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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城 闲闲万春 17345 字 24天前

他确实该放她走了。

荣茵走后,陆听澜看着她坐过的位置,手上的佛经许久都不曾翻页。

后半夜陈冲连夜冒着大雪前来,斗笠蓑衣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眉毛都冻上了。

“七爷,短短几天,严党的人已经压制住了骚动的百姓,上了折子的言官谏官也被找借口发落了,现在也没有人再敢为杨大人伸冤,太傅他怕是……白死了。”

陆听澜递了热茶给陈冲,银霜炭快要烧过了,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烬,依稀只能看到点点红光,他拿着钳子拨弄,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不急,一击致命还不是时候,严党的势力从朝廷到地方盘根错节,牵一发则动全身,皇上还得要他们做事,衙门机构还得靠他们运转。石子投湖也是雁过无痕,但涟漪已经产生了,杨太傅的死能在世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便是成功,雪花轻无,压得够多枝条总会断的,静静等待时机便是。”

陈冲点点头,接着又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36章 拜别拜别

“你派人把我贪图杨莺时美貌的事再渲染得热闹些,能让严党的人相信最好,其余的暂时就不要动了。”陆听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紧紧地盯着火光,“……你抽空查查荣茵的事,要事无巨细,你亲自去查。”

陈冲惊讶地看着陆听澜,上次陆七爷虽然吩咐人查了荣府,可也只是为了荣江,现在杨莺时又进了府,虽然是缓兵之计,纳妾礼也要等到明年除服了才能办,但是府里谁都默认了杨莺时将来会是七爷的姨娘。他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七爷对荣三小姐的心思了。

第二天雪过天晴,做完法事吃过斋饭,来做法会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

山门前,荣茵坐在马车里等着丫鬟婆子搬东西,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她悄悄掀开一角车帘,是方丈在送行陆听澜。

陆听澜的身边站着昨晚她在偏殿没有见到的杨莺时,依然带着兜帽,看不见脸。荣茵想到昨晚在灯楼遇见陆听澜,猜测他是应该去给杨太傅点长明灯的,他对杨莺时可真好。

荣茵抿抿唇,放下了帘子。

从开元寺回来的当天,玉竹院里就闹了起来,听说是因为钟楼的事,一向疼爱徐婉莹的王氏对她发了好大的火,连罗氏都被骂了。

“真是个蠢货,你的《女戒》《女训》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居然敢在佛祖眼皮底下干这种事,这下好了,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开元寺发生的事,你还想嫁在京城,做梦去吧!”

昨天事发时还在寺里,怕别人听到,王氏憋到回了玉竹院才发火。她最生气的还是徐婉莹此举会连累到荣府的名声,当时在庙里大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谁不清楚秋月是被人指使的,教养出不顾亲情陷害自家姐妹的人,任谁都会觉得荣家的家风有问题。

徐婉莹坐在一旁哭哭啼啼,她也没有想到荣茵会不上当,如今惹祸上身,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祖母,秋月也是被人打晕了扔进钟楼里的,她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个人一定是荣茵,荣茵恨我抢了大舅母和大表哥的宠爱。”小沙弥打着罗氏的幌子,荣茵怎么可能不去钟楼。

“祖母,您要相信我啊,婉莹这几年在府里一直都恭敬着您,您难道还不清楚婉莹的为人嘛!”

王氏更是生气:“还敢说!我早就跟你说过荣茵再不好也是荣家出来的,她昨日要是在钟楼里,毁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整个荣家。你害了她你以为你还能落着好?有个与人私通的表姐,你的名声照样好不了,还有你大

表哥,他明年可是要下场的,真是气死我了。”

罗氏心疼徐婉莹,忙上前护着:“母亲,莹姐儿还小,又心性单纯,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您就不要责怪她了。”

王氏恨不得跳起来打罗氏一耳光,指着她骂道:“一对蠢货,她要发疯你也不拦着?王公子的名声谁不知道,王夫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她偏要撞上去给王家当背锅的,你如今想想怎么给王家交代吧!”

王家安抚不好,真要闹将起来,即使徐仲达来了也不好使,不过罗氏昨夜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王夫人不是说了嘛,一个丫鬟勾引有钱有势的少爷不就为了能做姨娘享荣华富贵,这一切都是秋月的主意,其余的莹姐儿打死不认谁又奈何得了?王家也理亏,总归不会拿到明面上去说,莹姐儿背后可还有他父亲撑着腰呢。”

王氏阴沉着脸,罗氏这句话也在提醒着她,徐仲达只要一日不倒,徐婉莹就还是四品知府的女儿,她就还有求着徐家的那一天,连重话都不能说过了。

此事也只能这样了,她缓和了语气:“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了,秋月这种惑主的丫头是留不得了,乱棍打死丢到乱葬岗去,再给王家好好地准备一份大礼道歉。”说完冷冷地看了眼徐婉莹,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此番事了就和你母亲回安庆去,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你知道祖母一向是疼爱你的。”

要把从小伺候自己的秋月打死,徐婉莹根本就不在意,只要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不毁了她的名声就好,一个丫鬟而已,死就死了。她真正急的是王氏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回安庆去她就再也没有指望了,如何还能回来?只怕张氏立时就能将她随便嫁出去,那她这三年不是做了无用功?

她不死心跪在地上哭求,拉着王氏手:“祖母,不能送婉莹回去啊,您忘了我的母亲?她可是您唯一的女儿啊,您当初答应过会好好照顾我的。”见王氏不为所动,她膝行走到罗氏面前,哭的狼狈不已:“大舅母,婉莹一直敬爱您,您是知道的呀,您求求外祖母让我留下来吧,这件事真的不是婉莹做的,您要相信我……”

这个家做主的自始至终都是王氏,罗氏就算再如何心疼徐婉莹也无济于事:“莹姐儿,你的心意大舅母自然是明白的,不过这一切就照你外祖母说的,等风头过去了大舅母亲自安排人接你回来,啊?”

