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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城 闲闲万春 17650 字 25天前

第41章 求救求救

“哐啷!”

琴心被茶杯摔碎在地的清脆声惊醒,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头晕沉沉的。再看向窗外,天就快黑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姑娘和二爷还没有谈完么。琴心拍拍额头,用力甩了甩脑袋,想起身去书房找姑娘,却浑身发软,没有劲。

“琴心姑娘,琴心姑娘。”突然,门外传来压低声音的呼喊。

“我在。”琴心强撑着走过去,却打不开门。“这门怎么锁着了?”

“嘘,姑娘别出声,我这就给您打开。”

琴心透过门缝,发现开门的是永和,惊讶道:“永和,怎么是你,你不是被发卖了吗?”

永和三两下打开门,把琴心扶到门外:“我没有被发卖,是老夫人吩咐不允许告诉你们的。三小姐被二爷的人带上马车从东角门出去了,瞧着像是昏迷了,我觉着不对劲,您快些回去找大夫人,现在说不定还能追上。”

琴心立时就慌了,双手拉住永和:“你怎么知道的?他们把小姐带出去做什么?”

永和转身锁门,不能让人发现琴心不见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焦急地说:“没时间说了,再晚些连马车影子都看不见了,您快些吧,看门的小厮去后罩房吃饭了,路上没人会看见您。”

琴心撒丫子就跑,头还晕着,中途几次跌倒也顾不上了,爬起来又继续跑。好不容易跑到玉兰院,在暖阁里找到范妈妈,气喘吁吁地说:“范妈妈,出事了,姑娘被二爷的人带走了,您快通知夫人,让她派人去拦下来。”

范妈妈不以为意:“二爷带姑娘出去做什么?怎么就有事了?”

琴心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但很不对劲,姑娘无论去哪里从来都不会不带我的,而且姑娘好像不清醒的样子,被两个婆子扶着。”担心再次连累到永和,琴心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

范妈妈觉得琴心大惊小怪,斥责道:“二爷是三小姐的长辈,怎么又会害她,你是不是关心则乱了。”

琴心急得快哭出来:“妈妈,求求您去跟夫人说一声吧。”

琴心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范妈妈拗不过她,还是去小佛堂里禀告了罗氏。琴心在外面等着,急得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只见范妈妈出来,无奈地摇头。

琴心跺跺脚,气的直哭,这府里的主子都不关心自家姑娘,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老夫人和李氏那里更不用说了,去了也是浪费时间,就只剩下四小姐了。

琴心转身就往栖霞院跑,才跑出玉兰院,就见到荣荨和彩莲从夹廊过来,她哭着跑上去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

荣荨是来送银票的,二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她前几天得了风寒,今日感觉好些了才过来,却被琴心吓了一跳。

“这是怎的了,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琴心还是哭,不肯起来,一个劲地给荣荨磕头:“求四小姐救救我家姑娘,再晚就来不及了……”

荣荨拿出帕子给琴心擦眼泪,安抚道:“你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父亲怎么会害三姐姐呢。”

“肯定出事了,我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耳房……姑娘整个人都不清醒,天都快黑了,二爷还要带姑娘出去,四小姐,琴心求求您,您就帮帮忙吧,您是主子,只有您能出府了。”

琴心颠三倒四的说完,荣荨突然想起姨娘私下跟她说过的话,说荣茵是命好,本来要被送去当妾的,现在到好,要做将军夫人了。姨娘知道的事多是父亲告诉她的,难道是父亲要送三姐姐去做妾?不然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背着众人,明明祖母都答应小将军的提亲了。

想到这里,荣荨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不再犹豫,带着琴心和彩莲避开众人就出

了府,可是东角门外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祖母和李氏不会信她们的话,前院又全听命于父亲,京城这么大,想要凭她们三个人的力量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荣茵。

各府的小厮陆续出来点亮门前的灯笼,荣荨看着渐渐亮起来的胡同大脑飞速思考。有了,去将军府找张昂。

荣茵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丝绸的被褥里,架子床罩了双层的幔帐,里层是芙蓉薄纱,外层则是绸绫。琴心什么时候给床又加了一层幔帐?难怪自己觉得喘不过气,浑身发热。

“琴心,给我倒杯水。”荣茵开口,喘的厉害,声音也跟平时不一样,娇软甜腻。

自己这是发烧了?身上好烫,也没有力气。荣茵踢开被子,借着帐子里昏暗的光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就穿了一层纱衣,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种衣裳了,还有琴心呢,怎么没人守夜。

荣茵掀开床幔,墙角处的鸡翅木三足灯台不见了,换成了贵妃榻,连梳妆镜的位置都变了。她又看向窗的位置,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寝室,她记得自己是去前院书房见二叔了,可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思绪好乱,头也不清醒,她挣扎着要下床,门外却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荣二叔叫我来所为何事?”齐天扬一脸不解地看向荣江,他至今都不肯叫荣江为岳父,在他心里,他的妻子从始至终都不是荣蕴。

听到他的称呼,荣江更坚定自己的做法了,蕴姐儿根本就抓不住齐天扬的心,难怪成婚几年了都没有子嗣。他笑了笑:“女婿进去一见便知,你定会满意的。”

齐天扬皱眉,叫昌吉守在门口,自己推门进去。

荣茵听到有人进来,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她用尽全力拽过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额头上竟冒出了细汗。

齐天扬闻到了房里甜得发腻的熏香,忍住想走的冲动,向前撩开了床幔,意外地看到荣茵,她蜷缩在床褥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色酡红。

“阿茵,怎么会是你?”想到刚才荣江的话,他气得一拳砸向床柱,“是不是荣江逼的你?他怎么敢!你有没有事?”

