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话又都是姜野曾经对宁安说过的。
用一种傲慢又鄙夷的语气,对着卑微求饶的宁安说出来,但那时候的他永远想不到这种疼痛会加倍地反弹到自己身上。
他感到疼痛,还感到愤怒和委屈。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正是你的指证,我究竟陷入到什么境地,没有高考成绩,背着强.奸犯的罪名,在所有人的唾弃里灰溜溜的离开国内。”
宁安一脸淡然,“你本来就是强.奸犯。”
“你知不知道我在国外过着什么日子,他们派人监视我,将我丢在墨西哥,走在路上随时有人冲出来把我们拖进黑暗里殴打,井正监听我的电话,有几次我差点死在毒.贩的手里。”
“你在干什么?你立马要了个孩子,把我忘得九霄云外,你跟宁翼过着快乐的日子,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在意那些了,哪怕你跟别人生了个孩子,你还想怎么样?”
宁安漠然地回答,“希望你去死。”
姜野疲惫地离开。
所有始于沟通的美好初衷,最终又回到原点。
且不断循环。
谁都看不见终点。
坐在对面的宁安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你也聋了?跟宁翼一样?”
姜野回过神,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无论是狡猾阴狠的姜兴修,急于置他于死地的井正,还是眼前情绪看似正常实则已经开始发疯的宁安,他都要一件件去处理好。
姜野偏执强势的性格开始在绝地里发挥正向作用。
他放松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没有被宁安的三言两语激怒,伸出手覆盖住宁安放在桌面的手,轻轻捏了捏,“谢涿等会儿来看你。”
宁安的目光落在两人相叠的手上。
既不厌恶也不畏惧,淡淡地抽出来。
第96章 第 96 章 你觉得男人能生孩子不?……
谢涿进屋看着跟牢房一样简单的房间, 还有铺天盖地的防坠网。
目光怨恨地望向始作俑者姜野,又在对方望过来前摆出谨小慎微的表情。
他们的时间不多,姜野只许他们探望半个小时。
真的跟探监一样。
两人坐在露台上,不远处就是圣诞节前移栽过来的松树。
不清楚是水土不服, 还是楼顶的土壤太薄, 整座城市都焕发出生机时, 它的松针边缘开始泛黄, 就像一脸平淡却有入暮之感的宁安。
谢涿不想他担忧,简单说了说点绛唇和蒲公英的情况。
而他自己被牵连差点沦为网暴对象的事情只字不提。
但谢涿不觉得宁安什么都不清楚。
“短期内蒲公英都没法开通捐赠通道, 上面收拢了权限, 但是资金方面还好。”
不管网友们怎么评价, 愿意做慈善公益的,只要去蒲公英走一走就清楚, 网上展示的那些困难还只是最浅显的, 单单三楼的重症儿数量就不是一个私立福利院能够承担的重任。
因为猎奇, 因为不怀好意, 因为噱头来这里考察过的人,不需要太久就慢慢转变观念。
不管高层是否存在勾结, 也不管网红有没有利用这个想要为自己谋福利。
缺乏医疗资源的重症儿,和渴望关爱的残疾儿都是真实存在的。
高敏让点绛唇暂停资助, 融欣缩减了部分资金, 但物质供应一切如常。
“点绛唇的新品推迟到五月。”
五月上新已经是融欣努力的结果, 毫不夸张地说, 姜野若是不松口,点绛唇很可能面临倒闭。
宁安一脸无动于衷,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两边的死活。
但谢涿现在特别理解他的心情,一次次抱着希望又绝望, 一次次失信于信任亲近的人,无论是谁都不敢再伸出试探的手脚,担心一个不小心就给对方带来麻烦。
谢涿四下看了看,“小翼呢?”
宁安总算开口,“他把我们分开了,不让我们见面。”
谢涿再也忍不住脾气,“他到底想干什么?”
宁安嘲讽地说,“他觉得我们所经历的这些只是误会使然,只要放下误解就能从头开始。”
宁安望着摩天轮附近起伏的树影,“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谢涿犹豫了片刻,“小翼是不是跟姜野有关?”
宁安立马望向谢涿,目光闪烁,最终什么都没说。
谢涿压低声音继续试探,“不然没法解释小翼为什么跟姜野那混蛋那么像。”
宁安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越发清瘦的面容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谢涿匪夷所思地看着宁安。
曾经他也笑谈过这类离谱猜测,但被宁安反应激烈的制止,后来每次提到宁翼的身世,宁安都露出心虚躲闪的神态,谢涿便以为宁安至少做过陷害姜野的事情。
但在今天过来的路上,曹文生愤怒中夹杂着幸灾乐祸,说宁安从未拿过姜野的钱,不仅如此,这笔钱不知道为什么落在另一个人手里被挥霍掉,而宁安长期背着这个罪名被姜野折辱。
姜野怨恨宁安的基础,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谢涿不知怎么的,立马想到宁安肚子上的那个纹身。
谢涿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简直天方夜谭。
但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切都合理起来。
为什么宁安要放弃大学选择养育小翼,为什么宁愿受委屈被折磨也要把宁翼藏起来,为什么每次说到宁翼的身世,宁安都一脸不安和躲闪,为什么他那么惧怕姜野。
谢涿消化了几分钟,“你是男的还是……”
宁安淡淡瞥他一眼,“男的。”
谢涿拍拍胸脯,“我的贞洁还在。”
谢涿立马又说,“哎呀,我不是讨厌女孩子啦,如果跟女孩子睡一张床还一起洗澡什么的,我会很不好意思。”
宁安平静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谢涿的八卦欲却爆棚,他拉近沙滩椅,捉住宁安的手,在安保的目光下堂而皇之把头伸过去,“详细跟我说说。”
宁安无奈地看着他,“你只剩五分钟了。”
“那你赶最重要的讲。”
“每个都很重要。”
谢涿的胃口完全被吊起来,他现在恨不得跟宁安长在一起。
老早前他就知道宁安这个人看着不吭不响,实则很容易搞大事,但是也没想到会搞这么大个事情,一想到姜野满嘴小野种地喊宁翼,那种诡异的爽感差点冲破头皮。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知道?”
宁安摇头,“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吗?他现在这个样子会让我们正常生活吗?”
谢涿立马说道,“他跟白清远是假的,而且那个井正暗地里搞他,姜野现在已经从融X卸任CEO,我听曹文生说他们父子关系一直不好,但瞧着不像不好,估摸着有些变态。”
宁安点点头,“所以我不可能让小翼跟个变态生活在一起。”
谢涿很同意,糟糕的原生家庭真的太恐怖。
他当年太小,并不明白跌倒的母亲躺在血泊里究竟有多绝望,而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连电话都不会打,扬长而去的赌鬼父亲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随手一推把母女俩推进地狱。
甚至很长时间他都责骂谢涿,说若是谢涿有别人家一点点机灵,他的母亲和妹妹都不会死。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才是关键。
宁安脸上浅淡的笑容慢慢收拢。
谢涿不着痕迹看了眼远处的安保,实在盯得太紧,姜野这个可恶的混蛋。
突然会客厅方向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站在门口的安保偏头看了眼,宁安的睫毛微微颤动,垂眸看着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
谢涿连忙站起来,“他们吵架吗?走,去看看!”
宁安不动声色站起来,谢涿在他耳边低声说,“井正的人交给我的,他也不像什么好人,你都要小心。”
曹文生不像演戏,指着姜野义愤填膺,“我去查了那家医疗公司,背后挂靠着你名下一家公司,向木家丢标的事情原来真是你搞的?”
“你真能耐,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动了动嘴,没想到你直接亲自上手。”
姜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这一年他家资产不断被人买走,是不是也是你?”
曹文生越说越气,索性不再顾念过去的情分,他拉了拉领带,“你气他想给他个教训,我不说什么,现在眼见着向家快不行了,我是万万没想到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你,你不把他当作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姜野,是不是有可能,我家你也想吃掉?”
