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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城 闲闲万春 17361 字 25天前

陈妈妈用汤婆子把床都暖热了,出来劝道:“夫人,您先睡吧,七老爷吩咐过您不必等他的,何况都这么晚了,他回来见您没睡也是要不高兴的。”

荣茵拿了一本游记在手上翻:“再等等,我有事要和七爷说,你们先退下吧。”

第96章 帮忙帮忙

陈妈妈见劝不动,只好又端了盏莲花座的烛台放在圆桌上,然后才退了出去。

陆听澜在前一进厢房里放的书并不多,主要是些佛经、史书之类,这本壮游子的《水陆路程》,还是荣茵在架子底下翻出来的,她喜欢看杂书,当即就拿了回来。

现在看来这本书大有用处,若四妹妹南下,就能参考书里所记载的出京线路,要经过哪里、有多少里程,还有一路能见到的自然风光与名胜景观,能早做准备。荣茵就着烛火看书,才看到夔峡的险峻,就感到眼皮愈发沉重,扑扇几下后缓缓闭上了眼。

却也没完全睡熟,还能听见廊下灯笼被风吹动的嘎吱声响,有丫鬟在门前来回走动,不知谁犯了错,被压低声音的训斥,然后就是“呜呜”的哭声……突然,灯芯“噼啪”一下爆出火星子,荣茵迷迷瞪瞪睁开眼,醒神间,似乎感受到从对面传来一道冰冷的视线,她微微转眸,就看到七爷隔着圆桌与她相对而坐,眼眸深幽如潭。

荣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应

该是自己没睡醒看错了,七爷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欲待再看,陆听澜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随意翻了翻,看清书名后脸色一沉,问她:“从厢房拿的?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不问自取非君子所为,荣茵耳尖有些发热,低头不去看他,慢慢地道:“在府中无事可做,就想着看书打发时间,厢房的书多,随便拿了一本,忘了跟您说了。”

陆听澜听完,神情缓和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有些疲倦:“内阁事多,等忙过这阵我带你去庄子上走走,厢房里的书你想看就看,不用告诉我,若是没有合心意的,就叫陆随去书肆买。”

荣茵看了眼更漏,已经快亥时了,扒拉下他的手握住:“年前您就很忙了,这么久还没忙完吗?”

陆听澜无奈地笑:“朝堂之事可没有忙完的一天,委屈你了。”

才不是因为这个。荣茵皱了皱鼻子:“再怎么样也要注意休息,您下次晚了就不用赶回来了,我身边有这么多丫鬟伺候,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行,你睡觉不老实,总是踢被子,现在夜里寒冷,会着凉的。”陆听澜亲亲她的脸,转身朝净室走去,“这件事只能听我的。”

荣茵想起他方才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

陆听澜洗漱完出来,内室里已经没有荣茵的身影了,还以为她先睡了,放轻动作掀开床幔,却看到她躺在床上眼睛湿漉漉的睁着,是打哈欠时冒出的眼泪,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就是不睡。无奈地道:“等我做什么,快睡吧。”

“我有事要跟您说。”荣茵摇头,等他上了床躺到他怀里。陆听澜环住她,闭着眼睛嗯了声:“说吧”。

荣茵把玩他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说了。话音刚落,就被他抓住手腕坐了起来:“你要去哪里?拿路引和身份文书做什么?”陆听澜嗓子发紧,难怪她要看《水陆路程》。

“疼,七爷您先放开我。”荣茵还来不及惊讶,就被他勒得发疼,抽回手一看手腕已经发红了,她握着红肿的地方往后退了退,“您怎么了?”

陆听澜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不喜欢她畏惧自己的样子,将她又扯回怀里抱着,亲了亲她的手腕:“抱歉,很疼吗?我去拿药膏来。”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荣茵拉住他,觉得可能是朝堂的事让他烦心了,忽略心底那抹淡淡的不安,将白日里荣荨来过的事说了,“要路引和身份文书的不是我,是四妹妹……您说这样做真的好吗?”

陆听澜揉着她的手腕,头也不抬地问:“你是怎么想的?”

“四妹妹看起来过得很不好,我不愿她继续受苦。”荣茵抱住陆听澜,说起了荣荨以前的事,“……她受到委屈从来不会哭的,今日我一见她,就知道她心里难受。七爷,我小时候是个蛮横的,曾对她不起,她对我有所求我就不忍心拒绝,可我也怕做错了。”

“你都说了荣荨从小是个打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若是你不帮她,她肯定还会想其他办法,而且没有路引和文书也能走,只是在路上遇到的麻烦不会少,就怕到时出了事你又会自责自己没帮她。”陆听澜握着手腕看了看,还有点红,不过明天起来应该不会肿了,她的皮肤真的很娇气。

其实今日想了一下午荣茵也想到了这点,但她还是忧心忡忡:“可我就是担心,四妹妹从未出过远门。”

陆听澜搂着她又躺下:“我倒觉得她挺聪明的。”

“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荣茵支着脑袋,趴在他的胸膛看他。

陆听澜垂下眼,抬手摸着她的脸,缓慢的、一寸一寸的抚摸,心中的情绪不停翻滚。连荣荨都知道有事可以通过她来找自己求助,可她呢?她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从来不是自己。

“我安排两个人跟着她,这样就算她反悔了也能随时回来,你看行吗?”陆听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荣茵点头没再追问他,又说:“还有路引和身份文书。”

“好,明日我就交代给陈冲,他会弄好的,睡吧,已经很晚了。”陆听澜给她掖好锦被,温柔地轻哄。

第二天荣茵起床就晚了些,陈妈妈领着琴墨和琴画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往日陈妈妈都要和她说笑几句,今日却反常地一语不发。荣茵看了陈妈妈一眼,见她神情凝重,不由问道:“怎的了,一大早上的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五老爷刚接进府的瘦马病重,现在都喂不进去药了。”陈妈妈是想了会儿才说的,怕荣茵觉得大早上的听到这种事晦气。

“什么时候的事?”荣茵皱眉,今日病重,那早几日应该就病了,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那肚子里的孩子?”