荣茵的脸红得太不正常,连话都说不利索。想到揽月居惯用的伎俩,齐天扬担心荣江喂她吃了不好的东西,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荣茵吓得直往后缩:“别碰我,别碰我。”

齐天扬顿住,荣茵眼里的害怕刺得人眼睛发疼,他苦笑道:“阿茵,这件事不是我跟荣江联手做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别怕我,好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中药了。”

荣茵还是摇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上越来越烫,头也越来越晕沉。齐天扬不顾她的拒绝,连人带被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了,天扬哥哥在,我这就叫昌吉去找大夫,阿茵很快就没事了,乖。”

齐天扬抱着她低语喃喃,荣茵却忍不住直流泪。她好像回到了以前,每次生病不肯乖乖喝药的时候,齐天扬不知从哪知道她不听话,跑来栖梧堂抱着她哄,要她乖,亲自喂她喝药。其实他那时也还是小孩子呢,却能把她哄得很好,她总是依赖他的,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满足感,才能感到被在乎。

“天扬哥哥,阿茵好疼啊。”

其实怎么不怨呢,她在苏州四年,日思夜想的除了母亲和哥哥就只剩齐天扬了,她日日等啊盼啊。她想,只要她一哭就心疼得手足无措的天扬哥哥一定舍不得她在道观里吃苦,一定会跑来苏州带她走的。

她都决定了,她不要三书六聘,不要八抬大轿,只要天扬哥哥带她走,她就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等到,连一封信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她强迫自己接受了他不要她的事实,可他却娶了自己的姐姐。在她被送出京城、在她被人欺负、在她差点病死的时候,她的天扬哥哥在给别人下聘礼,在跟别人拜堂,在跟别人洞房。她恨啊,她恨死了,怨死了。

一句话,弄得齐天扬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滴在荣茵的颈窝,湿热滚烫。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是天扬哥哥让你疼了,对不起。”

揽月居里丝竹绕耳,舞姬长袖飘飘,陆听澜拾级而上,眉头紧锁,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今日来也是不得已。陈冲跟在他后面低声道:“严大人今日宴请的除了内阁的人外,还邀请了郭兴和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听说赵贞元原本也受邀了,不过并没有来赴宴,您说我们是不是误会赵贞元了?”

陆听澜不置可否,淡淡道:“那日朝会上严大人明显的有备而来,见招拆招,让恩师没有招架之力,定是提前知晓了信的内容。赵贞元身为六科给事中掌印,吴守敬夫人鸣冤击鼓,那封信他肯定也看过,他今日来与不来都不能证明什么,你接着查。”

陈冲应诺,眼见着到了揽月居二楼雅间门口,噤了声。

雅间里觥筹交错,严怀山坐在主位众星捧月般的等着周围的人来敬酒。陆听澜进门,严怀山笑着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拍了怕他的肩道:“陆大人年轻有为,而立之年就进了内阁,是在座最年轻的一个,上能为皇上解忧,下能为民除害,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陆听澜恭敬地拱手:“当不得首辅大人的夸赞,您叫我的表字‘肃之’就好。”

第42章 情乱情乱

席间推杯换盏、语笑喧阗好不热闹。陆听澜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状若不经意地回看过去,竟是郭兴。

见陆听澜发现了自己的偷看,郭兴也不恼,端杯酒过来敬他:“陆阁老不久前才获佳人,今日又得首辅大人青眼,想必日后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此杯郭兴敬您,以后得富贵莫相忘才是。”仰头饮尽,话里话外尽数嘲讽。

陆听澜接过酒吃了,沉声笑道:“世子说笑了,严大人在才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陆某志不在此。”

酒至半酣,内阁阁老吏部尚书孙至诚觉着无趣,闹着要伶人进来唱曲儿。不一会儿揽月居的头牌春红抱着把琵琶进来,婀娜妩媚,袅袅婷婷。

孙至诚是严怀山的得意门生,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要春红坐在陆听澜左手边唱。以前不是没有人想通过送美人来巴结陆听澜,不过都被他拒绝了,可前不久他又为了杨太傅的女儿不惜被皇上训斥,众人都以为他的本性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有了门路接近他。

孙志诚玩味地笑道:“陆阁老不大来这种地方,可能不清楚春红姑娘的曲儿唱得有多好,春红坐在阁老身边,好好唱,也让我们阁老大人知道倚红偎翠的美来。”

陆听澜心底一冷,面上却不显,慢条斯理吃尽杯中黄酒,不疾不徐地道:“也不是没赏过风花雪月,江南富庶,一掷千金也是有的,孙大人有机会也去扬州看看。”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陆听澜为何突然转了性,原来是在江南巡按时就破了戒,尝到了各中滋味。扬州瘦马跳舞、唱曲儿、琴棋书画听说无一不精,就连形体姿态、房中之术都精心教练过,是牙婆、驵侩专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和高官勋贵准备的,朝中不少大臣都有豢养。