姜野抬起眼睛,眼里的冷漠让曹文生心里发紧,“在商言商,如果有那个机会,你可要看住你老子给你留下的东西。”
曹文生本来不相信手下调查来的信息,今天过来除了带谢涿见宁安,也想跟姜野深入聊聊,本意是想安慰他被排挤出融X管理层的事情,甚至他觉得向家的事情是姜兴修指使的,作为儿子的姜野没办法违背,没想到姜野一口承认下来,就跟当时在向木面前承认他废掉标一样。
不留情面,毫无顾忌,又冷血得让人心寒。
“姜野,我们这么多年朋友,当年你被家里送出去,我们都知道那件事你没做过,但不清楚你家为什么放任不管,让圈子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一直试图联系你,直到前段时间白清远告诉我你在国外那些年的事情,我知道你很艰难,但是这就是你变得冷血无情的原因?”
姜野抬起眼睛,眼神轻轻落在宁安身上。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就是做过那种无耻下流的事情,受害者就在你后面,你可以问问他。”
曹文生转身,看见使眼色的谢涿和面无表情的宁安。
他也不顾了,“宁安,他当年真的强.暴你?媒体把这件事给爆了,还说你出来亲自指证,他父亲拿这件事威胁他出国,这是真的吗?”
谢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宁安望向窗外。
姜野好笑地看着一脸震惊的曹文生。
曹文生拉起谢涿,“姜野你真的没救了,亏得白清远那么帮你。”
等两人离开,姜野仰头靠着沙发。
宁安游魂般走向客厅,身后响起姜野的喃喃自语,“当年,连曹文生这么个上门质问的人都没有。”
见过宁安最后一面,他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去姜兴修那里拿证件和资料。
从踏入姜兴修的地方起,往日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全部退避三舍。
角落里总是飞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他回头,只看见各种怀疑又诡异的目光。
他把照片交给姜兴修,换得宁安指证他的录音。
用唯一的退路换回刺他最深的刀。
他其实可以用来交换很多东西,挥霍一辈子的钱、股票、信托等。
他可以在国外醉生梦死一辈子,再也不回这个让他声名狼藉的地方。
但是姜野只选择了宁安的录音。
用一个证据换一个证据。
这场父与子的较量里,姜兴修大获全胜。
姜野带着满身伤痕黯然离场。
六年后他卷土重来,宁安告诉他,他没有被冤枉,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强.奸犯。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一厢情愿。
姜野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
跑车驶出暮光时,谢涿谨慎地戴好口罩和帽子。
曹文生烦躁地按喇叭,“你这个鬼样子谁认得出来?”
自被曹文生抓回来,谢涿也想走走悲情路线,把两人的事情摊开说。
最好含着眼泪,要哭不哭,说不定曹文生一心软就甩他几千万。
谢涿还没酝酿出情绪,曹文生一句‘哇,你好丑呀!’,两人就扭打起来。
口罩下的声音有些发闷,“你刚才说真的?当年宁安指证他的就是这件事?”
曹文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我一直觉得野子没做那么没品的事,当年又亲眼见过野子载着宁安跑山,这件事爆出来时我并不知道是宁安,后来认出来,我只当宁安为了钱,再被他父亲一威逼利诱才指证野子,但上次野子跑去抓宁安,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野子在宁安的身上有些偏执了。”
谢涿翻白眼,他那叫偏执?
明明就是个变态。
心里压着个天大的秘密,谢涿既兴奋又惶然。
其实在他看来,宁安把这件事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打个翻身仗,但是一想到姜野那个恐怖眼神,又觉得宁安不说是对的,要是姜野知道宁翼是……还不知道怎么发疯。
对于姜野强.暴宁安这件事,现在知道真相的他可是一点都不信。
谁会留着强.奸犯的孩子,那不是看一次恶心一次。
“你觉得男人能生孩子不?”谢涿小心翼翼问。
曹文生瞥他好几眼,“你脑子瓦特了?”
他转念一想警惕道,“你想给我生孩子?谢涿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心机,从你在床上穿裙子勾引我我就发现你没对劲,然后又跟着宁安跑,怎么?是不是放不下我家的亿万财产,现在琢磨着搞个孩子出来,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涿气得一把拉下口罩,“你这只猪,你就应该把你爸的那个恋蠢智囊团随身携带,没有他们,你脑子真的跟开了光一样,离大谱,我又不是宁安,不动声色就给姜野生个好大儿。”
禁停区刺啦一声刺耳的停车声。
曹文生转头看着谢涿,“你说什么?”
谢涿也慌了,他跟曹文生一吵架就嘴瓢,顿时欲盖弥彰,“我啥也没说。”
“我又不是聋子,宁安不是男的吗?为什么宁翼是姜野的儿子,你说清楚。”
交警走过来敲玻璃。
谢涿不说,曹文生急得慌,放下玻璃掏出手机,“同志,我有急事,要命的急事,你给个码,多少罚款我都扫。”
交警敬了个礼,“不好意思曹先生,您再有急事这里也不能停车。”
谢涿被打量得面红耳赤,觉得丢脸死,“你快开走,我说我说。”
凌晨三点,江边的停车区,曹文生还沉浸在匪夷所思里慢慢点燃烟。
“宁安不让说,你不要坏事,你要是坏事我就把我俩的事发到网上去。”
曹文生迟钝地回答,“随便你。”
谢涿只当他没回神,也没当真。
“难怪我每次看见宁翼都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我还猜过宁安是不是拿了姜野的那啥去弄的孩子。”
谢涿一脸寻到知音的表情,“对吧对吧,我也这样猜测过,还试探过宁安,宁安发老大的脾气,说孩子就是他生的,现在才明白是亲自生。”
他担心曹文生跟姜野兄弟情深,转头就卖人,再三叮嘱。
曹文生冷哼,“我当他兄弟,他又不当我兄弟,这事我才不告诉他,让他以后悔死。”
谢涿这才放开心。
等到香烟烧扰殆尽,曹文生的神色正式几分,“这件事可能不简单,我要回家跟老爷子商量一下。”
谢涿拧他,“你刚保证不出卖宁安。”
曹文生拉住谢涿,眼神凌厉,“野子从融X退得太快,之前只当他父亲打压他,但目前看来没有这么简单,如果野子不是被逼退呢?我们家可是赌了身家性命在里面,这件事你要帮我,要是我家栽了,别说两千五百万,两千五我都没有给你的。”
谢涿也被吓住,瞪圆眼睛,“他们可是一家人,这么可怕的吗?”
曹文生皱眉,“你知道井正那个人不,当年他在国外買凶追杀姜野,最严重的一次野子被保镖找到时,浑身是血的泡在雨水里,井正原本跟野子他父亲是一对,野子的爷爷要孙子,才有了野子,井正因为这件事恨死野子,这件事我父亲才告诉我,真的大发了。”
谢涿惊心动魄地望向窗外,不敢说井正找过他,还让他帮忙联系宁安。
他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方又说宁安肯定愿意,于是就试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曹文生?
谢涿完全拿不定主意。
“我回去一趟,先把你送回家,你最近安分点,我感觉金市要变天。”
曹文生突然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谢涿。
谢涿胆战心惊地回视。
“你是不是也能生?”
“滚!”