陈妈妈低声叹息:“天不亮的时候,就是有孩子才麻烦呢,大夫说了不保住大人孩子也活不成,可要保住大人就得先落了胎,横竖孩子都活不成了,可那瘦马说什么都不同意,躺在床上疼得直嗷嗷叫,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听了都害怕。”

荣茵心想,陆老夫人为了孩子出生后不被人在背后指点有个瘦马出身的生身母亲,主动提了让陆听潭抬做姨娘,下个月就是纳妾礼了。那孩子是瘦马能进陆府的保障,没了孩子她就什么都不是,当然不会同意。

荣茵问她:“大夫说了吗?好好儿的究竟生了什么病,这才进府几天。”

陈妈妈左右看了看,找借口把琴墨和琴画支了出去,小声道:“奴婢也只是听人说,您随便听听就是。大夫说不出是什么急症,偏那瘦马哭着喊着说是五夫人下了药害她,怕她生下孩子争宠。”

荣茵吃惊地看她:“可有证据,五嫂容得她这么污蔑?”

“那瘦马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五夫人拨的,又有几个忠心的呢,说是她半夜醒了口渴想喝水都得自己倒。为了这事,五老爷和五夫人见天地闹。”陈妈妈叹了口气,“有些话原不该奴婢说,但您也要心里有个数,五夫人将门出身,手段狠着呢,您真当五老爷只有这一个瘦马的事?不过是没闹到明面上罢了,还有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陈妈妈这是提醒她的意思,荣茵心里却想到了荣荨,张潇虽然是外嫁女,可是由于将军府没有主母,这么些年她也还管着将军府的庶务,若是李小姐进了门,见不惯荣荨,说不定张潇也要出手对付了。她昨晚还犹豫不定要不要帮荣荨离开京城的,此刻却下定了决心。

想了半晌,荣茵又问陈妈妈:“母亲知道了吗?”

“知道,太夫人觉少醒得早,听说一早就去为孩子抄了卷佛经,盼他平安无事呢。真是造孽,那孩子都快六个月了,即使落下来也是成了形的。”陈妈妈选了件素色的衣裳给荣茵穿上。

“去传早膳来吧。”荣茵点点头,打算随便对付两口就去松香院看看陆老夫人,她这把年纪就盼着子嗣兴旺,不然也不会同意瘦马进门了,此时心里定不好受。

齐天扬回府后就听到小厮说齐元亨找他,他皱了皱眉,转身去了书房。齐元亨倒是有些意外能在这个时辰见到他:“你今日回来得早,高乾的案子忙完了?”

“没什么好忙的,皇上已经下了旨,他被贬去庆云县做知县了。”齐天扬在交椅上坐下。

齐元亨高兴地道:“这件案子你的功劳不小,首辅大人很满意,少了高乾,陆听澜身边又折损一员猛将。孙大人今早还当着我的面夸了你,说你是可塑之才。”

齐天扬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冷淡地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元亨笑容一滞,端起茶盏啜了口:“我听孙大人说你最近在主动参与泰兴商行的事了?还有荣清的事也……”

“您在担心什么?”齐天扬打断他。

“咳咳。”齐元亨清了清嗓子:“你是知道了严大人要把荣家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吧?而且要拉陆听澜下水。”

齐天扬笑了笑:“怎么,您以为我是为了荣茵?”

齐元亨拍了拍桌案:“不止我,你以为严大人就不会怀疑你么?严大人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当他是好糊弄的?”

第97章 探问探问

严怀山老谋深算,从寒门书生到权倾朝野的宰辅,生性多疑自不必说,齐天扬自然也察觉出了他对自己的几番试探,但他已入局,严怀山就算防备又如何?

沉吟半晌,齐天扬想起自己今日回府的目的,问他:“之前您说您拿到荣伯父掌握的证据后,就交给了严大人,您私底下可曾誊写了一份?”

齐元亨怔了怔:“你这是何意?”

齐天扬看着他道:“严大人想用荣府撼动陆听澜,**清毕竟只是一个六品官,镇国公府根基稳固,皇上对他也一向信赖,就算再不能容忍官商勾结,也不会对他从重处罚。严大人势必会增加涉事官员的份量,若不想成为下一个荣府,咱们就得有自己的筹码。”

齐元亨神情一变,立时噤了声,片刻之后说:“我这儿没有你要的东西。”

“您不信我?”齐天扬的目光落在不断冒出热气的茶盏上,“您放心,我早已将荣茵抛之脑后,没有什么比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利更真实,”

齐元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能这样想,为父欣慰不已,不过严大人视我为心腹,不可能这么做。”

此时小厮在门外禀报,齐母为娘家侄女接风,今日在花厅筵席,让齐天扬去与远道而来的表小姐打个招呼。齐天扬随口就拒了,齐元亨却让他过去看看。

齐天扬神情微凝:“您与母亲又想做什么?”