转眼就到了腊月,天越发的冷了,大雪一连下了十来天,王氏把请安都免了。上次荣茵偷偷溜出门被张昂拦车后,西角门的守门婆子就全都换了,连永和也联系不上,栖梧堂又被严加看管起来。

琴心挑开帘子,站在门口抱着双手不停地摩擦,身上都冒着白气,大雪还是没停。“姑娘,我私底下找荣成大哥问了,说永和被发卖了,被卖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荣茵坐在临窗的炕上,头发用一根素净碧玉簪随意地挽着,膝上摊着一直未完成的玉兰图刺绣,琴棋和琴书坐在炕下的杌子上做针黹,一旁燃着炭盆。

听到琴心的话荣茵心里咯噔一下,是她害了永和,被主家发卖,也没有好人家愿意买他了,要是能知道被卖到哪里就好了,她可以把他赎回来放到田庄去。这件事只有苏先生能帮她,可惜她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没有了永和,她连外面的消息都收不到。

“哥哥回来了吗?”荣茵想或许哥哥能帮他打听打听。

琴心觉得身上的冷气都散了,才走进屋内道:“还没呢,不过就在这几天了。”听范妈妈说大公子要赶回来给罗氏庆祝生辰,离初六也没几日了。

琴心搬来梧子坐下,将冻僵的手放在炭盆边上烤着,又说起了前院的事:“姑奶奶和表小姐这就要启程回安庆呢,老夫人、二夫人和夫人都在,姑娘,您要去送送吗?”

本来一早就定好在十一月底走的,给王家道歉又耽误了几天,听说送出去了不少好东西,还有徐家在京城一个最赚钱的铺子,把张氏心疼得够呛,三番两次的闹,可有王氏拿孝道压着,她也只能忍了。王家也答应不再追究,两家一致对外说是秋月心术不正,徐婉莹完全不知情,这事模糊着也就过去了。

荣茵摇摇头,徐婉莹和张氏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她去送她们只会以为她是去看笑话的。

炭火烧的正旺,琴棋拿出一早从大厨房要来的芋头和板栗埋进炭盆里烤着吃,冬天下人们都喜欢这样弄,吃着好玩又能打发时间。不一会儿香味就飘了出来,琴棋和琴书眼巴巴地等着,琴心和荣茵都忍不住笑,整个西次间里暖意融融。

“三小姐在吗?”门外响起沈娘子的声音,琴书擦干净脸上的灰把人迎进次间里。

“哟,这是在吃点心呢,一个个跟小花猫似的。”沈娘子在门口褪了披风,连同手里的蝶恋花油纸伞一并递给琴书,看着她嘴角没檫干净的痕迹笑着道。

荣茵起身拉着沈娘子坐在自己的对面,亲手给她倒了杯茶:“下着大雪怎么想着过来了,喝杯热茶暖暖。”又叫琴棋扒拉刚烤好的芋头和板栗出来:“这芋头是庄子上才送来的,新鲜又绵密,板栗也是软糯香甜,你尝个趣儿。”

沈娘子笑着拒绝:“才吃饱了来的,现在你就是给我龙肝凤髓也吃不下,别忙活了坐下我俩好好说说话。”

沈娘子是来辞行的,前几天她父母托人从宣府来给她递口信了,说她兄嫂嫌弃父母年纪大了没用,还动不动生病花钱看病吃药,把老两口撵回了老宅自生自灭,叫她赶紧回去看看,怕晚了就看不上了。

琴心气愤:“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两位老人天寒地冻的可怎么活,官差也不管吗?”

沈娘子摇头,她嫂子娘家哥哥就是县衙里的捕头,邻里乡亲说句公道话都会被他找借口关进大牢,根本就没人敢管。

“那您就决定回去侍奉双亲了?”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荣茵清楚沈娘子之前与夫家和离回家被赶出来的事。说来沈娘子的父母也是心狠的人,觉得女儿和离归家丢人,怕连累家里连门都不让进,沈娘子要不是遇到了好心的同乡一起来到大兴谋生,只怕早就饿死了,如今老两口老无所依又想起沈娘子的好来。

想起父母的狠心,沈娘子也红了眼眶:“不怕三小姐笑话,一开始我也不想管,甚至觉得他们活该。可我父母都快六十了,一想到他们这把年纪了连安享晚年也做不到,我就狠不下心。不管当年他们待我如何,至少他们也把我抚养长大了,没少我一口吃的,我……就当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不要相见。”

第37章 不甘不甘

荣茵听完唏嘘不已,世间事不全是一恩一报的说法,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待沈娘子缓和了,荣茵叫琴心开箱拿来五十两银子做程仪,沈娘子推拒:“三小姐可别,我在这府里也就能跟您说得上话,想到要走舍不得的也只有您,今日就是想来谢谢您在府里对我的照顾。”

荣茵握着沈娘子的手,不容她拒绝,笑着道:“此次一别,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相见,这写银子也是我对娘子的心意。阿茵只有一个请求,娘子切不可将身上的钱财都尽数说与他人知道,无论何时都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沈娘子又双眼含泪,荣茵说的她都懂,当年她和离归家身上没有半分钱财,哥哥嫂子就拾掇父母将她赶出来,若是知道她带了钱财回去怕是会想尽办法刮尽她的钱财,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又有什么办法。“三小姐不必担心,经过此前的事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会小心的。”

大雪一直下到后晌才停,荣茵跟沈娘子说了一晌午的话才散。琴心把沈娘子给荣茵做的衣裳收到箱笼里,是一件碧山色缠枝花的竖领长衫,里面则是荷花白的璎珞杂宝纹湘裙,做工精美绣艺精湛,春天穿最适宜。