第97章 第 97 章 宁翼是姜野的儿子
姜野从融X退下来后似乎进入到闲置状态。
媒体报道的他将进入的澄江项目, 也只看得见季衍的身影。
而他跟白清远的婚事也在这次人事变动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媒体几乎见不到姜野的身影。
偶尔在展厅看见白清远,但身边没有姜野,被问及,白清远的神色还算轻松, 只是笑容淡了些, 礼貌地希望媒体给一些私人空间, 还说如果有好消息一定通知大家。
网友们顿时涌入白清远的账号下方发言安慰。
不过姜野没有私人账号, 不然他会被纯爱网友们骂得祖坟冒烟。
大部分网友都觉得姜野辜负了白清远。
也有网友觉得这就是一场政治联姻。
姜兴修能将姜野踢出去,说明他已经跟白家达成某种协议。
至于小辈们的情爱和自我意愿并不在大家族的考虑范围内。
于是姜野获得少部分网友的同情, 也有人还在执着地搜寻那名能让霸总连夜追人的小情人。
不过都被网友们嗤之以鼻, 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情人, 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只是姜野跟白清远分体的一个幌子。
快入夏的时候,自由贸易区的股东出现一次小范畴的变动。
原本持股第二多的亿丰集团开始转卖自由贸易区里的资产和份额。
流出来的声音有多种, 一是说亿丰集团董事长曹胜跟融X的CEO井正观念不合, 二是说亿丰集团看着往日跟向家的交情, 从姜家手里交换不少原本属于向家的资产, 至于是还给向家,还是成为医疗行业新霸主, 都不好说。
正源企业如今已经濒临破产,按理说这只巨鳄的继承人再没出息, 也能混二十多年。
这个消息流出来时, 大家立马明白向家破产, 姜家在里面吃到最甜美的血肉。
于是网友们对姜家的风评转向, 被删除一波后,纷纷用暗语指代。
姜兴修此时也顾不得这些舆论。
稳妥的渠道已经找好,大船也已经靠岸,只需要把他积累一辈子的财富搬上去即可。
但是他发现里面有些东西不对劲。
他最核心的资金链被姜野控制住, 说控制也不对,这条财富链他隐藏得最深,姜野原本是碰不到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姜野在担任融XCEO期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在这条资金链上增加上自己的权限,如果姜野不放权,资金没法通过正常渠道运到国外。
授权书应该被姜野放在隐秘的地方。
姜兴修已经用各种办法试探过姜野,不过都没有效果。
姜野一脸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甚至因为被踢出融X管理层的事情三两句话就跟姜兴修起冲突。
好几次董事会开到一半,姜野就起身离开,丝毫不给姜兴修半分脸面。
自以为知情的股东私下劝姜兴修,姜野若是喜欢那个人,让他们在一起未尝不可。
白家那边给足好处即可,父子俩大可不必为了这种私事闹得难看。
而井正左右不过一个外人,给他做CEO不如给姜野做,大家已经看出来,井正那个人利欲熏心且行事狠戾,能力不如姜野不说,心胸更是比不上。
一直暗中保持联系的高升的那位,也打来电话责问姜兴修。
姜兴修不敢告诉对方他们捆绑在一起的那笔资金可能被姜野盯住。
只承诺尽快将资金转移出去。
第三个说法最离谱,说曹家购买向家资产是想大力研究男性生育的可能性。
亿丰集团继承人曹大少爷跟一个男网红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他拿公司帐号到人家账号下方发射倒计时。
只是聪明的网友们至今没有破译那个300–2500,又逐渐递减的深刻含义。
比起风起云涌又黑暗的商业世界,网友们更喜欢豪门八卦。
于是八卦的网友很快挖出谢涿曾经晒过一枚翡绿大戒指。
翻出图片一看,竟然是玻璃种,就真假之争,网友把这条早期信息顶上热搜。
很快网友又扒出曹文生的母亲参加某慈善晚宴就戴过这枚戒指,提及是祖传之物,以后要给儿媳妇。
那谢涿的身份这是被承认了?
跟着父亲忙着撤资的曹文生压根没时间管这件事。
他寻了个时间把白清远叫出来,面对曹文生的指责,白清远沉默了很久。
“文生,这件事我确实对不起你,但是我并不清楚野哥要做到什么程度,他总不会拉着所有人陪葬。”
曹文生恨死搞艺术的恋爱脑,“我要不是跑去姜野的公司,都不敢相信他敢注册一家空壳公司,你知不知道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要不是抓住那个女秘书,都无法相信公司一半的人是姜野花钱请回来的演员,真的被你们害惨了。”
“我猜野子带回来的原始资金根本没有对外宣布的那么大,但是他就胆敢揽下澄江项目,并且将其盘活了。”
“你知不知道自由贸易区现在每天的资金往来是多少,里面又牵扯多少人,姜家又在里面占了多少份额,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战场搭起来,冷眼看着大家杀得你死我活,如果野子真的想一起死,你信不信上面都要变天。”
白清远震惊地看着曹文生,“野哥不会……”
曹文生打断白清远,“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现在这样告诉你,你们白家能撤就快点撤,不过你们毕竟在外面,影响不大。”
白清远一贯慵懒自信的神态有了紧张和不安,他喃喃自语,“我不清楚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姐姐在运作,但是这件事是我求他们,交换条件是结束后回去跟着姐姐做事情。”
曹文生便懂了,白清远为了帮姜野,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可悲吗?
算不上,像他们这种家族继承人哪有什么选择。
但至少白清远为自己努力过。
而他借着忙碌的当局将自己跟谢涿的事情无限制延期。
白清远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文生,你还记得利文茵不?”
姜野的母亲,她的存在感极弱,后来得知她跟姜兴修是政治联姻,人又去了国外就没再关心。
白清远有些不忍心,“野哥是政治联姻的产物,虽然我父母也是,但是他们有感情基础,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而且他们对我和姐姐一直很关心,所以我一直不觉得联姻有什么不好。”
但是姜野,利文茵连亲自孕育他都不愿意。
“利家在利文茵手里其实已经败得差不多,当时姜爷爷逼着姜兴修要个孩子,利文茵是井正帮忙选的,他看中利文茵贪慕虚荣好控制,利文茵希望借着姜兴修摆脱困境,她当时提了两个条件,一个是钱,一个就是只提供卵子,后面她去国外是因为一件丑闻而出国避风头,姜爷爷担心她败坏家族声誉将人控制在一个庄园里。”
曹文生拼命地薅头发,“真是疯了,他们一家人都疯了。”
“什么丑闻?”曹文生敏锐地抬起头。
白清远目光躲闪,最终还是开口,“姜家跟上面一位有不堪交易,利文茵也在其中,应该是被野哥留下证据,野哥当年被送出国的真正原因是这个,他没有强.暴宁安,他没有,他不可能做那种事情,我不相信他会……”
曹文生叹了长长一口气,“宁翼是姜野的儿子。”
白清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么漂亮骄傲的一个人,突然浑身发起抖来,他连风雨欲来的危机都不怕,却被一个孩子激得浑身发抖,曹文生有些不忍,将白清远揽进怀里,“算了,别爱了,他们之间这辈子都纠缠不清,你这么好,何必一根筋,犯不着!”
白清远没有哭,他埋在曹文生的肩头,“文生,我喜欢他十一年,比宁安久得多,宁安对他一点都不好,为什么野哥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曹文生觉得眼睛有点胀,“没事,他对宁安也不好。”
白清远笑出声,抬起头只是眼睛有些发红,“文生,这么多年我看走眼了,其实你最聪明,也最像继承人,可能我们中也只有你能得偿所愿。”
曹文生叹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突然又是几声咔咔声,曹文生跟长了狗耳朵似的,立马循声望去,怒目望着一街之隔的灌木丛,“找死,出来!”
*
谢涿望着对面的贵妇很紧张。
他想了108个方案面对“豪门少爷的母亲要见你”。
独独没有这一款。
少女款!