“混账,怎么说话的。”齐元亨气得又想拍桌,到底忍着了,“你不喜荣蕴不回后院,那两个姨娘也不讨你欢心,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绵延子嗣?你表妹娇憨可爱,又甚是乖巧,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过了,待你休了荣蕴,就迎娶她过门。”

齐天扬蹙眉:“您别忘了,荣江手里可还有您的把柄。”

“不足为惧。”齐元亨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以为他能活着受罪?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等到时机成熟,自有人送他上路,他手里有我再多把柄都无用了。”

当初需要荣江帮他做事,迫不得已让荣蕴嫁进齐府,齐元亨已是憋屈许久,如今他已取得了严怀山的信任,再也不惧荣江的威胁了。

齐元亨看了看他的脸色,迟疑地道:“你要是不想娶你表妹,王大人的闺女也还未婚配,上次他还说过想让你做他女婿。”

“儿子在大理寺许久,早看出王大人并非一心效忠严大人,您当心计划落空,得不偿失。”齐天扬心中异常的愤怒,他们到底把他当什么了,想让他娶谁就娶谁么。

齐天扬从书房出来,脸色很不好看,昌吉有些怕,小心地开口道:“公子,夫人说要见您一面。”

“不见。”齐天扬不耐烦,荣蕴来找他除了表妹的事还能有什么?她肯定也猜到父亲母亲的打算了,可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早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听澜的马车停在文渊阁外面,今日难得没有下雨,地面干燥,但是刮起了风,还是会冷。陈冲抱着斗篷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忙上前替他披上,嘴巴动了动,似有话要说。

这个空档对面的台阶走下一群人,打头的是孙志诚,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官员,一半以上都是内阁的人。孙至诚远远地就看见了陆听澜,笑着道:“陆大人这是要回宛平了?下个月周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今日内阁的诸位同僚约好了去给周大人践行,你不妨与我们同去,大家同朝为官一场,也算有缘。”

陆听澜勾起嘴角也笑了:“就怕陆某在场各位大人反而不自在了。”说完又看向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周大人,“改日我请周大人喝茶,再亲自为你践行。”

周大人急得连连拱手,他马上就要走了,既不想得罪严怀山,也不想得罪陆听澜,嘴里忙道:“多谢大人,一定,一定。”

人群远去,陆听澜才看向陈冲:“你方才有话要说?”陈冲低头,掀开车帘子:“您看看就知道了。”

马车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影,陆听澜眼睛一眯,回头吩咐陈冲:“让马车沿着长安街跑起来,不要停。”

长安街酒肆林立,熙熙攘攘的街头混着嘚嘚的马蹄声,将车内的交谈声都尽数掩了去。萧祈安坐在陆听澜对面,自责地道:“我给先生添麻烦了。”明明陆听澜嘱咐过,让他守在父皇身边,可在听说高乾的事后,还是忍不住跑出来找他问个心安。

“无事,大皇子应该没多少时间吧。”陆听澜撩袍而坐,把车帘子放下,示意他有话直说。

萧祈安道:“我听小德子说今早御史又弹劾顾侍郎了?上次弹劾没有如他们所愿,高大人才刚被贬,就又迫不及待了。”小德子是萧祈安的贴身太监。

陆听澜笑了笑,淡淡地道:“大皇子不必担忧,郭兴不会让顾侍郎有事的。”

“先生何出此言?”萧祈安皱眉,不明白这与郭兴有何干系。

还是太稚嫩了,许多事看不明白。陆听澜叹了口气,提点他:“兵部一直都是武定候的势力范围,可现在兵部内严怀山的人太多了,这不是好事。”郭兴为了平衡各方,保持武定侯一派在兵部的绝对话语权,就不会允许顾侍郎出事,再让严怀山安插他的人进去。

萧祈安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道:“先生洞察世事,不过这次您许是看错了,郭世子早投靠了严党。父皇病倒那日,严怀山当即就入了宫,锦衣卫和神机营都出动了,要不是付太医来得及时,只怕……神机营与武定侯府的关系,我不信郭兴不知情。”

虽然严怀山一直说神机营和五军营在他手上,可其实真正能调动这两个军队的人一个是武定侯另一个是永昌侯。武定侯去浙江后,他在京中的势力就转移到了郭兴的手上。

陆听澜沉默,他一向不认为郭兴是会与严怀山同流合污的人。他问道:“大皇子近身伺候皇上,可知太医如何说的?”

萧祈安摇头:“父皇清醒时与付太医单独说了话,我并不知情,不过皇弟最近是半步都不愿离开父皇了。”

难怪严怀山要带着神机营进皇宫了,他这是时刻准备逼皇上写退位诏书。陆听澜觉得不能再等了,无论有没有证据都要找郭兴谈一谈。他抬手轻敲车壁,马车立时停了下来,他对萧祈安道:“不早了,我安排车夫送你回去。”

玄青赶了辆青帷马车送萧祈安离开,暗处还有四名护卫跟着。陈冲牵着马绳问:“七爷,咱们现在回府吗?”

陆听澜靠在垫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思虑了半晌方道:“去庆春园,半个时辰后你再回府去接夫人过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安庆坊西街去。

庆春坊一安静的雅间内,郭兴看着陆听澜取了茶具煮茶,然后将第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他端起来搁在鼻下,清香馥郁,是极品峨眉雪芽,笑道:“茶好,煮茶的功夫更好,想不到陆阁老还有这等手艺。”

陆听澜笑笑,待他吃尽后又添了一杯。郭兴身子往后贴住椅背:“阁老有话就请直说吧,本世子无福消受您的殷勤。”

“那陆某就开门见山了。”陆听澜放下茶壶,端起自己面前的斗彩鸡缸杯喝了口茶,“我记得曾问过世子荣川的死因,世子当时并不愿告知,所以陆某私下派人去浙江查了查,世子猜我查到了什么?。”

郭兴看了他一眼:“趋炎附势之徒,死有余辜,阁老为何总要纠缠于他的死因?”

陆听澜顿了顿:“我若说他是因你而亡呢?”

“可笑。”郭兴收敛了笑容,“阁老的手下

办事不力啊,全京城都知道荣川是怎么死的,这也能怪到本世子头上?”

