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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教授叹了口气,“直到生产前他都拒绝拍照片,我估计他猜到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当时我为了鼓励他让他把所有期待和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其实作为一名医生这是很失职的行为……”

……

宁安轻轻地抬起眼睛,窗外的台风天气里,原先茂密强壮的植物突然露出脆弱渺小的一面,他露出浅浅的笑容,就像天上的一抹云纱,又像落在发梢的月影。

“桂教授,如果孩子有什么危险,我是不是也活不下去了?”

哪怕是见惯生死的老教授也眼睛发红,他从未见过这么脆弱又顽强的孩子。

他有些生气地瞪着宁安,“那你还不好好活着,让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父亲的坚强?”

那时候宁安已经决定生完孩子就做畸形矫正手术。

他不是厌恶这种畸形的身体,相反,他感谢这种身体让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血缘羁绊。

……

“那之后,他就很积极面对心理治疗,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催眠治疗,目的就是让他遗忘而不是想起,所以他的状态也就越来越好,也幸好他找到我们,及时进行心理干预,不然后果难料……”

“但这并不意味着孕育小翼的过程就顺利,相信你已经看过大致资料,上面没有记录的还有十次病危通知,不容易,真的太不容易了……”

桂教授也不忍再说下去,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坚强的男人快要被击溃。

最后一张照片,宁安抱着宁翼站在医院的一株三角梅下。

与常见的红色不一样,那是一株茂盛的白色三角梅。

这时候的宁安已经快速瘦下去,甚至跟孕吐时一样瘦。

依旧笑得很腼腆,但眉宇间的惧色和哀色淡去许多。

“他,他为什么瘦得这么快?”

桂教授从模糊的哽咽声里辨明姜野的问题。

耐心地解释,“他一直都很瘦,体重从未达标过,生产前那么‘胖’是水肿。”

姜野过来是取宁安的全套心理治疗。

桂教授有些担忧,“他遇到什么困难了?所以才会诱发出来?他现在怎么样?”

姜野沉默了许久才将压得疼痛难当的愧疚缓解,“他很坚强,心理方面有些忌医,所以需要这些东西来考虑一个更稳妥的方案。”

桂教授点点头,“虽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当时治疗一直跟着也算有所了解,其实这个孩子我是不担心的,他的韧性非常强,自己想通,外界的压力松一松,其实他会平安度过。”

姜野艰难地开口,“外界压力是指?”

桂教授看了姜野许久,最后把更详细的资料交给姜野。

今夜的夜色很美,皎洁的月光穿过车窗照拂着黑暗中的姜野。

漂亮的丘陵显露清晰的轮廓,在奔驰的车影里变幻。

“您说他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很早就想好孩子的名字……宁翼,拥有翅膀能自由飞翔的小鸟,多么美丽的名字,饱含了他没实现的理想和愿望吧!”

……

“姜野,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姜野叼着一根冰棍蹲在花坛上吊儿郎当地咬着,“大象。”

“为什么?”宁安很淡的唇色因为低温红润起来。

姜野比了个射击的动作,“砰,象牙能卖很多钱。”

宁安似乎有些生气,微微皱着眉头,他以为姜野在开玩笑,可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默默吃起冰棍。

姜野察觉到他的不开心,撞撞宁安的肩膀,“你呢?”

宁安转过身不理他。

“学习委员你说呀。”

“生气包你说呀。”

“小气鬼你说呀。”

宁安无奈地看着他,“班长你很幼稚。”

姜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宁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呆,姜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伸手拍拍宁安的脑袋,像是在抚摸头,“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宁安的耳根很红,他默默地转过去。

姜野以为他又开始生气,正要叹气学习委员真难搞。

宁安抬起头望着天空,有鸟影划过浅琥珀色的瞳孔,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

“我喜欢小鸟,能自由自在地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浅琥珀色的眼睛流光溢彩。

仿佛化成一只金灿灿的小鸟,就要展翅远飞。

姜野一时看呆住,他喃喃自语,“那我就喜欢老鹰。”

宁安不察,笑着点点头,“老鹰也是鸟。”

姜野想的却是老鹰抓小鸟。

那么不管以后宁安飞多远,老鹰也能更快一步的抵达。

——抓住他的小鸟。

桂教授的声音言犹在耳。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暮年浮光之景,将之瞬息点醒,又终会因一物一事而解终生之惑。”

“人生那么长又那么短,如果等到暮年时才幡然醒悟,不知又会生出多少遗憾和悔恨。”

姜野闭上眼睛,他困在不得之物里,不想醒,难以醒。

任何一个转身,都是削肉剔骨的痛。

抵达金市时,高速路口警灯闪烁。

姜野下车面对严正以待的警员,一名警官出示证件,“姜先生,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凶殺案有关,麻烦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姜野看了眼车里的赵凡,赵凡冲他点点头。

姜野露出一贯的笑容,“这是我应尽的义务,走吧!”

*

宁安没想到自己还有走进警局配合警方调查的一天。

整个过程都很配合。

将自己跟胡毅最后一次见面的事情告诉对方。

警员带着信息走出去。

宁安透过玻璃看见警员拨打着电话,似乎在核实他的话。

宁安知道他们打给赵警官。

很快,警员回来后,态度也发生很大转变。

让宁安签字后就可以离开。

宁安沉默片刻问道,“胡毅真的去世了吗?”

警员点点头,但没有说其他的。

宁安再次问道,“真的是姜野杀了他吗?”

警员露出笑容,“这就不能告诉你,警方不会随便冤枉好人。”

宁安低声道,“他没这么蠢的。”

“你说什么?”警员抬头。

宁安笑着摇摇头走出警局。

宁安昨天刚出院,他有一周没有看见姜野,问季衍,季衍说姜野在配合融X集团的调查,抽不开身,但眼睛眨个不停。

宁安便知道季衍在撒谎。

直到被请进警局他才知道姜野成了杀人嫌疑犯。

他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他想搬出暮光,趁姜野不在的时候。

赵凡及其手下都不见踪影,季衍昨天送他回来后一直说让他等一等,不要急着离开,态度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冰冰,但给出的理由颠三倒四,这放在季助理身上倒是从未有过。

季衍一个人拦不住他,何况季衍也没空一直守着他。

宁安打算今天回去看看,没人的话他就赶紧溜,如果季助理还是要拦他,他就喊夏雨和谢涿过来帮他打人。

他现在对摇人比较有经验。

“宁安!”

突然有人喊他,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宁安回头,看见姜野站在院子里,依旧西装革履,修长挺拔的身量衬得气质非凡,周身不见半分狼狈,身后跟着两名警员和一名看着像律师的人,看着都像为他服务的手下。

宁安看着他空荡荡的手腕,心里有些慌,加快脚步。

姜野赶紧抬步快速追过去。

身后警员哎了一声,律师立马上前拦住对方,“已经排除姜先生的怀疑,其实他现在就可以离开。”

其中一名女警员没好气地说道,“我想提醒他那边全是仙人掌。”

半人高的仙人掌长满密密麻麻的硬刺,姜野不顾不管地挤过去看着宁安,想靠近又怕宁安一溜烟跑掉。

密匝的利刺不是划破西裤就是扎进肉里。

姜野整颗心都吊在宁安身上,察觉不到半分疼痛。

“宁安,你听见我喊你了。”

宁安顺着马路头也不抬地走。

姜野跟了一路,将茂密的仙人掌挤得东倒西歪,眼见人就要走远,“我马上就出来了。”

宁安停下脚步,抬起眼睛不安地看着姜野。

他知道姜野什么都知道了,不安里藏着无人察觉的羞耻。

他把宁翼带到这个世界,从没问过姜野的意见,虽然他知道姜野这种人根本不配知道,但是高道德感还是让他产生强烈的愧疚,宁安小声地说,“我不会把宁翼给你。”

姜野气笑,心里又酸又涩,宁安真的很有本事。

总是轻易就让他生气。

“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偷跑?”

