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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漪漪 玉不逐流 26097 字 20天前

直到第六日的清晨,她才从这场噩梦中彻底清醒。

“公主?”

木槿伏在殷乐漪床边松了口气,用巾子给她擦拭额上的汗珠,“您可算醒了,奴婢担心死了。”

殷乐漪动了动唇,嗓子里涩的厉害。

木槿极有眼色,忙拿了软垫子和枕头放在她身后,又将她扶起靠坐在床头,将备好的温水喂到她嘴里。

水润了喉,殷乐漪才感觉自己找回了声音,她往自己殿里扫了一眼,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有些恍惚的问:“发丧了吗?”

木槿一愣,“公主问的是什么?”

“陆……”欺字在殷乐漪喉中滚了一滚,又被她咽回去,“十六皇子。”

“公主,这话可说不得!”

木槿忙看了看殿里,幸而无人松了口气。她又忆起当日在猎场的景象,她们公主彼时昏倒,定是不知道后来的事情。

“十六皇子受了重伤直到今日都还昏迷不醒,昨日有个不知轻重的小太监在背后说了句‘十六皇子多半是活不成了’,传到陛下耳中,陛下勃然大怒,罚了脊仗一百将那小太监给活活打死了!”

木槿小声的提醒,“所以有关十六皇子伤情一事,公主可莫要再胡乱说了。”

殷乐漪愣了愣,“……所以他没死?”

“自然是还活着,只是至今仍昏迷着。重明宫更是被陛下下令除了御医外谁也不准进,唯恐十六殿下又被人暗害。”

殷乐漪心口一跳,询问道:“可是找到了暗害他的幕后凶手?”

“找到了,是肃王。”

“肃王?十三皇子?”殷乐漪眉宇微蹙,“怎会是他?”

木槿便又将她昏睡这几日,她不知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说是十三皇子赫连鸿因被贬出京之事一直对陆乩野记恨在心,曾经还在魏宣帝面前扬言一定不会放过陆乩野。赫连鸿安插在都城的人蛰伏许久,终于寻到了这次秋猎的机会,对陆乩野下手。

“这几日朝堂因此事吵的沸沸扬扬,肃王生母滟嫔和胞妹娉婷公主也因此被牵连,如今被罚了禁足。”

木槿为殷乐漪掖好被褥,低声道:“公主,那娉婷公主这回可真是要失宠了,指不定还要因为肃王的事被贬为庶人,也算是给公主你出了口恶气。”

殷乐漪听得直皱眉,她不过昏睡几日,这魏国的风向竟变得如此之快。还有那暗杀陆乩野的幕后黑手,分明是襄王怎的就被栽赃给了肃王?

莫非是襄王怕暗杀陆乩野的事情败露自己无法脱身,便提前准备了栽赃肃王的证据为自己洗刷罪名?

她久病初愈,想这些事情当下只觉头疼欲裂。

木槿从旁看出来了,忙又端来药喂她服下后,又将她扶着躺下,“公主莫要多思了,这些事情与公主又有何干系?公主眼下该好好将病养好才是。”

殷乐漪经木槿提醒一想也是,左右是他们魏国皇室夺嫡争储的内斗,与她这亡晋的公主又有何关联,只要不是让她醒来便听到发丧二字便好。

她分明在心中这般告诉了自己,可闭上眼躺了没一会儿,脑海里竟又是木槿那句学着太监口吻说的“十六皇子多半活不成了”。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床帐里透进来的一缕晨光,不知出了多久的神。

御书房内,魏宣帝拍案而起,将案上今日从冀州发来的数道急奏全部丢向赫连殊。

赫连殊被砸了满脸,跪在地上不敢躲也不敢动,“父皇恕罪!”

“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好一个肃王!朕的好皇子!他暗杀手足、射杀臣子一事朕都还顾念着父子之情未将他先定罪,他却先招兵买马联合冀州附近的州郡打算反朕,好啊好得很啊——”

赫连殊闻言面色有些微妙,那日陆乩野从山中九死一生,他本以为自己这次逃不过一劫,偏那大理寺少卿裴洺竟从中插了一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带回了一块从截杀他们之人的尸首上掉落的信物玉佩。

呈到魏宣帝面前后一瞧,魏宣帝便认出那块玉佩是从前赏赐给肃王之物。

所有的嫌疑一下子便指向了肃王,赫连殊便顺水推舟,将此事推到了肃王身上,声称不知自己的人里混进肃王的手下,虽被治了个失察之罪,但不过是个小过失。

赫连殊思量道:“父皇,十三弟从小性子便急躁,他必定是因为听说滟嫔和娉婷被罚之事所以这才怒火攻心,也是情有可原……”

“冀州远在千里之外,他却能对宫中发生的事了若指掌,可见他早就在宫中留下了耳目,他早已有反朕之心!”

魏宣帝气的面目狰狞,“原本一块玉佩朕还心存疑虑,下令让大理寺的人彻查之事,若不是他所为便还他一个清白!他却连等也不愿意等,可见是心虚到了极点就怕证据确凿被朕定罪,所以这才起兵先发制人!”

魏宣帝怒目看向跪在地上的襄王,“肃王谋杀手足、残害臣子、暗中招兵买马意图动摇大魏社稷江山,朕命你即日领兵赶往冀州,将次子就地诛杀!”

赫连殊浑身一怔,赫连鸿虽远在冀州对他夺嫡构不成威胁,但赫连鸿活着对他登上龙位终究是个隐患,赫连鸿如今自己要自寻死路做那起兵造反的乱臣贼子,便怪不得他这个做兄长的心狠了。

他俯首叩拜魏宣帝,掩住激动的神情,“儿臣遵旨。”

重明宫坐北朝南,是在一众皇嗣的宫殿中最大、也最为富丽堂皇的。

殿宇拢在夜色里也不见黯淡,织金纱的宫灯将殿宇照的熠熠生辉,阶上的琉璃瓦,地上的白玉砖,无一处不昭示着此宫主人的荣宠。

殷乐漪站在重明宫的背后,纤弱的身形陷在斑驳的阴影里,仰头安静的打量着这座华丽的殿宇。

她在这阴影中站了片刻,回过神来她只当自己撇下婢女会出现在此处是鬼使神差。

他的重明宫里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御医,成群结队的为他看诊治伤,她便是进去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而她也不会为了他去冒大不韪,违抗魏宣帝的圣旨,给自己寻苦头。

更何况,人各有命。

若连御医都回天乏术,只能说明他陆乩野寿数已尽,见或不见都没有区别。

殷乐漪这般冷情的想着,脑海里那股撺掇着她走到此处的念头也冷了下来。

于是她转身从阴影中走了出去,方抬脚走了两步,头顶上方便有一道黑影极快的掠过,从屋顶上落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威风凛凛的狼王站在灯下,银白色的皮毛被映照的柔和澄亮,独独注视着殷乐漪的一双幽绿兽瞳里不似平常一般沉寂,反而有几分躁动。

饲养它的主人还生死未卜,它的情绪又怎会好。

殷乐漪蹲在止戈面前,本想同往常一样摸一摸它的头再离开,裙摆却突然被它咬住,将她整个人往重明宫后门的方向拽去。

殷乐漪自然不会任止戈拉扯去,扯着裙子和它僵持,唯恐让过路的宫人听见动静,她压低声音:“止戈你快松开我的裙子,我不能进去……你快松开……”

偏僻的后门被止戈猛地撞开,声响引起不远处宫人的注意。

“那处好像有动静。”

“我也听见了,陛下极是看重十六皇子,咱们可得好好瞧瞧,莫让什么人混进重明宫去……”

殷乐漪若在此处被人发觉,少不得要同宫人解释个一两句,她与陆乩野之前那段不清不楚的传闻才消停,她入夜到重明宫外的事届时又被她们一传十十传百,她到时有嘴也说不清。

又用力拽了拽自己的裙摆,实在是从止戈嘴里扯不回来,殷乐漪心乱如麻的从后门踏进重明宫,藏进去后轻手轻脚的将门合上。

止戈倒是不再拽着她往里边走了,矫健的身形却堵在门口,又将她的去路拦截。

这样的场景让殷乐漪想起她被陆乩野押送的那段日子,陆乩野也是这般恶劣的放狼在她的院子里,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殷乐漪和止戈那双幽绿的瞳孔对视了几息,见它丝毫没有挪动身形而动意思,她忍不住嘟囔:“你可真是陆欺养的一头好狼……”

殷乐漪认命的回头,又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极怕自己撞见重明宫里的宫婢太监,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却发觉这重明宫里静的有些诡异。

除了夜风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从前在骠骑大将军府时,她对陆乩野避之不及,极少主动踏进过

他的院子,更莫说夜里去他院中寻他。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这重明宫内一人也无,是他的授意还是魏宣帝的授意,亦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殷乐漪掩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得蜷缩起,思虑良久后,还是抬脚直奔了陆乩野的寝殿。