“前盐运司王之行在浙江被人构陷,世子跟荣川私下不是还调查过吗?王之行死前想必告诉世子倒卖官盐案的真相了吧,他转交给荣川的证据,世子也是看过的,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陆听澜缓缓说道,“世子是查到自己姐夫头上,为了家人而舍掉与自己情同手足的荣川了吗?”

郭兴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杯里的茶水晃出来溅了他一手背,“啪”的一声,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陆阁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荣家二爷现在可是泰兴商行的当家掌柜,究竟是谁背叛了谁?”

陆听澜淡淡地道:“因为荣江早就被齐元亨收买了,他并不知泰兴商行真正的底细,以为只是普通的官商勾结,齐元亨许他以重利,他为了前途而谋杀了荣川。”

郭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一直以为荣川为了攀附严怀山,将他们查到的证据交了出去,才致使荣江被重用,能成为泰兴商的二当家,而荣川真的是死于意外。

他想了想,还是不肯相信:“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说是因我而死?”

陆听澜叹息一声:“因为你们查倒卖官盐案的事被严怀山知道了,你是武定侯府的世子,赵珺和武定侯能将你笼络住,所以严怀山不会对你下手。他知道你将证据都交给荣川保管之后,才命齐元亨接近他,找到时机杀人。荣川死后,他夫人几乎足不出户了,每日都在菩萨面前为他诵经祈福,他女儿担了害父之命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了道观……”

第98章 相见相见

铜炉上的茶水咕咚翻滚,郭兴想起了以前面上渐渐浮现不忍之色。他与荣川是在浙江相识的,他欣赏荣川的胆识过人,就把他调到了自己的手下做事,说来时间不长,但两人秉性相投,那几年愈发亲近,常以兄弟相称。当年王之行有预感自己会出事,通过荣川求到了自己面前,他确实也尝试着调查过,但查出来的事情太大,他自己也吓到了。

官盐采从出来到倒卖给私盐商,官差是怎么看管的,怎么运出去的,又是怎么卖的,竟无一人发觉?这其中牵涉的衙门、官差甚至巡抚,大大小小上百人,若是揭露出来,势必引起朝廷动荡。

他深知这种大案不是他能承担的,也一直犹豫要不要继续查,直到查到赵珺身上,收到了长姐和父亲劝说的书信。两难抉择下,他决定将这件案子留给后人解决,主动调离浙江,以免引火烧身,那时他不愿荣川泥足深陷,也带走了他。

他还将查到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荣川保管,想着将来有志士仁人为了查清案情不顾一切的时候再交出去,万万没想到荣川就死了,而且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若他当初没有轻信赵珺,听从父亲和长姐的话回京,说不定荣川就不会死……不,这件事早就过去了,陆听澜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如今朝堂波诡云谲,说不定他只是为了拉拢自己才故意编造的真相。

皇上龙体抱恙,严党和清流一派早已选边站队。一日不立储,就一日人心惶惶,眼下正是立下拥立之功的机会,两派都在拉拢壮大自身的力量,这个时候兵权就尤为重要,谁拥有了更大的兵权,谁就拥有了先机。

“够了!”郭兴站起身就要走,他不相信荣川是被自己害死的,“这一切不过是陆阁老的猜测,无凭无据,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知道阁老想要什么,奉劝阁老一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陈冲的声音传来:“七爷,夫人到了。”

陈冲领着荣茵到了雅间门外,通传后示意她进去。荣茵推开门,正好看到一人朝门外大步走来,看个头是个男子,她来不及侧身避开,只得搭手福了福身,让他先走。

那人却迟迟未动,她感受到头顶打量的视线,忍不住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那人好似被惊到了,定在原地,几息过后出声问道:“你是荣川的女儿?”

荣茵也被这句话惊到了,快速瞅了眼,此人个子很高,锦衣华服,眉毛浓厚,不像是文臣。她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还是微笑着回:“荣川正是家父。”

像,简直是太像了。郭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荣茵跟荣川的神韵十分接近,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回头看了陆听澜一眼就走了。

荣茵看着远去的背影思索,陆听澜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这么晚了,饿坏了吧?”他叫陈冲去接的时辰,正好是吃晚膳的时候。

荣茵摇摇头,她确定自己是没见过方才那男子的,于是问他:“七爷,方才出去的是哪位大人,怎会知道我与父亲的关系?”

陆听澜牵着她往外走,边走边给她解释:“武定侯府的世子,在浙江时曾是岳父的上峰,你没见过他?听说他以前常到荣府找岳父喝酒。”

荣茵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有印象:“不记得了,许是那会儿年岁太小,都忘了吧。”

“嗯。”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茶楼外,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陆听澜拢好她的披风,吵嚷的街市掩盖了他的说话声,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你那日不是说在府里无事可做,今日出内阁早,就想着带你出来逛逛,先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可不是要您带我出来玩的意思。”荣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那么忙还要抽空陪自己,说得她好像很贪玩似的。

陆听澜觉着她的样子又好笑又可爱,点点头道:“好,夫人贤惠,是我非要带你出来的。去聚德轩怎么样,上次我看你挺喜欢吃那儿的糟鹅掌和蟹粉狮子头。”

聚德轩是一个三层楼的小酒楼,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儿着实算不得富丽堂皇,不过菜肴却是出了名的味道好,想去吃饭,都得提前订位置,去那儿的达官贵人和皇亲国戚也不少。