“瘦马稚嫩,春红风韵,各有各的妙处,陆阁老不妨持戈试马见其真章……”孙至诚不依不饶,越说越不像样,席上众人皆笑得不怀好意,唯郭兴肃着脸冷冷地瞧着。

陈冲这时候疾步进来附在陆听澜耳边说了什么,陆听澜下意识看了他一

眼,来不及多想端了杯酒就要敬严怀山,向他请辞。

孙至诚显然喝大了,开着陆听澜的玩笑不让他走:“陆大人几次三番邀约都不来,今日难得来怎么就要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陆听澜并不是严党的人,他们平日相见也不过是点头问好,今日严怀山邀请陆听澜来,大有拉拢之意,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陆听澜好脾气的笑笑:“实在是事出有因,陆某不得不先走一步,扰了各位大人的兴致,陆某自罚一杯。”

出了雅间走远了陆听澜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陈冲边领着陆听澜往揽月居的后院走边说:“您之前叫我安排人盯着仙姑,先前暗一来报,今日荣江将仙姑迷晕带到了揽月居,没多久翰林院的齐天扬也来了,二人进了同一个厢房,我怕出事,找了借口让翰林院的陈大人把齐天扬叫走了,现在仙姑还在厢房里。”

“多久的事?”陆听澜脚步匆匆,嗓音里充满了怒气,荣江究竟是想干什么,齐天扬现在可是荣茵的姐夫!

陈冲被陆听澜的怒气吓到,硬着头皮道:“就刚才,我把人骗走就进去通知您了。”七爷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让人看出来说明心里已经是滔天怒火了。

陆听澜赶到厢房,暗一还在外面守着,齐天扬留下来守门的昌吉已被他打晕。

暗一抱拳行礼:“七爷,小的一直在荣府外面守着,天黑见荣江的人把三小姐扶了出来,她人却不清醒,似是中了药,小的……”

陆听澜抬手打断了暗一的话,他现在根本就没时间细听,也不用陈冲,亲自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荣茵已经意识不清,全身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大汗淋漓地躺在褥子里,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呻吟喃喃,勾人的紧。

陆听澜刚进门就闻出了空气里的不对劲,他看向角落里的香炉,用被子裹紧荣茵,抱着出了门,冲着陈冲沉声道:“找一间干净的厢房,叫店小二备好水,要稍微凉一点的,再去找方清茂来,还有女医,要快。”

陈冲和暗一应诺,分头行动起来。

水很快抬上来,陆听澜剥开被子,荣茵身上的纱衣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身上,一览无遗。他眼神一暗,移开眼拧干帕子替她擦起身来。二月的天还是冷,上次荣茵落水当夜就发起了烧,现在更不敢冒险让她泡冷水。

“啊!”冷水缓解了荣茵体内沸腾的热,舒服得叫出来,娇得不成样子。她的身子随着帕子的行迹扭动,浸湿的纱衣什么都遮挡不住,陆听澜目不斜视,只盯着手里的帕子。

没一会儿冷水的安抚就不起用了,荣茵难受地哭出来,她感到千万只蚂蚁在咬她的身体,酥酥麻麻的痒,不住地挣扎扭动:“好难受,呜呜,我要死了,救救我。”

陆听澜按住她的腰,把她搂进怀里,给她擦洗肩背。身体相贴,荣茵感觉更热了,双手搂住陆听澜的脖颈,嘴唇贴着他的耳垂,声音媚得快滴出水来:“救救我,我难受……”

陆听澜额头也渐渐冒出汗来,呼吸粗重,他抓住荣茵的双手,柔声说道:“再等等,大夫就快来了,很快就不难受了。”

“骗人,呜呜……”荣茵的双眼仿佛被水清洗过,水汪汪地盯着他,双唇嘟着,娇艳欲滴。扭着身子又凑上去,在他身上不住的摩擦,难受得直哼哼。

厢房里烛火昏暗,只听得到荣茵细碎的呻吟,陆听澜任她攀附着自己,眼底波涛翻滚,乱了呼吸。

陈冲带着方清茂匆匆赶到时,已经快过了一个时辰。他上前敲门,等了半晌才听见陆听澜哑着嗓音说:“进。”

床幔低垂,被褥一角胡乱地拖在地上,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香气。陆听澜坐在床边,衣襟稍稍凌乱,脸颊泛红,荣茵则安静地躺在纱帐中,看不清身影,似是睡过去了,呼吸平稳。一只光洁的手臂搭在床沿,上面红痕交错还带着黏腻的汗,说不出的旖旎。

陈冲低下头不敢再看。

方清茂撩袍坐在杌子上,屏气凝神仔细号脉。过了一会儿恭敬地说:“这位姑娘先是中了蒙汗药昏迷过去,后来又被人灌了媚药,好在药性温良不伤身体。只是体内还有药性未解,需用银针扎上两针。”

陆听澜颔首,起身让女医上前扎针,带着方清茂和陈冲到隔壁的厢房里等。

厢房里窗户大开,陆听澜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目数着佛珠。冷风不停地往房里灌,陈冲瑟缩了一下,却不敢说什么,这是七爷思考时的习惯,表明了此时他心中有事正犹豫不决,还是很棘手的事。

冷风吹得人身上都快没了知觉,陆听澜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佛珠越数越快。他从小就遵循祖父和父亲的教诲,克己复礼、慎独而行,要做什么都会在计划之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过。

第一次没有谋算失了理智,做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来,放着揽月居里满院的丫鬟仆妇不用,竟然想也没想就自己替荣茵擦身,心里也在责备自己冲动行事。他突然意识到荣茵对自己来说是不同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破例,已经不是简单地可怜就能解释清楚,他这种人哪来的恻隐之心呢。

他不喜欢任何事超脱自己的掌控,或许他应该离荣茵远一些,荣江迟早会害得荣府被抄家的,他能保证荣茵和她的母亲哥哥不死就算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陈冲找小厮要来一个炭盆,轻手轻脚放在陆听澜的身前,抬头却看到他盯着自己,眼神意味不明,不由地心中一紧小声问道:“七爷?”

