雁云城,解荷华见到她晋升筑基中期后,那不甘落后的眼神,记忆犹新。
解荷华的确是这样想的,当初自己作为领路人,将小跟班带上修行路,哪知一眨眼,小跟班成了自己的嫂嫂,修为晋升速度极快,从练气到筑基,再到与自己并肩……
不争馒头,争一口气,这次解荷华外出历练,收获满满,特意等到晋升筑基中期后,返回洛水门。
刚回到洛水门,听说楚阿满又晋升筑基后期,解荷华短暂的失落后,化悲愤为动力,继续追赶脚步。
……
半月后,收到解兰深的消息。
楚阿满特意换了身漂亮衣裙,挽了发髻,兴高采烈地前往天剑宗,取回自己的引雷盘。
她刚出洛水门,立刻有弟子将消息传递出去。
楚阿满在山门登记时,跟随女儿来天剑宗小住的楚氏,收到秦云骁的消息,交代秦云骁一番后,去山门堵人。
“楚阿满,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偷走德音的玉佩,冒充德音的救命恩人,欺骗解真人。”
听到楚氏的声音,楚阿满一扬眉眉梢,她见楚氏靠近,拙劣的演技,遮挡住视野,将一把染血的匕首塞来,忍不住扯起唇角:“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区区凡妇不知修士的神识外放,能全方位地看到你如何栽赃嫁祸于人,给自己的女儿抹黑?”
楚氏不慌不忙,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楚阿满心头突地一跳,楚氏是故意这么做!
“阿娘。”楚德音颤着嗓音呼喊,盯着嵌入腹腔的匕首。
她身边的秦云骁怔愣,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
对上楚德音的眼睛,楚阿满解释:“是你阿娘不分青红皂白,陷害于我,在场都是证人。”
楚氏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落到身后赶来的解真人,凄然大笑:“是你夺走德音的救命恩人身份,欺骗解真人,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
她笑着,将匕首往怀里送。
眼见楚氏出气多进气少,楚阿满再也顾不得什么,施展搜魂术。
“你要做什么?”楚德音试图阻拦,被楚阿满以威压压制,动弹不得。
秦云骁想要出手,被解兰深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几息功夫,属于楚氏的记忆片段,被投映在半空,如何自残陷害的举止……
这桩陷害,楚阿满并不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半空中,楚氏与心腹如何密谋陷害她阿娘和阿娘腹中的孩子……
她要为阿娘昭雪!
楚氏本就是强弩之末,经过搜魂术,哐当倒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机。
仙剑寄雪自楚德音体内飞出,解去威压,楚德音恢复行动自由,朝楚氏奔去:“阿娘,阿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周遭指指点点,原来楚师姐的母亲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忍心上人被误解,秦云骁心中自责,不知该如何,想到方才楚氏的指责,将矛头对准楚阿满:“楚夫人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楚阿满,你也并非好人。楚夫人说你抢走楚师妹的玉佩,顶替楚师妹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可有此事?”
解兰深将楚阿满护在身后:“并无此事。”
秦云骁反驳:“她是解真人的未婚妻,解真人当然会护着她了。解真人,你莫要被这个坏女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解兰深据理力争:“楚阿满曾经的确有一块解氏玉佩,可她从未以玉佩要求我做任何事。从一开始,我便知晓玉佩不是她的。”
身后的楚阿满,抬起错愕的眼眸。
他知道?
他一早就知道了!