心思被戳穿,宁安僵在原地,脸色惨白中透着丝灰败。

姜野心有不忍,“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宁安连忙说道,“不好,你回来就会关着我们。”

他好像找到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小翼下半年要去上学,你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家里。”

姜野从栏杆里伸出手,手背被锋利的刺划出道道血痕。

但是宁安赶紧退开些,他不想接受姜野的任何碰触。

就差一点点,姜野颓败地垂下手。

他用前所未有的温和声音说道,“你放心,这次不关你,你想留在暮光或者去其他地方都可以,但是等我出来好不好,我,我不会再对你们不好。”

宁安抬起头望向姜野,眼神有些迷茫有些空荡荡。

最后他嗤里一声,“骗子。”

然后一路走远。

经过红绿灯后他回头看了眼,发现姜野还趴在栏杆上看着他,顿时加快脚步。

兔子似的一溜烟转过弯不见了。

姜野压着胳膊,红着眼睛看着宁安消失的方向。

宁安从来没变过,变得只是他。

面目全非。

第107章 第 107 章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宁安还是没走掉, 倒不是季衍拦着他。

季衍忙得人都看不见。

虽证明姜野跟胡毅的死没有关系,但融X正接受多方面调查,姜野作为曾经的CEO又是姜兴修的亲生儿子,众多事务压过来, 根本抽不开身。

舆论被压制, 无人敢讨论此事, 网友们倒是跟打游击战似的各个贴吧开花, 大部分舆论还是站在姜野这边,只道姜兴修这个为人父母的做事太狠绝, 虎毒不食子, 他倒逮住儿子反复坑。

亦有上面的人打招呼, 姜野配合调查即可,到不必特别为难对方, 言谈暗示金市如今这么大的篓子, 总得有人来补, 哪个人是谁, 不言而喻。

朱莉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鞋跟女王似的巡视着暮光,“这么小, 都不够打高尔夫。”

也不知是真的瞧不起,还是嘲笑姜野抠门。

然后大摇大摆站在宁安父子俩面前, 抱着胳膊上下打量。

这对父子真有趣。

爸爸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让六岁大的儿子挡在前面, 虽然他紧紧抱着孩子, 也掩盖不住他不愿面对自己的事实。

而六岁大的儿子大大方方站在前面任她打量,跟姜野如出一辙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

朱莉修长的指甲在宁翼面前虚晃一下收回来。

“姜野跟季衍是不是眼睛有问题,这么明显的显性基因都没有看出来?”

她又说,“当初就不该让季衍跟着, 这两个搞事情一个比一个厉害,搞感情就能捅出篓子。”

宁安终于小心翼翼看了眼朱莉,“我们可以走了吗?”

父子俩脚边放着一个小号旅行包。

朱莉在沙发上坐下来,姿势性感,“姜野欠我很多钱,他说先把儿子抵给我,就是这个小帅哥吗?”

宁安立马说道,“小翼是我儿子,跟他没关系。”

朱莉立马说道,“你骗鬼,这小帅哥跟姜野一模一样,你才生不出这么帅的儿子。”

宁安急得不得了,“他真是我儿子,不信……”

朱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立马收回去,“我才不管,反正最近我吃住都在这里,姜野回来之前,你要负责我的吃穿住行,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宁安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防坠网,“掉不下去。”

朱莉立马躺在沙发上抱住宁安的腿,“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你要……”

她衣着性感,一躺就汹涌。

宁翼转过身直愣愣看着对方。

宁安面红耳赤地捂住宁翼的眼睛,“你,你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说。”

半个小时后,宁安把谢涿摇来。

两人一见面就跟斗鸡眼似的,看对方的发型包包指甲衣着,谁输了必定在另一处找回优势,眼神斗了八百个来回,无声的硝烟弥漫。

临近十二点,已经置身事外的宁安起身去做饭,宁翼也不留恋,小尾巴似的跟在宁安身后,朱姨回老家探亲去了,家里没有准备什么食材,父子俩商量着离这里最近的菜市场要走多久。

朱莉艰难地从激烈的交战中抽身,拨通电话吩咐助理安排,说了几句觉得麻烦,索性把手机递给宁安,“我是白人胃,也不用太麻烦,鹅肝什么就可以。”

谢涿不甘落后,靠着一边,“我想吃特辣火锅,多蒜多姜多葱那种。”

宁翼回头看了眼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的两人。

又望向宁安,盯着宁安一开一合的嘴唇,发现宁安点的食材里没有他爱吃的,顿时拉了拉宁安,见宁安的眼睛望下来,立马里落地打出一个手势。

宁安轻轻地摇头。

宁翼瞪圆眼睛表达不满。

朱莉稀奇地看着宁翼,这张跟姜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做出如此天真烂漫的表情,有种诡异的爽感。

谢涿笑出声,“那你给他点对奥尔良烤翅,对小朋友不要那么苛刻。”

宁安犹豫片刻,还是妥协。

很快食材送过去,宁安没心思理会身后两人,开始准备饭菜,宁翼跟在身后帮忙,这么小的年龄做事却极有章法,宁安在那边切菜,他就自己把菜一道道洗出来,自然谢涿爱吃的葱姜蒜一样没洗,还被他装进口袋偷偷丢进橱柜里。

朱莉看得有趣,正要坏心眼地提醒宁安,一想到她也不爱吃顿时闭紧嘴。

宁安切完菜不问宁翼,甚至找都没找,径直拉开橱柜翻出葱姜蒜洗干净后哐哐一顿狂切。

宁翼站在板凳上石化。

“是不是很有趣!”

朱莉偏过头,谢涿端着杯红酒细品着,眼睛却黏在父子俩身上,“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你们的姜总自己不珍惜,怨不得别人。”

朱莉不在意谢涿的嘲讽,“姜兴修跟井正跑了,融X资金链涉.黑,国内对这方面的打击一直很严厉,如果解决不好,姜野可能真的坐牢,刑期只长不短。”

谢涿不以为然,“姜总给他父亲设的局吧,如果那两人没跑这把倒是姜野赢了,可惜还是技不如人,他如今自身难保,要是真的为宁安他们好,就要懂得放手。”

朱莉轻轻冷哼。

谢涿察觉他们并不担忧姜野,难道如今的局面才是姜野要的?

谢涿心里一紧,如果真的如此,宁安父子俩哪里还能摆脱姜野,他正要占点口头便宜,朱莉又说,“西海岸那边给姜野取了个外号。”

[穿着西装的鬣狗先生]

“你们要小心。”

谢涿怒目望向朱莉,“所以被他盯上的猎物绝无逃跑的可能,他还想对宁安他们……”

朱莉比了个“嘘”,谢涿看了眼宁安咽下刻薄话语。

“我的意思是想要摆脱鬣狗,要么比他更加强大,要么给他致命一击,让他以后看见你们都绕道远行。”

谢涿嗤笑,“怎么可能!”

朱莉冲谢涿举举杯,离开厨房。

几天后,姜兴修和井正被列入在逃嫌疑犯名单,并实施跨境追捕。

大佬们纷纷打来电话,勒令姜野赶紧把钱弄出来。

姜野漫不经心应付,只道钱被姜兴修收入融X投到自由贸易区,有多少成为投资里的涓流,又有多少被姜兴修偷梁换柱弄走,只有姜兴修和他的好秘书井正知道,如今他是被严厉审查对象,别说帮大家把钱弄出来,自身都难保。

大佬们虚虚实实威胁一番,愤怒地挂掉电话。

转头找姜英哲要人。

姜英哲连姜兴修的影子都没看见,多次联系姜野。

这是姜英哲跟姜野计划中的一环,用巨饵让姜兴修上钩,等姜兴修利欲熏心想要转移资产时,祖孙俩在外面拦截。

但哪里想得到滚雪球式的巨额财富在临出门的前一秒,鱼钩线断掉,姜英哲和姜兴修两手空空的站在门外,还要面临诸多参与者的责难。

明明计划一直顺利,为何临近胜利的终点出了这么大乱子,可惜姜英哲只联系到季衍,这个像机器人一样刻板的助理只会“无可奉告”。

姜英哲终于意识到一直臣服于他的孙子彻底挣脱家族的缰绳,或许从一开始这头他亲自调教的野兽就没臣服过,只是为了这一天假装低下头颅,戴上枷锁,姜英哲悔不当初,当夜怒火攻心进了医院。

姜兴修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因为他离国的时间太凑巧,很多人怀疑他成功带走资金,姜野不过是他丢在国内的替罪羊。

外面悬赏追拿姜兴修的赏金已经高达八百万美金。

姜野这段时间都在处理这段名存实亡父子关系带来的繁琐事务,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总有人不信任姜野跟其毫无关联。

那就剥皮削骨,一层层露出来给人看。

查到后面众人心中唏嘘,姜兴修真的把这个儿子的权限剥得一干二净,就连诸位股东的秘书助理知晓的内幕都比他多。

当然也不是毫无关联,那样反倒引人怀疑。

姜野负责的几个澄江项目查出少额资金不明。

等他抽开身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金市转眼进入六月。

阿良告诉他宁安带着宁翼搬出暮光,在临近蒲公英的地方租到称心如意的房子。

旧城改造停摆,青山区的住户在经历一场虚妄的狂欢后回归平常的生活,他们是最先陷入狂欢的,也最快回归平凡。

曾经虚高的屋价一夜间回到原位。

反倒是五岭区的部分民众时常跑到市政府门口抗议,还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再次看见姜野,宁安并没有意外。

更没有将宁翼藏到身后。

似乎做足准备。

三人隔着长长的台阶,青山区的植被在经历几次大雨后开始疯狂生长,浓密的绿荫遮天蔽日,绿道间光影幽暗,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变化,宁安没有觉得压抑,反而看见远处顺着空隙漏进来的天光。

姜野先开口,“小翼九月份去哪里读书?”

宁安说了学校名,是家聋哑儿童学校。

姜野不敢看宁翼,也不敢说出任何关心的话,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关心体谅的话只会让他看起来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漠。

“远不远,我可以送他吗?”姜野紧紧盯着宁安,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异于平静的神色。

其实宁安很早的时候就不太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姜野已经记不住具体是什么时候,宁安慢慢变得平静无波,他不敢深究这份平静后面的深意,后来他把宁安从海滨小城抓回来,宁安脸上的平静被打破。

很多时候都被愤怒、尖锐等情绪替代。

即便如此,姜野也更宁愿面对那样的宁安。

此时的宁安让他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而最无力的造成这一切恶果的都是自己。

宁安脸上起了变化,姜野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身体前倾,想看得更仔细。

他说,“还没决定,等走上正轨再说,应该不用,谢谢!”