一路不见一个宫人,织金纱宫灯沿路明亮如星,殷乐漪畅通无阻的进到陆乩野的寝殿后,愕然发现他这寝殿中竟也是灯火通明。

殷乐漪放轻脚步,穿过外殿进到内殿,隔着一扇屏风远远地瞧见玄色的床帐。她顿了一下,将步子放得更轻后才走了过去。

床帐未放下,少年郎君阖着眼平躺在床榻上,一殿的灯火将他面容照的极是清楚,霜白的发慵懒的散在枕上,俊美如画中仙似的脸庞在这一刻与他沉睡的神情极为相贴,宁和的人畜无害。

不见刺客,也没有异样。

殷乐漪见陆乩野无事,便打算离去,又忽的想到他殿中的怪异,若他不是沉睡而是……

殷乐漪匆匆走到他床边坐下,屏住呼吸伸出食指放到他鼻下,平缓的呼吸洒在她的手指上,她松了一口气。

她不欲多留,将手指收回正要起身离开,皓腕忽然被握住。

殷乐漪惊诧的回首,视线不期然的跌落进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眸中。

“殷姮。”陆乩野声中含着一点笑,“你竟这样关心我。”

第67章 主动“你再主动些,勾一勾我。”……

殷乐漪茫然的望着床榻上清醒的少年,见他眸中噙笑,神情如常,便意识到宫中流传他重伤未愈、昏迷不醒一事乃是假的。

殷乐漪竟还信了那些谬传,担心他的安危,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此处。

她此刻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起身离开,要抽回自己的手腕,被陆乩野察觉到后握的更紧。

殷乐漪眉黛含颦,“你松手,我要走了。”

陆乩野囚着少女的皓腕不肯松,“我伤了六日,你今日才来瞧我也就罢了,现在连一刻不愿多待便想走?”

殷乐漪不愿和他多费口舌,挣脱他桎梏时用另一只手往他臂膀处推搡了一下,听见他吃痛的闷哼一声。

殷乐漪一愣,旋即眉心又蹙几分,“别装了。”

陆乩野摸了摸被她推搡的地方,好笑道:“在你面前我又何须装?难不成我装一装还能博你几分怜悯?”

殷乐漪半信半疑的打量他,见他薄唇发白,面色间确有几分像伤病带出的憔悴,和素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不禁回想起那日他浑身是血,像一具尸首倒在她身前的景象。她颤着睫羽从陆乩野面上别过视线,害怕再多看一眼那日场景又重现。

陆乩野从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殷乐漪的神态变化,他虽有些不满殷乐漪过了六日才来看他,但她既然来了就说明陆乩野在她心中尚有一席之位。且她方才还担忧的试探他鼻息,还有眼下她回避他的眼神,都让陆乩野生出了试探之心。

他解开亵衣带,殷乐漪见他脱衣目光更是躲闪,“你脱衣做什么?”

“让你瞧清些,我到底是不是装的。”

陆乩野脱下亵衣露出上身,扳过殷乐漪的身子让她看清自己。殷乐漪被迫看去,只见他脖颈、胸口、腹部乃至两条手臂都缠着布条,身上的伤怎么看都不轻。

陆乩野执起殷乐漪的手放到他胸膛上,盯着她的眼眸道:“殷姮,我这些伤都是那夜和那些人缠斗留下的。”

殷乐漪垂下睫羽,有些不敢看陆乩野的眼睛。

其实那一夜,她是有机会挟持赫连殊,让赫连殊的驾车下山回到营地,为陆乩野求援的。但她没有选择为陆乩野冒险,所以陆乩野才会遍体鳞伤。

愧疚吗?自然是有的。

陆乩野救了她一命,又以命换她下山平安归来,她却冷心冷情的冷眼旁观。

她的掌心里不断传来陆乩野胸口的温度,而非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她庆幸陆乩野没有死在山中,否则她大约会一直对他心存愧意。

她思量片刻,还是提醒了一句:“伤你的幕后之人是赫连殊,并非是赫连鸿。”

陆乩野颔首,“是我安排的证据指向赫连鸿。”

殷乐漪面露不解,陆乩野将她的玉指放在掌心中把玩,“我的探子前些时日便从冀州给我传回了消息,赫连鸿暗中联合冀州附近的州郡意图起兵。我便顺水推舟借赫连殊杀我一事推他一把,他果然便按捺不住。”

他讲到此处,勾唇对殷乐漪露出一个极畅快的笑,“陛下今日下旨让赫连殊出兵去冀州将赫连鸿就地正法,赫连氏手足相残,不论谁输谁赢,他们二人之间都要死一个。”

这次秋猎,赫连殊能寻到向陆乩野下手的契机,归根溯源乃是因为殷乐漪的意外。

所以赫连殊暗杀陆乩野一事显然是临时起意,其实细究起来并不是毫无破绽,但陆乩野九死一生逃出来,不将此事禀告给魏宣帝处置赫连殊,却将远在千里之外的赫连鸿拉下水,兵不血刃的便挑起赫连氏的兄弟相残,其城府之深,手段之狠,便是殷乐漪早知晓陆乩野是个心思难测的人,也仍旧有几分头皮发麻。

“赫连殊残害手足不一定会被赐死,但起兵谋反动摇魏宣帝皇位的赫连鸿,纵使是亲子魏宣帝也不会让他继续活着……”殷乐漪望着陆乩野的眼神颇有几分复杂,“你可是这样想的?”

陆乩野坦荡承认,“不错。”

能让一向睚眦必报的他暂放对赫连殊暗杀之仇,也要不惜以自身做局挑起赫连殊和赫连鸿的争端,逼得魏宣帝和赫连鸿父子反目成仇。陆乩野会这么做的原因,殷乐漪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皇位。

陆乩野要想入主东宫坐上储君之位,赫连殊和赫连鸿便是他要踩着上位的垫脚石,难怪身为魏国皇子的陆乩野竟然会在山洞里荒谬的答应她动摇魏国皇权的条件,皇权若不动,陆乩野又怎能当太子、再坐皇位。

终归是权势迷人眼,殷乐漪竟还自作多情的想过陆乩野或许是为了她。

“你心中有主张便好,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殷乐漪说罢便要起身,陆乩野怎会轻易放她离开,急急从后方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按倒进被褥里,“殷姮,你就这么着急走?”

被他紧握的腰腹处传来一阵痛楚,殷乐漪吃痛的轻咬下唇,“……陆欺你莫要乱来,若被人发觉我在你殿中传出风言风语,我往后该如何自处?”

陆乩野觉出她腰腹处的不对,一边撩高她的裙摆,一边道:“我宫中夜里都是无人的,你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殷乐漪怎能由着他孟浪的掀裙,当即便又羞又恼的用手去阻,“陆欺,你放手……”

裙衫撩开,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印入陆乩野眼底,侧腰处一块淤青颜色可怖,在她这具细腻如玉的身子上显得格外刺目。

陆乩野忙松开她的腰,她惊慌失措的往床榻里躲了躲,上襦在方才的混乱里从肩头滑落,瘦削的雪肩上又露出几块淤青。

陆乩野只觉这些淤青在她身上分外刺眼,“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伤?”

殷乐漪双腕环在胸前,见他眼中毫无情欲之色,反而有几分关切。

“……没什么。”

她不愿提这些淤青的由来,默默地将肩头的衣衫拉起。陆乩野忽的欺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殷姮,我要瞧一瞧你身上的伤。你若挣扎免不了碰到我身上的伤,到时候伤口又裂开,我不死也要在你手上丢半条命。”

他行事强硬又果断,不肯给殷乐漪留片刻的思量,殷乐漪推向他胸口的手在半空悬了一会儿最后又放下。

无论殷乐漪怎么将自己撇出去,陆乩野这身伤归根结底还是因救她而起。他只想瞧一瞧她身上的伤,那便由他瞧去罢。

迤逦的裙衫堆积在细腰处,少女莹白的身子如剥开花瓣的蕊展露到陆乩野的眼前,可这一回他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旖旎。

不单单是腰腹和肩头,她的小腿和膝盖上的淤青更多,就像是无数次摔倒后又面前自己爬起来,积攒出的淤伤将她这具羊脂玉般的身体折腾的破损。

殿中一派死寂,殷乐漪却感觉到陆乩野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强烈的有如实质,让她根本无法忽略。

“……陆欺,你看好了吗?”

虽是看伤之名,但近乎半裸的被陆乩野无声无息地注视身子这么久,她还是忍不住蜷缩身子,将脸颊侧埋进一旁的被褥里。

陆乩野语气未明:“是不是那夜我让你下山之后,你在山中摔的?”

没有刀枪剑戟造成的外伤,只

有一身的淤青,尤其是一双腿更是损伤最严重之处,除了摔伤陆乩野想不到其他。

他静等少顷,见少女缩在被褥中的头轻轻点了一下。

陆乩野探手抚摸少女肩头的伤,动作格外的轻柔,让少女忍不住偷偷瞧他。

他从前抚摸她的身子都是带着蛮横和掠夺的意味,何曾像眼下一般克制着力道,温柔的恐将她碰碎。

殷乐漪心头浮现出一丝难言晦涩,还不待看清陆乩野的神情,身子便被他从床榻上捞起拥入他的怀中。

“殷姮。”他唇贴在她的耳畔,沉声问:“我是不是不该让你独自下山?”