荣茵叫琴书和琴棋搬来绣架把玉兰图绷上,她还是决定把屏风绣完,她也不甘心的,真不甘心啊。

初六这天,荣茵终于绣完了,还找了木匠师傅用紫檀木边座围成屏风。玉兰花栩栩如生,远远看去仿佛真看见了一片花海,丛丛绿叶中偶尔探出一两朵零星的花骨朵,粉的、紫的、白的好不热闹,一针一线都藏着荣茵不能说的心酸。

虽是罗氏的生辰,可府里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一是罗氏年纪还轻,不是大办的时候;二是罗氏自己喜净惯了,也不让热闹,只让大厨房做一桌好菜在自己的院子里过,这是连王氏等人也不愿见的意思。

好像从开元寺回来以后母亲更深居简出了。荣茵听了琴心的话陷入了沉思,随后叫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搬起屏风随她一起去了玉兰院。

玉兰院里更是冷清,罗氏一早就放了婆子和小丫鬟的假,范妈妈叫大厨房给她们单独弄了一桌席面,让她们去后罩房吃席,正房里只留下大丫鬟秋燕和瓶儿。

荣清刚回来就赶到了玉兰院,罗氏又是几个月没见他了,看着他被风雪浸湿的大氅心疼不已:“这么大的雪又何必急着回来,母亲不在乎这些虚礼,只要我的清哥儿好好的就行。”

荣清越来越像去世的荣川,虚岁也二十了,显得成熟许多,笑起来清俊硬朗:“母亲说的哪里话,您的生辰一年才一次,儿子怎么能不回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兰花样的银簪,有些自得:“初一那天国子监上个月大课的榜单出来了,儿子有幸取得了甲等,先生给了一两银子,儿子用它给母亲买了根银簪。虽不值钱,但是儿子的一番心意,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罗氏欣喜地接过簪子凑近小烛台仔细地看,儿子的懂事与孝顺让她感到欣慰:“你明年就二十了,等你参加春闱考中进士,母亲亲自为你说亲。”如果不是因为丁忧,荣清早就参加会试了,也不会拖到现在都还没有说亲。

荣清沉下眼眸避而不谈,反而说起了荣茵:“妹妹回来快半年了,母亲,您还没有替她相看好人家吗?”

不是没相看好,罗氏根本就没管,她满不在意地道:“你怎么问起她的事,你祖母和二婶会替她相看的。”

荣清叹了口气,母亲讨厌得太明显了,连婚姻大事都不想沾手。他语气郑重道:“母亲,这事光靠祖母和二婶是不行的,她二人要是上心,哪能现在都还没听见个响?您过了年就把这件事提起来,嫁在苏州最好了,阿茵之前也在苏州待了四年,想必已经熟悉了。”

“清哥儿,你这是何意,为何一定要是苏州?”罗氏不解,对她来说荣茵嫁或不嫁,嫁给谁都不重要,她已经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荣清听了之后更是无奈:“您刚才不是说了么,明年就要给我说亲,阿茵名声实在不好,有这么个妹妹,我……再说了,苏州不但富庶,外祖家还在那边,照我看来,也不用相看了,两位舅舅家的表哥最合适不过。阿茵嫁过去不但能借机修复好与外祖家的关系,还能有人照应她,山高水远的以后您不想见也就见不着了。”

“不行!”罗氏反应激烈,她想起了未出嫁前在苏州的时光,她出生于巨贾之家,生下来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又因小时候身子骨弱,备受父母和两位哥哥的疼爱。她小时候有次发烧都差点不行了,还是父亲日夜不疲地守在她床边,把她拉了回来。

是父母和哥哥把她惯坏了,她为了嫁给荣川任性地与家里决裂,不知道多伤他们的心,她不能再害了他们。“荣茵是天煞孤星,会害了你外祖家的。”

荣清隐隐有些生气,语气也开始不耐:“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早些把她嫁出去,母亲,您难道不为我想想?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明年我就要下场,我的前途我的婚事难道不重要吗?”

荣茵就这样站在门外听完了全程,仿佛又回到了在道观最初的那段日子里,阴冷又孤独,所有人都讨厌她。她以为回到京城就好了,有母亲有哥哥,可是原来是没有区别的,都一样,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她的位置。

她原以为自己会十分伤心难过的,可不知是不是最近伤人的话听了太多,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只觉得可笑至极,也真的笑出声来,怎么会有她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不甘心什么呢?连不甘心的资格都没有。两名粗使婆子站在屏风旁,连头都不敢抬。

听到笑声,说话声停了下来,屋里屋外一片死寂。过了几息瓶儿推开门,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向她行礼:“三小姐。”

荣茵又笑起来:“母亲生辰,我亲手绣了座屏风送来,你看着办吧。”说完也不待瓶儿的回应,转身走了。

腊月二十四这天是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神。书房里竹编的摇椅晃动,不时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陆听澜坐在上面沉默地听陈冲回话。

“查清楚了,在开元寺做法事期间,徐仲达的女儿买通了小沙弥,欲陷害王侍郎家的公子与仙姑行苟且之事,谁知被仙姑识破并将计就计。当场对质时徐小姐还想把过错栽赃到仙姑身上,却被仙姑有理有据驳了回去。小将军出现给仙姑做了人证……还说出要对她负责的话。”

“至于仙姑后来为什么跑到灯楼哭,听说是白天当众被她母亲打了一耳光,晚上又与她母亲起了争执,丫鬟跑进去劝阻时房门大开,不少人都看见仙姑手拿发簪欲刺向脖颈,两人泪流满面,具体为什么争吵却不清楚。”

陈冲越说越心凉,荣茵之前的事都是他查的,他最清楚仙姑在荣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竟又被自己的母亲逼得要自尽,实在是命苦。

说完也不见陆听澜有什么指示,陈冲等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道:“七爷,您若是对仙姑有意,咱们现在就可以……”

嘎吱声蓦地停住,陆听澜坐起身,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件事不用再提,你派人盯着荣茵,必要时出手保护她。”