难怪他每每审问犯人似的,审问她可曾还有隐瞒之事,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
楚阿满有一种被人耍了的错觉。
亏得她极力隐瞒,方才被楚氏道破,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解兰深一怒之下,承诺好的引雷盘,不作数了。
楚德音同样错愕。
一直以来,她以为解兰深并不知情,因昔年的救命之恩,才会对楚阿满偏爱:“你早就知道?那年大雪纷飞,是我救了你。”
解兰深:“从在天剑宗见到你第一眼,本真人便认出了你。不过那年不是你救本真人,反而是你差点害了我,看在年幼无知的份上,便没有计较。”
楚德音想到解兰深的冰灵根,所以当日他在雪中疗伤,她将他带去温暖的室内安顿,燃好了炭炉子,她好像……真的帮了倒忙。
“原来如此,多谢解师叔解惑。”楚德音释怀了,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因救命恩人,从而得到偏爱。
自始至终,只是因为那人是楚阿满。
他的偏爱,也只是因为楚阿满。
楚德音抱紧了怀中的阿娘,朝楚阿满望来:“是我阿娘做的不对,害了姨娘和幼弟,我代阿娘向你道歉。可阿娘养育了我,她如何不好,如何被人唾弃,我不能说她半点不好,阿满妹妹,当我站在你的处境时,我好像终于懂你了。”
“你说过,我们这辈子无论如何做不成姐妹。”楚德音垂眸浅笑,泪珠子从眼角滑落:“是啊,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真傻,企图靠小恩小惠感动你,到现在才明白这种滋味。我不会找你复仇,更没有资格找你报仇。但我们,好像真的没办法继续做姐妹了。”
楚阿满也在笑。
她听到解兰深说:“你先回洛水门,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楚阿满不走:“给我引雷盘,我就走。”
解兰深压抑着怒气:“这时候,你还想着引雷盘?”
大仇得报,楚阿满以为自己畅快淋漓,或是大笑,或许喜悦有一点,更多的,只是麻木。
即便在麻木不仁的情绪下,她也没忘记哄他,正要开口,听到楚德音突然询问:“前段时日,我阿娘被人抹去过记忆,可是你所为?”
楚德音朝她看来。
楚阿满浮出不好的预感,对上解兰深,心头堵得厉害:“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吗?还是你也怀疑是我做的?”
第65章
放弃喜欢螃蟹灯笼,放弃喜欢红珊瑚手串
她骗过他很多次, 唯独这一次,楚阿满没有骗他。
不是她做的!
像故事里的一个放羊小孩,狼来了, 解兰深不会再相信她。
分明她已经腻了他的亲亲抱抱, 不喜欢他了, 可她就是堵得慌, 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不是你。因为, 是我抹去了楚氏的记忆。”解兰深从楚阿满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开, 转向抱着楚氏尸体,安静垂泪的楚德音:“禁锢灵脉,我会前往思过崖受惩一个月,这个结果, 楚师侄可满意?”
楚德音愕然。
“不可能,解师叔怎会做出这种事?”秦云骁不喜楚阿满, 除了楚德音的缘故, 很大原因来自于仰慕的解真人,被楚阿满拉入尘埃, 痛心疾首道:“弟子着人调查过,楚夫人被抹去记忆那日, 闭关的楚阿满, 曾溜出过洛水门。师叔如天上月,高山雪, 何必为了袒护自己的未婚妻自污?”
解兰深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将自己视作信念,苦笑:“本真人从来不想做任何人的高洁明月,不愿背负他人的期望。空翠城中, 解记药堂的牌匾,便是证据。”
楚德音忆起前些日子经过坊间的解记药堂, 当时瞧见牌匾,缺了一角解家族徽,听掌柜念叨了句——平白无故的,少主突然心血来潮,让人更换一块牌匾。
解师叔知晓一切,仍袒护未婚妻,甚至不惜装聋作哑,极力替未婚妻遮掩。
真好,从此阿满妹妹终于有爱护她的人。楚德音想。
楚阿满联想到楚氏没头没脑的陷害,此时如一只大手拨开云雾……
她猜楚氏以献祭的方式,意图替楚德音解开心魔。
直到此刻,楚阿满终于明白楚氏的意图,对方便是刻意激怒她,因为在楚氏的眼中,误认为是她抹去了楚氏的记忆。
楚氏利用自己之死,了结楚德音心中对她的亏欠。用自己的死,离间她与解兰深!