明知她娇弱的似朵花,他却让她一个人在疾风骤雨的夜里离开,即便那些杀手不会为难她,可被雨水冲塌的山石、蛰伏在林中的野兽,这些东西都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他是个桀骜不驯的凉薄性,若要他为谁动摇担忧是决计不可能之事,尽管殷乐漪不想承认,但还是听出了陆乩野话中潜藏的忧心。

他对殷乐漪的关心,让她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才好,“陆欺,我没你想的那般娇弱……”

那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陆乩野能让她独自下山避开刀光剑影,对当时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陆乩野自诩行事缜密,布局从无遗漏,可这一回见到她身上这些淤青,他心里却难以抑制的生出几分后怕。

“殷姮。”陆乩野收紧手臂,将怀中少女拥的更紧,承诺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殷乐漪哑然,陆乩野又执起的她的右臂,注视着她臂上的鞭伤,“赫连娉婷会被赫连鸿牵连,不管是贬为庶人还是赐死,她都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兴风作浪。”

殷乐漪从陆乩野胸口仰起小脸,“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是赫连娉婷伤的我。”

“你不说我难道就不知吗?”

陆乩野搂着她一同躺倒在软枕上,侧躺着瞧她的殊色娇颜,只觉她每一处都让自己心生怜爱,“可有上过药?”

殷乐漪柔声道:“都上过了。”

烛光拢在她半遮半掩的身子上,玉白色的肌肤泛出温柔的光泽,她乖顺的躺在陆乩野身侧,犹抱琵琶半遮面,灯下倚美人,美的扣人心弦。

陆乩野将她身子往自己怀中又按了几分,垂首衔住她的唇,“今夜就留在我殿中安寝。”

殷乐漪正要开口拒绝,陆乩野的吻便落下来趁机入到她的檀口里,香舌被含住吮吸,带着不容她退缩的力道与她纠缠,直将她吮吻的气喘吁吁他才退出来,又咬着她的唇瓣逐吻。

少女的唇柔软如云,陆乩野含住便不愿意松开,吻的极是入迷。

殷乐漪的双腕撑在他的胸膛上,却又敢太过用力推搡,只能轻轻的推拒。这样的抗拒在陆乩野眼中略等于无,他更加得寸进尺,修长的手指滑入月白色的小衣里,他睁开眼,见殷乐漪红霞满面,望着他的一双桃花眸里水雾氤氲,柔情似水地仿佛在望情郎。

她别过脸躲开陆乩野的吻,隔着小衣按住他的手,“……我若是再不回去,婢女们肯定要去禀告母妃来寻我了。”

陆乩野盯着她的眸色沉如浓墨,里面流淌着显而易见的情欲,“殷姮,我想要你。”

他言辞露骨的让殷乐漪心口一跳,对上他的眼眸更是让她抗拒的摇头,“不行,会被发现的……”

她从床榻上坐起,忙不迭的为自己穿衣束裙,陆乩野从后方拥住她的身子,偏头逐吻她的脸颊,“你我二人又不是见不得光,发现又能如何?”

殷乐漪拉高衣衫的手一顿,她和陆乩野如今的关系若非要有个定义,盟友才是最贴切的。他们各取所需,他救了她一回,他想从她身上讨些利和甜头,她若不给反倒显得她扭捏言而无信。

给了他这一次,她在面对他时,也不必再感到愧疚了。

这般想着,殷乐漪束带的手垂了下去,轻声道:“那你快些……”

从前陆乩野想和她亲近,哪一回她不是百般推脱抗拒,乍一听见她松口答应愿意迎合自己,陆乩野只觉体内的**噌的被点燃。

陆乩野搂住她的身子按在自己腿上,一面亲吻她的长颈,一面道:“对着你我素日何曾快过?殷姮,你要想我快些,不如试着主动勾一勾我。”

许是因为在吻她分不出神,他的语调拖得极缓,尾音的那一个勾字更是拖得绵长无比,听到殷乐漪耳朵里便极尽蛊惑之意,仿佛真有把钩子在钩着她按照他的话去做。

而殷乐漪想起素日与他的情事,他没有一次不将她磋磨到筋疲力尽的,她此时不想和他纠缠那般久,只想早些离开。

殷乐漪往后缩了缩颈子,双手扶住陆乩野的肩膀,“……我要如何做?”

陆乩野从她肩窝里抬起头,既惊讶她今夜的一反常态,又迫切的想要感受她的主动。

他抑住想将她拆骨入腹的念头,身子慵懒地往床头一靠,掌着细腰的手指沿着她细腻的腰线上下摩挲,另一只手指点了点他的薄唇,循循善诱:“你再主动些,勾一勾我。”

殷乐漪忍住羞赧,试探的将唇印在陆乩野的唇上。她保持着两唇相贴的姿势停顿了片刻,腰又被陆乩野不轻不重的握了握,催促的意味明显。

她便又学着他痴缠她时的吻,将舌尖一点一点送入他的唇中,勾住吮吸。

陆乩野感受到少女的不得章法,她每一次的吮吻都又缓又慢,回回都在即将勾住陆乩野的心神时又缩回去,明明青涩无比,却像是在故意隔靴搔痒的撩拨于他。

他喉结无声滑动,将头往后退了半寸,一条银丝从他们唇齿间相连又断开,落回到少女红艳水光的檀口上,她眼含迷茫的望着他,似是不解他为何要突然中断这个吻。

陆乩野摸一摸她柔软泛红的唇瓣,嗓音里透出几分暗哑:“再吻下去,主动权就不在你手上了。”

他握住少女的腰肢往上抬悬空几寸,“我腹上有伤,不宜多动,这回换你来。”

言毕,他又忍不住偏头含咬她白皙的耳垂,“主动权在你手上,你想快便能快,想慢便能慢。”

殷乐漪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双腕撑在他的肩头,挂在腰上的裙摆如花瓣在空中舒展又落下,掩住她二人交缠的身形,头顶上方传来陆乩野似餍足似畅快的一声闷哼。

少女的柔软的身子贴在陆乩野的胸膛,一双皓腕紧接着缠上陆乩野的脖颈,她将下巴抵在陆乩野的肩头,缓慢轻柔的起落。

陆乩野看不见殷乐漪的脸,但她今夜的乖顺和迎合已经足以将陆乩野的心房都填满,何谓身心合一,灵肉相贴,大抵不过如此。

他几乎能够笃定自己在殷乐漪心中有一席之位,或许还不止,她一定也喜欢他,否则她又怎会如此主动如此乖的将自己交付在他手中。

“漪漪。”陆乩野情难自已的唤,侧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吻她的侧颈,不厌其烦,“漪漪……”

殷乐漪一张脸颊早已染上情色的红,柔情眸中更是水雾迷茫,湿润一片,唯独眼神格外的清明,和陆乩野陷入云雨的沉沦不同,她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的沦陷。

直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瘫软到陆乩野的怀中,攀着他的脖颈,有气无力道:“我不要有身孕……”

她粉面含春,红唇微张,乌黑的鬓发湿润的贴在颊边,整个身子仿佛从水里淌过似的,惹人怜爱至极。

陆乩野抑住心底试图摧折她的蠢蠢欲动,在她额心处吻了吻,遂了她的意:“好。”

重明宫亮若白昼,殿内烛光火影,交叠的身影在帐中澄澄如明,满室关不住的旖旎春情。

翌日落了小雨,寒风凛冽刺骨,有了几分冬日的兆头。

日上三竿,殿中一夜的烛火早已燃尽,陆乩野方清醒。

他将手臂往身侧一探,寻了个空,本还半阖着的眼帘瞬间掀起,却见自己身旁空空荡荡。

昨夜温香软玉在怀如同一场梦,少女主动迎合的画

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可她却这般不声不响的离开,而陆乩野竟也没有丝毫察觉到她的离去。

陆乩野抬手抚了抚眉骨,自萧家变故后,他睡眠便变得极浅,防备心更是变得极重。除了不与人同榻共眠外,夜里更是不容人近身伺候,烛火也要一直点到天明,让他足以捕捉到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样的习惯他已保持了十多年,但殷乐漪的出现却轻易将他的原则打破。

她躺在他的身侧,他不但不会排斥,反而能如常人般的深眠。

为何在骠骑大将军府时,他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若能早一些意识到,他或许便能更早些得知自己对她的心意了。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打断了陆乩野的思绪。

傅谨傅严端着膳食和熬好的汤药走进来,见陆乩野清醒,询问道:“公子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尚可。”陆乩野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伸手碰了碰自己腰腹处的伤,“你们晚些时候让御医来为我换药,我腰腹上的伤口约莫是裂开了。”

傅谨喋喋不休:“公子连床榻都未下伤口就裂开了,那御医竟还敢被人尊称为圣手,我看是个庸医罢。”

陆乩野不咸不淡的瞥了傅谨一眼,傅谨被这一眼莫名看的有些发怵,咳嗽一声闭上嘴。

傅严则相比弟弟傅谨要严肃许多,“公子,您这几日都伤病在床,有一件关于芙蕊公主的事属下一直未能来得及向公子汇报。”

一听是关于殷乐漪的,陆乩野敛了心神,“何事?”