郭夫人保养得极好,看起来连四十岁都不到,举止神态少女感十足。
谢涿越看越嫉妒。
两人约的一家咖啡厅,已经大眼瞪小眼看了彼此一个小时。
谢涿非常肯定,郭夫人在观察他的妆容、指甲还有衣着。
开口第一句,“我没想过这件上衣搭牛仔裤居然这样好看。”
谢涿尴尬而不失微笑地点头,贵妇,五百万什么时候甩。
“但是你这个手镯单薄了点,如果再配两个Davidor的手镯就会好很多。”
谢涿眼睛一亮,伸出漂亮的手腕,“你也觉得?我戴过,曹文生说我戴一胳膊项圈,像海洋馆里的海豹。”
郭夫人可能忍了很久,“你别让他看,他是个土狗,跟他爸爸一样。”
两人相谈甚欢,郭夫人很自然地说道,“你脸上的伤有去看医生吗?我认识很好的皮肤科医生。”
谢涿来的时候已经尽力遮挡过,但是疤痕开始增生,也不可能完全遮盖,也考虑对方是个恶女人,他干脆用这脸疤痕恶心死对方,但是他没想到曹文生的妈妈漂亮又温柔。
谢涿收起谈心,“您过来是想跟我说曹文生的事情对吗?您说吧,我都能接受。”
郭亿心中惋惜,如果对方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她并不介意对方出生在什么家庭。
郭亿正要开口,突然手机蹦出秘书发来的信息,同时对面的谢涿也拿起手机。
照片里,曹文生一手指着镜头,一手揽着白清远。
标题是:为美之争——曹家撤资的真正原因!
谢涿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越想越气。
他就说白清远是个白莲婊。
郭夫人皱眉,对象换成白清远也不行呀,白清远也是个男的,而且白清远那孩子好傲气,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算了,回家再问问。
但是曹文生把她的祖传戒指偷出来送给眼前这孩子,她也不好意思要。
这时,眼熟的玻璃种祖传大戒指出现在眼前。
刚刚还甜美可人的孩子气鼓鼓地指着戒指说,“大姨,我不知道曹文生偷出来的,还以为是假的,现在物归原主,另外,曹文生出轨了,分手可以的,要给我两千五百万的分手费。”
郭夫人脸色苍白。
谢涿狠狠心,“两千四百九十九万也行,我的脸需要很多钱的。”
郭夫人捂着胸口,“你刚叫我什么?”
第98章 第 98 章 你欠小翼的,他还给你了……
热水浇筑在宁安单薄消瘦的身体上。
最近饮食睡眠规律许多, 但宁安的身体并没有胖起来。
姜野不再提让他体检的事情,两人自上次‘坦诚布公’后,姜野本以为会慢慢走向和解的关系,但在宁安一次次无情的刺激下支离破碎。
姜野最大程度地容忍宁安刺来的刺刀, 不是不会动怒, 但以往会发泄会反制的手段都被放弃, 他变得隐忍又克制, 在宁安平静时还会嘘寒问暖,虽然大多数时候宁安对他都视若无睹。
狡猾的猛兽终于意识到往日的做法并不能留住心爱的猎物。
他采取怀柔政策, 用时间和耐心一点点磨掉猎物的心劲。
而宁安随着宁翼生日时间的临近, 确实开始焦躁。
但不能暴露。
他仰起头, 任由热水冲刷着眼睛。
只有这样,眼泪才会被隐藏。
他天性温和善良, 能这样冷眼冷脸地对待姜野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不敢暴露一点点厉色下的紧绷脆弱, 担心下一秒又被姜野掌控。
这段时间, 宁安睡在宁翼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没更换过床品, 上面还能闻到宁翼的一些味道。
宁安觉得很安心。
姜野这段时间没提过上床的事情。
如果提,两个可能又会立马进入刀光剑影的局面。
结局不过是一个狼狈, 一个遍体鳞伤。
但宁安察觉姜野现在不轻易动怒还有另一个原因,外部局势或许比谢涿带来的消息还要严峻。
从姜野越来越多地待在家里。
他的手机几乎长时间被占用, 且很多时候都使用西语交流。
季衍几乎看不见身影, 赵凡他们的警戒状态也比之前紧张许多。
他不清楚姜野为什么不让他们父子俩见面。
但隐约感觉到是从安全角度考虑, 不过宁安觉得更多是为了在两人的拉锯战里彻底掌控宁安。
宁安翻了个身, 旁边睡着小金毛。
那只被宁翼毫不留恋丢出窗外的小金毛,不知什么情况下又被姜野捡回来。
它又破又烂,却被洗得很干净。
依旧懵懂无知地长着嘴吐着舌头。
它可能永远不知道曾被自己的小主人抛弃过。
宁安起身离开卧室,夜间的过道昏暗又空旷。
一直走到主卧房门前, 宁安停下脚步。
对于接下来的行为,他其实没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跟姜野的长期交锋,或者被姜野长期的压迫下,他已经知道如何迅速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但他依旧感到难过和战栗。
宁安收拾好情绪,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与他想象得不同,姜野并没有睡觉,也没有躺在床上看文件,更没有坐在休闲厅里喝酒。
更衣室的尽头传来轻微的嘶嘶声。
姜野靠着百叶窗抽着烟,条状光带深深浅浅落在他的脸上。
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灭满烟头。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闪过短瞬的错愕,他连忙灭掉烟头想走过来,又顿住脚步,“睡不着?”
宁安走到姜野的身侧,轻轻靠在姜野的肩头。
姜野高大的身躯微微凝滞,冰冷的身体短暂回暖,又被压入寒冷的冰层下方。
“我身上烟味重。”他任由宁安靠着,而所有感知都集中在宁安靠着的那个点上,似乎意外沉重。
他知道宁安为什么过来,他已经不会尝试从宁安的言行里分析出那丝微弱的关心。
因为它们根本不存在。
宁安什么都没说。
但发红的眼尾已经出卖一切。
像姜野垂死时指尖的那抹心口血。
磅礴大雨也冲不掉。
他把自己武装得坚硬又锋利,不经意还是会露出柔软的内在。
姜野望向窗外,摩天轮依旧转着,仿佛没有终点。
而细密的防坠网将整个世界割裂成无数的碎片。
“没有去S大,可能是我这辈子的遗憾。”姜野轻轻地说。
宁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其实我挺羡慕曹文生,因为爱玩爱捣蛋,曹叔叔担心他出去读书学坏,强留在身边,孟天宇的家人则是担心他被骗只在不远的城市读了书。”
“他们都很羡慕我,我从初中起就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这是他们想要的自由……宁安,其实你明白我的对吧,我们都希望还没成年的时候,人生里有一个值得依靠的大人。”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不,你比我幸运,你有高敏,她顽固又强势,却永远值得信赖。”
“姜兴修其实没有那么恨我,他只是不爱我,因为爷爷的缘故,他把对待我这件事当作对爷爷权威的挑衅和反抗,其实这样想,他也很幼稚对不对?”
姜野继续说,不管宁安愿不愿意听,他想把这些沉重到快要让他发疯的情绪宣泄一二。
在这场即将走向终点的战争里,他要是胜利的那一个。
而胜利往往意味着不顾一切。
而不顾一切需要放下最牵挂的东西。
“其实一开始我挺讨厌你,你腼腆内向,从不向别人展示内心的真正需求,每次班级奖励,你总是最后一个上去拿走别人都不要的东西,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有人这么懦弱,可以为了讨好别人放弃自己的真实需求,后来发现你被蒋亮他们欺负,你的隐忍退让让我觉得你无药可救,但又愤怒不堪……”
“再后面发现你并不是那样,你会扯着三角梅骂他们,你会坚定地第一个站起来选择心仪的摩天轮钥匙扣,宁安,其实你骗过很多人肤浅的眼睛,你很少要什么东西,但是一旦决定要,就会毫不迟疑。”
艳丽的三角梅下,宁安骂得正欢快。
晃动的滕影后好像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宁安紧张地回头,只看见风的痕迹。
他一直以为是错觉。
宁安抬起头望向姜野,姜野紧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疲态。
但与一年前刚刚回到金市意气风发的姜野已经相去甚远。
或许他们本就不该碰面。
或许等姜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来找他,又是另一种心境。
但是宁安没有想到的,姜野原来看懂过他。
只是被仇恨蒙蔽了感知。
浅琥珀色眼睛闪过一丝嘲讽,“你也有一双肤浅的眼睛。”
姜野笑了一下,不知是承认宁安的定义,还是已经不再在乎。
他继续说道,“你还很善良,关心感激人的方式总是那么默默无闻,第一次发现保温杯里有水的时候是星期三的下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给我打水?”