“……是。”陈冲想不明白,他直觉七爷对荣茵有意,可又不知道七爷在顾虑什么,再不行动可就真来不及了,小将军那日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松香院陆府的几位主子都在,正围着陆老夫人说话,地龙烧得热热的,二房长子陆文懿才满周岁的儿子欢哥儿坐在老夫人身边,抱着根长长的麦芽糖在啃,口水流了满手。

欢哥儿张着嘴巴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陆老夫人看着喜庆,一点儿也不嫌弃,亲自拿汗巾子给他擦嘴。

二夫人陈氏说起晚饭的安排:“天这么冷,正巧庄子上今日送来了新鲜的羊肉和蔬菜,晚上就弄锅子吃吧,热闹又暖身的。”

陆老夫人觉得可行,今日陆听澜难得不用去内阁,能陪她好好说会儿话。

宋妈妈掀了门帘进来,满脸笑意:“老夫人,您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杨莺时跟在宋妈妈身后,穿着素净,瓜子脸上略施了薄粉,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给众人行礼,笑着道:“今日过节,该是莺时来看望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才是,还连累宋妈妈抽空去看我,她管着老夫人院里那么多事,是莺时失礼了。”

杨莺时自从到了陆府因为要守孝就一直深居简出,今日祭灶神陆老夫人怕她觉得清冷,便派宋妈妈去给她送祭灶神用的吃食和灶糖。

宋妈妈被杨莺时的一番话熨帖得舒舒服服的,也笑着开口:“杨小姐客气了。老夫人

您不知道,杨小姐一早便想来的,只是做吃食耗费了些许时间,老奴去时正赶上做好,有幸尝了尝,那手艺真的,老奴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芝麻糖。”

陆老夫人惊奇,没想到杨莺时这种大家闺秀也会做灶上的事,便让杨莺时赶紧拿出来让大家尝尝。

杨莺时打开食盒,做的是芝麻馅的烧饼和芝麻糖。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每年腊月二十四母亲都会做了来祭灶王爷,莺时也跟着母亲学了做,就是一般的吃食,宋妈妈谬赞了。”

第38章 提亲提亲

众人尝了都说好,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杨莺时早晚是要给陆听澜做姨娘的,难免要高看她一眼。虽说是做妾,可是陆听澜自发妻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的心思,也没有通房小妾,以后说不定七房的子嗣只会从杨莺时的肚子里出来,到那时是不是正室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众人还都认为陆听澜原本就是想娶杨莺时做填房的,只是杨太傅的事来得太突然,为了不得罪严首辅,如今只能先委屈她做妾了。

陈氏等人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杨莺时,没想到盛名之下还真有名副其实的,人不仅长得漂亮气质更是出众,浓浓的书卷气,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要是杨太傅没出事,配上她的家世都能嫁给皇子了。

三夫人赵氏就夸道:“早就听说杨小姐的才名了,诗词歌赋就没有不会的,今日一瞧,竟连吃食都做得这般好。”

陈氏原本是打算再介绍家族里的人嫁过来的,被杨莺时突然横插一脚,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不冷不热地跟着夸了几句。

陆老夫人也觉得好吃,她看着端庄娴静的杨莺时就喜欢,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怜爱地跟她说话:“虽然是在热孝期间,可你也别太拘着自己,有时间就多来松香院,跟老婆子我说说话。”

又接着问起她平常都会做些什么,听雨轩可还住得惯,缺了什么就跟宋妈妈说,若是觉得闷了也可以叫女先儿进府来说书给她解闷。

杨莺时都一一回了。

外头小丫头一叠儿声的请安声响起:“七老爷来了。”

屋里的说话声一停,众人促狭地往杨莺时看去。杨莺时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她自开元寺后就没见过陆听澜,她要守孝,二人只能避嫌。

陆老夫人佯装生气地数落跨进门来的陆听澜:“你今日不用去内阁怎么不早点过来,祭灶神都过了才来,可是躲懒去了。”

陆听澜进来才知道杨莺时在,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坐在陆老夫左下手的官帽椅上,笑着回道:“二哥年年都做比我熟悉多了,哪还用得上我。”

“那你这会儿怎又过来了?”陆老夫人是成心要打趣陆听澜,问完还往杨莺时的方向看了看。

“我看啊,七爷是知道了某人在这儿的消息才来的吧。”五夫人张潇开口打趣,众人又哈哈笑起来。

“你这个促狭的!”陆老夫人也忍不住笑,再看一旁的杨莺时,低着头脸都红透了。

陆听澜嘴角的笑僵了一下,若无其事替陆老夫人剥着核桃,并未搭话。

陆老夫人接过他剥好的核桃,指着青花双龙赶珠高足盘对他说:“尝尝,杨小姐亲手做的,都觉得好吃。”

杨莺时害羞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不会也觉得好吃,然后夸赞她,跟她说话。她今日原本就是做的两份,其中一份本想让丫鬟送去书房给他,可两人还未过礼,名不正言不顺的,她怕别人说她不懂礼数,就全都带来了松香院。

陆听澜察觉到杨莺时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高足盘并未动手,他不喜甜食,继续剥着核桃问老夫人:“您今日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

说到这儿,老夫人的笑意更加明显:“祭灶神就是大喜事,还不许我高兴么,不过喜事也真有那么一件,你猜猜。”

陆听澜失笑,这他怎么猜的着。老夫人朗声笑起来,她难得看到陆听澜吃瘪的时候:“是你五嫂的阿弟,小将军相到合适的女儿家了,已说动你五嫂过了元宵就去提亲,你说说是不是大喜事。”

陆听澜微微颔首,礼貌地问道:“是谁家的姑娘?”