“那日属下和傅谨与襄王的手下周旋许久后才和公子汇合,属下后来便特意去调查了一番襄王当日的动向,发现在公子您为护芙蕊公主独自下山后,芙蕊公主并未回到营地里,而是在天明后坐着襄王的马车,和襄王一起回到营地。”

傅严作揖,“襄王暗杀公子一事,在场见证此事的人必定会被襄王灭口。可芙蕊公主不但毫发无损,还被襄王安然无恙的送回去,这事实在可疑,属下怀疑芙蕊公主或与襄王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

他欲言又止,抬眼看一眼陆乩野神情,陆乩野语气不明:“继续说。”

傅严这才敢接着道:“属下斗胆怀疑芙蕊公主和襄王已成一派,所以即便公子以身护了芙蕊公主,公主她也没有下山回营为公子向陛下求援。”

“公主她……她和襄王一样,都想致公子于死地。”

傅谨听完兄长讲的这一番猜测,立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芙蕊公主,那可是唯一一个欺骗他们公子、往他们公子胸口捅了根簪子后还能活着的人。

傅严又焉能不知公子待芙蕊公主的不同,他跪在地上以示忠心,“目前的局面虽然是公子您希望看到的,但那夜若非公子手段高明随机应变,公子说不定便真的要因芙蕊公主搭上一条性命了。”

他俯首作揖,“属下恳请公子往后在芙蕊公主一事上,不要再心慈手软。”

陆乩野垂下眼帘望向傅严,眸中情绪被掩在其后,淡声问:“依你之见,莫不是要我杀了她以绝后患?”

傅严正要点头,被傅谨按急急下,“公子,我兄长他今日一派胡言乱语!还望公子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公主她……公主她温柔仁善,不像是会害公子的人!”

陆乩野抬抬手,傅谨忙拖着傅严告退。

殿中又复沉寂,晨光落在床帐上,一支珍珠钗在角落处被照的熠熠生辉。

陆乩野探手将珍珠钗捡起,放在掌心里漫不经心的把玩。

殷乐漪从前便在他面前动过对他的杀念,寻到时机借赫连殊的手,兵不血刃的将他除去,她还真是聪明。

陆乩野摩挲钗上的珍珠,想到殷乐漪昨夜的乖顺与主动,恐怕都是做戏的虚与委蛇。他还险些真的以为她对他终于动了几分真情。

珠钗在陆乩野掌中应声折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冷笑着将断掉的珠钗丢到了地上。

可惜他陆乩野这条命阎王爷不收,公主殿下不能如愿以偿的除掉他这个心头大患,也就更别想从和他的纠缠中脱身。

第68章 卧病“听说,你与裴洺相谈甚欢?”……

芙蕊公主以透气为由,昨夜不许宫婢跟随独自离开绛清殿。

木槿忧心公主,在殿中等了芙蕊公主半宿,才等到公主回殿。

她身为宫婢,不敢询问公主的去向,可在为公主宽衣解带沐浴之时,看到公主身上的那些痕迹,还是心惊肉跳。

“公主……”

殷乐漪眉眼难掩倦怠,示意木槿,“此事莫要声张,更不能让母妃知晓。”

木槿已不是第一次在殷乐漪身上瞧见这样的痕迹,她们公主何其的娇柔,让公主大病初愈便受这样的磋磨,和要她们公主半条命有何区别。

她伺候完公主擦身换衣,果不其然公主当夜便又发起了热,身子烫的跟火烧似的,风热卷土重来。

冀州与都城相隔数千里,襄王奉命讨伐肃王之事一出,消息便在魏国传的沸沸扬扬。

肃王赫连鸿在冀州得知此事后更不会坐以待毙,联合冀州附近的州郡起兵,朝着魏国都城的方向沿山路一路行军,途中若遇不为其大开方便之门的州郡,便带兵强攻。

肃王来势汹汹,起兵攻打更是让人措手不及,不过十几日光景,崇州、龚州两个州郡便接连沦陷。两州的百姓饱受战火苦不堪言,纷纷向其他州郡逃窜,一时间硝烟四起,流民遍地。

肃王暴行引得天下文人口诛笔伐,若让此等乱臣贼子坐上皇位,定是一代暴君,魏国社稷更将毁于他手。

是以襄王赫连殊讨伐肃王,可谓是匡扶朝纲、铲奸除恶,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但襄王虽在百姓心目中素有贤王美名,却从未领兵上过战场,朝堂和民间对他能否顺利讨伐肃王的质疑声也不在少数,拿他和将星十六殿下相比的更是颇多。

都道若不是十六殿下身受重伤,出兵讨伐肃王一事又怎会轮到襄王。

半月后,肃王占领维州,盘踞在城楼之上和襄王的兵马狭路相逢。

两军对阵,兄弟重逢,双方皆高举着魏国军旗,场面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诙谐。

赫连殊骑着战马从军中走出,仰头对着城楼上的赫连鸿高声道:“十三弟!你已铸成大错,不要再执迷不悟,现在打开城门束手就擒随为兄回京,为兄必定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留你一条性命!”

赫连鸿讽刺一笑:“赫连殊!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惺惺作态!本王若束手就擒,你恐怕马上便会将本王的头颅斩于刀下,你这等两面三刀的伪君子竟还被称为‘贤王’,可见朝堂上那群臣子有多么的有眼无珠!”

他有恃无恐,赫连殊被他骂的一脸青

色,忍下一肚子怒气,继续规劝道:“……你不知悔过,一意孤行,可有想过滟嫔娘娘和娉婷的处境?”

“她们二人一人是你生母,一人是你嫡亲的妹妹。你在维州行下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事,她们二人受你牵连,你于心何忍?”

赫连殊自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承想他这番话一出,反惹得赫连鸿勃然大怒。

“赫连殊,你也知道我母妃胞妹无辜?可又是谁将暗杀赫连欺的罪名推到了我头上,害得我母妃胞妹被软禁在宫中!”

赫连鸿本想再养兵蓄锐,蛰伏一段时日,可暗杀手足的罪名竟就这么可笑的被栽赃到了他身上,父皇更是昏庸,不彻查便将母妃和娉婷软禁,身为人子和兄长又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赫连殊,休要再与我多言半句!我今日便先杀了你祭旗,待我他日杀到京城登上龙位,再将那佞臣赫连欺的头颅割下,让你们兄弟团聚!”

眼见他动了杀机,赫连殊的盔甲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赫连欺战功赫赫,是他入主东宫之位最大的阻碍,他若是不能凭借这场战役打响名声,赢得百姓的爱戴,东宫之位便离他又远了一步。

但赫连殊不擅领兵作战,可此战他又必须拿。所以他这才想不费一兵一卒,规劝赫连鸿归降。

可这赫连鸿却已经完全是一副一条路走到黑的架势,赫连殊麾下幕僚骑马到他侧后方,悄声道:“殿下,肃王既然不为所动,殿下便只能以兵马取胜了。”

他说罢又不动声色地瞧一眼身后的士兵,将声音又压低几分:“将士们都蠢蠢欲动,若殿下再不向肃王开战,恐会军心不稳,惹来非议。”

赫连殊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抽出腰间的剑,下令道:“肃王残暴,屡教不改!众将士听令,与本王一同攻入维州,取肃王人头者!赏万金!加官进爵——”

然首战失利,前线消息传回到都城之后,引得魏宣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

“竖子!竖子!竟敢在战前高嚷杀手足登皇位,朕还没死呢!”

朝臣异口同声,“陛下息怒——”

“陛下,肃王如此嚣张,他首战得胜气焰必定高涨。襄王殿下不善领兵,臣以为是否需派增援相助襄王殿下?”

魏宣帝气的胸膛起伏,他给襄王拨的兵马比肃王的兵马多出了一倍,襄王竟如此不堪重用,让肃王以少胜多。

若领兵前去讨伐的是陆乩野,恐怕早已将肃王伏诛,此刻得胜班师回朝,又怎会让魏宣帝动气。

可惜他那骁勇善战的十六子现在还躺在重明宫中昏迷不醒,罪魁祸首还是那忤逆之子赫连鸿,这逆子得胜想必心里更是得意不已。

自古便没有做君父的被儿子压一头的道理,魏宣帝怒火中烧势要挫一挫肃王的锐气。

又为襄王拨去一万兵马,魏宣帝下朝后回到御书房,下旨将滟嫔赐死。

一盏茶的功夫后,传旨的太监匆匆赶来回禀,“陛下,滟嫔娘娘她……她吵嚷着要见陛下最后一面,说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说着便将往日魏宣帝赏赐给滟嫔的旧物呈上,魏宣帝见后非但没有动容,反而怨怒更重。

儿子忤逆不孝,做母妃的也是个冥顽不灵的,魏宣帝拍案而起,“好!朕就遂了她的心意让她死个明白,摆驾!”

滟嫔寝殿中,两个忠心的宫婢一直将滟嫔牢牢地护在身后。

直到魏宣帝驾到,两个宫婢这才跪在地上哭天喊地,“陛下明鉴,滟嫔娘娘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魏宣帝将这两个宫婢一脚踹开,“违背圣意的狗奴才!来人,把他们两人给朕拖下去凌迟!”