工作停摆快半年,无论是蒲公英还是点绛唇那边都需要慢慢经营,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也一直朝前走。

他像一只弱小的蜘蛛,轻轻的织出一张细密的网,好让自己的孩子获得更多食物,虽然那张网总是轻易被暴风雨撕碎,只要暴风雨过去,他又冒出头来织新的网。

一次又一次。

姜野没有再说话,但目光也没有从宁安脸上移开,宁安依旧不习惯回应这么炙热的目光。

他跟宁翼对视一眼。

手牵手朝姜野走来。

姜野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多么希望这两人是奔他而来。

父子俩经过姜野没有停留。

静谧的小道上是轻轻的风声。

擦身而过的瞬间,姜野再也忍不住,“宁安,对不起,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那话像浓烈的岩浆,灼烧着姜野愧疚不安的心。

宁安牵着宁翼的手微微收紧,宁翼抬起头望向宁安。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说,“好!”

姜野猛的转过身,一脸惊喜地看着宁安,“真的吗?”

宁安没有转身,日影推移,一缕光穿透消瘦的身躯,在微弱的天光里看起来很脆弱也很坚韧。

“这三个字我等了很久,从那天晚上开始。”

姜野听不懂,但他警觉到里面又隐藏着重要信息,“哪天晚上?”

姜野一遍遍搜寻,但是太多晚上他说过太多让宁安伤心欲绝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宁安指的哪一次。

宁安轻轻地摇头,眼底划过一抹释然的浅笑。

是呀,太多次,只为那一次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为每一次行为道歉,也没有意义。

姜野敏锐抓住宁安眼底的那抹释然。

顿时恐慌起来。

是那种不要,不想,不愿再跟他计较的推远。

不,不行。

宁安必须跟他斤斤计较。

姜野不再顾忌宁安愿不愿意,捉住宁安的胳膊,“宁安,你告诉我好不好,无论哪一次,我们不要再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对彼此坦白好不好,不要再因为各种误会把彼此推远,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以后我会慢慢弥补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

宁安回头轻轻看着姜野。

只这一眼,姜野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干净清澈,像一汪透明的池水,也因为过于干净透明,曾经经历的那些苦难就像被风吹起的细微褶皱,令人产生不可抑制的痛。

“姜野,放过我们好不好?”

“我和小翼……真的不需要你。”

姜野的手开始发抖,必须很用力才能控制激烈情绪带来的身体反应,他下意识捏紧宁安的胳膊,在看见宁安微微蹙起的眉头后,自我约束地松开手,于是那只手越抖越厉害。

他将手背到身后。

蜷缩的指尖深深扎进肉里。

咬紧的牙根尝到血的味道。

但脸部肌肉一直失控地朝后拉扯。

他怕自己的怪异吓到这对父子,转过身努力呼吸,他无法平复激烈的情绪,又担心宁安离开,只能抽着气说,“我做不到,宁安我真的做不到。”

宁安似乎思考了很久,“姜野,我们这样都不会得到幸福。”

姜野想起谁说过,紧绷的橡筋总有一天会断掉,总要有一个人放手,他又想起桂教授的劝诫,于是这些天做梦总梦见他跟宁安都老去,放手的他只能遥遥看着宁安儿孙满堂,又或者梦见宁安身边有了新的人。

他汗流浃背的醒过来。

然后坠入黑色的悔海。

那就像过去一样把宁安牢牢控制在手里。

他知道,如果那样做了,宁安会迅速枯萎。

宁安一直在坚强的自救。

一直在努力康复。

他怎么敢打扰一点点呢?

“宁安,我知道自己不值得被原谅,被宽恕,但是……”他真的快要痛死了,真的快要无法呼吸,“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宁安转过身望向姜野。

他没想到姜野对他这么执着。

他见过姜野的很多面。

开朗自信的,热烈奔放的,调皮坏坏的,不守守则的,冷漠无情的,刻薄狠厉的……

很多种。

却唯独没见过姜野会难过成这样。

就像两个性格在他体内激烈的碰撞,终于有一天冲破身体的禁锢,于是再也不管不顾呈现在宁安面前。

狼狈不堪又真实热烈。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姜野似乎收拾好情绪,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宁安,两只眼睛红彤彤,潮湿着。

这样的宁安比他矮很多,能轻易看见宁安柔软的发丝和发旋。

这个人的所有一切都是柔和的。

即便这么讨厌他,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也不知道脾气最坏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说出那些扎心的狠话,姜野倒宁愿宁安一直那样责怪他,痛恨他。

他抬起手轻轻拍拍宁安的头顶。

如果宁安希望得到告别,他就将告别送给宁安,这是宁安应得的,也是他应得的。

宁安的睫毛轻颤,心里没由来被揪了一下,他思考良久抬起头,“我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姜野蓦地咬紧舌尖,把“再见”两个字吞回去。

第108章 第 108 章 我赢了,姜野,再见。……

知道宁安要见姜野, 蒲公英再次严阵以待。

青山的山脚下聚集不少人。

肌肉发达的青年们穿着背心蹲在路边,嘴里叼着香烟,胳膊上纹着刺青,一头惹眼的金发混在其中。

夏雨起身看着宁安牵着宁翼, 有些不满, “怎么把小翼带来了?”

跟来的人起身纷纷跟宁安打招呼。

夏雨刚工作时, 宁安去看望过几次, 担心他的工作环境,怕他被人欺负, 买了好吃的送给跟夏雨一起工作的人, 修车行糙汉多, 没见过宁安气质这么温和的人,几次下来都挺喜欢夏雨嘴里的这个哥哥。

听说要给宁安撑场面了断一段私人恩怨。

大家二话不说跟过来。

宁安有些局促, 像个挨了批评的学生, 这一年夏雨也算经过几次大场面, 气场越发刚毅有男人味。

“不, 不能带吗?”

宁翼不服气地盯着夏雨,手语利落, [为什么?]

周围人都笑,“这孩子真酷, 比手语的感觉像要干掉夏雨。”

夏雨真是拿这对父子没办法。

哪怕知道宁翼是宁安亲自生的, 也没法拿宁安当女人看, 两个男人拉拉扯扯, 儿子还来围观,当裁判员吗?

没说两句,两辆炫酷的跑车开过来。

喧嚣的马达声提前渲染氛围。

车刚停稳,谢涿开开心心跑下来, 嘴巴还没亲到宁翼脸上,宁翼退避三舍,瞬间藏到夏雨身后。

谢涿也不气馁,笑眯眯地问,“一跑定终生吗?好浪漫!”

宁安无奈叹气,他只是想快速解决跟姜野之间的事情,虽然他不会再对姜野心软,但姜野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真的让他很为难。

索性姜野也答应这个安排。

看似永无休止的事情终于能得到完满解决。

回到蒲公英就跟大家提了一句。

没想到得到蒲公英众人一致反对,就连养伤的高敏也皱起眉头,“山道失修很久,姜野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他若出了意外,你和小翼以后心里怕是会愧疚!”

为了说服宁安,秦致知立马联系谢涿。

谢涿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恨不得把郭姐姐那圈闺蜜都给叫过来。

姜野有个藏着的情人圈子里都知道,也隐约猜到那孩子就是被姜兴修拆散的初恋情人,如今姜兴修远逃海外,眼见没有人再干涉这对苦命鸳鸯,怎么就要分手呢?

整个富太太圈的八卦心都被吊起来。

要不是时间点敏感,姜野还深陷麻烦中,各家太太小姐们恨不得把青山围成热门景区。

不过后来曹文生出来辟谣,姜野那种人哪有闲情逸致谈感情,众人八卦的心才半信半疑地放回去。

但郭女士让谢涿一定发回第一手资料。

曹文生真的恨不得掐死谢涿。

谢涿顾不上曹文生阴沉沉的脸,直奔主角宁安,先三百六十度拍了各种合照才问,“怎么个章程?他在规定时间内跑到山顶你就跟他继续生活?”

曹文生抱臂冷哼,他带领亿丰集团赚够钱还躲过目前严厉的审查,折损的钱可以忽略不计,算是入股自由贸易区里唯一全身而退的大鱼,不仅在集团里地位稳固,外界对他的评价也是水涨船高。

不止成为炙手可热的豪门女婿,也是诸多媒体追逐采访的嘉宾,“野子玩机车也是顶级,宁安你是真的想拒绝他还是欲擒故纵?”

夏雨的朋友们噌的一下纷纷站起来。

递过来的眼神凶狠不善。

曹文生立马往跑车旁站了站,“我是为他好,野子那种人要是摔死也就算了,只要没死爬也会爬过来缠着宁安,那你还不如让他全胳膊全腿地照顾你,至少……你不亏!”