荣茵上次吃过之后就喜欢上了里面的招牌菜糟鹅掌和蟹粉狮子头,回府后还叫厨娘做过几次,不过总是差了点儿什么。所以陆听澜说出来后,她就同意了。

二人刚下马车,就有店小二来招呼,雅间内连茶水都上了,温度恰好入口,显然陆听澜早算好了时间。果然二人坐下没多久,菜就端了上来,并一壶温酒。

除了说好的菜,还有樱桃肉和七翠羹,全是她爱吃的,荣茵抿起唇笑了,七爷在这方面一直很迁就她。

入了夜,聚德轩楼下的街道里巷皆摆满了卖货的摊铺,吆喝声传到了楼上,荣茵伸长颈子往窗外探,想看看都卖的什么,却因离得远看不清楚。

陆听澜夹了块樱桃肉放到她碗里:“别看了,菜冷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我领你四处走走。”拿起酒壶给她也倒了盏,“这酒叫桃花醉,是采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所酿造,入口甘甜,不醉人,你也吃些暖暖身子。”

酒一倒出,荣茵就闻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味,酒色粉嫩如花瓣,看着就喜欢。她端起酒杯浅浅尝了口,确实不辣嗓子,然后一饮而尽,笑吟吟地看着他。

陆听澜笑着又替她满上:“只能喝三杯,你酒量不好。”

聚德轩正到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有伶人在弹琴唱曲,杂着喝酒划拳高谈阔论的声音,荣茵跟随陆听澜下楼,走到二楼拐角处,正有一群人吆五喝六地往上走来,两帮人撞了个正着。

“大人,这么巧,您也是来吃饭的?”

荣茵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哥哥荣清,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心里一喜,刚要开口叫人,笑容就僵在脸上,荣清后面站了四五个年轻的官员,齐天扬赫然在列。

陆听澜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荣茵,朝着荣清点了点头。

几位年轻的官员是荣清这阵子才结交的,他们都是靠着祖上的荫庇才做了官,原就想通过荣清巴结上镇国公府,今日有幸遇见,激动地纷纷拱手行礼,有人还小声地对荣清道:“你是陆阁老的舅兄,理应邀他同我们一道吃酒才是。”

自从荣茵嫁给了陆听澜,荣清走哪儿都被人追捧,虽早有些飘飘然,但面对陆听澜时还是难免紧张,他将目光移向荣茵,笑着道:“妹妹也在,许久没见了,阿兄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与大人同我们一起坐坐?”

想到荣清做的那些事,再看他身后几人纨绔的模样,荣茵不愿陆听澜与他牵扯太深,回道:“我与七爷还要赶回去给太夫人请安,就不坐了,改日我回府再听哥哥详说。”

荣清愀然变色,没成想荣茵会不给他面子,一时之间有些挂不住脸,又碍于陆听澜在场不好发作,隐忍着怒气:“那就不耽误你们了,大人慢走。”

荣茵走下楼梯,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齐天扬还站在原地,见她看过来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荣茵还未点头回应,就感觉拉着自己的大手紧了紧,她收回视线,听到陆听澜冷淡的声音:“下楼梯要专心。”

她没注意到,陆听澜的眼神已经沉了下来。

街市上人潮涌动,卖各种小玩意儿的铺子很多,都是些奇巧吸引人眼光的。一路走过,商贩见荣茵和陆听澜衣着讲究,便取出藏在箱子里的精美玩意儿向两人介绍,价钱自然也比摆在外头的高得多。荣茵此时全然没了吃饭时想逛街的心情,漠然地摇头拒绝,她还在想方才齐天扬点头的意思,应是告诉她一切进展都还顺利吧。

一条街走到底,什么都没买下。荣茵动了动走得酸疼的脚,意识到陆听澜一直都没有说话,以为他也累着了,歉然地道:“七爷,您累了吧,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好了,没有什么可逛的。”

街道旁红灯笼发出昏暗的光,照在荣茵一侧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陆听澜眼眸深邃地盯着她,心情复杂,荣茵自从遇见齐天扬后就整个人都不对劲。

他实在觉得讽刺,她在想什么呢,这么魂不守舍。亲眼所见,他却还要说服自己相信她。

陈冲赶着马车捡了安静的道儿走,偶尔路过一间亮着灯的铺子,车厢里忽明忽暗。陆听澜揽着荣茵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车轱辘不时碾过青石板路面的小坑,车身就跟着晃动,荣茵暗忖这些时日自己长胖了些,恐压得他腿疼,尝试着起身坐到一旁,却被他制住,有些恼怒地问:“去哪儿?”

荣茵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奇怪地回头看他,才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嘴角紧抿,似克制又似忍耐,她从未见过。“……七爷,我是不是耽误您的事了?下次您让我自己来就是,唔!”

让她自己来?让她来私会旧情人么!陆听澜骤然将她楼紧,凶狠地亲吻她的脸颊、红唇和颈项。

第99章 马车马车

荣茵被陆听澜弄得猝不及防,他亲吻过的地方都泛着丝丝疼意,不住地偏头躲闪,呼吸间全是桃花醉的味道,在街市吹了一遭冷风,酒劲儿似乎全涌了上来。

一只大手从下往上伸进她的衣襟里,握住那滑腻酥软的雪白,肆意揉捏。荣茵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颤抖着身子抓住胡乱作为的大手,气喘吁吁:“七爷,这是在外面!”