姜野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没有错过宁安脸上短暂的慌乱。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毫无畏惧回应着姜野的目光。
但温暖的身体却离开姜野的肩膀和胳膊,他开始撤离,开始逃跑,他露出一丝弱点。
姜野牢牢囚住宁安,“所以你说你从没喜欢我,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怎么可能相信?”
炙热的气息拂过宁安的脖颈附近。
宁安无动于衷,“那又怎么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有也没了,你想证明什么?”
“没有强.暴吗?我说过很多次,就算第一次是酒后乱性,后面那七天不是吗?六年后的每一天难道不是吗?我是有多贱,会对这样的你余情未了,让你把我们父子俩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
姜野却说,“我不想证明什么,我只需要知道你曾经喜欢过我就够了。”
那一点点喜欢,足够他走过漫天冰雪。
姜野从宁安温暖的脖颈里抬起头,他的脸色好转不少。
就像快要干枯的植物又吸取到维系生命的营养液。
甚至脸上带出浅淡的笑意,是姜野很少露出的孩子气的笑容,黑沉沉的眼睛似乎有亮光闪过。
“我知道你现在过来找我是干什么,你也应该察觉到我根本经不起你的诱惑,宁安,我喜欢你,想上你,每时每刻都想,想把你绑在身边,哪怕你恨我。”
他似乎又对未来抱有天真的期待,“我会让你见宁翼,但不是现在,你们不能待在一起,那样太危险,对你来说宁翼是一切,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依旧没办法接受宁翼,因为你在乎,我也会让他安全无恙,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找到我们一起继续生活下去的办法。”
他是那样的笃定。
仿佛那个结果是对事情结束后的最高奖励。
宁安漠然地看着他,“你不可能事事如意。”
姜野又恢复常态,自信且强势,他只是在情感世界里是个学渣,而爱情并非必需品。
如果不能拿到最完美的结果,那么他会选择最称心如意的结果。
他笑得自信又无情,“但至少目前为止,我都称心如意。”
宁安可以诅咒姜野一整晚,同样在情感世界里成绩为学渣的他,这一次比姜野早开悟。
他说,“一张照片,只要小翼的一张照片就可以,事情结束前我不会再跟你针锋相对。”
这个条件过于诱人。
但姜野迟疑着,他担心自己又一次升起期待。
宁安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双手攀住姜野的肩膀,抬头吻上去。
他们没有去卧室,也没有去浴室。
就在这个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混乱成一团。
宁安的手指不小心打开柜门时,里面的穿衣镜立马映射出大汗淋漓的两个人。
姜野连领带都未解开,松垮垮地挂在大敞开的白色衬衣里。
他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汗渍让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浸润得柔和起来。
宁安只看了一眼就想关上柜门。
他只看见两只不顾礼义廉耻交.媾的野兽。
特别按在纹身上方的大手,青筋血管狰狞得隆起。
它们在紧绷的肌肤下快速滑动起伏。
曾经有个生命也在同样的位置努力的活下来。
大手挡住即将关紧的柜门,姜野将宁安翻过来,压进堆叠整齐的衣物里。
雅致的清香溢出来,是熟悉的茶香味。
姜野常穿的大吉岭茶香氛。
宁安一开始并不清楚这类物品只在出门前撒在空气里,然后让香氛自然落在身上即可。
犹如一层隐形的薄纱穿在身上。
照顾姜野饮食起居那段时间,他以为姜野的衣物都需要专门喷洒。
于是在衣物被阿姨们悬挂好后,会拿起香水对着满柜子西装衬衣一顿狂喷。
那时候的他只敢这样小小地表达内心的不满。
直到姜野少见地不奚落他,而是隐晦地提醒:今天采访他的记者一直打喷嚏。
他担心过于犀利的言辞让宁安放弃做这件小事。
空间太逼仄,空气里充斥着茶香。
仿佛一个个看不见的气泡在两人汗涔涔的肌肤里穿进穿出。
宁安的一条腿踩在壁柜上,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他们在情.事上是极为合拍的。
宁安脑子昏沉沉地想,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六年后荣归故里的姜野和贫穷到一无所有的他或许会发生另一个故事,就像谢涿和曹文生。
但不可能,曹文生聪明又世故,谢涿机灵又圆滑,他们会在每一次事情变坏前,把指针拨到正确的方向,即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成为朋友。
而他跟姜野就是那两人的偏激版,永远只会走向更坏的方向。
宁安轻轻哼了一声,他半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姜野。
他们很少对视,不是他难堪地移开目光,就是姜野想要更多的索取。
身下的衣物已经在一波接一波的震动里凌乱地散开。
他们好像来到柔软的花海,选择一个月朗星稀的夜空,尽情欢爱。
姜野的指腹轻轻擦过宁安红润的嘴角。
“你的嘴唇颜色很淡,我一直以为你贫血。”
宁安知道原因,因为他体内曾经有另一套孕育器官,异常的激素水平影响了红细胞不足。
宁安突然笑了一下,“朱姨炖的药膳里很多都是补气血的。”
姜野的目光柔和了一瞬,“但好像没什么用?”
宁安欲沉欲浮地回视姜野,“那现在呢?”
姜野黑沉沉的目光好像浸了水。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对他没有一点点抵抗力。
姜野的目光一点点加深,“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安的眼神出现短暂的回忆,但又很快被冲散,他摇摇头,“没有谁会一遍遍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是为了报复也不会。”
姜野哧哧地低笑起来,有些不甘心,“暴露得那么早?”
宁安被震得有些发麻,隐忍地咬住嘴唇,他轻轻地叫,“姜野,太深了。”
姜野不再说话,看着宁安的脖子越扬越高。
白皙的脖颈像漂亮的天鹅颈,美丽又脆弱。
姜野俯下身,虔诚地咬住脆弱的喉结。
身后的摩天轮缓缓转动。
再次回到床上时,宁安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姜野显得很开心,嘴角似乎挂着淡淡的笑意。
额际的疤痕在发丝掀上去后有些明显,是一条浅粉色的疤痕。
跟宁安肚子上的那条一样。
他的子宫小而薄。
宁翼在他的肚子里没有待到足月就被提前剖出来,然后住了半个多月的保温箱。
他并非觉得疤痕难看才纹身,而是希望宁翼真的能活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
那只张开长翼的小鸟不是遮挡,而是高飞。
他抬起头摸了摸姜野额际的疤痕。
姜野突然有些眼角发红地望向宁安。
他听见宁安说,“你欠小翼的,他还给你了,你们以后再也没有关系。”
宁安没有得到照片。
而是一段视频,在姜野的手机里。
宁安拿在手里一遍一遍地观看。
视频里,宁翼正在吃饭,陪伴他的是赵凡的手下。
正在专心吃饭的宁翼发现摄像镜头,突然停下来比划一个手语。
姜野看懂那个手语,在宁安带着宁翼逃跑后的那一个多月,他学会了手语。
宁翼说: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
孩子太小,很难表现出稳定类情绪,但如果那个孩子是宁翼,又是可能的。
几乎所有人都感知得到,宁翼并非冷漠,也不是无知,他稳定且坚定地认为宁安会来接他。
并把这种希望平静地传递给宁安。
而平静的力量正是他从宁安身上学会的。
他身上或许存在很多问题,这些问题让他看起来不太像个正常孩子。
但又是这些特质,让宁安觉得生活值得继续。
看呀,他的孩子在等他。
宁安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不断地涌出来,他说:马上,马上!