谢涿已经忍曹文生很久,过了热恋期,这个男人身上的直男癌简直无可救药,他拿手一挥,“揍他!”

五大三粗的修理工们顿时团团围住曹文生。

西装革履的曹文生只来得及打开车门,就被大家拽着腿拖出来,打理得板正的发丝顿时凌乱不堪,他慌不择路的威胁,“我要让律师起诉你们人身……”

喔!

喔喔!

喔喔喔!

十几个壮汉把曹文生抛球似的往天上抛。

谢涿立马打开拍摄功能。

宁安不管做什么事情眼睛都留着一分给宁翼,刚才场面太混乱,一眨眼宁翼不见了身影,他有些担心,四下张望,便看见曹文生后面的跑车车盖正缓缓打开,孟天宇抱着宁翼坐在驾驶室里。

眨眼的功夫,车盖又缓缓合上。

走近的功夫听见孟天宇说,“我还有一辆车门能竖起来的,像变形金刚,待会儿你跟我回家去玩。”

他担心宁翼听不清楚,掏出手机打字。

然后转过屏幕给宁翼看。

宁翼皱着眉头盯着屏幕,漂亮的小脸绷得死紧,小酷哥宁翼绝不承认自己认识的字不多。

孟天宇突然意识到什么,把要说的内容重复一遍,说话速度放慢很多,这次宁翼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比划了几个手语。

[没问题,比完赛我就跟你去,但是六点前我要回家。]

宁安有些诧异地看着宁翼。

在他眼里,宁翼一直是需要被呵护的宝宝,他孤僻也拒绝跟人交流,在孩子里显得特立独行。

但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宁安就看见宁翼身上独立强势的个性。

他面对大人的邀请,没有犹豫不决寻问宁安的意见,自行决定要不要赴约,又清楚不能让大人担心而提出回家时间。

原来成长的不止他一人。

自宁翼砸破姜野的脑袋,一直担忧宁翼的宁安,终于在这刻放下心,高妈妈说得很对,有时候过于敏感紧张,其实并不能保护自己和孩子,这种锋利能让危险踌躇,但会伤害到自己,而危险最终会强势地压过来。

适当的放松和换个角度,事情并非不能解决。

宁安微微叹口气,或许今天的这个决定依旧会让某个人受伤,但这已经是宁安的最大让步。

他只是习惯朝前看,往前走。

但不代表不记得姜野曾经做过什么。

他柔和却不是懦弱。

他不会像姜野一样睚眦必报的报复回去。

但也没有善良到忘记一切。

青山的绿意再次浓郁,沉闷的潮湿空气夹杂着植物的味道,他跟姜野曾经起于青山,那也终于青山。

低鸣的机车从山道尽头缓缓驶来。

众人停下嬉闹望向来处。

一辆漂亮到耀眼的红色机车绕过弯道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机车上的人穿着全黑紧身骑手服,戴着黑色头盔。

某个瞬间,人们仿佛看见那个少年穿山而来。

姜野开过人群百米的位置停下来。

修长的腿撑着地面,他扭头望向宁安。

当年也有很多人,但都围绕在他身旁。

现在依旧很多人,却围绕在宁安身旁。

宁安一直没有变,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和牛仔裤就来了,好像很随意,其实他从不随意。

宁安有些紧张,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

大家或紧张或兴奋地看着他,但都鼓励地拍着他的肩膀,宁安回头笑了笑,走向姜野。

宁安一直走到姜野面前站定。

他还是很紧张很拘束,双手交握在身前。

姜野打开护目镜,两人交谈着什么。

众人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山风吹拂着四周的杂草,一切都是生动的。

那两人却安静美好得像一副油画。

姜野静静凝视着紧张不安的宁安,浓长睫毛挡住眼底浓烈复杂的情绪。

“十二分四十四秒吗?”

宁安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条件很苛刻。

一直垂着的眼睛抬起来,回应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你不愿意吗?”

愿意,姜野愿意做任何事情。

只要宁安还愿意理他,愿意看他。

深邃的眉眼依旧迫人,低沉的声线透着股冷意,他压住里面的紧张,故作冷硬,“我已经很多年没跑过山,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所以,我陪你!”

宁安的话刚刚被风吹散。

车身微沉,宁安踩着脚踏坐上后座。

人群传来低呼,谢涿更是睁大眼睛,大家只知道姜野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到山顶才算赢,但并不知道宁安也会参加。

宁安连头盔都没有。

崎岖的山路一旦翻车会非常危险。

姜野没有动,握着车把的手背隆起明显的青筋,隐藏着浓烈情绪的眼睛也在这一刻彻底红起来。

最终在浓密的眼睫毛上凝成晶莹的水珠。

十二分四十四秒,是姜野载人的最佳成绩。

多年未跑,他想拼一把,即使性命攸关也不在乎。

当宁安坐上来的那刻起,他再也不敢用尽全力,宁安再一次成功利用他的弱点,把他刺得体无完肤。

他可以毫不在意,像过去每一次抉择的紧要关头,选择一心想要达成的目的,就像他与姜兴修之间的战争,他可以以身作饵,跳入局中,只为拖死姜兴修,至于之后他能否功成身退,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但这一次,姜野不得不放弃多年养成的追猎本能,只为了让他的猎物不再受任何伤害。

快要滚落的水滴终究是忍了回去。

姜野压下护目镜望向前方。

马达轰鸣的瞬间,宁安俯身抱住姜野的腰。

姜野微微震了一下。

红色的机车咆哮而去,转瞬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草,野子来真的。”曹文生扒开众人钻进车里,谢涿跟夏雨紧跟着跳进去。

车里谢涿紧张地问,“姜野不会为了留下宁安真的飙出十二分四十四秒?”

曹文生吼道,“他不是一直这样吗?你们还起哄让他比赛,要是摔了两个人不死也是重伤,宁翼当孤儿吗?”

夏雨一拳打在车座上,“再说我弄死你。”

曹文生立马闭上嘴轰开油门。

其他人有车的上车,没车的开始打电话摇人。

场面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姜野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风密密匝匝吹在宁安的脸上。

有些疼,睁不开眼睛,宁安趴在姜野的背上闭上眼睛。

原来没有头盔是这个样子。

宁安有些后悔,没想到姜野这样疯。

他确实在赌姜野的心,姜野只要有一点点把他放在前面,就不会飙出高速,不飙高速,不达到十二分四十四秒的成绩,姜野最想要的结果就会变成一场空。

这对姜野来说确实是个两难选择吧!

毕竟他强势惯了,不择手段又是他一贯奉行的原则。

他或许在姜野心中很重要。

但对于如今的姜野来说,结果更重要。

宁安有些沮丧,他并不擅长甄别人性。

如果翻车了怎么办,他摔成植物人怎么办?

突然手背被拍了拍,宁安有一瞬的怔愣,这个后背比过去宽阔不少,但刚才那个瞬间,宁安还是会想到七年前的那些夜晚。

那时候的人生真的很简单。

宁安睁开眼睛,姜野比了个手势。

熟悉的手势让宁安的心尝到久违的酸涩。

一个隧道出现在眼前。

姜野放下手,加速。

轰鸣声中,两人默默抬起头。

头顶的绿色应急灯变成一条流逝的星河。

它们迅速地向后,一直飞向天际。

出了隧道,飞驰的车速瞬间慢下来。

宁安以为姜野会停下来,但没有,他把车速压到最低,缓慢地朝前开去。

风已经变得很轻。

植物浓郁的味道盈满口鼻。

姜野身上,传来淡淡的茶香。

宁安没有动,静静看着前方。

当下一个隧道来临前,姜野再一次加速,绿色的应急灯再次急速地飞过。

宁安瞬间明白了。

放慢机车的速度,让十二分四十四秒登顶的成绩成为遥不可及,但是曾经的少年再一次拥抱了姜野,他们最后一次看着头顶流逝的星河。

宁安想,姜野或许开始明白多年前,他在意的那些细微又无人知晓的东西。

但很多时候,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才会有好的结果,他们终归在那段短暂的懵懂里,错过许多。

直到停在观景台。

一直遥遥坠在后面的谢涿终于唉声叹气地可惜,“一共一小时十三分钟,这也算破了记录吧!”

车内无人回答。

宁安下车后看着姜野,总是第一时间摘下头盔的姜野纹丝不动。

他不清楚这样说话对方听不听得见,但也不是特别在意。

也没有特别要说的,“我赢了,姜野,再见。”

宁安认真看着对方,想透过深色头盔看见姜野的表情。

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宁安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姜野牵住宁安的手。

夏雨生气地就要下车,被谢涿拦住,“给他点时间。”

宁安终于利用姜野对他的爱意,让姜野选择主动放手。

这大约就是朱莉说的‘致命一击’。

不过能让善于利用人的姜野尝到自食其果的苦楚,谢涿还是觉得很痛快。

宁安没有回头,也没有甩开姜野的手。

直到那只手紧了又紧,最终恋恋不舍的松开。

夏雨的朋友们开来很多摩托车,这时也陆陆续续抵达山顶。

“宁安哥,上车上车,我们去吃烧烤。”

“致知跟司阳奚鸣他们都在蒲公英等我们。”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宁翼从孟天宇的车里跳下来,几步后回身打手语,【你要去吗?】

孟天宇迷茫地向周围的人求助。

夏雨高兴地停在孟天宇面前,“小翼邀请你一起。”

孟天宇顿时收起失落的眼神。

谢涿也跑下来,追着夏雨,“夏雨哥,带我一个。”

夏雨皱着眉头看着漂亮得像只花孔雀的谢涿,他不太习惯男人打扮得这么精致,何况对方还是个gay,他总觉得对方盯着他胳膊的目光有些发烫。

曹文生从车窗里钻出来,气得七窍生烟,“谢涿你干什么?”