车门能关上,车帘子却被夜风吹得边角翻飞,路过的人顺着缝儿就能将车厢内的情形看去,即使这条道人少安静,铺子也不多,但荣茵还是觉得难为情。她用尽力气去掰,却一点用都没有,大手向下滑得越来越深。

陆听澜对荣茵一向是儒雅柔和的,荣茵此时才知道,一旦他强硬起来,自己根本就扭不过。

马车哒哒前行,陆听澜面对面将荣茵牢牢地锁在怀里,动作激烈如疾风骤雨,又狠又准。

酒劲上头,荣茵的脑子变得晕晕沉沉,渐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衣裳还完整地穿在身上,湘裙下却是兵荒马乱,全部的理智都消散了,只余那难以启齿的感官控制着她,难耐地哭了出来。

陆听澜抬手捋开她散乱的发髻,看她紧闭着双眼,泪水湿了脸颊,俯首凑近吻去,再与她的红唇纠缠,咸苦酸涩。猜忌、愤怒、忍耐各种情绪都压抑在他心底,他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失控。

他叹息一声,将荣茵楼得更紧,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刻都不分开,眼底隐隐透着疯狂。

马车绕过垂花门,直接停在了踏雪居院门外,陆听澜抱着荣茵下车,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陈冲头垂得低低的,待余光中的脚步远去,才悄悄舒了口气。

荣茵被人放到温暖的浴桶里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陆听澜近在咫尺的脸,人还迷迷蒙蒙的,不想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陆听澜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唤琴书进来伺候你。”直起身子就走了出去,他要去一进院的净房清理自己。

净室里烛火昏暗,只有琴书撩起的水花声,荣茵怔了半晌,酒劲过去人反而清醒不少,她能感觉到七爷最近的反常,总是心事重重的。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朝堂上遇到了棘手的事,经过今晚却觉得不像是了。

七爷好像在生她的气,可说是生气却又不像,总之哪哪儿都透着诡异。

琴书伺候她上了床,放下床幔就退了出去。

又起风了,安静的夜里风声格外的响,荣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坐起身等七爷。那本《水陆路程》没剩多少页了,她几下看完,还是不见七爷回来,仔细去听,也不见院门声响,只得复躺回去睡了。

陆听澜后半夜才回来的,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面朝外躺着,他闭上眼睛,还在想郭兴的事。今日听郭兴言语,似乎他已经选定严党了,这也不在意料之外,毕竟武定侯和赵珺都是坚定的严党,这些年严怀山应该给了武定侯不少好处。他原先就猜测,倒卖官盐那么多年,真金白银早已堆成山,严怀山衣食住行之简陋,钱财都用到了何处,若是军队就不奇怪了。

现在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若严怀山真要兵行险招,他的人还真不一定抵抗得了。

忽然,后背有人贴了上来,他静静地等了会儿,确定人是醒着的,大手覆上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问:“还没睡?”

荣茵低低地道:“您去了好久。”

陆听澜嗯了声:“想起来还有事没吩咐陈冲,就多说了几句,我身上凉,别冻着你了,睡回你的被子里去。”

荣茵抱得更紧了:“……睡不着。”

“在马车上弄疼你了?”陆听澜掀开被子要起床点灯。

荣茵急忙拉住他,黑夜中红了脸,声若蚊蝇:“不是,您跟我说说话吧。”

陆听澜沉默片刻,翻过身搂住她:“睡吧,很晚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困倦,荣茵顿了顿,本来想问他在为什么事烦心,还是算了吧,他明日还要早起上内阁,耽误他的差事就不好了。

荣茵听着他的心跳声,两人就这么搂抱着沉沉入睡。

阴雨连绵许久,天终于放晴了,窗外西府海棠已经打了花苞,再有几天就要盛开,荣茵晨醒起床,看到洒进内室的阳光,心情好了不少。

吃过早膳她去松香院给陆老夫人请安,次间里乱哄哄的,炕上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布匹,她行了礼问:“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赵氏推着她走到炕前,拿起石榴红的布匹让她看:“你三哥从松江府捎回来的,说是南边今年时兴的妆花缎,我看这颜色衬你,你拿去做件褙子,穿起来定好看。”

陆三爷元宵后就去了松江府,陆府在那里有十几家铺子,年前管事送来的账本出了点问题,他是去查账的。

陆老夫人听了也觉着好:“老七媳妇儿皮肤白,穿红色好看,那匹葱绿的也不错。天热起来咱们也要去将军府吃喜酒了,你们到时候都换上新衣裳去,看着就养眼。”

“娘,就七弟妹的好颜色,您还

让她穿红着绿,这不是去砸场子嘛。“陈氏捂着嘴打趣。

荣茵笑了笑,别人成亲她穿红的像什么样,拿起丁香色的布匹看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颜色,石榴红的留给五嫂吧。”她那日是主人家,穿红色合理,而且石榴红也没有大红色艳丽。

赵氏撇撇嘴:“她哪儿看得上咱们得东西。”

荣茵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张潇的身影,难怪赵氏毫不遮掩,低声问她:“怎没瞧见五嫂?”

“说是为了亲事顺利去开元寺捐香火钱祈福了。”赵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

那个瘦马在床上挺了两天还是死了,孩子落下来是个成型的男胎,陆老夫人知道后在佛堂抄了数卷佛经烧了,好几日都没怎么吃得下饭,今日才好些了。陆听潭发了好大的火,那日出门后就没再回来,听说在京城有名的三乾胡同住下了。

三乾胡同一水儿的粉墙黛瓦的小院,做着烟花之所的营生,却又比烟花之所多了丝雅韵。里面的姑娘们从小就学着唱曲跳舞,与瘦马又有所不同,她们到了年纪后便由所谓的妈妈领着在小院里迎来送往,若是姑娘入了贵客的眼,便可出银子包下,住上一年半载都使得。

这些都是荣茵无意间听到的,那日她去厢房送茶,陆听潭在三乾胡同一掷千金的事传到了陆听澜的耳朵里,他把人叫了回来询问。可就像他说的,陆听潭是兄长,他没好多说什么,只让他收敛些,传出去会影响陆府的名声。陆听潭当时是答应了,但过后还是住在胡同里没回来。

荣茵没接话,张昂的亲事最终定在了五月末,荣荨上次说过希望在成亲之前走的,这都好几日过去了,陈冲还没有消息,回去得找他来问问。

吃过午饭,又到了陆老夫人歇晌的时间,荣茵伺候她睡下才回了踏雪居。

陈妈妈带着二等丫鬟在院子里晒太阳做针黹,还有刚留头的三四个小丫头在庑廊下翻花绳,难得的艳阳天,谁都不想错过。

众人见琴书抱了一匹样式新颖的布,都围上来看,陈妈妈惊奇地道:“这布匹的花样好看,奴婢还从未见过呢。”