第99章 第 99 章 他的喜欢是沉默的……
最先出事的是融X旗下一家小型外贸公司。
外汇管理部门监测到公司短时间内频繁进行外汇汇款, 且汇款用途不明确。
因汇款额度不大,虽然触发预警,但只进行例行询问。
公司负责人立马出面处理此事。
麻烦的是这件事被一名记者曝光在网络上,擅长联想的网友立马语出惊人, 猜测自由贸易区很可能是上面某位高官xq的中转站。
各职能部门不会因为毫无证据的事情风声鹤唳, 曹文生却惊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姜野的动作这么快。
好在这段时间曹家将几个核心产业甩出去, 如果真的出事损失自然不小,虽不一定伤及曹家根本, 但接手的和其他人, 就不好说。
曹文生可管不了别家死活, 也不敢跟别人说。
曹胜反复叮嘱他这件事干系太大,若是提前泄漏消息, 只怕谁都不好过。
海啸将至, 没有谁能幸免,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谢涿打量着手腕上五六个Davidor手镯, “看把他能的,他就这么厉害, 一个人就把金市翻云覆雨。”
曹文生看着那串手镯就头疼,前两天郭女士才告诉他自己私下去见了谢涿。
大概意思就是:男老婆是不行的, 如果非要是, 那就谢涿, 不能是那个白清远。
还说谢涿这孩子朴实, 明知曹文生出轨的情况下只要两千多万的分手费。
然后就把曹文生偷出去的大戒指摆在桌面上,揶揄的表情不言而喻。
曹文生当即臊得面红耳赤,不问就拿视为偷,还是母上大人的嫁妆。
他当时对谢涿上头得不得了, 也想显得自己大方就拿出去给谢涿玩。
但曹文生属实没想到谢涿会把大戒指还回来。
谢涿这人说实话其实挺俗气,但是偶尔闪过的一两点又让曹文生满心欢喜。
曹文生不清楚郭女士是个什么意思,试探地问,“那我先谈?”
郭亿认认真真地打量儿子,无声叹口气,这傻子,眼角飞起的欢喜跟他爸爸当年一模一样。
曹文生不耐地移开眼睛,“姜野一个人不厉害,厉害的是他攒局的能力,相当于把国外一帮大佬拉到这里,跟这里的大佬们握手言欢一起赚钱,然后假公济私弄死姜兴修,他成功了还好说,要是没成功……”
天下再无姜野立足之地。
没有家族庇护的孩子是野孩子。
而姜野的家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
谢涿也懒得看手镯,心里烦躁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要不要把井正的事情告诉曹文生。
不小心说漏宁翼的身世,他已经很愧疚。
曹文生颇为懊恼,“我家是做实业的,其实外贸和金融这块都不是很懂,你看孟天宇家就没参与。”
谢涿安慰他,“那么大的蛋糕摆在眼前,是狗都要去啃一口,你栽了不亏,记得留五千万给我。”
曹文生不明白,“不是两千五百万吗?什么时候变成五千万?”
谢涿不耐烦挥手,“还有两千五百万是郭姐姐的,我们说好一起去夏威夷旅游。”
曹文生狂薅头发。
很快事情急转直下,融X旗下又一家公司爆出财务问题。
这家公司的体量比前面那家大很多。
这次出面的却是姜野,据说前段时间公司法人代表变更为姜野。
而姜野面对媒体的采访很明确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这件事。
疑似为转移外界对上家公司的过多关注,强行将姜野拉出来顶锅。
舆论开始流传融X新CEO的报复正式拉开序幕。
更有前融X员工站出来说话,证明姜野跟井正不合在公司内部已经不是秘密。
于是网上开始流传井正的信息,有小部分言论暗示他跟如今融X的董事长姜兴修有着不正当关系。
而姜兴修从始至终的神秘不露为这些传言增加了可信度。
【这是对亲儿子下死手吧!】
【楼上不要瞎说,这可以称为家族继承人必经历的试炼,如果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小姜总怎么接手融X这么大个集团公司。】
【小姜总还需要试炼,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小姜总在西海岸的战绩,我觉得他有自己的黑X势力都不为过,外网好多人都证实过。】
【目前为止小姜总都棋差一招的样子,可能这里不是主场水土不服,被两个老东西欺负得挺惨,老嫂子的手段不是陷害就是栽赃,虽然有效但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
【没人发现五岭区好几个大工地的施工停了段时间?】
【这三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斗来斗去?】
【楼上你们就不知道了,请听我说:其实事情跟当年小姜总的那个初恋有关,也就是我前面说过的逃跑的小情人,对,小姜总的初恋现在在给他当小情人,先别谈论三观不三观,反正事情已经这样,先说他跟初恋小情人的事情,当年这两人本来约好一起读国内的大学,因为发生一些事情,家族强行将小姜总送出国外,初恋小情人也沦落到酒吧去卖酒……】
【楼上你有完没完,好好的商场剧老是被你整成霸道总裁爱上我,后来呢?】
【后来呢?搬板凳……】
【后来呢?有瓜子……】
*
宁安再次打开手机,谢涿带给他的手机很小,但是个智能机。
交给他的时候电量满格,如今只剩一格。
为了不浪费电量,宁安快速拨动手机里唯一的号码。
最近姜野又开始频繁外出。
那天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之前,没有冷言冷语,没有争锋相对,但宁安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讨好姜野,他们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又像游荡在屋子里的两个魂魄。
或许这种氛围实在太奇怪了,姜野回来的很少。
安保数量没变,但是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紧盯着宁安,宁安都是利用上厕所或者洗澡的时候处理一些事情。
电话很快接通,井正似乎一直等待着这个电话。
他的声音很疲惫,且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考虑好了?”
宁安先问,“你们真的会带出宁翼?”
那边没有立马回答,“姜野的戒备心很重,居然用了信号隔离器,但是已经查到位置,至于要不要从他手里救出宁翼要看你配合不配合。”
宁安沉默片刻,“不是我配合的问题,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那边愣了下,井正冷笑,“看来你跟在姜野身边学到不少东西。”
宁安不跟他争辩,“你们对我来说都存在巨大的威胁,我必须要谨慎。”
井正的疑虑减轻些,“姜家最重要的资金链正要转出去,他的爷爷姜英哲已经做好接收准备,姜野一开始回来的目的就不纯,他跟姜英哲想没收姜兴修一辈子的辛苦成果,不过这都在我们的预料里,我们有应对的办法,但是现在姜野扣着资金不放权,而姜英哲并不知道这件事,姜野想一个人吞下来,你觉得就凭他在国内斗得过我们吗?”
他似乎揉了揉眉头,那边传来摘下眼镜搁置在桌面上的声音。
那丝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环境里让人产生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宁安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咬紧嘴唇让自己的呼吸频率不变。
“我不管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还是保持中立,如果姜野成功,你这辈子都受控于他,如果我们成功,以姜野那种闻到血腥味就会跟着走的性格,他一定会追出国,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知道。”宁安轻轻地说。
井正稍微放缓语气,“我不能保证能把宁翼带出来,收到东西我会尽量给那边制造混乱,你可以让你的人过去带走宁翼。”
宁安没有吭声,心里琢磨着可能性。
井正嗤笑,“宁安,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毕竟是经历过白色审讯的人,没有精神失常,没有PTSD,你真的很了不起。”
宁安愣了愣,轻声说道,“我弄到后就发给你。”
井正勾起嘴角,“你拿文件的时候打开视频,我需要观看全过程。”
宁安不同意,“上次我离开后,他把保险柜转移到书房,密码也更换了,我没法保证一次就拿到。”
井正带上怀疑的语气,“手机的电量足够你尝试五次以上,除非你蠢到第一次就被他抓到并发现手机,你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你还真的见宁翼。”
宁安无奈妥协,“这两天我先找机会试试。”
井正不耐烦,“你最好快点。”
挂掉手机,宁安搜索‘白色审讯’,随着一个个冰凉文字的展开,72小时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呈现,宁安的额头迅速冒出大量的汗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感到很寒冷,好像被装进白色的冰窖里。
隐隐约约,急促的奔跑声和吩咐声在空寂的过道里响起,“患者PTSD复发,做好抢救准备……”
“太险了,这个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桂教授,真的还要再继续吗?”