一石二鸟。
蛇蝎心肠的楚氏,在后宅争取利益、勾心斗角的楚氏,竟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付出一切,乃至最宝贵的生命。
卑劣、阴险、口腹蜜剑,楚氏是一个罪孽深重之人,可作为母亲,凡人楚氏的爱,足以令楚阿满为之动容。
也叫楚阿满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如果她的阿娘还在,定会像楚氏保护楚德音一样,保护自己的女儿。
这场闹剧,在楚德音抱着楚氏的尸首离开,而结束。
秦云骁默默跟随在身后。
解师叔带走他的未婚妻,围在山门的天剑宗弟子面面相窥,不敢妄议。
返回洛水门的途中,她们挨着蒲团落座,两人的心却是遥远的。
楚阿满知道自己不应该受情绪操控,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开口说话,一段时日过去,待这件事淡化,将他哄好,顺利拿到引雷盘……
可见到楚氏为楚德音做到那种地步,她莫名其妙来的一股子委屈,明知不该说话,还是说了:“给我引雷盘。你答应过我的,我们拉过勾勾。”
解兰深带着审视:“除了引雷盘,你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他修习无垢心法,打从在解家第一眼见到她时,已然察觉到少女的恶念。
少女不小心掉落的玉佩,他瞧见后,暗暗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自己眼不瞎心不盲,她与楚德音的眉眼完全不同,且楚德音身上是一片轻灵祥和之态,面前的少女,则与之完全相反。
他或许不记得当年雪地里,给自己帮倒忙的小姑娘的面容,容貌可能变化,身上的气息,却骗不得人。
一开始以为少女奔着顶替救命恩人的歪心思,向他索求,一直等到红莲谷,碎成两半的玉佩丢失,也没等来她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贴上来。
红莲谷中,他误会她要对宋锦和不利,并非因为楚阿满手中的匕首,只因在他心中,楚阿满是一个心地不纯良之人。
弃婴塔中的婴灵,将楚阿满带去安全地带,她报以安魂曲,抚慰弃婴塔中的万千亡灵,得以安息。
少女坐在高高的树上,裙摆与发带随风飘摇,那是红莲谷中,最鲜亮的一抹颜色。
那抹红色发带,直到现在,依然在解兰深的回忆中惊艳。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对她彻底改观。
就像此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在风中飘扬的发丝发带。
身旁人往他身边挪了挪,她抓住道袍的袖角,两人视线交汇,楚阿满突然撒了手:“所以你不会给我引雷盘了,是吗?”
楚阿满不知自己怎么了,她何时这样矫情过,只是因为见到楚氏那般毫无理由的护住女儿,她竟会因羡慕,想到自己的阿娘,生出一股子委屈:“原来解真人的承诺,也可以不作数。”
她祭出银朱剑,跳下白玉扇,御剑离开。
解兰深起身去抓她手腕,只抓到一片袖角,从掌心划走。
她跑回洛水门,他想着待自己从思过崖受罚后,再来寻她。
返回天剑宗后,解兰深回了一趟玉英峰,向师尊云中道君秉明事情经过,以及思过崖受罚,这次师尊并未加以阻拦。
从师尊洞府出来后,他迟疑了片刻,招来小燕,让对方将引雷盘送去洛水门。
她心心念念着引雷盘,不给她,指不定她又会作什么幺蛾子。
解兰深不希望自己在思过崖受罚的一个月里,楚阿满故技重施,找宋锦和气他。
别的男子,也不行!
楚阿满最好安安分分呆在洛水门,等他从思过崖出来,到时两人好好算一算这笔帐。
她最好写保证书,以后不许再骗他。
解兰深自封灵脉,进入思过崖。
思过崖的守卫听说了山门发生的事情,那楚氏陷害家中小妾庶子,罪大恶极,后找上天剑宗以救命之恩胁迫,解真人抹去对方的记忆,算不得过错。
解真人执意如此,云中道君与掌门也不拦着点,他们又能做什么。
思过崖常年风雪交加,解真人虽有冰灵根,不惧风霜,可思过崖不止风雪,还有剧烈的罡风,寻常筑基修士以灵力护身,难免弄出一身伤,且解真人封印了灵脉,违反门规,罪大恶极之人,不过如此了。
洛水门。
小燕带着引雷盘在会客厅等待,喝到半盏茶时,楚阿满赶到。
“楚姑娘,这是解真人所托之物。”小燕取出个储物袋,递来。
她一眼认出,这是解兰深独有的封印,送走小燕,返回青芜峰,掐下指诀,神识一扫,见到只漆黑的圆盘。
是引雷盘!
从地宫取出时,它缺了一角,她的指尖摩擦过被修补后的地方,心尖发颤。
顾不得多想,她怕生出别的事端,回到净室,立即将它祭炼。
引雷盘品阶掉落,仍是半阶仙器,楚阿满花费了一天一夜,终于从净室走出。
将将养好的灵脉,因强行祭炼引雷盘,她差点虚脱过去,好在她成功了。
没有人能抢走引雷盘。
在楚阿满专心祭炼引雷盘时,天剑宗发生的事,在坊间传开了。
楚父也听说了,当得知楚氏那个毒妇陷害秀娘与人私通,害得秀娘一尸两命,尤其秀娘肚子里是个已成型的男胎。
想起那碗打胎的落子汤,甚至是他吩咐下人熬来,亲眼看着下人灌入秀娘口中,秀娘的挣扎与哭诉,无人在意……
他们楚家差点有了香火啊!