“大兴荣家的三小姐。”张潇说到这个就不高兴,在她眼里,荣茵是一千个一万个配不上自家弟弟的,不仅仅是因为名声差,还丧父,虽然有个哥哥可也只是举人功名。可张昂跟着了魔一样,她怎么劝都不听,非荣茵不娶,还私自写信告知了远在漠北的父亲。

老夫人没听说过荣茵的名声,还以为五夫人是嫌弃荣家的家世,劝道:“都说高娶低嫁,我却不认同,娶个身份高的回来还得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说错了话惹出事来,这是娶媳妇儿,不是娶主子。我看啊,这门亲事使得,大兴荣家也是书香门第,女儿家差不了的。”

五夫人尴尬地笑笑:“就是这个理儿,我父亲也同意了,说姑娘人好就行,将军府就够显赫的了,不用在乎家世门第。”老将军跟张昂一样是个心大的,最烦跟豪门贵族打交道,觉得规矩太多不耐烦,可惜母亲死的早,她反对不了也只能附和,不然要是说荣茵名声不好也是打自家的脸。

赵氏和陈氏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几个妯娌里张潇的家世是最高的,身为将军府的嫡长女从小就众星捧月,仗着自己的家世在陆府里除了老夫人和陆听澜谁都不放在眼里,陈氏尤其跟她不对付。

陆家现在是陈氏主中馈,陆听滔虽然占了长但总归不是嫡出,张潇就不怎么服她。五房每月的用度都要超出其他房的,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符合规矩,陈氏就做主削减了,张潇知道后说在将军府就是这么个排场,陈氏在保定长大,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以后多出的部分她自己拿嫁妆贴补。

话传出来,陈氏被气了个倒仰,张潇这分明是说她出身低没有见识。自此二人也不来往了,平时只在老夫人那儿做做表面功夫。如今张昂要娶没落世家名声不好的女儿,在陈氏眼里也算是现世报了。

赵氏则是因为之前想把自己的妹妹说给张昂被张潇讽刺了一通。她还有一个小妹是继母所出,明年就要及笄了,她父亲希望她能帮着说给陆听澜,那怎么可能!不要说陆听澜现在已经是阁老了,就是之前也没戏,连做妾都不一定看得上。今年张昂回京来说亲,她觉得说给将军府也不错,谁知张潇根本就看不上,几次三番拿话挡她,一点儿都不客气,她也恼了。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谁都没有留意到在听到提亲对象是谁后陆听澜就变了的脸色,他一掌捏碎了手心里的核桃,眼神下沉,嘴角紧抿。

“你怎么了,想什么东西这么入神?”陆老夫人看到陆听澜的手背青筋暴起,吓了一跳。

陆听澜若无其事松开掌心,核桃已经碎成了渣,他擦干净手掸了掸衣袍起身,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没什么,突然想起还有事,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过完元宵节没几天,张潇带着仆妇去荣府提亲,玉露糕、金花团饼、红枣、麻糖、酥糖等都装了双盒,还有两坛子满殿香。马车才出陆府,就被下值回来的张昂拦下。

“你这是作甚?”张潇看到张昂在自己对面坐下,心中预感不妙,“提亲你不能去,这不合规矩。”

张昂双手抱胸靠在车壁上,似笑非笑:“长姐明知我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就不要拿规矩压我了。”

张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怕自己在荣家摆脸色说出话的不中听坏了他的亲事,心中不快:“我既已经答应你,就不会再从中作梗,你要是这么不放心我,你找别人去好了。”

张昂毫不在意,他昨夜当值熬了一宿疲惫不堪,闭上眼假寐道:“就是不找媒人,我一人去提,荣家照样高高兴兴地答应,只怕到时候外人说将军府的人不懂规矩又惹长姐不高兴了。”

“你!”王氏那贪慕虚荣的

样真有可能会答应,张潇气得肝疼,也是真的拿他没办法,恨不得打两下出气,懒得再理他。

玉竹院里王氏靠在罗汉床上和李氏商量开春后田庄上春耕的事:“朝廷近几年大力推行改稻为桑,我看把一半的庄子都拿来响应朝廷,剩下的一半照旧就好。”

完了又说起把兰姨娘送到庄子上的事。年前已经把华哥儿记在李氏的名下了,华哥儿以后就是二房的嫡子了,也要参加科举走仕途的,传出有一个做姨娘的生身母亲不好听。

王氏想了想,荣家在顺义还有几个庄子,那里正合适,也不算太远,派人守着不叫她跑回来就是。

“我看不如把兰姨娘送到祖籍保定去,老宅还在呢,也顺便让她守着。”李氏年轻时没少受兰姨娘的气,已经忍了她很久了,能让她活着安享晚年已是自己的仁慈,怎能放心让她就在京畿附近的庄子上,要是荣江想念她的好了岂不是随时都能死灰复燃,自己决不允许这种可能性存在。保定的老宅就最好,离得远,荣府的人轻易也不回去。

白芷掀帘进来通传,王氏和李氏都吓了一跳:“你说谁?”

白芷又说了一遍:“是镇国公府陆五夫人和小将军,带了不少的糕点、糖食,还有两坛子酒呢。”

王氏听着觉得不对劲,除了没有大雁怎么全像是提亲才会拿的东西。赶紧叫半夏拿鞋过来穿了,又伺候着换了身新的比甲才去了宴息处。

张潇生得比一般女子高大,穿着湖蓝色的竖领长衫和织金湘裙,梳了高挑的桃心发髻,顶部和两侧插满了华胜,金镶宝耳坠挂在耳朵上,眉眼高挑,把将军府嫡长女的气派拿得足足的,连随行的丫鬟婆子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王氏将张潇迎在宾位坐下,笑着寒暄:“……怎么不见小将军?”不是说他也来了么。

第39章 道歉道歉

丫鬟次第端茶进来,张潇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是去年的新安松萝,虽然不是陈茶,可口感也不是上佳,喝了一口就不再动。她轻轻掀起眼皮,看着王氏对着自己的谄媚,忍住嫌恶淡淡地道:“今日来是有些事要跟老夫人谈,阿弟不好旁听,听说贵府的花园修得有韵味,就去逛园子了。”