陆听澜嘴唇翕动,待要说什么女医却在这时过来敲门,他摆摆手让陈冲先去开门。

女医福了福身:“那位小姐身上的药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人也醒了,说要回府去,大人的意思是?”

天已经很晚了,早过了宵禁的时间,陆听澜决定亲自送荣茵回去。

回程的马车上,荣茵还有些晕晕乎乎,没来得及梳洗,身上还带着甜得发腻的香味,在狭小的马车里芬芳馥郁。

荣茵自己闻着都脸红,怯怯地看了眼身旁的人。厢房里发生的事她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好像看到了齐天扬,然后就有人温柔的在她耳边说话。她之前已经听女医说了,是陆听澜救了她,难道她一直抱着的人是陆听澜?

……她好像还咬了他。想到这荣茵就更不敢抬头了,尽量把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袭击二品大员可是死罪,希望陆听澜不要跟她计较。

马蹄声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分外响亮,不停地通过耳膜击在人的心上。陆听澜嘴唇紧抿,好像还是不行,体内还未平息的情潮根本就不用接触荣茵,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只要闻到她的味道,甚至只要她的一个眼神就会再度泛起波澜。

陆听澜长舒一口气,他是真的该离她远些。

马车在荣府的西角门停了下来,陆听澜却没有立即让荣茵下车,过了会儿听到陈冲小声说:“七爷,好了。”

陆听澜这才正眼看向荣茵:“……三小姐,你可以走了。角门守着的家丁和婆子已经被暗一点了穴道,你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第43章 决定决定

荣茵掀开车帘子,声若蚊蝇:“今日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还…还送我回来,荣茵感激不尽,告辞。”京城的春天仍然寒风凛冽,夜晚更甚。

陆听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衣裳是找揽月居的丫鬟换的,薄薄的短袄,只适于室内行走。

“慢着!”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递给她:“披上再走,夜里凉。”

荣茵连连拒绝,陆听澜不与她计较已经是万幸了,怎还能要他的衣裳,再说要是被人看见了怕会闹出闲话来。“不必了大人,从西角门进去没多远就到我的院子,还是您穿着吧。”

陆听澜不理会她的拒绝倾身上前直接披到了她身上:“听话。”大氅上还残留了他的余温,他专注地系着系带,浓密的羽睫低垂,温热的呼吸就洒在荣茵的脸庞上。

荣茵的心跳陡然加快,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想起来之前在客栈、在船上、在灯楼都在他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陆听澜系好系带,看到荣茵

似染了胭脂动人心魄的脸颊,才惊觉自己离荣茵很近。她的左脸和细长的脖颈离自己的唇不过方寸的距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厢房里凌乱的画面。

陆听澜下腹一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去吧。”

栖梧堂,琴心一直焦急地等在院门口,怕人发现小姐不见了,还早早地叫琴书装成荣茵的样子睡下,连守门的婆子都被她打发走了。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过来,激动地直接哭了出来:“姑娘!”

荣茵本来还担心敷衍不了守门的婆子,见只有琴心松了口气,悄声说道:“嘘,先回房再说,叫琴书和琴棋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净室里水雾缭绕,琴心帮荣茵擦身:“您今天差点吓死奴婢了,二老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荣茵想不通的地方,她那时不甚清醒,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见齐天扬,如果是真的,那二叔究竟想做什么呢?齐天扬明明已经娶二姐姐了呀!

见荣茵一脸的疲惫,琴心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梳洗完您好好儿的睡一觉,明天咱再去向四小姐道谢,今日多亏了她,您不知道,整个府里只有她愿意出去找您。”

“你说谁?”靠在浴桶壁上假寐的荣茵惊得睁开了双眼。

寅时,天将明未明,琴心拎着食盒急匆匆地往栖霞院走去,这个时辰正是各院下钥的时候,路上人少。不想在院门口遇到了兰姨娘身边的常嬷嬷,她拦下琴心:“姑娘这一大早的去哪儿?”

琴心掀开食盒的盖子,漏出一条缝,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笑着道:“这是苏州的特色糕点云片糕,上次四小姐来栖梧堂吃了一回就一直念叨着,这不,三小姐一早就叫我做好了赶紧送过来,冷了就不是那味儿了。”

常嬷嬷吃惊,双手插进袖子里瞅了几眼,咂舌道:“这么早!琴心姑娘不会一夜没睡吧。”

“哪儿能呢,做这个也不费事,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先给四小姐送过去。”琴心掏出一枚金叶子塞到常嬷嬷的袖子里,“天气冷,嬷嬷早起也甚是辛苦,买碗热茶吃吃。”

常嬷嬷用手摸了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开身子:“说的是,姑娘赶紧去吧。”

二进院廊下的灯笼还未点,琴心走近见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扫地,出声问道:“咋不点灯呢,黑漆漆的怎扫的干净?”