楚父悔恨交加,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他就应该一纸休书,将恶妇楚氏赶回娘家。
秀娘诞下子嗣,他们楚家有了继承香火的子嗣,楚阿满又攀上解真人,借着解家的帮助,助他踏上修行路,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楚父找来洛水门,伏低做小的讨好外门弟子,给对方塞来灵石,这才求得对方愿意帮忙跑一趟腿。
不多时,楚阿满白着张脸过来。
不等靠近,大老远便听见楚父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爹错了,阿爹是受楚氏那毒妇蒙骗,我错怪了秀娘,如今方知秀娘和她肚子里的骨肉,都是我楚家的骨血,只要你原谅阿爹,我就这派人将秀娘的坟,迁入楚家,将秀娘的牌位,供奉在楚氏祠堂。”
楚阿满觉得可笑:“这是我十岁时候的想法,人会随着时间改变观念,现在我又觉得阿娘呆的地方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不必拘束在后宅内院,拥抱一片广阔蓝天。”
楚父附和:“都听你的,阿满,阿爹都中你的意,所以你能原谅阿爹吗?”
“不原谅呢。”楚阿满恶劣一笑,道:“比起楚氏,我更厌恶你。楚氏为了自身利益,对我阿娘下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你才是这场罪恶之源。”
临走前,她扔下了句:“以后别来找我,否则我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楚父得知楚氏做过的那些事,一时气愤填膺,这才大着胆子找来洛水门,被楚阿满一个眼神定住,窜起一股恶寒。
这个女儿可不是楚德音,她说到做到,她真的会下手。
自己身中绝嗣药,不就是她的手笔么?
楚父恍然大悟,楚阿满根本不受所谓礼教束缚,之所以迟迟不对他们动手,是存了心折磨他们。
两个女儿,一个要送他回临城老家,另一个更是心狠,让他断子绝孙。
楚父胆小如鼠地逃出洛水门,回到空翠城,期望落空,每日喝得烂醉如泥。
青芜峰。
这日,叶苓来找楚阿满说说话,见她面上带着疲惫的苍白:“才调养好身子,脸色这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修给你诊治。”
楚阿满唤住对方:“师姐,昨日我祭炼了法宝,耗费点灵力和心神,修养几日便好。”
叶苓:“你呀,太胡来了,身子刚养好,哪能如此耗费气力,我这里有些固本培元的丹药,给。”
楚阿满收下丹药,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从尹落姝那处得来的一株千年灵草,回赠给叶苓:“等养好身体,我会外出历练一段时日,可惜等不到赵师姐回来了。”
叶苓笑:“这有什么,等你从外面历练回来,自然能见到了。”
楚阿满笑而不语。
五日后,她身体养得七七八八,给师尊发去传音符,来到师尊洞府,师徒俩说了会儿话。
离开前,妙真扔来几沓符箓,再三叮嘱:“以后在外头遇到麻烦,需得告知师尊,师尊定会为你做主。咱们青芜峰不惹事,也不怕事。”
“多谢师尊,徒儿知晓了。”背过身来,楚阿满眼中的不舍,化作坚定。
师尊、叶苓师姐,以及掌门,整个洛水门,她们真的很好。
按照她最开始的计划,在攒够《五行乾坤诀》的贡献点,拿到引雷盘后,或许她会离开洛水门。
现在离开洛水门,她心中不舍,只差四万多贡献点了,最后还是半途而废。