荣茵就道:“是从南边来的,陈妈妈你拿去放到库房吧。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匹月光绫,你顺便开箱子把它拿来。”月光绫质地轻薄、柔软细腻,用来做内衫最好,荣茵想着天热了给陆听澜做身夏日穿的。

琴画把剪子、尺子、还有划粉都找了出来,几人围在桌前裁布,男子的内衫不用绣花,陈妈妈就只配了颜色简单的线。

这时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夫人,陈护卫求见您。”

荣茵放下剪子去前一进的厢房见了,陈冲站在屋内等她。她让陈冲坐下说话,又让琴书端了茶水来,笑着道:“正打算问你呢,东西都拿到了?”

陈冲低着头,将路引和身份文书递了过去:“东西都在这儿,全是按照夫人的要求,您过过眼。”

荣茵接过打开,路引和文书盖了官府的戳,上面写荣荨是小官之女,此番前往泉州府探亲,有了这两样,路上会顺利许多。她没有不满意的,将东西收好叫住准备退下的陈冲:“你跟在七爷身边的时间最多,知道七爷近日在忙什么吗?我见他情绪不是很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陈冲心头一紧,七爷情绪不好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这些他不能告诉荣茵,想了会儿才道:“是关于朝堂上的,具体的小的不能说,请夫人见谅……您也可以等七爷回来问问。”

荣茵颔首,让他走了,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发起了呆。看陈冲这一脸凝重的模样,就能猜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知道这件事找陆听澜是问不出什么了。他向来觉得夫君是天,为她遮风挡雨是天经地义,很多事情不该也不必跟自己解释,她不用去担心那么多,乖乖地躲在他的羽翼下就好,他喜欢自己依赖他。

荣茵叹了口气,离台的事发生后,两人之间似乎横亘了某些东西。

陈妈妈将布裁好了,琴书进来问她可要现在就做,荣茵摇了摇头:“你收拾一下,去将军府给四小姐送点东西。”

第100章 账本账本

二月的最后一天是孙至诚嫁女的日子,齐元亨和齐天扬从齐府出发,一同去观礼。在马车上,齐天扬又问起了上次的事:“……您还是不愿说吗?与虎谋皮他日必为虎所噬。这段时间严怀山的行事愈发狠戾,杨云通因不愿包庇他侄子严藩,就被他网罗罪名下了诏狱,这还是跟随他多年的人,您就不担心?”

齐元亨紧握双手,严藩不学无术,这么多年无恶不作,谁都没想到严怀山会为了这样一个隔房侄子严惩杨云通,事情刚闹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心里都有微词,皆敢怒不敢言。他轻咳一声:“杨云通的事是个例外,他不愿为严大人做事,被抛弃实属正常。你我全心依附严大人,不存二心,他是不会那样对我们的。”

“这话您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吧?”齐天扬不由想笑,“您为严大人做事这么多年,手里就没留下一点儿证据?”

齐元亨犹豫了许久,摇头:“严大人心深似海,做事滴水不漏,他将泰兴商行的账目一分为二,孙大人负责入账我负责出账,每个月底我的账本都会送到孙大人处,再由他一齐交给严大人,你只拿到我的账本,实无多大用处。”

“这件事今后就不必提了,等二皇子继位,我齐府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

齐天扬沉默,真正有用的是孙至诚手里的,那些账本上记录的都是这些年倒卖官盐之所得。

马车到了孙府,孙至诚站在外院迎客,见到他们过来迎下踏跺:“齐兄与云廷来了,快随我去书房,严大人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书房里严怀山正与赵贞元及兵部郎中曹放说话,门口站了数名护卫把守。

齐元亨与齐天扬向严怀山行礼,严怀山摆摆手,赵贞元和曹放就退了出去,他笑着对齐天扬道:“后生可畏,要不是你想出的法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置了高乾。我还有一事欲交由你做,你可愿意?”

谈话间孙至诚拿了几本账本过来,严怀山一手捧起茶盏,一手示意齐天扬打开账本看看:“这是浙江递上来的账本,底下的人做事太过疏忽,早晚会犯下大错,我想让你到浙江去,以后那里的事就由你来负责,如何?”

齐元亨神情激动,到了浙江就是接触严怀山最核心的利益,这表示严怀山十分看重齐天扬,以后他的前途还差得了吗!齐元亨拉了拉他的手:“大人这是抬举你呢,还不赶紧给大人道谢。”

严怀山撇去浮沫,啜了口茶,抬眼盯着齐天扬,慢慢地道:“云廷是聪明人,想来是不会让老夫失望的对吧?”

齐天扬身子一震,看着近在咫尺的账本抬手作揖。

严怀山点了点头:“这些账本不能带离书房,你就在这儿看,看明白了其中关窍,就去找孙大人,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书房里的人都走光了,齐天扬独自坐在桌案前,闭了闭眼,知道这大概又是严怀山试探他的手段,但是真的有用。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荣川手里的证据若是交到了严怀山手上,想必早已被摧毁,他不会留下这么个隐患的,能拿捏他的,只有账本。

严怀山要他去浙江,也只是让他盯着官盐的倒卖,账本还是在严氏族人的手里,他不仅接触不到账本,还会与之同流合污。就算这次他可以取得严怀山的信任,到了浙江再徐徐图之,但皇上随时可能驾崩,严党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没有时间等他慢慢来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这个当,他不得不上。