谢涿看都不看曹文生,一把抱住夏雨的胳膊,“夏雨哥快带我走,那个男人家暴我。”

谢涿自然没跟夏雨走成,直男们看不懂他的那些把戏。

他被曹文生抓回来,不满的抱怨,“不陪着你兄弟,我们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怪可怜的。”

曹文生叹口气,“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

像姜野那种人,大约也是第一次尝到不可得的滋味。

谢涿回头看了眼,姜野孤零零地坐在机车上,“宁安都走了,他也不摘头盔跟对方说一句,这个时候装什么酷。”

暮色已落,给金市披上一层温柔的暗纱。

红色机车终于停在暮光的停车场里。

暗红色的尾灯像两只眼睛,闪了闪彻底熄灭掉。

姜野乘着电梯一路回到暮光。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其实什么都没少,那对父子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但姜野觉得特别空,心口像是撕开一个大洞,冷风往里灌得凶猛,仿佛能听见回响。

经过宁翼的房间,小金毛依旧端坐在床头,张开嘴吐着舌头。

姜野再也忍不住靠在门框上,整个头盔都压在胳膊上。

夜色渐浓,摩天轮缓缓转动。

沉重的头盔摘下来,顺着手落在地上,它似乎比平时沉重很多。

落地的瞬间,地面溅起很多雨滴。

孤独的影子滑进浴室,直到水声响起很久,里面传来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咽声。

第109章 第 109 章 前夫哥

宁安在高敏养伤期间正式接过蒲公英的事务, 同时兼任点绛唇慈善专区负责人。

工作很忙碌,但是不用喝酒不用熬夜,还有两天休息日,宁安很满足。

九月, 宁翼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

但上学的事情不太顺利, 倒不是跟同学相处不好, 在学校待了一周后, 宁翼逃学。

校方打来电话,宁安正在点绛唇跟融欣核对工作细节。

当即人急得差点说不出话, 融欣提醒, “打他电话。”

电话是孟天宇接的。

宁翼在他家玩耍。

孟天宇被家里养得娇惯, 从小不想上学给父亲哥哥们打个电话就被接回家,宁翼给他发信息, 他也不觉得逃学有什么问题, 开着车门能竖起来的跑车冲到宁翼学校。

宁翼已经翻墙在校门外等他。

小孩哥太酷啦!

孟天宇载着人跑掉。

“找到人就不担心, 我们先去学校。”融欣站起来, 俨然把宁安的事当作自己的事。

宁安正要婉拒,看见融欣已经穿好衣服拿起钥匙, 拒绝的话就咽回去。

两人走到楼下,融欣接到一个电话。

宁安听出是一个重要的客户, 点绛唇也重新走上正轨, 融欣最近都跟销售员一起跑业务, 完全没有架子, 也不抱怨辛苦。

融欣的语气突然扬起来,“感谢钱总给我们点绛唇一个这样的机会,现在吗?”

他看了眼宁安,“能换……”

宁安立马拉住他, 打了个手语,[我自己去,你先去忙!]

融欣认识的手语不是特别多,好在这个很好辨认,他点点头,开始跟钱总约定见面地点。

眼睛一直看着宁安走远,他觉得自己跟宁安缺点什么,总是在紧要关头无法陪伴在右。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宁安头疼地先跑趟学校去道歉,校长跟高敏很熟稔,孩子刚去就逃学,校方也吓得不轻,对方并没有责备宁安,反倒把宁安请到校长办公室。

宁安惴惴不安地前往校长办公室,以为宁翼会被劝退,结果对方笑着告诉他,“那孩子很聪明,看得出你在他身上花费很多精力……”

特殊学校更多是让孩子适应正常生活,学习成绩反倒是其次。

宁翼的语言系统创建完善,识字能力也飞速发展,假以时日他跟正常人不会有什么差异。

甚至因为特殊经历他比同龄人早熟。

直白来说,学校的授业水平对宁翼来说太简单太枯燥,校方建议转到正常学校。

宁安很不安,他不清楚宁翼能不能适应正常的学校,毕竟那孩子在不少方面都表现出偏执性格和与众不同的行为方式。

父子俩每周末都去做心理咨询,宁安依旧不觉得自己需要心理咨询,只因担心宁翼才愿意前往,对方是融欣的母亲史教授,儿童心理学方面的权威人士。

但几次咨询下来,大家发现宁翼在姜野的事情上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和不配合,而其他方面则采用回避策略。

他比宁安这个做爸爸的更懂得应付不想回答的问题。

例如:爸爸工作的时候,他是乖乖睡觉还是等爸爸回来。

等待的期间会在家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宁安想知道的。

他知道大多数情况宁翼都更愿意等他,但是他不知道宁翼等待他的时候会做什么,想些什么。

过去迫于生活压力,宁安不敢细思。

宁翼的回避让宁安自责又难过,那至少说明这段经历对宁翼来说并不愉快。

针对宁翼的心理治疗一度进展缓慢。

因为宁翼的不配合,很多问题都需要宁安代替回答。

宁安对待那段生育经历不再避而不谈。

张教授意外发现,每当宁安聊到生育和照顾还是小宝宝阶段的宁翼时,玩着乐高的宁翼动作就会慢下来,眼角不由自主瞥向宁安。

偶尔还会勾起嘴角。

张教授就会示意宁安多说些这个阶段的内容。

宁安在倾诉中一点一点解开心中的郁结和羞耻。

宁翼也一点一点明白爸爸对他的爱有多深。

心理咨询开始取得成效。

张教授私下告诉宁安,宁翼这个孩子太聪明,一定要重视他的心理健康和成长环境。

这点正是宁安担忧的。

不管他承不承认,宁翼的性格更像姜野。

所以他不敢把这样聪明又狡猾的宁翼交到正常学校,偶尔想起他砸姜野那瓶子的狠劲,宁安还是感到一阵后怕,这要是把同学给砸了,那不是后半生又要负债累累。

史教授还建议宁安也要重视自己的心理健康,不过这句提醒依旧被宁安忽略掉。

孟天宇的家住在半山别墅。

宁安打的过去,司机一路都在羡慕这片住的人不知道多有钱,又问宁安是不是也住这里。

跟暮光那种奢华却冷冰冰的豪宅不同,孟天宇的家显得很有人情味,占地面积颇广的别墅四周种满漂亮的花卉,门前却是非常接地气的一株三角梅。

一位像管家的中年人已经等在门口,热情地将宁安迎进去。

“三少爷和小少爷在游戏厅,我带您过去,再过半个小时就吃饭了,吃完饭三少爷送你们回去。”

他们从花厅穿过,宁安无意瞥了眼,客厅那边似乎有不少人,担心是孟家的客人宁安迅速收回目光。

管家和蔼地解释,“大少爷和二少爷跟重要客人在那边谈事情,我们从这里走。”

又穿过几个花厅抵达另一栋楼,管家推开门,“这栋是三少爷的房间,宁先生往下面走,我去安排些点心先给你们垫垫。”

宁安连连点头,觉得孟天宇家的人怪客气。

他本来想冲过来揪住宁翼先打一顿,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先震慑住逃学的顽皮孩子,但是这么一折腾,宁安心里那点恼火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无奈地叹口气朝里面走去。

真是拿宁翼一点办法都没有。

又有点好笑,这孩子怎么想到逃学的,又是怎么跟孟天宇这种大少爷玩到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宁安走进游戏室时,两人正在游戏里厮杀。

宁翼不能戴耳机,游戏声音外放着,整个房间都是子弹声和爆破声。

但声音不算大。

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屏幕,紧绷的侧脸越发像某个人,一脸干.死你们的表情。

激烈的对战看得宁安都紧张起来。

直到举起胜利的奖杯,两人才放下手柄击掌庆祝。

孟天宇一脸崇拜地看着宁翼,“脚步声太多了,我都分辨不出从哪些方位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宁翼比划着手语,【看脚印,你真笨!】

孟天宇怀疑地问,“你骂我对不对,等我学会手语就骂回来。”

两人同时看见宁安,宁翼黑沉沉的眼睛终于有了孩童才有的紧张。

甚至慌乱地比着手语,【爸爸什么时候来的?】

宁安没好气回他,【你从石头后面歪头戏弄敌人时就来了。】

孟天宇高高兴兴打招呼,“宁安哥,他刚才骂我什么?”