“没事,把催眠治疗加进去,还有,不要告诉他这些,就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以为是孕期正常症状。”
桂教授温和坚定地看着他,“好孩子,你肚子里有个宝宝,他很脆弱,但也很坚强,还有几个月你们就要见面,你期待吗?”
“希望是战胜一切苦难的良药,现在我把这枚四斤四两的良药交给你,你一定要把他喂得好好的。”
“好孩子,我希望你们余生顺遂……”
宁安猛地睁开眼睛,开始背诵早期已经印入灵魂的绘本故事。
宁翼很喜欢,每念一个字,宁翼都会激动地挥舞着胳膊和腿。
“有一只毛毛虫,他非常饿。”
“星期一,他吃了一个苹果,但还是很饿。”
“星期二,他吃了两个梨,肚子还是咕咕叫。”
“星期三……”
宁安泪流满面地躺在地上,他走出来了,他带着宁翼艰难地走出来了。
未来,他还会带着宁翼走向更远更辽阔的地方,直到宁翼自由自在的飞翔。
*
这一等又是好几天。
通道上守着安保,宁安唯一能进入书房的机会就是姜野回来过夜的时候。
那时候为避免尴尬,安保会自动退到玄关的位置。
宁安可以趁着那个时间进入。
但是姜野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
宁安只得向安保寻求帮助,对方没有犹豫,很快拨通姜野的电话,显然是被姜野叮嘱过。
宁安有些意外,姜野把他关在这里后,不仅没收他的手机,也将家里的网络断掉。
只有回来处理公务时才会短时间连通网络。
他以为姜野也不会让他打出电话。
很快电话交到宁安手里,“姜野,小翼安全吗?”
电话那头的姜野似乎沉默了一下,尽量将声线放得柔和,“怎么了?”
宁安走向花园,声音已经带上哽咽,“我感觉很不好,他真的没问题吗?”
姜野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一声,宁安听出是季衍的声音,很快季衍说道,“小翼很好,宁先生请放心。”
宁安轻声说道,“姜野,你能回来陪陪我吗?”
电话似乎经过快速转交,季衍似乎还被推了一下发出‘呀’的一声。
宁安后知后觉刚才为了让他听清季衍的声音,可能开了外放,甚至就放在季衍手里。
宁安顿时面红耳赤地想挂掉电话,姜野的声音立马传过来,压得很低,似乎不想别人偷听了去,“我这里还有点事,处理完了马上回来,你要等我。”
宁安无暇顾及姜野语气里隐隐的期待。
进入厕所再次检查应有的东西是否准备齐全。
晚上八点,姜野回到暮光。
许久不见的季衍跟在身后,姜野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转过身看着对方,“你很闲?”
季衍知道形势紧张,他也好久没看见宁安,听见电话的瞬间,顿时很想解决一个疑惑,按照他对两人关系的理性推测,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为零,但现在似乎又有所改善,他想知道自己的推测在哪个环节出现错误。
万恶的老板不让他窥得真相,季衍还是宽宏大量地将怀里的花递给他。
“祝你今晚愉快!”
那是一大捧白木香做成的法式花束,商家为了找到他指定的白木香,从隔壁城市空运过来。
他其实可以早点回来,但是为了等这束花晚了半个小时。
姜野觉得是值得的。
他不会去怀疑宁安打电话的动机。
他是饥肠辘辘的野兽,已经腹中空空太久,但只需要一丝血腥味,就能在觅食的路上坚持很久很久。
花艺师以为白木香只是衬托,于是选用昂贵的苏格兰绿玫瑰和白色拉丝扶郎花搭配。
姜野拿到花束后,将里面的玫瑰花和扶郎花全部扯出来。
不可避免地被白木香上的小刺刮伤。
那些伤口又细又长,令人疼痛发痒。
可以不管,但绝对不好受。
姜野突然愣住,季衍不明所以地看着姜野,姜野抬起眼睛,里面渗出暗沉的绯红,黑日悬空。
季衍最近很紧张,当即后退一步,“花束有毒?”
姜野没有理会,回到车里,之后一直盯着怀里的白木香没有说话。
直到现在看见宁安的瞬间,好不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充盈着胸口。
高敏那段被他觉得莫名其妙又啰嗦的话慢慢浮现,那些被他刻意无视的深意终于显露,“白木香最麻烦的就是长满刺,谁都进不了身,于是越来越茂盛,于是刺越来越多,不要说院子里的孩子,就连路过的野猫野狗都不愿意靠近白木香,哪怕它那么漂亮。”
年少的姜野勾勾手,“你过来。”
年少的宁安朝后退去,就在姜野以为自己再一次吓到对方时,宁安低头左右看了看茂密的白木香,抱着小金毛义无反顾地走了过来。
他只是被一点点花刺带到就疼痛难忍。
宁安曾经为了他走进花海。
一次又一次。
他喜欢过他。
他的喜欢是沉默的。
转身就绚烂如瀑。
第100章 第 100 章 我想抱抱你
宁安看见姜野手背上的细密划痕。
他接过花束放到桌面上张罗晚饭, “先垫一垫,如果不够我让阿良他们去附近餐厅打包。”
精心准备的花束被冷落在一旁。
姜野谈不上失望,他只尝到苦涩的味道。
两人没有做.爱,但姜野吻了很久。
他的欲望炙热滚烫。
宁安拉扯裤子时被姜野按住手, “今天不做, 我就想抱抱你。”
宁安安静地躺在床上, 尽量配合姜野的要求。
姜野埋在宁安的脖颈里, 闻着熟悉的馨香,沉沉睡去。
当窗外的摩天轮停止转动时, 宁安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过道没有人。
视频里, 光线昏暗, 镜头对着一个保险箱。
宁安的声音轻轻地从镜头后面传来,“只能试两次。”
第三次密码错误会触发报警。
井正死死盯着屏幕, 神色焦躁不安, 知道宁安看不见他, 连最后一点掩饰都懒得做。
“两次机会, 你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太看不起姜野?这就是你的合作诚意?”
画面似乎顿了一下, 宁安的声音传来,“我只在乎小翼。”
细长的手指伸向密码键, 一个一个按下, 很快屏幕显示密码错误。
井正瞬间露出阴毒的表情, “宁安, 你要是不拿到文件,我不介意帮姜野完成夙愿。”
画面似乎又顿了一下,像信号不好引起的卡顿。
等再次恢复正常,那边传来宁安尽力维持的平静声音, 但还是带着明显的颤音,“……上次姜野用我的生日作为密码,刚才我试了姜野的生日,只有一次机会了,我不知道该用哪一个……”
细长的手指再次伸向密码键,颤抖着,带着紧张和犹豫。
井正压着声音咆哮,“这期间你一次都没试过吗?你怎么这么蠢?”
宁安似乎也紧张得厉害,没有理会井正的质疑,喃喃说道,“会不会还是我的生日?”
大约手持的缘故,画面一直有些轻晃。
时不时就引起轻微的卡顿。
井正突然一紧,警惕地问道,“宁安,你那边现在几点?”