严怀山一走,就带走了大半的护卫,那些都是贴身保护他的高手。齐天扬看了看书房外还余着的两名护卫,没有迟疑,将账本放进了怀里。

宴席处才上了席面,知道严怀山的人都过来向他行礼,一时间觥筹交错。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附到孙至诚耳边说了什么,孙至诚眼神一凛,走到严怀山身边低声道:“大人,他走了,我已吩咐死侍跟在他身后,看他究竟与何人对接。”

严怀山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淡定地笑了笑:“真是可惜了,去把齐元亨叫过来吧。”

在座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严怀山不怒自威的模样,顿时鸦雀无声。

齐元亨被叫到偏厅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喜气,喝了不少酒,面色微红:“大人怎不在外面吃席?今日孙大人家的席面做得好……”他看到孙至诚沉下来的脸,立即住了嘴,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偏厅离宴息处不远,筵席上的热闹声还能听见,迎亲的新郎官已经到了,正被堵在大门外作催妆诗。新郎官是个武将,背了一宿的诗被人起哄倒忘得差不多了,磕磕巴巴地念道:“一床两好世间无,好女如何得好夫……”是成郎中的诗。

严怀山眯着眼睛笑了,一个个的真是儿女情长啊。他转身望着齐元亨:“元亨还有两个庶子吧,都在国子监读书么?”

“是,大的已有十七了,秀才功名,小的好像才十五岁。”齐元亨回道,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教导齐天扬上,两个庶子如何都是齐母在管,是以他也不甚清楚。

严怀山点点头:“好啊,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相信有朝一日定能越过云廷,支应你齐府。”

“大,大人?”齐元亨顿觉两腿发软,惊惶不止,“您这是何意,云廷他做错事了?”

孙至诚哼了一声:“你的好儿子,大人有心提拔他,他却不知感恩,带着那些账本跑了,你说,他私底下是不是早就投靠了陆听澜?”

得罪严怀山的下场,没有人比齐元亨更清楚了,他双膝跪地,不住地讨饶:“大人,云廷他绝无可能背叛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他与陆听澜一向没有来往的。”

严怀山将双手背在身后:“老夫给过他机会了,可是他不中用啊,你还有两个儿子,也不用太伤心。”

“可我只有这一个嫡子啊,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我为您当牛做马的份上,饶他一次吧,我会好好劝说他的。”齐元亨以头抢地,涕泗横流。齐天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弱冠之年就中了探花,从小到大都是人口称赞的翩翩佳公子,他这一生的心血都放在了他身上,指望着他光宗耀祖,他不能失去他啊。

“可惜你一片慈父心肠,他心里却只有荣茵。”齐天扬拿走账本是为了谁,不用想也知道。严怀山惋惜地叹了口气,“元亨你迂腐了,什么嫡子庶子,那都是你齐府的血脉。我看你是喝多了酒,不省人事了,来人把他扶下去醒醒酒。”

身后的家丁上前,将齐元亨的胳膊往肩上一搭,不消片刻就抬了出去。

齐元亨的哭叫声被堵住,偏厅清净了不少,孙至诚问:“大人您试探齐天扬为何要拿真账本呢?”

严怀山笑了笑:“不是真的他又怎会上当,这段时日他做了那么多事,老夫差点就相信他了。”

“大人您放心,死侍会追回来的。”孙至诚低下头,他也差点相信了齐天扬。

“不用,直接下手吧,几本账本还奈何不得我,这天下都已经快是我的囊中之物。”严怀山平静地道,他布局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

“谁!什么人?”

天色渐渐变暗,将军府角门前刚点亮两盏灯笼,灯笼下两个穿着青色短袄的婆子正坐在门前嗑瓜子。壮实一些的婆子见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打着灯笼靠近,大声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连荣姨娘也认不出了?”彩莲出声喝道。

上次张昂从荣荨的院子走后,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问题,找福安问话才知道那段日子都发生了何事,他忍无可忍一脚将福安踹出老远:“我怎不知将军府何时需要一个老虔婆来做主了?”

福安吐出一口血来,跪在地上请罪。张昂双手发颤,难怪荣荨会是这副样子,还要劳什子的放妾书,自己答应过会照顾好她的姨娘,却没有做到,她这是在怨他!怒道:“去把安嬷嬷叫来!”

那日过后安嬷嬷就被撵回将军府了,福安又奉张昂的令送了好些名贵的东西到荣荨的院子,众人看荣荨并没有失宠,便对她恢复了以前的殷勤。

那婆子立马道歉:“荣姨娘莫怪,您戴着兜帽奴婢看不清,不是有意冒犯。”

另一个矮胖的婆子站起身,讨好地笑:“天都黑了荣姨娘这是要往哪儿去?”

彩莲拉下脸,哼道:“爷早说过了,姨娘想何时出府都可,只需向福安说一声就是,怎么,福安都同意了还要看你们脸色?”

婆子吓得直摇手,她二人只在此处看门,是将军府最低等的奴仆,谁都惹不起,更何况是张昂的贴身小厮福安,慌忙解释:“采莲姑娘勿急,奴婢哪敢摆那等架子,只不过白日里出去就罢了,这天都黑了奴婢也是担心姨娘的安危,你看你们身边也没个小厮跟随,要不你们多等等,奴婢去前院问问福安小爷?”

荣荨摘下兜帽,露出莹白的脸来:“爷在聚德轩与几位军爷吃酒,看到楼下有摆摊演杂耍的,特派人回来叫我去看看,你们三拦四阻的,误了时辰去晚了还有什么可看的?”转身欲往回走:“我这个主子当得颇没意思,连个门都出不得,彩莲,你去回了福安,就说我没这等福分,让爷自个儿看去吧。”

“不可,姨娘留步。”婆子忙叫住荣荨,不让她们走,另一个则去拔掉门栓,赔笑道:“姨娘快些去吧,莫让小将军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