宁安立马和善地笑,“他说你很给力。”

宁翼连忙比划,【他明明笨死了,不想跟他玩了,每次都茍分。】

宁安继续笑,“小翼说很高兴认识你。”

宁翼气愤又不可置信看着正大光明撒谎的爸爸。

孟天宇也不在乎宁翼是不是真的骂他,招呼父子俩吃点心,又缠着宁翼带他再玩几把。

管家笑眯眯地跟宁安聊天,听到宁翼逃学反应很平淡,“这点跟小少爷很像,先生夫人这上面都不拘着他,你看小少爷现在多么的开朗活泼。”

宁安不认同,“还是要多读点书。”

管家一脸不解,“学校的授课节奏很慢,而且无意义的事情特别多,如果孩子不愿意去,可以请辅导老师一对一嘛,小少爷当年就是这样,很轻松就考上好大学,多余的时间可以学习骑马高尔夫这些有利于身体健康的运动,还能再学一两门艺术类的陶冶情操。”

宁安看着何不食肉糜的有钱管家,“我家没有江山要继承。”

再次茍分,让宁翼出去杀敌的孟天宇吃着精美的小吃,扭头不解道,“他爸不是姜野吗?姜野的江山可大呢!”

话没说完,一直竖着耳朵的宁翼将手柄摔在地上,狠狠瞪了孟天宇一眼,拉着宁安就走。

宁安连声道歉,追上宁翼的步伐。

静谧的庭院,宁安批评宁翼,“朋友说了难听的话,你好好跟他解释,乱发脾气可不好。”

宁翼有些倔强地盯着宁安,【他说的是事实。】

宁安有些头疼,宁翼已经明白姜野是他的父亲,并对这个一直破坏他们生活的男人深恶痛绝。

似乎也无法理解宁安这种软绵绵的应对方式。

他太小,还无法对付对方,反正玩游戏时,里面每个敌人都是姜野。

他特别喜欢戏弄对方,等到对方求饶大叫时再一枪崩掉对方是最痛快的。

敌人躺在地上骂得越凶,他越痛快。

但是他又明白像姜野那么强大的敌人绝不会跪在地上求饶。

宁安的声音依旧温和,“所以我才说是难听的话,又没说是谎言,我也没让你认他。”

宁翼的脸色好看不少,睁大眼睛看着宁安,【你不会逼着我喊他爸爸?】

宁安有些着急,“我才是你爸爸。”

宁翼笑起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宁安的肚子,知道自己是从宁安的肚子里出来后,心灵深处的缺角被填补上,一直缠在心头的不安也慢慢消散。

然后宁安说,“那我们讨论一下你逃学的事情?”

宁翼漂亮的小脸顿时皱起来。

孟天宇的两位哥哥陪着姜野站在窗边好一会儿。

“姜总为了这个机会费了好大的周折,不去见一见吗?”孟大哥笑得老谋深算。

自由贸易区那么大块蛋糕,孟家也想分一分。

姜野回来主持大局是迟早的事情,据说涉及的东西太多,姜野跟上面还在协商。

但姜野这个人不太请得动,哪怕他跟孟天宇的关系不错。

又因为姜野过去的那些行径,不仅孟家,大部分人对姜野都是又爱又恨,既恭敬又警惕。

所以得到姜野抛来的橄榄枝时,孟家内部开了很多场会议,最终决定跟姜野合作。

商人逐利而动,姜野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是我费的周折多,还是你们更多?”姜野淡淡的开口。

他刚与孟家合作,孟家小儿子就拐来他的儿子,知道孟家没有坏心思,甚至这件事办到他心坎上。

但他不喜欢有人在他的逆鳞上试探。

孟大哥立马正色道,“小翼跟天宇是好朋友,我们不会拿一个小朋友做文章。”

姜野没有再追究,他的儿子他还是了解。

一般人讨好不了。

宁翼从教室里大摇大摆走出去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

手机相册里的最新视频就是宁翼翻墙的视频。

赵凡点评:身手还算利落,但几个月的训练不够。

不够什么,不够飞檐走壁吗?

他儿子又不是去当贼。

他要宁翼做到什么情况下都能自保,不让宁安担忧。

姜野没有再说话,目光紧紧黏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上,实在太想见宁安了,不是隔着屏幕,不是看着照片亦或者各种美妆视频。

而是像此时,他们站在临水的亭榭,听着宁安轻柔的责备声,那种感觉让姜野空荡荡的内心荡起细腻的泡沫。

“爸爸想把你转到正规学校,小翼怎么想?”

宁翼歪头看着宁安,脸上的绒毛在斜阳里像颤抖的蒲公英。

【爸爸担心我跟同学处不好?】

不仅仅如此,宁安更担心周围的小朋友好奇宁翼的小耳朵,这种无心的伤害才最伤人。

曾经夏雨因为白化病拒绝去学校,是宁安每天送他去学校,站在校门口用手语一次次鼓励他,毫不在意周围同学诧异好奇的目光。

残障人士需要战胜正常人没有恶意的好奇和打量。

然后才是不被注意的公正。

每一步都很难,但是每一步都需要自己去走。

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们。

但宁安不知道该如何跟宁翼解释这种复杂的人情社会,甚至因为他们都经历过,所以就不希望宁翼也经历。

宁安想了想,“小朋友们的好奇心都很重,他们可能会不断地问你为什么戴着小耳朵,甚至拿手摸,或许还会弄坏他们,再就是上课需要回答问题,如果老师点小翼起来回答问题,小翼一直不想说话怎么办,哪怕爸爸跟老师解释过,同学们怎么办?”

宁翼歪着头想了想,【我给他们三次机会,如果还来烦我,我就弄死他们。】

宁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即便如他也有些生气,是不是那段时间跟姜野对抗得太厉害,又或者孩子看见过好几次姜野用非正常手段解决麻烦,就让宁翼觉得这个世界不存在法律这个东西。

于是宁安快速打起手语,【你去弄死他们好了,然后我们父子俩就去蹲大牢。】

宁翼还想说什么,突然凶狠地瞪着宁安身后。

宁安回头,姜野从水榭里走出来,两岸的芦苇轻轻拂动。

他依旧西装革履,显得冷漠又强大。

头发有些长,用发胶打理得整齐精致,但略微有些奇怪。

“你们吵架了?”他淡淡地说,好像随意的路人。

宁安的目光从姜野的发型上收回来,轻轻点头,“没事的,我们经常要讨论些事情。”

姜野看着睁着眼睛说谎话的宁安,他想他对宁安的不信任或许就自对方那副纯良的坏心眼。

当然,他不是怪宁安。

反倒觉得没透过表面看到本质的自己蠢得厉害,这样的宁安多么的可爱。

对方曾笑着说他是笨蛋,他真的是个笨蛋。

姜野轻轻咳嗽一声,“听孟天宇说小翼逃学了?”

宁安皱了下眉头,“你们是有个群吗?”

大嘴巴群那种?

姜野愣了愣,有点慢慢理解宁安这种不动声色的冷幽默。

他勾下了嘴角又强压下,“我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在讨论去正常学校的事情。”

宁安侧头看了眼宁翼,宁翼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姜野,手牢牢抓住宁安,像只炸毛的小兽。

见宁翼此时情绪还算正常,宁安慢慢说起来。

史教授问过他跟姜野的事情,主要问他怎么看待,宁安自然是想永远不见最好。

但是他知道姜野那种人只怕做不到,这几个月姜野确实没打扰两父子。

但宁安太了解他,不觉得姜野会看在自己的罪孽上就放过他们。

所以今天看见姜野的瞬间,宁安悬着的心微微松开些。

史教授赞同他用平常心对待,就像对待一个曾经让自己失望的前夫。

嗯,前夫。

因为有孩子,所以不得不冷静下来处理彼此的纽带。

姜野是宁翼的亲生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有权知道孩子的近况。

听完宁安的烦恼,姜野的心情已经好到一个新的指标。

“他的学业如何?”

姜野问了一个南辕北辙的事情。

宁安并不想跟姜野继续交谈,但因为话题中心是宁翼,他有倾诉的欲望,宁安只犹豫一瞬,“没有做过具体的测试,小学二年级的课程应该难度不大。”

姜野发挥商场上的雷厉风行,“我找人过来帮他做个测试,如果可以直接从三年级开始。”

宁安有些着急,“会不会太急?”

姜野不觉得,“我小学三年级已经会六年级的功课,不需要的事情何必浪费时间?”

宁安完全不赞同,“他应该先适应环境,人都是群体性动物,他应该学会跟人相处跟人交往,学业那些反而是其次的。”

姜野也不认同宁安,“让戴着助听器的宁翼跟其他人学会相处,等于变相要求宁翼去配合他们,去讨好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你嘴里的群体性而委屈他?”

宁安开始打手语,“可他总要走进社会。”

姜野走近几步,宁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顿时有些紧张。

姜野又在恰好的位置停下来,“那是社畜的想法,你让他走进社会当牛马?”