荣府宴息处旁边就是花厅,建在了花园的中间,周围还有几座凉亭。这个季节梅花开的正好,风一吹,冷香四溢,张昂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东边月洞门上刻着两个大字“梅园”,红梅的枝条也悄悄探出来。

张昂对跟着他的小厮说道:“不必跟着。”然后独自向梅园走去,还未走进,就听到一阵说话声。

“小姐,这株红梅开得正好,剪了插在素色柳叶瓶里一定好看,就放在炕桌上,您做女红时还能闻着香味呢。”彩莲指着最高处的枝条,那上面的梅花将开未开,剪下来能养好几天。

荣荨思量一番,微笑着道:“我倒觉得用观音瓶插了才好。”

“我也觉着用观音瓶更好。”

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荣荨和彩莲一跳,她们进梅园时才在四周仔细看了,今日花厅没有筵席也没有宴客,怎么会有外男在?

张昂穿过月洞门,走到荣荨身边站定,伸手将方才她们说的那枝红梅摘下来,递给她,淡淡地问:“还有吗?高处的你们够不到,我帮你们摘了。”

荣荨呆愣愣地看着张昂,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荣府的梅园里,还穿着公服,这么早,应是才下值,脸上也带了倦意,身体却依然笔直得紧。

不会是自己日思夜想做起了白日梦吧?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还直直地盯着她。

张昂又问了一遍,荣荨回过神,发现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听到耳里却觉得跟平常的玩世不恭和嚣张肆意不一样,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她忽然就感到脸上有些发热,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红梅,就像当年接过的糖人。红梅确实开得正好,花苞微微张开了一道口子,浓香袭人,放在花瓶中还能养四五天。

可就跟糖人注定会化一样,红梅也注定要枯败的……如果真的是做梦,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任性一些呢?

“这可不够插瓶的,小将军再多摘几枝,就要这种的。”

张昂没有犹豫,三两下就摘了许多。“喏,这么多,够了吧?”

荣荨开心地点点头,这是第一次她主动要求张昂给她东西,而他也没有拒绝。她把花束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的。

张昂其实对荣荨没什么印象,几次相见她都是默默地跟在荣茵身边,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他是第一次给女子摘花,这种吟风弄月的事他做起来心中很变扭,但想到上次寺庙误会荣荨的事,还是做了,低声问道:“不生气了吧?”

荣荨的笑容还晕在嘴角,睁大眼疑惑不解:“小将军这是何意?”

张昂眼神躲闪,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收紧下巴道:“上次是我误会你了,荷包是荣茵不小心掉的,与你无关。”

“……是三姐姐亲口跟你说荷包是她不小心弄掉的,还是在园子里?”明明就是她偷的啊,根本就不是掉在了院子里。荣荨心一紧,不敢想荣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要这样说。

所以也是因为觉得错怪了自己,心有愧疚才会不厌其烦地替自己摘红梅,才会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吧。

张昂一脸不解地嗯了声,说道:“不是你说的嘛在园子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荣荨茫然地问:“小将军说‘一家人’是什么意思?”

张昂忍不住笑起来:“我今日是来给你三姐姐提亲的,等我娶了她就是你的姐夫,可不就成了一家人。”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这是给荣茵的,你告诉她,让她安心等着就是,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荣荨愣住了,过了好久才相信这是真的。

她刚刚还因为得到了他亲手摘的红梅而暗自窃喜,而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像是敲在她心上的闷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疼痛被揉碎了砸进骨肉里,当年那个糖人的甜全化成苦涩从心底蔓延至嘴角。

“小姐。”彩莲看出她的不对,走过去贴在她背后扶住她。

彩莲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小姐。明明小时候小姐也算得宠,过了一段任性娇宠的日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说不定今天小将军来提亲的人是她。

这要小姐可怎么活啊,生母就要被送走,弟弟以后也不能依靠了,爱慕多年的心上人如今又要娶她的姐姐,彩莲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难过。

荣荨艰涩地张张嘴,手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一厢情愿结束了。

宴席处这边,王氏听完心里一震,还真是来提亲的!想起了在开元寺里小将军说的话,眉梢眼角都挂上笑意,还是假意客套道:“五夫人来得突然,老身也没有个准备,不知道这提亲的是……”

张潇强压住心里的怒气,皮笑肉不笑地道:“自然是给我阿弟来提亲的,说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府上的三小姐荣茵。”

张潇就是语气再不好,王氏也不在意,能攀上将军府,就是与陆家也攀上了关系,有个在内阁当阁老的姻亲,荣府不说飞黄腾达,至少荣华富贵是少不了了。想到春天就要参加会试的荣清和以后也要走仕途的华哥儿,有了这层关系在,还愁什么呢!

王氏简直快被这份喜悦冲昏了头,恨不能马上就答应下来,明天交换庚贴后天就拜堂。

她激动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镇定下来:“能嫁给小将军这样年轻有为的后生,是茵姐儿前世修来的福分,荣家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家,这事等我与茵姐儿的母亲商量商量,过几日再给夫人答复。”

张潇不以为意,这就是走个过场,没有女儿家会当面就答应的。她也不担心荣府会拒绝,又不是个傻的这么好的亲事燕京城里眼巴巴望着的人家可不少,当然要是拒绝就更好了,她本来也看不上荣茵。

张潇和张昂走后,王氏冷静下来想了想,脸色又变得凝重。她想到了之前徐婉莹说的话,荣茵在荣府从小就受尽了冷落,就她自己来说,对荣茵动辄斥责禁足,四年前还把人赶去了苏州道观!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她。