至于《五行乾坤诀》,待她补足火灵根,再到洛水门藏宝阁来取。
离师尊的洞府越来越远,小院,杏子树,随着青芜峰化作一个小黑点,楚阿满乘坐新绿,来到空翠城坊间,寻到解记药堂的铺子。
簇新的牌匾,与从前那块招牌不同,新的这块牌匾,没有镌刻属于解家的家族族徽。
她在门口停顿,引来掌柜的注意,等看清来人的脸,立即恭敬迎上前:“少主夫人,快,快请进。”
家主夫人亲自吩咐过解记铺子的所有管事,待少主夫人如少主般,切不可怠慢。
掌柜吩咐小二取来灵茶点心等,楚阿满摆手:“不必麻烦,我来送还一件东西,说完便离开。”
她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锦盒,拿出枚白玉戒:“这是你们少主之物,劳掌柜帮我转交给你们少主,就说我想退婚,以后这桩定亲,便不作数了。”
给掌柜吓得一脑门子冷汗:“这,这可怎使得?少主夫人莫要为难小的,有什么事,您还是当面找少主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楚阿满放下白玉戒,转身出了解记铺子。
掌柜拿着玉戒出门寻人,一转身,不见了人影。
少主夫人乃筑基后期修为,他只有筑基中期,想追追不上,让小二看着点铺子,往天剑宗去了。
气喘吁吁赶来天剑宗,找到小燕。
这时小燕刚好收到消息,楚阿满前脚走出洛水门,后脚铺子的掌柜急急来报,有要事要见他,小燕涌出一股不好的直觉。
听完掌柜的来意,递来的一枚戒指信物:“咱们少主为了少主夫人,进了思过崖受罚,我一出门,找不到人,哪敢耽误,立马来找你商量了。”
小燕头疼,接过信物:“我得赶去思过崖,将此事告知少主。”
思过崖内,罡风肆虐。
风雪遮住了头顶光线,整个空间阴沉沉。
小燕以灵力罩护住自己,隔绝掉罡风,牙齿忍不住上下打着颤。
好冷。
以灵力抵抗,他浑身血液差点被冻住,自封灵脉的少主,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小燕天资差,是解家塞来天剑宗的杂役,负责照料少主的日常起居
察觉到有人靠近,雪堆中里的人,长睫轻颤,面上的雪粒子,扑簌簌掉落。
睁开眼,他见到了小燕。
如果没有发生大事,小燕不会这么焦急寻来,解兰深发白的嘴唇,抿了抿:“发生了何事?”
解家,不用他操心,那只能是楚阿满又做了什么。
他已妥协,将引雷盘拿给她了,她还在闹什么?
小燕深一脚浅一脚,蹲下身,给自家少主清理身上的积雪:“师叔,你何苦这样这般?”
他家少主最是喜洁,现在被积雪堆成了个雪人,小燕看到第一眼,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做错了事,理当受罚。我乃真人,更应该以身作则。”解兰深认定了这条,便不会更改。
见小燕支支吾吾,他轻蹙眉宇:“到底何事?”
小燕掏出枚白玉戒,解兰深瞳孔骤缩,脸色比他身上的积雪还要苍白。
然后他听见小燕将掌柜的一番说辞,一一叙来。
“她要与我退婚?她说定亲不作数了?”解兰深捂住胸口,不想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却又觉得这是楚阿满能做出来的事。
就像她喜欢螃蟹灯笼,红珊瑚手串一样,在她发现付出与收获,价值不对等时,或者认为答不到期望价值时,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
放弃了喜欢螃蟹灯笼,放弃了喜欢红珊瑚手串,现在也要放弃他了吗?
小燕双眼露出惊恐:“少主,你吐血了,你哪里伤到?”