宁安被姜野的逻辑无语住,一时忘记这个强势男人带来的危险,“你就一定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好,就算你是正确的,但是我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做个平凡的人没有什么不好,那么他为什么不能适应社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与众不同。”

姜野又想勾嘴角,宁安的伶牙俐齿开始显露。

他大约也只会在宁翼的事情上显露出强势的一面。

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宁翼也继承姜野的基因,包括秉性。

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不服从社会守则,只是宁安并没有看透。

姜野不会拆穿,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让宁安难堪。

“孔子也说因材施教,这种正确的教育方式因为成本问题而无法推行,宁翼的情况更是不适合大锅饭的统.一教育,他现在才一年级就开始逃学,可能再大点就不是逃学的问题。”

宁安烦恼地垂下头,姜野说的是对的。

但是他很快说道,“我没有经济实力让他进行一对一的教育,也不会让你支付这笔费用,孟天宇他们身上实施的教育是针对继承人的,宁翼以后需要自己打出一番天地,无论大与小都是他要经历和面对的,我不会因为心疼他把他养成一个少爷。”

又把小兔子逼得快要咬人。

姜野的心一下酸软起来。

他知道自己卑鄙,这是刻进基因里的恶劣。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尊重你的想法。”姜野显露出绅士的一面。

宁安犹疑地看着他,担心这人又要搞什么阴谋。

宁安连忙望向宁翼,“爸爸明天还是会送小翼去学校,如果小翼真的不喜欢我们下学期申请一下正常学校?如果正常学校待着不舒服……”

宁安偷偷递了个眼神,那意思不要太明显。

类似于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赶紧询问孩子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宁翼很给力,【我不逃学了。】

宁安松了一口气,浅琥珀色的眼角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姜野捏紧拳头背在身后,他怕忍不住拥抱对方。

他想拥有的更多,但只能先忍耐。

经过一场紧张的讨论,宁安战胜了姜野,姜野表露不会插手父子俩的事情。

他第一次在宁安面前表现得绅士有礼,亦如外界的评价,宁安还是有些怀疑,总觉得姜野憋着什么大招。

突然一块电话手表递过来,没有任何包装。

“这个有实时定位,连接手机后能随时看到他的位置。”

宁安怀疑的心差点蹦出来,甚至开始怀疑宁翼这次逃学是姜野策划的,如果姜野把商场的那套拿来对付他,他真的毫无招架之力。

宁安有些挫败地垂下眼睛。

姜野温和地说,语气还带点抱怨,他拿捏的刚刚好,让宁安没有产生更多的怀疑,“很早就买了,担心你们不要,更怕你们丢掉,拆了包装一直放在兜里,希望什么时候遇见你们能让你们收下,今天过来跟孟家谈事情,也是很早约好的……”

宁安悬着的心落回原地。

他不想接受姜野的任何礼物,但没有包装的手表不像礼物,而对方给出的理由让宁安十分心动。

宁安带着宁翼离开暮光,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目前生活已经走上正轨,但父子俩并没有过多的积蓄,宁翼手上的电话手表还是秦教授他们从朋友那里淘来的二手货。

姜野再次将手表往宁安面前递了递,甚至上前几步,身上的茶香扑面而来,强健体魄带来的气势也一同压过来。

宁安有些心慌意乱,那只是一块不到一千元的电话手表,他没有再犹豫,迅速接过手表,“谢谢!”

姜野深邃的目光柔和地眯了眯。

他还想跟宁安说更多的话,这两月过得好不好,在忙什么,虽然他知道,但是他希望宁安亲自告诉他。

他沉迷地盯着那张依旧浅淡的嘴唇,希望它们一张一合说出更多的东西,不管说什么,姜野都愿意聍听。

但宁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跟姜野站在别人家讨论孩子的事情讨论了半天。

顿时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跟这个狗东西聊这么久?

宁安牵起宁翼就走,不想再跟姜野多说一句话。

绷住的脸色在看见管家和孟家两位大哥时又尴尬地松开。

“这是小翼吗?”孟大哥毫不见外地说道,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二哥也笑着掏出红包,“第一次见孩子,一点心意。”

孟天宇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拉着宁翼就走,“我爸妈那里还有。”

孟大哥像是看不见宁安脸上的尴尬,“宁先生现在还在点绛唇慈善部吗?”

一谈到工作,宁安的脸色好转起来,听说对方跟融欣曾是校友,顿时露出笑容。

孟大哥言辞诚恳,态度谦和,完全没有有钱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无视姜野沉下来的脸色,拐带着宁安朝休闲区走去。

姜野沉默地跟在后面,身上的气势冷得吓人,又在宁安侧身时松开紧绷的脸色。

甚至还冲孟二哥阴恻恻的笑了一下。

融欣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宁安,甚至还想插手他儿子的事情,就那么想当二手爹,他好不容易才把融欣支开,孟家居然还敢提。

要不是季衍三番五次提醒他动融欣就是彻底推远宁安。

他可以把融欣葬到爪哇岛去。

好在孟家大哥还知道分寸,很快岔开话题,吃饭前跟宁安谈妥捐赠蒲公英的事宜。

接下来的具体事宜就是跟孟二哥谈。

孟家三个儿子搭配得很合理,大哥负责大的方向和决策,二哥负责具体事宜和明细,老三负责吃喝玩乐,一行人坐在餐厅时,孟大哥偏头跟姜野低语,他比姜野年长好多岁,但绝不会掉以轻心。

“宁先生逻辑清晰思维敏捷,更有行动力,如果只是困囿方寸只怕有些可惜。”

姜野抬起眼睛望向脸上洋溢着浅笑的宁安,而与他相谈甚欢的孟二哥眼里也毫无轻视之色。

他本早就知晓的,学校里的宁安曾那般耀眼。

只是他掀起厚重的沙土,淹没了那份光泽。

他曾经犯下的每一个错误如今都一遍遍凌迟着他。

且又在他毫不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冒出来戳他一刀。

但姜野除了自责和反省再无他法。

他是穿着西装的鬣狗,哪怕知晓自己罪孽深重,一边被凌迟,一边还是会盯着猎物不放。

两个月没有打扰宁安,已经是他的极限。

姜野冷冷盯了孟大哥一眼。

孟大哥毫不在意,跟姜野合作确实愉快,这个男人不站在敌对方时,是最好的伙伴。

能带着同伴吃到大量的新鲜血肉。

但是绝不能从他嘴里抢食,他要吃掉最新鲜最肥厚的部分,剩下的才是他们的。

孟家并不是那种容不得别人分享的小气人,得到预想的利益就不会再对多出来的部分产生贪婪之心,这也是孟家历经数次危机还能屹立不倒的缘故。

但是能看见姜野吃瘪,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做慈善并非为了讨姜野欢心,孟家一直都有做慈善。

从孟天宇第一次回来大谈特谈宁翼那个孩子开始,孟家就让人去打探了对方的情况。

自然也了解到蒲公英的现状。

说起来孟家跟蒲公英存在不浅的渊源,孟家的姑小姐跟高敏是至交好友。

孟家掌权人孟天宇的父亲当即想到六年前,他妹妹曾提过宁安那孩子。

只说那个被高敏当作亲生孩子的宁安好像在外地生了大病,需要从妹妹的账户上转医药费过去,后面的事情就没有再细问。

而高敏将蒲公英法人转给宁安,也是姑小姐去办理的,其中自然得到孟家的暗中帮助。

等两人关系曝光,孟家就是通过这些细微线索猜出宁翼居然是姜野的儿子。

这么一说孟家跟宁安其实很早就产生渊源。

众人骤然反应过来,姜野兴许正是因为过去孟家的无心善举才抛来橄榄枝。

而这份善意能让孟家在大潮退尽,人心猜忌,局势不稳的时候迅速抓住机会。

宁安在姜野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吃饭的时候,宁安看见宁翼给孟天宇夹了一块蒜蓉排骨,就知道这两人又和好。

孟天宇受宠若惊,转头望着他母亲,“妈,我明天想去宁翼的学校学手语。”

众人:……也行!

第110章 第 110 章 我们曾在那里约会

宁安又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姜野, 悬着的心再次慢慢回落到潮湿的土壤里。

这个月,宁翼也很听话,根据学校老师的反馈,他不再逃课, 遵守课堂纪律, 跟老师同学相处的也比较融洽。

宁安分不清是心理咨询的效果, 还是宁翼开始遵循守则,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他接到季衍的电话时, 那种时不时被苍蝇叮一下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但宁安没办法拒绝。

蒲公英目前最大的问题依旧是资金方面。

因为姜野的恶意破坏, 蒲公英曾在公众面前丢失信任, 而信任重建并不那么容易。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捐赠有,但依旧不多。

而蒲公英目前面临着重症儿更换新的治疗设备的问题, 这笔费用并不小。

姜野绝不会放过每一次跟宁安见面的机会。

他带着季衍和朱莉一同前往。

那位美艳的女助理一改当初拦下宁安的性感装扮, 卸掉修长的指甲, 穿着平底鞋运动衫来到蒲公英。

她跟季衍很快用玩具枪械和漂亮娃娃吸引走孩子们的注意力, 好方便大坏蛋姜野成功见到他们一心想保护的兔子哥哥。

姜野再次坐进这个办公室时,内心五味杂陈。

宁安在电脑上打印文件, 暂时没有理会他。

办公室依旧简陋,沙发坐垫的皮裂开了, 露出里面泛黄的海绵, 但是现在上面多了一张漂亮的小碎花布垫。

不止如此, 原本空荡荡的窗台摆了好几盆多肉。

在深秋的暖阳里显得生机盎然。

姜野站起来, 四下走动,一面墙上挂着几张合影,用简易木框装订起来,下方文字介绍里面的人都是蒲公英长期捐赠者。

不出意外, 姜野看见了融欣。

那个斯文败类笑得装模作样,跟宁安一起站在镜头下,他们拉着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扶危济困,雪中送炭’等字样。