滟嫔连滚带爬的跪在魏宣帝面前,“陛下!她二人不过是忠心护主罢了,陛下要打要罚冲臣妾一人来,与她们二人无关啊陛下……”

“护主?魏国是朕的魏国,皇宫是朕的皇宫!她们连谁是主都分不清,你还敢说她们护主?”魏宣帝俯视着地上的滟嫔,“滟嫔,你且记好了,今日害死这两个宫婢的正是你这尊卑不分的主子。”

宫婢们惨叫着被拖出寝殿,滟嫔自知再无回天之力,抱住魏宣帝的腿,哭的肝肠寸断。

“陛下……臣妾自十六岁入宫,侍奉陛下二十余载。臣妾自问对陛下一片真心,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异心,陛下当真半分也不顾与臣妾这二十余载的情分,要一杯鸩酒将臣妾赐死吗?”

“滟嫔,你也莫要怪朕心狠。你有今日全拜你那儿子所赐。”

“肃王他是被污蔑才会行差踏错……臣妾、臣妾自知他罪孽深重,臣妾无话可说……可陛下赐死臣妾只会让他更恨陛下,臣妾恐他做出更错之事!还请陛下看在往日对臣妾的宠爱上留臣妾一命,便是打入冷宫臣妾也甘之如饴……”

“那不孝子自起兵那一日便早已和朕势如水火,区区恨意朕又有何惧?”魏宣帝冷漠至极的打量滟嫔的脸,“往日朕宠爱你,不过是因你和贵妃长的有几分相似。如今贵妃已在朕身侧常相伴,朕还留你这生出忤逆之子的嫔妃有何用。”

滟嫔闻言如遭雷击,泪水滞在眼中,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魏宣帝。

从前她宠冠六宫,独得陛下圣宠,便是连出身高贵的皇后娘娘也要避她三分。那时她便以为自己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满心满眼的将魏宣帝当做夫君一样的敬爱。

后来晋国皇后慕贞入宫为妃,她被分去宠爱。无数个夜里她恨过怨过,但更多的还是期盼陛下能记起他们从前的情分,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她的身上。

可此刻魏宣帝的话,却将她所有的幻想震碎。

她能得宠只是因为有几分肖似贵妃,那她这一生算什么?一个肖似贵妃的赝品吗?

滟嫔愣愣地看着魏宣帝拂袖离去的背影,他冷漠的甚至都不愿再回头多看她一眼。

“哈哈哈……哈哈……”

滟嫔自诩与他二十余载的夫妻情分,原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痴心妄想,她竟还可笑的盼望贵妃失宠,他能对她回心转意。

老太监扳住滟嫔的下巴,将鸩酒强硬的给滟嫔灌下去,嗓音尖细的道:“娘娘,您且安心去罢。”

滟嫔倒在地上,神情癫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毒很快侵入肺腑七窍流血,将她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脏污,最终失去生机。

老太监看着地上已成尸体的妃嫔,眼神麻木,仿佛在这后宫中已目睹过无数次眼前这样的场景。

又声无起伏的道:“滟嫔娘娘薨了。”

襄王首战失利,魏宣帝震怒赐死滟嫔的消息一时传遍前朝后宫。

皇后亲自备着厚礼前往重明宫时,在宫外遇见了才为陆乩野看完诊的御医。

她急忙将人拦下,询问道:“十六殿下伤势如何?可有转醒?”

御医作揖道:“回娘娘,十六殿下伤势过重,目前还未转醒。”

“这都大半月过去了,他究竟要何时才能好?”

“十六殿下此次九死一生,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老臣也拿不准殿下何时会醒,只能每日继续用汤药养着,或可能早日清醒。”

皇后闻言更是头疼不已,襄王不擅带兵打仗,一次战败便让陛下震怒赐死滟嫔,如果襄王再败,她担心自己和襄王也会被问罪。

为今之计,只能向善战的陆乩野求援,让他去前线助襄王一臂之力,可谁能料到此子伤重至今还未有苏醒的迹象,当真是成也因此子,败也因此子。

皇后吩咐道:“你们替本宫将这些东西送进重明宫里,尤其是要叮嘱重明宫的奴才们,一定要照料好十六殿下。十六殿下若有个好歹,本宫必拿你们是问。”

“是。”

皇后身边的人,成群结队的将名贵药材流水似的往重明宫中送,傅谨以陛下严令旁人进殿为由,将人堵在了宫门口,只收了礼向皇后转达了谢意。

待皇后的人离开,傅谨这才关上宫门进到殿中,将皇后的来意一五一十的传达给陆乩野。

“襄王对公子下手时没留过情面,如今倒来求我们公子去助襄王一臂之力,皇后和襄王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书案前堆积着前线传来的战报,陆乩野倚在雕花木椅上,肩头披着件宝蓝的大氅,鹤发用一根玄色的发带懒散的束在身后,单手翻着其中一份战报,视线漫不经心地从上面的文字划过。

傅谨将一碗汤药端到陆乩野面前,“公子,您说襄王要是一直输下去,肃王会不会一路打到都城来?”

陆乩野将手上的战报一合,随意地扔回书案上,“赫连鸿根基不稳,后方只有崇州、龚州、维州三个州郡做后援。而赫连殊背后靠着的是整个魏

国,即便赫连殊在行军作战上是个庸才,他最终还是会取胜。”

他目光长远,傅谨一经他点拨便豁然开朗,“可若按现在的战况那打的便是消耗战,襄王最后取胜恐怕也要折损不少的兵马和粮草。”

“不错。”陆乩野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他还得继续“昏迷”下去,将这伤慢慢的调养,方能置身事外,观那赫连氏兄弟自相残杀。

晨光洒落到书案上,陆乩野抚了抚眉骨,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地询问:“今日是第几日了?”

傅谨被问的一愣,“公子问的可是襄王出征的第几日?”

陆乩野在心中默算了时日,到今日便是第十三日。

那夜殷乐漪不声不响的离开后,整整十三日未再来他殿中看过他。

仿佛坐实了虚与委蛇这四字。

陆乩野心中冷笑一声,“去将芙蕊公主请过来。”

殷乐漪缠绵病榻半月有余,病去如抽丝。贵妃忧心她,每日都带着亲手熬制的汤药和膳食,前来绛清殿照顾她,不假手于他人。

今日贵妃来时,带来了滟嫔被赐死的消息。

她一边给殷乐漪喂药,一边对她道:“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陛下昨日还可宠爱滟嫔,今日便能一杯鸩酒将她赐死,可见这天子的宠爱何其凉薄。”

殷乐漪沉默不语,贵妃喂她喝完药,屏退四下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道:“母亲不想你牵扯进魏国的争端里,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的度过下半辈子,你可明白?”

贵妃虽与滟嫔并无交集,因为赫连娉婷屡屡刁难殷乐漪一事,贵妃更是对滟嫔母女深恶痛绝。但滟嫔被赐死,不免让贵妃生出了些唇亡齿寒之感。

“母亲望儿臣能平安顺遂,可儿臣并非魏宣帝亲子,儿臣与魏宣帝更是有血海深仇。”殷乐漪握着贵妃的手,轻声道:“儿臣敢问母亲,魏宣帝今日可讨伐亲子、赐死相伴多年的嫔妃,往后便不会将儿臣这个敌国隐患除去吗?”

贵妃哑然。

而殷乐漪经滟嫔和肃王一事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母亲,退让和妥协便等于将身家性命交由旁人主宰,儿臣不愿再如此了。”

这话题沉重的让贵妃长叹了一声,“好了,先不谈这些了,你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这一回你实在病的太久,教母亲整日忧心不已……裴洺得知你久病未愈,一直托宫人从外送来许多滋补药材,今日更是向我递了帖子,想进宫来探望你。”

“母亲可回绝了他?”

“我急着给你送药和膳食来,还没来得及回绝他。”

殷乐漪又用了几口清粥,对贵妃道:“母亲不用记挂儿臣,儿臣今日已感觉大好,想出殿去走走了。”

“你这么多日都未曾踏出寝殿一步,若真觉身子大好的确该出去走一走了。”

待殷乐漪用完膳,母妃又亲手为她梳妆,本欲和她同游,雍华殿的人却急匆匆的来寻贵妃,陛下莅临雍华殿,请贵妃回殿中接驾,贵妃只得折返回殿。

殷乐漪便让木槿随自己出殿,移步御花园。

寒风瑟瑟,落叶凋零,园中菊花还余最后一抹秋色,冬日悄然而至。

木槿将带来的披风为殷乐漪披上,“天气渐凉,公主大病初愈不宜吹风,莫要又伤了身子。”

殷乐漪抬首望一眼天色,灰蒙蒙的令人心生惆怅。

“木槿。”殷乐漪柔声发问:“魏国的都城冬日会下雪吗?”