皎洁的雪地,被染上一簇簇红梅。
解兰深擦拭掉唇边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我没事,你赶快召集人手,务必寻到她。”
小燕犹豫回顾一眼,不敢耽搁,出了思过崖,立即给各处解家探子发去传讯符。
距离天剑宗,千里之外的红莲谷。
楚阿满重返故地,在水月宗打听了些消息,得知程锦现今不在门中,半个月前外出历练去了。
稍作打听,她再次改头换面,顺着某个方向追去。
离开空翠城后,她佩戴千影面具,换成一张与自己只有三分相似的脸。
又换来一张妍丽若三月桃花的脸,将潇湘碧藕裙套在里面,外罩一件普通衣裙,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不宜太招摇。
除了这张漂亮脸蛋,她穿着普通,筑基后期的修为,被她压制在筑基初期,整理了番手头的暗器,影月飞针,这玩意拿来扎人,没有防备心的修士,一扎一个准儿。
还有幻梦花,遇到金丹修士,躲在暗处,拿来阴人最好不过。
光是这两样暗器,还不够,楚阿满手头还有中品隐身符,空遁符,一张上品攻击符,另有十数枚剑符……
这么多宝物,即便遇到元婴修士,也能替自己争取到逃命时间。
十多枚剑符,是她们从地宫出来后,解兰深给的。
他现在在思过崖受戒,大概还不知道退亲之事,楚阿满想着既然要断,当然断得干净些。
藕断丝连,纠纠缠缠,不是她的风格。
将传讯玉简毁去,翻翻找找,解兰深的传音符也被毁去。
传讯玉简,只要镶嵌灵石,能使用数年。
一枚传音符,只能使用五次,次数用尽,化作一张没有任何灵力的符纸。
收拾完了这一堆,暮色低垂,月亮爬上了树梢。
附近见不到村落,干脆在树上对付一宿。
东方泛白,山林被白雾笼罩其中。
楚阿满被光线晃了眼,从入定中醒来。
划出水镜,从储物袋取出把桃木梳,挽好发髻,洗把脸,从山林摘来野果子果腹,酸得她直皱眉头,呸呸吐掉。
天高海阔,她御着新绿往前遁去,像一只自由的鸟。
三日后,来到一处名为溪源镇的地方。
听说这处城镇有邪祟之物,前不久来了一批乾元宗弟子,另有三名散修,查探几日,一无所获,目前留守在镇上。
楚阿满猜测,后到的三名散修,约莫是程锦与他的打手。
程真人身败名裂而死,为了助元婴大能炼制美人丹,他们作恶多端,害了不少年轻弟子,连带着程锦也被黑市重金悬赏。
元婴大能看在程真人揽去所有罪责,自然会保下程锦。
程锦呆在水月宗性命无忧,出了宗门就不一定了。
可他不能一辈子呆在宗门,修士避世不出,如何能增加阅历与感悟,如何突破瓶颈?
楚阿满顶着这张艳若桃花的脸,来到溪源镇,很快被乾元宗的弟子注意到。
经过这名弟子引荐,楚阿满见到了队伍里的领头人,竟是一位老熟人。
当初在极乐秘境,被她坑了一株千年朝颜花的方思道。
是方思道的族弟先起了歪心眼,方思道也想利用她对付天音阁,所以楚阿满坑方思道,坑得理直气壮。
如今旧人重逢,楚阿满生怕在对方面前露出破绽,刻意摆出一副淡泊的性子。
方思道询问她何门何派,楚阿满淡声:“无门无派,我乃一介散修,听闻此处正在闹邪祟,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恰好这时,另一队三人散修从外面回来,为首的高大男子,将她上下打量,存了招揽之心:“我们三人均为散修,道友不如加入我们小队,一起抱团取暖?”
楚阿满盯着陌生男子的面容,没有立即应承,道:“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这人是程锦?
难道跟她一样佩戴千影面具,改头换面?
对方闪过一丝不满,被他极快掩藏,挂着一抹浅笑,人畜无害:“自然,大家不熟悉,道友对我们多有提防,合情合理。”
眼前的笑面虎,应当是程锦,楚阿满有五六分把握。
又听对方询问:“忘了问,道友如何称呼?”
楚阿满不假思索:“林乔。”
梦里的楚阿满,常用这个名字外出历练。
第66章
以后岂不是有吸不完的阳气
被安排在溪源镇一户士绅府上暂住, 楚阿满的客院与乾元宗毗邻。
黄昏褪去,暮色来临,冷雾笼罩着整座城镇。
给自己的小院布置了防窥视结界, 楚阿满从原来每日挥剑五万次, 加到现在每日六万次。
做完今日功课, 沐浴着月辉, 在蛙叫虫鸣声中, 返回卧房。
坐在蒲团, 临入定前,她心头奇怪,入冬后,青蛙这种小兽, 不是应该正在地下冬眠吗?
朝阳升起时,楚阿满做完早课, 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 凑耳听见府外的几条街道有货郎吆喝叫卖,挎个菜篮子的妇人, 与贩子砍价还价……
极具烟火气的市井,楚阿满压下想去市集逛一逛的念头, 寻常修士筑基后, 皆摒弃口腹之欲,不食五谷, 修得一具无垢的灵体。
楚阿满爱吃,贪图口腹之欲,这些特征太明显, 担心方思道通过这些小破绽,认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