姜野觉得特别刺眼。

他又走到宁安身后,姜野记得高敏喜欢站在这个位置抽烟,盯着满院的白木香,说出那段让他知晓宁安心意的话。

他也想站在这个位置看看满院的白木香,看看当初那个少年是怎么一次次走近他,而这一幕又频频落在高敏的眼中。

原来他们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你干什么?”宁安警惕地回头,姜野只要一靠近他,他就浑身紧张不自在。

他以为姜野又站在后面,用过去那种黑沉沉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只要一想起那种目光,他就觉得窒息和难受。

但是姜野没有,姜野站在他身后探头朝外看。

姜野没有看见白木香,有些失望地坐回到对面的沙发上,“高院长说院子里的白木香盛开时很漂亮。”

宁安有些诧异,高妈妈为什么会跟姜野聊这个,“现在都快十一月份,白木香早谢了。”

他将文件装订好摆放到姜野面前,“你先看下内容。”

姜野捐赠的正是重症儿的康复仪器,这类设备都是当年高敏自掏腰包购置,价格不菲,整个金市没有几家福利院拥有这种设备,自然也不在公益费用里,何况蒲公英还是一家私立福利院。

捐赠有限额,不能超出政府规定。

除非宁安自掏腰包,否则无法通过正常渠道拥有,也不知道姜野用了什么方法,拿到政府的批文。

就是看在这个份儿上,宁安也无法对姜野彻底拉下脸色。

鉴于姜野自‘分手’以来确实遵守约定,只在他面前晃过一次,只送给宁翼一块手表,宁安缓和脸色说道,“没想到高妈妈还会跟你聊到白木香。”

姜野慢慢翻动文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注意力全部在宁安那里。

哪怕现在宁安让他签遗体捐赠书他也签。

听见宁安语气里的缓和,姜野顿时心头一松,他签上自己的名字,抬头望着宁安,“高妈妈很多次看见我们俩在那儿约会。”

宁安顿时涨得耳根发红。

一时间只觉得姜野厚颜无耻得厉害,他有些冷硬地收回文件,站起来驱赶,“字也签完后,多谢姜总的慷慨,接下来我们院中还有安排,就不接待姜总了。”

姜野收回目光,开始思考自己哪里没说对。

他觉得没有。

于是开口,“我还没参观蒲公英。”

姜野只去了三楼。

他还有自知之明,如果出现在一楼那些孩子面前,迎接他的可能不是欢声笑语,而是臭鸡蛋。

三楼的重症儿不认识姜野,也不理解两人间的复杂关系,只因人是宁安带来的,他们就把笑容毫不吝啬地传递给姜野。

甚至姜野要离开时,一个孩子抓住他的衣袖使劲摇晃。

姜野面色僵硬地朝宁安求助。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见敢这样对他的人。

他像误入山坡上蓬勃野花堆里的鬣狗。

没有厌恶和排斥的目光。

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的喜爱和欢迎。

宁安走过来轻轻握住孩子的手,拍拍他的头,低声轻柔地说着什么。

孩子冲宁安发出怪异的笑声,但是松开了姜野。

姜野站在过道里等宁安。

迎面而来的晚风有些凉。

宁安轻轻带上门,听见姜野说,“会很辛苦,一直这样都没问题吗?”

宁安有些诧异姜野会问出这种问题,但还是摇头,“习惯了就好,而且……”

他从小就生长于蒲公英,他是幸运的那一个,经历了暴雨和狂风,没有陨落,而是成功的回到泥土里。

那么他怎么会厌恶泥土的潮湿和腥臭呢!

“我没有对比过其他福利院的重症儿童,但我相信蒲公英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姜野望过来,很深的眼睛带着笑。

它不会变成温柔的春风,就像锋利的刀刃,无论包裹多么漂亮柔软的刀鞘,它都是刀。

但宁安这一刻还是动容的。

姜野说,“你把他们照顾得那么好,能不能也好好照顾一下自己。”

姜野让宁安去见心理医生。

宁安下意识想到姜野不是无缘无故跑来捐赠设备,他是个做什么都带着目的的人。

所以这才是他的目的。

宁安并不想在一个看起来还比较美好的傍晚说出伤人的话,但是烦躁的情绪还是嘭的一下爆发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

他听见自己克制冷静却偏偏带了点颤抖的声音,“我的心理疾病就是你,只要你不来烦我,我就会自己好起来。”

这话确实很伤人。

跟宁安被关着的那段日子说出的狠话还不一样。

因为它是真实的。

姜野眉宇间的笑意消失了,他深深地看着宁安,“我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远远不够,所以我会一直做一直弥补,这样也不行吗?”

宁安摇头,“你还是在斤斤计较,计算着自己做了多少,能减轻多少,等到你觉得扯平时,是不是再一次想控制我们?”

原来被冤枉是这种感觉,很委屈,想辩解,但又很无力,“我没有那样想,我只是想弥补。”

“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你能不能信任我一次!”

落日余晖染红姜野的眼睛。

宁安移开目光,“你从没信任过我,我为什么要信任你。”

姜野离开许久,宁安才回过神。

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心平气和地跟姜野说话。

……

宁翼又一次爬上院墙,刚露头就被秒。

看着比着狙击手势的赵凡,他明显愣住。

赵凡眉眼冷峻,很少笑,严厉得盯着宁翼好一会儿,突然露出笑容,“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安分。”

宁翼在墙头上坐好,微风把他的发梢吹得凌乱。

小孩哥一脸无所谓。

“我要去宁安那里告状。”赵凡笑着威胁。

宁翼打手语,【你是姜野的人。】

赵凡抱起胳膊,“让你们父子俩闹矛盾,姜野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宁翼没问什么计划,他显得有些烦躁,站起来在墙头来回踱步。

双手插在兜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墙头离地两米,任何人看见都会胆战心惊,生怕孩子从上面掉下来。

宁翼讨厌大人们大惊小怪的表情,更不要说那些在温室里长大的弱智儿童。

他也没办法告诉史奶奶,爸爸外出打工的夜晚,他既没有在家偷偷看电视,也没有守在窗边等爸爸回家,更没有哭得死去活来。

他很早就摸出去玩耍,熟悉青山区的很多地方。

他不喜欢跟同龄人和外面的大人打交道。

宁安也是其中一员,但宁翼不讨厌,甚至很喜欢。

他喜欢宁安每一次对他的小心翼翼和紧张,他喜欢这种过于保护的爱意。

只有宁安一个人可以在他这里特殊。

所以他也愿意在宁安面前当个恶心的乖宝宝。

但是现在有一群人不会对他的任何出格行径感到奇怪和不理解。

甚至宁翼就是跟他们在一起时,感觉身体里开始伸出的触角得到肆意生长。

他意识到也有人不用遵循守则,但这背后需要强大的能力。

虽然拥有强大能力的人正是他深恶痛绝的对象姜野。

但是对方的强大又无时不刻不在吸引着他。

【那我就告诉爸爸你们一直跟着我。】

赵凡惊讶地看着立马学以致用的宁翼。

他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确实在很多方面继承了姜野的基因。

像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

他记得自己曾遗憾对方是个听损儿童,但如果对方成长为跟姜野一样的强大者,那么听损只会变成对方身上独特的魅力,赵凡有些期待这个孩子的成长。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跟着你?”

赵凡并不希望宁安也知道这件事。

宁翼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

【那个狗东西根本不会放弃我爸爸。】

意识到宁翼嘴里的狗东西是他们的大老板姜野后,赵凡差点笑出声。

不过这么小的孩子一下就抓准问题的根源也是厉害。

“那你准备怎么办?”

赵凡记得姜野教宁翼游泳,溺过水的人本能惧怕水。

宁翼也一样。

姜野态度冷漠却亲自带着宁翼一次次潜下水。

这孩子很倔强,起来后吓得浑身发抖,下一秒又自己投进水里。

他们都以为姜野让对方会游泳就行,并不是,他让宁翼善水。

又以为他是在宁翼身上发泄怒火,但是宁翼每次结束训练,都有专业的医生帮他检查耳道。

那时候姜野并不知道宁翼是自己的儿子。

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其实最终还是为了宁安。

宁翼宣誓,【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败他。】

赵凡勾勾手指头,“你逃课的事情我不告诉宁安,我带你去变强大。”

宁翼犹疑地看着赵凡,又经受不住诱惑,【姜野的阴谋诡计?】

赵凡,“是又怎么样?但这是你唯一变强的方法。”

宁翼考虑一瞬,抬起眼睛,黑沉沉的眼睛坚毅又明亮。

赵凡张开怀抱,宁翼乘着风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