木槿如实答:“公主,都城每年冬日都会下雪。届时这些树上、屋檐上都会覆上一层厚厚的雪,十分漂亮。”

殷乐漪没有回话,垂下首远瞧见不远处一抹青色身影立在树下,向她的方向遥遥望来。

“公主,那可是裴少卿?”木槿惊异道。

没有母后的召见,他竟然还敢只身入宫,实在执拗。

殷乐漪在心中叹一声,看来今日一定要当面与他说清。

“木槿,我去和裴少卿说几句话。”

木槿道:“那奴婢就在不远处帮公主把风。”

殷乐漪颔首,拢了拢肩头的披风,向裴洺走去。

裴洺见那道纤弱的身影向自己款款而来,忙迎上去行了礼,又见寒风将她鬓发吹乱,关切道:“魏国都城不同旧国,冬日格外寒冷,公主还须保重身体。”

晋国的都城从不落雪,被旧臣提及此事,殷乐漪又多了几分伤怀。

“若无召见,裴少卿进后宫终是不妥。”

“公主莫忧,微臣随柳太傅一同进宫为年幼的皇子授课,合乎礼法,并无不妥。”

殷乐漪闻言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太傅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裴少卿也是文采出众的才子,能得你们二人授业解惑,魏国的皇子们长大后必定能有所建树。”

“公子太高看魏国的这些皇子了。”裴洺嗓音温和,“柳太傅曾不止一次在私下同微臣说过,这些皇子的资质与公主相比乃是天差地别,每一回进宫都让他焦头烂额,愁云惨淡。”

经他描绘,殷乐漪想象到太傅硬着头皮教导魏国皇子的样子,唇角不由得翘起,露出一个浅笑来。

“可真是难为太傅了。”

见她笑逐颜开,裴洺注视她的目光更加柔和,殷乐漪意识到后又敛了笑容,步入主题。

“裴少卿,我知你之心,但我想说的话上一回已写在信笺上让木槿转告于你。下一次我若再身陷囹圄,还请你莫要再像之前秋猎之时罔顾性命的相助我。”

“公主此言差矣。”裴洺正色,“即便微臣今生无缘与公主长相守,但微臣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自己是谁的臣子。公主遇险,微臣又岂能袖手旁观?”

“可我如今并非你的君主。”殷乐漪只觉无力,“裴洺,你若执意与我有牵连,你我恐都会丢了性命。那夜在山中的枪林箭雨你可都忘了吗?”

裴洺闻言,屈膝在殷乐漪身前跪下。

殷乐漪往后退了半步,“你这是作何?”

“公主请听微臣一言。微臣自知裴氏一族通敌叛国罪无可赦,但微臣却与微臣之父并非一心,如今魏国内乱纷争四起,魏宣帝更是残暴不仁,没有丝毫明君之相,长此以往,魏国社稷必将动荡。”

“慎言。”

殷乐漪望向四周,见木槿仍在把风无人靠近,松了一口气。

她叮嘱裴洺,“此时此地,不是你与我谈这些话的时候。”

“微臣怕现在不谈,往后便再无机会向公主表明忠心。”裴洺又是一揖,“微臣在大理寺的属下在那夜山中尽数被乱箭射杀,其中一人更是以命护下微臣之命。”

“他是魏人,微臣是晋人。我们之间本该是有解不开的国仇,可他却以身相护,死在了他为之效忠的皇子手上,何等的唏嘘。”

那日木槿在赫连娉婷手下护殷乐漪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殷乐漪能体会到裴洺此刻是用何种心情在与她言说此事。

“裴少卿,你可是想为你的属下报仇?”

“是,但也不止是为他们报仇。”裴洺义正辞严,“若魏国无明君,我大晋百姓在魏国的阴影下又焉能安享康乐?”

他抬头看向殷乐漪,意味深长地道:“还请公主深思熟虑。若公主愿意,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殷乐漪被裴洺话中潜藏的深意惊到,正这时,木槿急急忙忙的向他们跑来,殷乐漪便知晓是有人来此,忙双手将裴洺扶起,“你速速离去,今日你我二人交谈的内容切不可告知第三人。”

“微臣明白。”

待裴洺离去后,殷乐漪才从裴洺那番足以动荡魏国根本的话里缓过来。

若是在一年前,晋国灭亡之时裴洺对她说这番话,她恐怕会一头脑热的答应。

但现在的殷乐漪,经历了太多无能为力之事,这些事让她足以看清,她无兵无权,无根无基,要想扳倒魏国一步登天,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裴洺还是想的太过天真了些。

只是裴洺的话还是在殷

乐漪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她若能早五年醒事,不再每日过着金枝玉叶的奢靡生活,而是同陆乩野那般握了枪上战场杀敌,她的国家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不知,然这世间也无后悔药可让她重来。

殷乐漪穿过月门走出御花园,正是心中百感交集之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假山里闪了出来。

“公主。”傅谨也不知在此处候了多久,“请随我去一趟重明宫。”

殷乐漪摇了摇头,“我今日不便……”

话未说完,傅谨便做了个手势,两个侍卫从后方闪出,捂了木槿的嘴,绑住木槿的手脚。

殷乐漪道:“傅谨,你这是做什么?”

“为免惊动旁人,还请公主配合属下。”

如此强硬的胁迫手段,让殷乐漪也动了几分怒,但她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与陆乩野的人抗衡,也只能低头妥协,随傅谨去重明宫。

一路掩人耳目,从后门到达重明宫后,木槿被带去侧殿看管起来,傅谨进殿单独向陆乩野禀告了几句后才出来,对殷乐漪道:“公主请,我们公子已久候公主多时了。”

殷乐漪迈进殿中,还未见到人影,少年喜怒难辨的淡漠嗓音便先传进了她耳畔,“听说,你与裴洺相谈甚欢?”

第69章 温柔她是一把柔情刀。

殷乐漪循声望去,一架蝉翼纱制的屏风立在殿中,将内殿与外殿隔开。

屏风上绣着连绵起伏的山峦,江河水滔滔不绝,一轮红日高悬在东方位,乃是一幅气势恢宏的锦绣山河图。

山河图的背后,少年身影落座在窗前,蝉翼纱制的披风将他整个人映衬的朦朦胧胧,耐人寻味。

殷乐漪绕过屏风,步履盈盈的朝他走去,声气轻柔的质问:“陆少将军便是因这个原因,才如此强硬的将我请来吗?”

陆乩野身前放置着一方正在对弈的棋盘,他左腿屈膝,身姿慵懒,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枚墨玉棋子,闻言从棋局中分出几分神,挑眉抬眸,向眼前的少女望去。

她扶风弱柳,眼眶微红,显然是不久前才刚哭过。

“怎么哭了?”陆乩野语气不明,“你在裴洺面前不是有说有笑,还亲自将他扶起来?难道是因为和他分开,你不舍他所以落泪?”

殷乐漪尚来不及解释,便见他夹在指间的棋子掉落,砸在棋盘上发出刺耳的清响。

下一刻,皓腕被强硬的握住,陆乩野将她整个身子扯进怀中,她的裙摆扫落了满盘的棋子,在殿内激起无数道声响。

殷乐漪想要挣脱,换来力道更重的钳制,“你想做什么陆欺?”

“殷姮,是你想做什么。”陆乩野盯着她泛红的眼,“你可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十三日未曾来看过我,转眼却和裴洺亲近。你将我置于何地?”

她在裴洺面前笑了几次,又和裴洺肢体接触了几回,傅谨都一字不落的传达给了他。陆乩野脑海中只要一想到她与裴洺在一处亲昵无间的画面,胸中的妒火便愈演愈烈。

殷乐漪却从他的话中敏感的察觉到了另一点,“你在派人监视我?”

陆乩野嗤笑一声,“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确该派几个人日夜监视你,让你再也不敢和像裴洺这样的男子亲密说笑。”

殷乐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怎可忍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活在他的监视之下,当下只觉委屈又愤怒,“我和裴洺之间清清白白,是你非要用那些不堪的心思来揣测我。陆欺,你当真是毫不讲理……”

“既然清清白白为何屏退四下,还要你的贴身婢女把风?”

陆乩野不为她的解释所动,指腹摩挲她泛红的眼,“又为何落泪?”

殷乐漪哑然,她与裴洺的谈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想将魏国改朝换晋的言论,她又怎敢说给陆乩野听。

她的沉默不语在陆乩野眼中便是心虚,他扫下支撑窗户的支架,纱窗合上霎时敛走殿中大半光亮。

他将殷乐漪的身子按在纱窗上,笑意不达眼底,“殷姮,你可是还想再背叛我一次?”

斑驳的光影透过纱窗洒到陆乩野的脸庞上,本该是柔和的颜色,可当照清他面上极盛的笑容,殷乐漪的肩头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的解释他不信,她的挣扎更是徒劳。

殷乐漪一时间身心俱惫,由着陆乩野将她囚在这一方无形牢笼之下,柔声问:“陆欺,你究竟想如何?”

陆乩野反问她:“我想要如何你难道不知吗?”

“我不知。”殷乐漪有气无力,“我不曾和裴洺有过纠葛,更不曾背叛……”

她想到那夜山中发生的事,终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为何不继续说了?”陆乩野步步紧逼,“可是心虚了?”

他目光如炬,殷乐漪在他这样的眼神和架势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殷姮,所以你的确盼着我死在山里,死在赫连殊的手上……”陆乩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你恨我如斯,为何那一夜还要主动与我交欢?”