其中一个小丫鬟赶紧嘘声:“琴心姐姐小点儿声,四小姐还没起呢,刚才彩莲姐姐出来说小姐着了凉,今日就不去请安了,让我们都把手脚放轻些。”

琴心蹙眉,快步进了正房,里面果然还黑着,静悄悄的。彩莲闻声出来,知道琴心的来意后伸手要接过食盒:“三小姐有心了,只是我家姑娘还睡着呢,就不能亲自向三小姐道谢了。”

琴心拎着食盒的手不放,一直盯着彩莲看:“彩莲,你让我进屋看一眼,不然三小姐放心不下。”

原来昨日荣荨带着琴心和彩莲在将军府找到张昂之后,独自跟张昂去了兵马司,让琴心和彩莲先回来守着,重要的是要装成两位小姐还在府里的假象,不能让人看出来。

从荣茵嘴里知道自家姑娘是被陆大人救了后,琴心暗道不好,四小姐出去找姑娘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府。可是那时各院已经下了锁,不能去栖霞院打探,一切只能等天亮以后再说。

荣茵担心荣荨出事,她吩咐琴心等院门的锁一开就拎着食盒来栖霞院,一定要亲眼见到四小姐。

彩莲仍然坚持:“琴心姐姐回去告诉三小姐,我家姑娘昨晚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先回府了,有小将军陪着并未出事,只是夜里风大着了凉。”

琴心不信:“彩莲,我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就行……”

“咳,咳。彩莲让琴心进来吧。”内室里传来荣荨的咳嗽声。

彩莲叹了口气,领着琴心走到内室门口,只见床幔低垂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荣荨撑起身子在帘子后面虚弱无力地道:“只是伤风,叫三姐姐不要担心,过几日大好了我亲自去栖梧堂看她。”

鼻音稍重确实是着凉的样子,琴心没看出什么不对,恭敬地道谢后就回去了。

荣茵听琴心说完,终于放下心来,四妹妹没有因为她出事就好。“你在府中行走,有没有听到别人说什么?”

琴心摇摇头,现在栖梧堂的下人中也只有她能出院门,可遇到的丫鬟仆妇都对她敬而远之,想使银子打听事都没有人敢接。

荣茵猜测二叔做的事没有传出来,连王氏也不知情,不然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的,可王氏为什么要软禁她呢?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琴心不知道,她走后彩莲上前撩开了床幔,荣荨躺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肿的,破了一道口子,就连脖颈上都布满了红痕。

荣荨才刚回来,彩莲红着眼眶:“小姐,您……要不要紧?”

荣荨摇摇头,喘了几口气:“你等下从角门悄悄出府去,到三条街外找个郎中拿一副避子药来,记得戴上幂篱别让人看见了。”

彩莲心中大惊,虽然她看不懂小姐身上的痕迹因何而来,但她知道避子药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您不是跟小将军在一起吗?”自家小姐还未出阁,连婚配都没有,传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什么都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彩莲噙着眼泪走了,小丫鬟还在廊下扫地,唰唰声不停。梅花的幽香伴着晨间凉风吹进来,身上的疼痛突然就忍耐不住,荣荨埋在枕头里哭起来。

陆听澜一夜未眠,从荣府出来就直奔午门上早朝。今早地方奏折加急送到,陕西与河南交界处的黄河决堤了,沿岸不少城镇村庄都被淹了,死了不少人,还有越演越烈之势。正是开春的时候,若不能及时解决,沿岸的百姓都不能春耕,届时秋无可收,冬无可用,农民过活不起,只怕闹出大事来。

皇上相当重视这件事,当朝就命陆听澜为这次赈灾的钦差大臣,亲自带着四十万两白银赶赴陕西赈灾。事情耽搁不得,陆听澜接旨后立即回宛平向陆老夫人道别。

陆老夫人早早地得了信儿,带着杨莺时等在垂花门,陆随也收拾好了一应物品。马车刚停好,陆老夫人就迎了上去,杨莺时扶着她。

“马上就走么?你二嫂早吩咐好下人弄了一桌酒菜,吃了再走吧。”

散了朝内阁的人又就着赈灾事宜商量了一通,早就过了午时。陆听澜拒绝道:“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驿站,儿子回来就是跟您说一声,您在府里保重身体。”

陆老夫人闻言只能点头,她把杨莺时拉上前来:“好在莺时早就猜到了,陈冲回来报信她就去厨房亲自为你做了些吃食,你带着在路上吃。”

开了春,杨莺时虽然因守孝穿得素净,不过却换下了厚披袄,身上的青荷碧水圆领比甲显出她曼妙的身姿来。她福了福身,害羞地垂下头:“不过是寻常的椒盐桃酥和糍粿,大人赶路饿了可用来对付两口。”

陆听澜嗯了声:“有劳杨小姐。”

他的语气平淡,不过杨莺时还是红了脸,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他,却在看到他颈侧时怔住了。他那里有块印子红得不同寻常,被衣襟遮住了一半,露出来的好像是牙印!看大小还是一个女子的,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陆听澜,京城谁人不知他清心寡欲不重女色,唯一一次出格还是因为要纳自己为妾。

杨莺时不信,以为自己看错了,想靠近再看清楚些,陆听澜却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向陆老夫人请辞:“要务在身,儿子就先走了,回来再陪您用饭。”