要是任她选,她宁愿小将军来提亲

的对象是荣荨也不想让荣茵这个小贱人得意。一边是荣家以后的繁荣,一边是丈夫和大儿子的惨死,怎么就非得是荣茵呢!要是荣家再多有几个嫡出的小姐就好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张潇身份贵重,李氏刚才都没有说话的份,现在见王氏脸色不对才开口问道。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好事,荣茵不仅嫁出去了,而且再无与齐天扬在一起的可能,她与蕴姐儿也能放心了,唯一不好的就是嫁得太好了,比蕴姐儿还要好。

王氏数着佛珠,心渐渐平静下来。荣茵把罗氏和荣清看得很重,只要他两在,不怕荣茵不回报荣府。“你去叫白芷把罗氏和清哥儿叫来,要快。”

“祖母,您说的是真的?”荣清惊讶得都坐不住了,噌的一下从交椅上站起来。

王氏今日就没安稳过,差点又被荣清吓住,茶水呛到了嗓子里,连咳了好几声,眼泪都险些呛出来,气恼道:“你慌什么,一个将军府就把你激动成这样。”

那可是镇国将军府,荣家在大兴都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二流世家,在它面前只怕连个芝麻都算不上。荣清腹诽,又坐在了椅子上。

王氏顺过来气,又问罗氏:“你是她母亲,你怎么想的?要是你也没有意见,明日我就回复五夫人了,这件事得赶紧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她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感,怎么都想不通荣茵会被将军府看上。

罗氏为难地用眼神询问荣清,上次他才说了最好把荣茵嫁在苏州去,可观王氏的意思,她是想同意将军府的提亲的。

罗氏跟王氏不同,王氏就是再厌恶荣茵,也要为整个荣家着想,可罗氏心里眼里只有荣清。

荣清当然是同意的,之前不知道荣茵能被将军府看上,他只想把荣茵嫁得远远地,免得拖累了自己的名声,现在能搭上将军府更好了,有了张家和陆家做后盾,他以后的仕途会好走很多。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然后就是互换庚帖合八字了,快的话能赶在秋天前完婚。

李氏见商量完了问道:“那要现在就告诉茵姐儿吗,好让她准备着绣嫁衣了。”还有嫁妆的事,她主中馈,得先理个单子出来再拿给王氏定夺,就先比照蕴姐儿之前的嫁妆来。

王氏一想到荣茵以后要享荣华富贵就气不顺:“哼,告诉她做什么,倒叫她得意了,以她的性子只怕又惹出什么事来。嫁衣就让绣娘做,最后盖头她来绣就是,这段时间你再多安排两个婆子守着栖梧堂,不要让她轻易外出,成亲之前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下人的嘴也都给我嘱咐好了。”

第40章 下药下药

“姑娘,门口那两个婆子还没撤走,奴婢去问就只说是老夫人安排的,也不许您出去。”琴书又去院门口看了一次,那两个婆子已经守了三天了。

荣茵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王氏连请安都不让她去了,也没说禁足,可却跟禁足无异。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做错什么,迟迟没能联系上苏先生,她都快急死了,也不知道苏先生查到二叔到底在做什么没有。

荣茵心绪不宁,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而且仅靠苏先生的一个人是不行的,他也只是个小小的账房,能查到的东西也有限,她决定先试探二叔,便叫琴书去前院守着,二叔回府了就来告诉她。

荣江入夜才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最近他都歇在栖霞院,兰姨娘还在等他。

兰姨娘原本以为有了儿子做倚仗,她今后在府里就能爬到李氏的头上作威作福,李氏除了正妻的位置什么都不如她。可没想到李氏居然这么狠,抢了她的儿子还要把她送走,她这几天为着这件事一直在跟荣江闹。

听到下人的问安,她又开始抹眼泪。

荣江这么多年还是最喜欢兰姨娘身上我见犹怜和千娇百媚的妩媚劲儿,上前把她揽在怀里:“爷的心肝儿这是怎地了,可是有人惹你生气,你说出来,爷定饶不了他。”

兰姨娘扭了扭身子,语气埋怨:“二爷明知道我是为什么哭,还装傻呢。”

又是这事!荣江瞬间没了耐性:“这事早就说定了的,不然夫人怎么可能答应让华哥儿做嫡子?你不在府里夫人才会真心对华哥儿好,再说了夫人娘家哥哥是福建都指挥佥使,以后还能往上高升,有了他做后盾,华哥儿以后娶亲、当官哪样不沾他的光?”

“那是之前,等三小姐嫁进将军府,华哥儿的靠山轮也轮不到夫人的娘家。”兰姨娘冷笑一声,都当她傻呢,华哥儿以后都不认她这个母亲了,好与不好又与她何干?她要是被送走,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你说什么,茵姐儿嫁给谁?”荣江这几天早出晚归,泰兴商行那边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根本就没心思过问府里的事,兰姨娘此话一出,他惊得脸色都变了。

兰姨娘泪水盈盈,双手搅动着帕子,十分委屈不解地道:“二爷不知道将军府来给三小姐提亲的事?那日夫人也在场呢,都好几天了她没跟您说么?”

李氏就着松油灯还在理嫁妆单子,齐家家世本就比荣家高出不少,蕴姐儿当时的嫁妆就往多了给,可将军府又比齐家还要显赫,荣茵的嫁妆就只能比蕴姐儿的还多。

李氏不由得叹气,荣家已经比不得以前了,再拿出这么多嫁妆不说伤筋动骨也会大伤元气,何况这些东西还是给荣茵的,想想就肉疼。

砰的一声,门被人用力踹开,李氏吓得手里的单子没拿稳,被火苗燎掉一角。

“怎么这么没规矩!”她压住火气抬起头,却看到荣江脸色铁青大步进来,“二爷这是怎么了?不好好待在栖霞院反而跑来给我摆脸色看。”

荣江看到李氏在理嫁妆单子火气更是噌噌地往头上蹿,杨太傅的死虽然被压住了,但是吴守敬的案子又被翻了出来,蕴姐儿那又迟迟等不到消息,他最近是寝食难安。李氏倒好,明知道他要把荣茵送给齐天扬做妾,将军府上门提亲居然都不告诉他。

“我怎么了,我倒想问你怎么了,将军府来提亲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要等到拜堂成亲那天我才能知道?”