殷乐漪心口一紧,垂下睫羽避开陆乩野的视线,下巴忽的被陆乩野用力掐住抬起,被迫迎上陆乩野怒火中烧的眼神,“回答我。”

下巴尖处传来的痛楚让殷乐漪不禁蹙了蹙眉,她艰涩道:“……因为我对你心中存了一丝愧意。”

因为心中有愧,所以那夜她才一反常态的主动迎合,与陆乩野抵死缠绵。

不是做戏虚与委蛇,可和虚与委蛇相比,更让陆乩野生恨。

枉陆乩野以为她对自己多少动了几分真情,原来竟只是她那可笑的愧意在作祟。

他生得一副心高气傲的脾性,从来都是立于千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可偏偏遇到一个殷乐漪,不动刀枪,兵不血刃,只需掐一口轻轻柔柔的嗓子,再轻轻巧巧吐出几个字,便能将他陆乩野的傲骨一点点敲碎。

“好一个愧意。”

陆乩野一脚踹开身侧棋盘,将殷乐漪按在榻上“殷姮,你太小瞧我了。”

“你想置我于死地,主动和我交欢一次又怎够弥补我?”

他大掌毫不留情地扯开殷乐漪的衣领,盯着殷乐漪的黑眸里覆满嘲弄的笑,“你该被我关在这殿中,日日夜夜的同我交欢才行。”

殷乐漪被他的话吓得一张小脸更加苍白,“不……不要,陆欺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不会再迫我的……”

她的胆战心惊只换来一声轻蔑的笑。

上方的少年散发出的气势冰冷摄人,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窒息,水雾不自觉盈满眼底,泪不受控的从她眼尾滑落,又被陆乩野以指腹按住。

他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眸中含笑却没有一丝温度,言辞里尽是偏执:“殷姮,你的眼泪只能在我面前流。”

殷乐漪哭着挣扎,陆乩野压住娇躯欺身而上。

守在殿外的傅谨,听见里面又是摔砸之声,又是女子的哭声,皱着眉自觉地想要走远一些,侧殿却传来动静。

他连忙走进去查看,见芙蕊公主身边的那个小宫婢竟为了划断绳子打碎了一个花瓶,正将手上的绳子往那瓷片上磨,却失了分寸,眼看就要割破手腕,傅谨忙上前制止。

“你不要命了?”

木槿恶狠狠的瞪着傅谨,傅谨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伸手取下她口中的布团,“你放心,我不会取你性命,只要你……”

“枉我以为你们重明宫的人都是好人,没想到都是一群人面兽心之徒……”木槿奋力的往外爬,“你们十六殿下竟如此欺辱我们公主……”

傅谨听得一愣,“你什么意思?”

木槿挣脱脚上的绳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侧殿,傅谨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去追,见那小宫婢竟不怕死的边哭边敲着正殿的门。

“十六殿下,我们公主从秋猎回来之后便染了一场大病,身子本就无比虚弱,还请十六殿下高抬贵

手放过我们公主吧……”

傅谨已能想到自家公子被打搅之后的震怒,拿着布团从后方正要塞进木槿的嘴里,殿门却忽然从内被打开。

陆乩野神色晦暗的站在殿中,“你是芙蕊的婢女?跟我进来。”

木槿忙擦了泪,急匆匆的跟在陆乩野身后进到内殿后,在床榻上见到了昏迷的公主。

“你可知她是怎么了?”

少女忽然晕厥,让陆乩野担忧的将一切怒怨暂抛脑后。

木槿用手探了探公主的额头,又见公主衣裙有些凌乱,心中有了猜测,一边掉泪一边替公主理好衣裙。

“还请十六殿下将我们公主送回绛清殿,公主缠绵病榻数日,今日才好一些,恐是方才又受了寒这才病气复发晕过去……”

“缠绵病榻?”陆乩野沉声问:“她病了多久?”

木槿低着头道:“公主自秋猎回来后便浑身是伤,染了重病,在殿中躺了六日后才清醒。公主本该继续留在殿中休养,却不知为何当夜又独自出了绛清殿,过了半宿才回,大好的病情又突然加重,一直病到今日……”

殿中沉默许久,木槿偷偷抬头看一眼陆乩野,又想到他和公主此前那些纠葛传闻,结合今日,更将她心中的猜测坐实。

她俯首跪在陆乩野脚边,“那一日公主清醒后,从奴婢口中得知殿下您昏迷未醒的消息后便离开绛清殿消失了大半宿。公主去了何处,奴婢不知,可十六殿下您是一定知晓的……”

木槿恳求道:“我们公主忧心殿下安危,待殿下您一片真心,还请十六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公主吧……公主她只是个娇弱女子,她受不住十六殿下您磋磨的……”

“去将御医请来。”

陆乩野语气未明,又想到殷乐漪不愿让旁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既然贴身照顾了她多日,可知道如何能让她好转?”

“……奴婢知道,但药都在绛清殿里。”

“我派人送你回绛清殿取。”陆乩野还是叮嘱了一句,“不得声张,你家公主不喜被旁人知晓。”

就是为了公主的清誉,木槿也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眼见十六殿下没有将公主送回绛清殿的迹象,木槿只能随十六殿下的人前去取药。

榻上昏迷的少女,面色苍白,唇显病色,形貌间也是憔悴之色,分明一看便是个尚在病中的娇娥,可陆乩野却被妒火迷了心智,竟觉察不到她丝毫的异样。

他坐到床榻边,见她那对蝶翼般的睫羽剧烈的颤,眼帘里露出一丝缝隙,整个人半昏半醒,虚弱的望着他。

陆乩野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安抚道:“殷姮,我让你的婢女回你的殿里取药了。她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很快就会好。”

传入殷乐漪耳畔的少年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一时之间让殷乐漪也有些恍惚自己是否置身在梦中。

可若是连梦里都是陆乩野的声音和身影,对她来说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少女没有应答陆乩野,不知是没有力气答,还是不想答。

陆乩野喉结无声滑动,“为何不告诉我,你那夜来见我时已经缠绵病榻数日了?”

殷乐漪阖上眼帘,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将她面容衬的更为苍白。

“你对我难道就只有愧吗?”陆乩野不死心的继续问,“你当真就不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他从未这般迫切的想从殷乐漪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漪漪……”

陆乩野亲昵的唤她,“你心中有我的对不对?”

少女缓缓睁开眼,眉眼间带出的病色将她一张殊色花容都染出了几分病气,她苍白的唇畔露出一个讽笑,学着陆乩野从前讽刺她的口吻,有气无力的开口。

“陆欺……你害我国破家亡,让我落到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轻轻笑一声,又轻柔的问:“莫不是我殷姮疯魔了,心中会有你?”

她越是这般娇弱无害,她的每一个字便越如同杀人不见血的柔情刀,一刀一刀的刺进陆乩野心口。

第70章 摇曳“我只要你待在我身侧,和我长相……

“药来了——”

傅谨领着木槿从绛清殿将药取了回来,两人一踏入殿中便感觉到气氛不对。但木槿忧心公主,顾不上这许多,匆匆跑到公主身边,向十六殿下行了礼后,将公主从床榻上扶起后服侍公主吃药。

殷乐漪服下药缓了片刻,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几分后,便立刻下了床榻,让木槿搀扶着自己想要离去。

和沉默良久的陆乩野擦身而过之时,手腕忽的被他握住。

殷乐漪睫羽轻颤,微垂着长颈,没去看陆乩野的脸。

“芙蕊自诩已和陆少将军说的清楚。若陆少将军硬是想从芙蕊这里得到那些本就没有的东西,芙蕊也是拿不出来的……”

她有气无力,声气更是轻弱浮沉,可落在陆乩野的耳中却只有刺耳。

“若我非要你拿出来呢?”他不甘就此罢手。

殷乐漪望着地上摇曳的烛影,轻柔的笑了一声,“迫人就范一向是陆少将军善用的手段,可没有就是没有,陆少将军迫芙蕊也是没有的。”

即便陆乩野将他的摧城枪抵在殷乐漪的颈子上,她的心中还是没有陆乩野的一席之地。

没有就是没有,逼她就范也没有,杀了她也没有。

陆乩野握住她皓腕的力道骤然收紧,听见她咳嗽起来,陆乩野忙不迭卸了力道,掌心里的皓腕瞬间溜走。

他回首,见殷乐漪在宫婢搀扶下迫不及待的离去,每咳嗽一声都仿佛要将她羸弱的身子碾碎,可她却步履不停,拼了命的也要从陆乩野的视野中逃离。

“公子,就这么放公主回去吗?”傅谨忍不住提醒,“公主会不会将您苏醒的事……”

“跟着她。”

傅谨以为是让他去监视芙蕊公主的一举一动,正要行动,又见自家公子拉下肩头的大氅抛进他的怀里,对他吩咐道:“叫一架步舆,送她回殿。”

殷乐漪在木槿的搀扶下从重明宫的后门走出去后,迎面的冷风吹得殷乐漪瑟瑟发抖。

木槿见状更是忧心不已,待走出一段路后,见路口处赫然停放着一架步舆。

陆乩野吩咐的突然,傅谨来回跑了一段路,额上都出了汗。

他走上去,向殷乐漪行了礼,“公主回绛清殿路途颇远,请上步舆。”

殷乐漪掠过步舆,沉默的拒绝。

木槿忙劝道:“公主病了这么多日,贵妃娘娘一直十分忧心。眼见着公主的病今日快要大好,若是又因受寒加重了病情,贵妃娘娘岂不是又要担心的茶饭不思了?”