马车又出了垂花门,陆听澜总觉得车厢里还有荣茵身上的甜腻味儿,弄得他心绪不宁。

越接近城门越是热闹,做小买卖的货郎卖力地吆喝着:面片儿、豆汁儿、韭菜馅的饺子和包子、芝麻汤圆儿。还有马蹄混合着的铃铛声,吵闹得很。陆听澜反而平静了,自己这次去陕西赈灾也是个契机,他暂时还没想好要将荣茵怎么办,可他知自己不能再被荣茵牵着走了,也许去陕西一段时间能想清楚些。

他扬声叫停马车,对着陈冲道:“这次陕西赈灾陆随和宋先生随我同去,你留在京城盯着。”

“……把暗一撤回来,荣茵那儿不用盯着了,只需盯着荣江就是。”

第44章 谋算谋算

府里一直传二老爷等过了年就要把兰姨娘送到庄子上,不知为何最近几天又没了动静,下人们以为栖霞院又得了势,争先恐后的跑来巴结。

常嬷嬷捧着碗血燕进来,有些着恼:“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前儿好的都往正房送去,今儿见您得了宠,又巴巴地送来。”

上个月兰姨娘想吃血燕,派常嬷嬷去大厨房取,管厨房的赵管事说什么都不给,说是李氏要用的。今日却特地吩咐厨娘做好了送到院子里来,常嬷嬷可不得要骂上两句。

兰姨娘心里正烦着呢,她知道荣江最近是在和李氏赌气,所以才对自己偏宠了几分。可等这阵气过了,谁又能保证荣江不会再生出将她送走的念头呢!也没好气儿的道:“你在府里都待了十几年了,这些还看不清么!”

常嬷嬷把血燕搁在桌面上:“今日实在是反常得紧,别的人来巴结便罢了,连栖梧堂的人也来凑热闹。您不知道,一大早才下钥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琴心就给四小姐送吃的来了,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兰姨娘倏地坐直了身子:“当真?”

“真真儿的,老奴亲自在院门口见到的,还与琴心说了几句话哩。”常嬷嬷心虚地撇开眼去,那枚金叶子还在她的荷包里。

这到真是有点奇怪,荣茵待荣荨一向不甚亲近,上次送了盒珍珠还是因为荣荨帮她说话,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还非得一大早的,等都等不及了。

兰姨娘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倒是反应过来一整天都没见荣荨过来,问道:“荨姐儿呢?”

常嬷嬷等血燕晾得差不多了,端起来喂到兰姨娘的嘴边:“四小姐着凉了,今日都在屋子里歇着呢。”

兰姨娘不知怎地闻到血燕的味道有些反胃,还以为吃撑着了,叫常嬷嬷撤下去,又端来茶水漱口,觉得好些了才说道:“不是才刚好?丫鬟是怎么伺候的,可叫大夫过府来看了?”

常嬷嬷摇头:“所以我才说今儿反常得很,四小姐不让请大夫,说就是一般的伤风,上次大夫拿的药方还在,叫彩莲照着又抓了一副。可彩莲神神秘秘地,抓药还戴着幂篱生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什么药要避着人抓呢?兰姨娘联想到琴心一大早送吃食的行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把茶碗重重地摔在桌面上:“是药三分毒,她还小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拿件披风来随我去看看。”

栖霞院的二进院里,从白天起就一直不对劲,晨起时不点灯,入夜了也一直不点灯,两个小丫鬟得了彩莲的吩咐缩在后罩房里不敢出来,在房里翻花绳玩。

彩莲午时就把药拿回来了,她担心被人看见还特意多走了两条街。可小姐又说白天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让她等到天黑把人都打发走了再煎药。煎完药渣也不敢乱扔,趁着夜色埋在了院子里的冬青树下。

内室里只点了盏松油灯,幽暗昏黑,荣荨躺在床上,经过一日的休息,身上的疼已经减轻些了。只是她心里很乱,昨夜发生了那种事,不知道自己的计谋能不能成功,要是不成又该要何去何从。

彩莲端着药进来:“小姐喝药了。”她把药放在高足凳上,再扶起荣荨靠着床柱,说着又哽咽起来:“大夫说了,这药大寒,对身体有碍,喝了日后来小日子肚子都会疼呢!要不,咱还是不喝了吧,就仅是昨夜一晚上而已,也不一定就……”

荣荨眼神闪了闪,似乎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她端起药,语气很平静:“彩莲,我们没有选择的,小将军和三姐姐已交换了庚帖,他们不久就要成亲了,我这样又算什么呢,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荣荨和彩莲在屋里悄声说着话,黑暗处兰姨娘带着常嬷嬷已经立了半晌,把她们的对话全听了去,脸色铁青。

“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说说你昨晚做了什么去?”