李氏气不打一处来,他日日早出晚归的,一回来就去兰姨娘的院子,自己倒是想告诉他也没机会呐,也没好气道:“您现在不是知道了。”

荣江额头直跳:“我现在知道还有什么用,都交换庚帖了,你明知道茵姐儿是要送去齐府的。”

一提这个李氏就心疼女儿:“去不了正好,蕴姐儿本来在齐府就过得艰难,再让她日日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这不是捅她的心窝子嘛。”

荣江气得手指发抖,恨不得扇她两巴掌解恨:“好啊,难怪我说蕴姐儿这么长时间没个准信儿,原来是你!你什么不好教,偏偏教蕴姐儿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我看兰姨娘也不用送走了,就留在府里日日碍你的眼。”

“你敢!你明明答应我了要送走的。”

“我为什么不敢,兰儿为我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也是半个主子,就该留在府里。”荣江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氏被气得双眼发黑,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华哥儿成了嫡子,兰姨娘也没有被送走,是不是再过几年荣江连正室之位都要送给兰姨娘了?她该怎么办,她的蕴姐儿要怎么办,没了娘家的支撑,齐府怎么容得下她。

荣江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说什么是为了蕴姐儿好,其实是为他自己!两人成婚这么多年,她除了没有为他生下嫡子还有哪里对不起他?他竟然敢这样对自己。李氏双手撑住桌面,眼神阴郁。不行,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的蕴姐儿,决不。

“三小姐,二老爷身边的赵管事来

了,说请您过去前院书房。“守门的婆子进来通传,对着荣茵讨好地笑。

琴书昨天在前院守了一天都没等到二叔回来,没想到今天二叔主动找自己。荣茵理了理发髻,问守门的婆子:“祖母说我可以出去?”

婆子的腰弯得更低:“老夫人说了,您只可以去前院的书房。”

荣茵心底疑窦丛生,府里的下人何时对她这么恭敬过,更别说还是看管她的人。

荣江的书房在一进院的东侧院,从栖梧堂过去近乎要穿过大半个荣府,赵管事在前引路低着头一言不发。荣茵感到有些不安,二叔找她,宴息处、花厅都可以,实在不行内院正厅的东西耳房也空着呢,怎么偏要去人员来往混杂的一进院。

快要走出内仪门,荣茵出声叫住赵管事:“女眷不好到前院去,若是被祖母知道了会责罚我的,今日我就不过去了,烦请你转告二叔等他有时间到内院的时候我再找他。”

赵管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三小姐可是怕外人看见?放心,我带您走抄手游廊过去,二爷早就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没有人会看见您的。再说了二爷每日忙得连回来陪老夫人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您要等到何时去。”

荣茵沉思片刻,觉得赵管事说得有理,琴书那么久都没等到二叔,反正也走到内仪门了,还是去看一眼吧,问完话就回来。

果然如赵管事所说,从抄手游廊到书房一路都没遇见人。书房理荣江好似等了很久,见到荣茵进来笑得很是和蔼,却让荣茵不自在了,她从苏州回来仅有的几次见到二叔的时候,他都肃着脸,从未像今日这般。

荣茵行完礼,坐在荣江的下首,恭敬地道:“是阿茵不懂事了,二叔这么忙还得抽空听我说话。”

荣江使了个眼神,赵管事就带着琴心退到了书房外面。“琴心姑娘到厢房里坐着喝茶等吧,二爷和三小姐有许多事要谈呢,咱别站在这里打扰了。”

琴心点头,随着赵管事走了。

书房里点了熏香,荣茵闻着便觉得气闷,喝了口热茶定了定神才问道:“二叔也知道父亲给我留了一些田庄和铺子,我听说二叔打理的铺子每年都能赚不少钱,便想来向二叔请教。”

荣江见荣茵喝了茶,放松了些,随意回道:“你的铺子开在哪里,我让赵管事去看看,这做买卖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荣茵一时语塞,她可不是真的来请教怎么经营铺子的,想了想回道:“宝泉局附近有一个,不知道二叔觉得做什么买卖能挣钱?”

荣江没回答,反而催促荣茵再多喝几口:“这是福建武夷大红袍,一两千金,并不多见。茵姐儿今日有口福,多尝尝。”

茶是不是好茶荣茵已经没有心思品尝了,她觉得书房太闷热,这么冷的天居然也闷出汗来。头脑还有些发晕,不知道是不是被熏香熏到了,荣茵长长地吐出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这几年南方迅速崛起了一个泰兴商行,生意做得很大,不知道二叔知不知道?”

荣江握着茶杯的手突然用力,看向荣茵的眼神也变得凌厉,随即想到了什么笑着道:“是你在苏州时听你表哥说的吧。泰兴商行确实与我有些关系,都是些正经买卖,是不是影响到你外祖家的铺子了?我会去信让他们看顾罗家的生意的。”

荣茵头脑越发昏沉,荣江说到后面的话都有些听不清了,她还想问既然是正经生意,为什么会低出市价那么多,可惜还没问出口就倒在桌上,茶碗碎了一地。

荣江看着人事不省的荣茵,脸色变得阴沉:“茵姐儿不要怪二叔心狠,二叔也是为了荣家,我要是出事荣家都好不了。”

他昨夜一晚没睡,想了很久,齐大人要跟他割席的意图太明显,已经夺了他在福建的权力。吴守敬的案子一直被讨论早晚有一天会查到泰兴商行,到时候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杀头的。

就算荣茵嫁进了将军府也没用,老将军远在漠北,在朝中没有势力,严大人权势滔天,将军府也保不了他。他唯一的筹码就是齐天扬,只有把齐天扬拉下水,齐元亨才不会推他出去做替死鬼,他不能被齐家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