殷乐漪脚步一顿,母亲是她的软肋,一想到母亲数日来因她的病情日夜忧心,她为人子女心中又怎会没有愧意。

木槿半推半就的将殷乐漪扶到步舆上坐下,傅谨顺手将大氅递给木槿,木槿一心为公主,一边道谢一边将大氅给公主披上。

宝蓝色的狐裘大氅,领口衣摆绣着华贵的暗纹,上面还残留着它主人身上的余温,一罩住殷乐漪的身子,那温热便源源不断的流淌到她的身上。

殷乐漪想将这大氅从肩头扯下,木槿已帮她将身上的大氅整理妥帖,吩咐抬步舆的太监,摆驾绛清殿。

傅谨跟在步舆的后方,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一路护送。

殷乐漪端坐在步舆上,刺骨的寒风被大氅尽数阻隔,她视线漫不经心地投落在半空中,想到陆乩野方才那番质问,只觉得可笑。

他永远是这般的阴晴不定,好时能有几分柔情,坏时却又恨不能将他所有的恶劣都展露给她。

陆乩野也许是有几分倾慕她,可陆乩野根本不懂如何倾慕一个人。

他对她的倾慕从来都是索取、侵占、掠夺,他要永远站在高位上对她予取予求,而她若生出半分反抗,他的柔情便会顷刻覆灭,化作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窒息的囚困住。

常人尚无法忍受他这样的恶劣偏执,更何况他们还是有着家国之仇的仇人。

她能对陆乩野生出一丝愧疚,便是她这副性子最大的底线了,而旁的男女情爱,她绝不会对他有。

步舆将她安然送回到绛清殿,不待她出声吩咐,傅谨便又带着步舆和抬步舆的太监告退了。

殷乐漪回到内殿,木槿一边为她拆发髻卸钗环,一边回想起今日的惊心动魄,忍不住道:“公主,十六殿下在秋猎时救了公主一命,奴婢本以为十六殿下和其他郎君不同,是个心善之人,没想到他竟如此肆无忌惮,还待公主那般的……”

木槿又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见铜镜中的公主神色无喜无悲,仿佛是个玉雕的小像,木槿心中对公主更是怜爱。

“公主,我们将此事禀告给贵妃娘娘吧?贵妃娘娘心疼公主您,一定会转呈陛下,届时由陛下出面,十六殿下绝不会再敢对公主您下手的。”

殷乐漪闻言轻摇了摇头,要是让魏宣帝知道他宠爱的十六子还和她这个亡晋的皇族有所牵扯,为了他十六子的名誉,必定会在背地里对她下手。

“木槿,此事需得保密,你切记不可向旁人透露半个字。”殷乐漪顿了顿,“还有十六殿下苏醒一事,你也一定要守口如瓶。”

她转身正对木槿,握住木槿的手,“我让你这么做是希望你不要惹祸上身,你一定要谨记。”

公主如此郑重,木槿不敢不放在心上,颔首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奴婢担心十六殿下会对公主……”

“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杀我。”殷乐漪轻声,“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木槿似懂非懂,为她拆完了发后,伺候她就寝。

重明宫的练武场内,十个箭靶上都被射满箭矢。

织金纱宫灯点满四周,陆乩野背对着宫灯而立,挽弓搭箭,长身玉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神情难辨。

弓弦在他指间落,又是一支箭矢“咻”的射出,将箭靶贯穿,轰然倒下。

暗卫从屋檐落到背阴处,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呈给陆乩野,“将军,这是属下从太医署誊抄的芙蕊公主的医案。”

陆乩野接过纸展开,暗卫顷刻便闪身消失在黑夜中。

陆乩野靠近宫灯,看清上面写的医案:芙蕊公主贵体娇弱,伤寒入体,多处跌撞损伤,令有郁结在心。外伤、风寒易愈,然心病药石难医,长此以往下去恐不是长寿之相。

郁结在心,药石难医,不是长寿之相。

陆乩野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字,胸中的情绪一时间翻江倒海,搅的他心如乱麻。

他抛下弓箭,长弓在地上砸出沉闷的重响,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他又生生止住了步伐。

殷乐漪今夜必定不会想要再见他,他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她更会难以入眠,他又何必再去扰她的清梦。

思及此,陆乩野的黑眸里浮现出自嘲的笑意,他转身重新走回练武场,拿起长弓,以武止他的不甘和躁动。

一夜入冬,绛清殿内的花尽数凋零。

殷乐漪安心待在殿中调养身子,母亲每日都会带着她亲手熬煮的汤药和膳食来到绛清殿,看着她服药用膳,闲时母女两人也会舞文弄墨,又或是对弈抚琴,消磨时光。

时而前朝的消息也会传到后宫,维州的战况胶着,襄王连败三场更是助长了肃王的气焰,一时间民间怨声四起,百姓们一边痛骂肃王乱臣贼子,令战火四起,一边暗斥襄王庸才不堪大任,原本大好的局势竟在他手中尽数葬送。

这一下子更衬的十六皇子赫连欺是将星临凡,多么的骁勇善战,惊才绝艳。可惜偏偏被肃王这个逆贼暗害,让他们这些百姓更是义愤填膺,对肃王的责骂声更是连绵不断。

日子如流水无痕般的过着,殷乐漪足不出户的在自己的绛清殿中,尚能得几分安宁,只是每到入夜安寝时,她便敏感的察觉到有人进到了她的殿里。

对方来的悄无声息,她本该察觉不到,只是有一夜她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半梦半醒时见到她床榻旁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隔着朦胧的帐子,他的面容都变得模糊,殷乐漪只来得及瞧清在她噩梦之时,他意图向她伸出却又收回的那只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美观的像是文人雅士用来风花雪月的,却偏偏被他握了长枪,勒了缰绳,上了战场。

她佯装不知,蜷缩进被褥里转身背对他。

起初她还担心过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可后来他连着来了好几夜,每一夜都站在同样的位置,不言不语,更不会主动暴露他的存在,像一尊守在她殿里的塑像看着她入睡。

等她第二日清醒时掀开床帐,他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殷乐漪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但他既要来,殷乐漪也拦不住,每夜权当不曾发现他的踪影。

今夜亦是如此,殷乐漪照常就寝,本该一夜入眠到天明,她却又做了一场噩梦。

陆乩野到时便听见那藕荷色的床帐内,传出少女如诉如泣的的啜泣声。

他探手掀开帐子一角,片缕月光照进去,见得少女苍白病容上满是泪水。

陆乩野一看便知,她又做了噩梦。

他一连守了她十夜,她有七个夜晚都被梦魇缠身,时常在睡梦中都眉心紧蹙着,而今夜更是在梦中哭泣。

她哭得声音极小极轻,像是唯恐教人察觉她的悲切,连啜泣的声音都被她克制着不敢哭出来。

陆乩野听见她这样的哭声,只觉心口那处最柔软之地都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是什么能让她郁结在心,整夜噩梦缠身,是什么令她花般的韶华之年,竟被诊出不是长寿之相。

陆乩野该清楚的,是她口中的“任人宰割”让她郁郁寡欢,是她活在敌国皇宫的危机四伏之下,让她不得不每日如履薄冰。

而害她从金枝玉叶,沦落到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的,正是他陆乩野。

易地而处,若是旁人害的陆乩野国破家亡,他只会对其恨之入骨,将其挫骨扬灰亦不能解心头之恨,又怎会喜欢上对方?

他竟然还敢妄想自己能在殷乐漪的心中有一席之地,他实在可笑如斯,可笑至极。

这十日连夜守着她,看着她在睡梦中被折磨的样子,陆乩野终于想通。

殷乐漪恨透了他,他若继续强逼着殷乐漪喜欢他,让殷乐漪只会更加痛苦。

世上无后悔药可选,晋国在陆乩野的征战下灭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既已成定局的事,陆乩野不会再去庸人自扰,更不想再让殷乐漪饱受煎熬痛苦的活下去。

陆乩野翻身上榻,睡在殷乐漪身侧。

他伸出双臂像往常一样将少女紧紧的搂抱在怀中,又想到她对他的抵触,他又无声的卸去几分力道,用指腹轻柔的为她拭去容颜上的泪。

死结无解,但陆乩野不会放手,更不会放殷乐漪从自己身边离开。

可为了她,陆乩野愿意退一步。

“漪漪。”

陆乩野薄唇轻启,亲昵的唤她的名,嗓音压得极轻极缓,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告诉怀中的少女,“你恨我也好,愧疚也好,什么都好。”

“我只要你待在我身侧,和我长相厮守……”

偏执的少年郎君

不再一味地掠夺和占有,他收敛了自己的强硬和蛮横,只求心仪的少女能常伴他身侧。

月影沉沉,在藕粉色的帷幔上落下摇曳的光影。

少女被泪水打湿的睫羽轻颤,眼帘半掀起转瞬又阖上,像是丝毫不曾因少年在她耳畔的剖白而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