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荣荨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没端稳,摔在了地上。

彩莲顿时头皮发麻,忙起身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这事儿弄不好她就是头一个要被打死的,小姐的名声可比什么都重要。

荣荨反问道:“姨娘此话怎讲?昨晚我一整夜都在屋子里,着凉不舒服早早的就睡了。”

“还敢胡说,我全都听见了!”兰姨娘上前扒开荣荨的衣裳,那些青的红的痕迹经过一日已经淡了不少,可她还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些是谁弄的?可是小将军,不然方才你们为什么提起他?你若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去栖梧堂找三小姐问清楚”

荣荨哭得梨花带雨:“姨娘别去,三姐姐要是知道了定不愿意嫁给小将军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直接做实了兰姨娘的猜测。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大概猜到荣荨喝的是什么药。她正愁自己要被送到庄子上的事,没想到竟然能攀上将军府,这下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她朝常嬷嬷使了个眼神,等常嬷嬷把彩莲拉起来退到门外才柔声说道:“傻荨姐儿,姨娘怎么说也生了你,哪忍心看着你受罪。那药厉害着呢,不小心还会伤了性命,孩子不会那么轻易就有的,这药千万不能喝。”

荣荨再怎么沉着冷静也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闺阁女子,昨夜的事已经让她惶惶不安了,兰姨娘的话更让她后怕不已,当下抱着兰姨娘痛哭起来,哪还听得出姨娘话里暗藏的心思。

栖梧堂落了锁,守门的两个婆子见状自行到后罩房睡觉去了,她们握着钥匙也不怕荣茵能出去,何况大晚上的还能去哪里,即使出得了栖梧堂的门,内院外院之间还有好几道门呢,那些都有人守着。

琴书和琴棋俱都睡了。琴心端着油灯进来,今夜是她守夜,她换了新的茶水温在小火炉上,半夜若是小姐醒了还能喝着热乎的。

荣茵又拿出了表哥的信来看,她始终觉得二叔做的事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也不知道二叔知不知道她昨晚被救的事,若是知道没有得逞,会不会再来一次呢?她看到琴心进来,把信放下,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两个婆子你是怎么打发的?”

琴心把信件放好,再把灯罩里的烛火吹灭,她给荣茵掖了掖被角:“说起这个您可不能生我的气,小将军给您的银票之前您不是叫我拿去换成数额小的嘛,昨儿我一人给了她们一百两的。”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荣茵哭笑不得。那两个婆子的月钱一年下来估计也不到十两银子,难怪呢,之前怎么收买都不行,原来是钱给的不够多。

“琴心,你可真聪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荣茵抱着琴心撒娇。

琴心压不住嘴角,开心地笑起来:“好姑娘,您快睡吧,等天亮了我用之前晒干的桂花给您做桂花糕吃。”

“好琴心,等我能出去了,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不让你受委屈。”荣茵回来就在琢磨这件事了,只是选来选去都找不到满意的,琴心这么好,她不舍得让她委屈。

“姑娘可别再提这件

事了,琴心就想一直陪着您,嫁不嫁人有甚么要紧的。”

春寒料峭的时候夜里风最大,柳条冒出了新芽,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直响,后半夜好像又下起了雨,稀稀落落的,吵得人睡不安稳。

荣茵迷迷糊糊地被琴心叫醒:“怎么了,槅扇外面还黑着呢!”

琴心着急,没有两个时辰就那两个婆子就要起床了,到时候看见了怎么好?她强行把荣茵拉起来,小声道:“齐公子来了,在暖房等着您呢,非要见您,不然就不走了。”

荣茵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

暖房是荣茵冬天用来做女红的地方,北面立了一个多宝格,用笸箩装着各色绣线、绣剪和绷绳。中间空地摆了五个三足绷架,炕上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绣绷,衬布上全都绣满了花样,有芙蓉鲤鱼、松鹤同春、蝶戏牡丹……

齐天扬用手轻轻抚摸着栩栩如生的绣品,心里五味杂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茵的绣活都这么好了。他十四岁生辰时荣茵绣了一个荷包送给他,针脚走线歪歪扭扭,简直不堪入目,他第一次知道还有女子能将绣活做得这么差劲的。

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她就委屈上了,伸出缠满纱布的手,哭哭唧唧地:“你看,我为了绣荷包都吃这么多苦了,你可不能嫌弃。”

“你知道的,我就是不会女红嘛,我不会也可以嫁你的,到时候我就让我爹爹找一个出色的绣娘当陪嫁,你想穿什么用什么我都让她做。”

“天扬哥哥,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怎么不好,当然好了,他求之不得。

可不知何时,那一声声的撒娇变成了怨恨,“天扬哥哥,阿茵好疼啊。”一字一句简直要撕裂了他。

齐天扬痛苦地闭上眼,不会了,他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让阿茵疼。

“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清冷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向门外,荣茵就俏生生地站在哪里,穿着素色的褙子,外面披了一件斗篷,头发简单地挽了,冷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银辉。

就像他记忆中的那样,就像他梦里的那样,无论他什么时候回首,她都在那儿等他,就在那儿等他,不哭也不闹,不怨也不恨。

齐天扬眼里的哀伤满溢出来,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淹没了周遭的一切,也快要淹没她,荣茵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第45章 定亲定亲

暖房里只点了一盏松油灯,琴心守在门口,门虚掩着。荣茵坐在临窗的榻上,齐天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地看看她了。

齐天扬不出声,荣茵却不能这么等下去,又开口问了一遍。

“昨夜在揽月居里我被同僚叫走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去,等我处理完事宜回去时你却不见了,连我留下来的昌吉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是被谁……”能号令陈大人,打晕昌吉,不声不响地带走荣茵,此人的势力一定不可小觑。齐天扬忽然就不敢问了,他顿了顿,“你有没有事?”

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连说句话都要字斟句酌,荣茵心里也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没事,你走后我就回府了。”

齐天扬垂下眼帘,栖梧堂他来过无数次,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些年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以往每次他来,荣茵都很高兴,拉着他要去看菊花新打的花苞,或是在夜里偷偷开放的茶花,抑或是她养在青花瓷花瓶里的金鱼……

她总是有很多稀奇的事要分享给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的冷淡过,用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好像他们已是陌生人了。

他知道自己早已无颜再面对她,也不配得到她的原谅,原本也打算一辈子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只要她过得好。可是揽月居里发生的事让他明白,荣川死了荣家根本就不在意她,没有人会保护她了,连荣江都敢明目张胆地迷晕她用她来攀附权贵,幸好这次遇见的是自己,那要是还有下一次呢?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也日夜都在饱尝悔恨之苦,他不能再错一次。

“阿茵,我们走吧,一起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自过我们逍遥的日子。你忘了吗?你以前说过你纵是成了亲也决不待在深宅大院里过死气沉沉的日子,你不是要泛舟于天地之间吗?”

话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齐天扬神情激动,心底一直埋藏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继续道:“我答应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后悔了,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锦绣前程通通都没有荣茵重要,还有什么荣宗耀祖,那些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你,阿茵!”

荣茵猛地站起身,耳畔嗡嗡作响,她睁大眼迷茫茫地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声音颤抖:“你,你,无媒苟合,你将二姐姐置于何地,你将我置于何地?”

齐天扬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痛苦地说:“阿茵,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怎会让你被世人唾骂?我会与你二姐姐和离,本来我想娶的就不是她,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荣茵潸然泪下,怎么重头来过?这句话她等了四年,整整四年,可为什么现在才说?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不说,在她万般乞怜的时候不说,在她最想要的时候不说。如今再说又有什么用?一切早就变了。

“你以为你现在与二姐姐和离我就不会被世人非议了?”荣茵摇头,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直往下落,重重砸在齐天扬的心上。“你说你不知新娘子是二姐姐我信,你说不是你要退的亲我也信,可是拜堂之后呢?你第一时间发现新娘子不是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悔婚?你第一时间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

齐天扬愣住,悲切地看着荣茵,他知道他的阿茵定是吃了很多苦,这四年他也不好受,终日失魂落魄。

他沉默,荣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嘲讽地笑出声:“可惜啊,四年前我是你权衡利弊之后放弃的人,谁又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不会再次放弃我呢?齐天扬,我们没有可能了。”

齐天扬脸色发白,近乎祈求:“我知道你的性子,小时候先给别人的东西再给你,你都不会要,你是不是,再也不能接受我了?阿茵,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他也反抗过,也挣扎过,尽力过的。

荣茵流着眼泪看着齐天扬,他那么骄矜清贵的一个人,此刻身上只剩下了卑微和忐忑,她却无法开口答应他。荣茵挣脱他的双手,疲惫不堪:“你走吧。”他怎么就不明白,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之前还吵得人睡不安稳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后罩房里的灯亮了,院门外传来了下人的走动声,是早起扫地的婆子,要不了一刻钟各院子的门都会开了。

齐天扬终于动了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平静地说:“你说你忘了以前,叫我也忘了,可我不信!你昨日还抱着我哭,你可以自欺欺人却骗不了我。阿茵,我知你心中怨我、恨我颇多,我也不奢求几句话就能得你原谅,我今早会递交自请外放的文书,等与你二姐姐和离,我就来带你走,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天下士子谁不向往金马玉堂。齐天扬这是真的不顾自己的前程了。荣茵明白他放弃了什么,也知道他能做到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太迟了,都太迟了,闭上眼,蹲在地上痛哭。

第二天是将军府到荣府下聘的日子,陆五夫人早早儿的就起了,她今日要先去将军府再和张昂一同前去荣府。三辆马车停在垂花门,虽然张昂早备好了聘礼,可张潇还是又备了一些,再不满意这桩婚事也不能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马车嘚嘚嘚地出了门,陈冲从厢房过来,正要去书房理事,见此纳罕,问道一旁的小厮:“府里又是哪位太太出门去,好大的阵仗。”

陈冲是七爷身前的第一红人,阖府上下都颇给他脸面。小厮恭敬地拱手,笑着回

道:“是五夫人,今日小将军要去荣家下聘,她可不得跟着去,喏,后面马车拉的都是聘礼。”

“啧啧啧,可是不少好东西。”小厮咂舌,却不知陈冲听了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这阵子他陪着七爷一直都在内阁批阅奏折,晚了直接歇在宫里,好不容闲下来又出了黄河决堤的事儿,压根不知道将军府和荣府的亲事已经走到了定亲这一步。

可是暗一不是一直在盯着嘛,他怎么也不禀报?陈冲着急,要去找暗一问话径直走了。小厮不解,还在后头大喊:“陈侍卫哪里去,不如赏小的脸去后巷喝碗热茶醒醒神!”

陆听澜说不用盯着荣茵后,暗一就回陆府当差了,荣府现在只剩还盯着荣江的人。陈冲怒气冲冲找到他:“小将军去荣府下聘的事你怎么不说?”

暗一不以为意:“七爷不是说了,只需盯着荣江就是。”陈冲语塞,又听他接着说:“再说了,七爷都把我撤回来了,想来不会再管三小姐的事了。”

陈冲皱眉,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可现在没有七爷的命令他也不敢贸然行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寄封书信去陕西说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