除了接通视频的时候看见过宁安,之后应他的要求镜头一直对着保险箱。
但是井正突然产生莫名的不信任感,大约他这人做过太多坏事。
难免会将别人想象得一样糟糕。
虽然他不觉得单纯的宁安会做什么手脚,不然当年这两人也不会被他玩弄于股掌间。
但井正宁愿疑神疑鬼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异常。
那边的宁安并没有回答他,井正怀疑地压低声音,“宁安,回答我,不然……”
镜头突然转向宁安,昏暗的光线里只有宁安一个人,并没有别人,井正松开一口气。
宁安似乎下定决心,“姜野跟你们一样疑神疑鬼,所以他会选一个我们都觉得不可能的密码。”
镜头转动再次对上保险箱,宁安按下一串数字。
井正顿时目眦欲裂地站起来,怎么可能是这串数字,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掉,真是愚蠢至极。
随着两家公司财务问题的暴露,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第二家公司确实是他给姜野使得绊子,是对第一家公司的报复,但是事情顺利得有些匪夷所思,让井正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父子俩还维持着最后体面,没有就这份隐秘的授权文件展开正面冲突。
因为他们都明白,即便姜兴修大动干戈地索要,姜野也不会交出来,那时候关系彻底破裂,谈判摆在明面,姜兴修会很被动。
井正推测姜野会利用手里文件索要属于自己东西。
只多不少,外面又有姜英哲那个老东西等着。
姜兴修和他会损失多年来的积累。
姜兴修再次表露出适当的退让意图,跟当年一模一样。
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总在面对家人时表现出一丝软弱。
总在家人跟他之间,更倾向于家人。
井正不甘心,为什么这个野种一闹,他就要让,他让出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而姜野施加到他身上的报复却一直在不断蚕食他的健康,姜野就像个厉鬼,谁沾染上就会持续不断地被吸走生命力。
井正绝不退让,他要把姜野按死在国内。
他可以对姜英哲做出让步,但绝不对姜野退让。
所以他们要提前下手,从其他地方找到击破姜野的机会。
但是这个愚蠢的男人让这个机会又远离一分。
井正站起来,恨不得摔碎手机。
姜野那个野种怎么可能会用宁安儿子的生日。
滴滴两声后,保险箱缓缓弹开。
井正僵硬地看着屏幕,连带后面宁安说的什么都没太听清楚,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他居然真的将宁安儿子的生日设作密码。
宁安按照约定,快速取出文件,一页页翻给井正过目。
确实是那份授权文件,井正不再管顾内心轻微的复杂情绪。
他快速吩咐,“你做份一样的替代这份真的,反正你要明白,我需要这份原始授权书,姜野越晚发现越好,这两天我会找机会让你离开姜野,等拿到文件我会告诉你宁翼的位置……”
镜头转向宁安,镜头里的青年显得很紧张,屏幕自带光把他干净的脸颊映得皎白如月。
他微微吸了口气,打断井正的喋喋不休,“井秘书,我等你的好消息。”
手机挂断。
井正的碎碎叨叨戛然而止,他立马再次拨打过去。
一贯优雅冷清的他突然变得像个焦躁碎叨的泼妇,但是手机显示关机。
井正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旁,片刻后脸上露出稳操胜券的阴冷笑意。
手机的电量彻底耗光,宁安坐在马桶上陷入黑暗里。
窗外的晨曦慢慢照亮一隅时。
宁安疲惫地起身拧开水龙头,镜子里,嘴角的痕迹有些明显。
不是被姜野咬伤的,他只是亲吻得太久。
留下一个吻痕。
不会变成狰狞的青紫色,会一直红润,为浅淡的唇色增添一点艳丽。
宁安细长白皙的手指擦过那个吻痕,垂下眼睛开始洗漱。
安保带来热腾腾的丰盛早饭。
宁安去叫姜野吃饭。
经过书房时,看见姜野站在里面。
“你要处理公司的事情吗?”
姜野回头看着宁安一脸平静地站在外面,嘴角的吻痕依旧艳丽。
姜野缓和眼神,“早饭好了?先吃了再弄。”
宁安点点头,“那我先过去。”
姜野转过头,手指抚摸过打印机的机身,指腹下的余温还在,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吃过早饭,姜野仿佛忘记要去书房处理公务的事情,换好西装快速的离开家。
匆忙的脚步仿佛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
又是连续几天的等待。
摩天轮像定时的玩具,每天准点启动,又在凌晨过停下来。
风把初夏的气息送入怀。
这日叫阿良的安保照例出去打包饭菜,姜野不在的时候,宁安只让阿良点一两个菜,刚被抓回来那段时间,安保对他严防死守,后来松懈些,宁安见打包回来的饭菜多,顺口提了句分与他们,当时阿良看他那眼神,就差把‘您又要放药’几字写脸上,事后想起,宁安对赵凡深感抱歉。
第一次下药,分量没拿捏好。
他觉得赵凡高大,就多抖了抖。
跟赵凡道歉时,赵凡面无表情地回答,“身糙肉厚扛得住,不过再多一点宁先生赶得回来吃席。”
宁安深觉自己的行为又给人带去麻烦。
后来只点一两个菜,这样也不会浪费。
安保们自然事事小心,经手饭菜都是亲自在后厨守出来。
等宁安吃完,他们才会换着去解决。
宁安没什么胃口,只是为了维持体力每餐都逼迫自己多吃点。
等他吃完收拾好垃圾,发现通道上已经许久没有动静。
心里有些紧张,他放轻脚步靠近门厅,门厅半阖,依旧可见阿良坐在门口的身影。
宁安回去拿好垃圾袋,轻手轻脚拉开门。
阿良旁边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盒打开的饭菜,只动了一两口,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倒是喝掉大半。
他伏趴在桌面,看着像在打瞌睡。
宁安心下了然,迅速拿出阿良口袋里的电梯卡,刷开电梯后犹豫片刻又拿走阿良的手机。
乘着电梯下楼时,手里还拎着垃圾袋,不清楚其他人去了哪里。
也不清楚谁给阿良下的药。
他看着手里的垃圾袋苦笑,莫非一会儿在楼下看见其他安保,还要扬扬手里的袋子说他下来丢垃圾?
电梯门打开时,宁安没有急着出去,不见有脚步声才偷偷探出头。
明亮宽敞的大厅没有半个人影,连管理员也不在,他并不知道姜野早在他跑掉的那段时间把这栋楼全部清空。
往日里总是灯火璀璨的楼王像一只巨大黑暗的怪兽矗立在夜色里,唯有顶层的航空障碍灯一闪一闪,像怪兽猩红的瞳仁。
宁安再顾不得看起来诸多疑点的一路畅通,直接朝外走去。
出了大厅不久路面偶有行人,见他从暮光出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又见他衣着随意还拎着垃圾袋,便以为是那位大人物请来的保洁,便不再旁生枝节地收回目光。
宁安心中诸多疑惑,但此时顾及不上。
离开小区人流立马汹涌,他正要选个方向就走,突然被人拉住。
发现是熟人,含在嗓子眼的尖叫也压回去。
“融欣哥怎么是你?”
融欣穿着简单的外套牛仔裤,身上背着双肩包再戴着一顶棒球帽,跟熙攘的游客看着差不多。
他把帽子摘下来戴在宁安头上,加快步伐,“上车再说。”
融欣的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上车后没有耽搁,融欣径直将车驶离。
他长话短说,“我一直让人盯着暮光,几天前发现有另一伙人在附近徘徊觉得事情不对就自己来看看,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来就遇到你,你怎么出来的?”
哪有那么巧,融欣不知在外面守了多久。
“融欣哥谢谢你……应该是井正把人支走,他想要一些东西,交换条件是小翼的位置。”
融欣转过头,清俊的眉头微微拧着,“你跟小翼不在一起?”
宁安点头,“姜野说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融欣显然不茍同,语气带上少见的恼火,“那你怎么想?”
汽车驶出地下车库,明亮的阳光瞬间照亮昏暗的车厢。
宁安默默看了融欣一眼,“我怎么想不重要,找到小翼后,我打算以蒲公英法人身份向警方申请人身保护。”
融欣的脸色好看些许,“你跟井正交换什么?”
宁安掏出文件,“应该是融X的资金授权书。”
汽车猛地点了下刹车又继续朝前,一向稳重的融欣有些吃惊地看着宁安。
但宁安还是那样安安静静,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拿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能给我看看吗?”融欣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过分,虽然他从事的行业跟姜野他们的并无交集,但是这份文件若是抛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破头,说不定也能弄清如今笼罩在金市上空的疑云。
两人停车后换了位置,融欣坐在副驾驶快速翻看。
看见姜野的亲笔签名和公章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融欣心情复杂地合上文件。
“澄江几个核心项目已经停工有段时间。”
宁安不解地望向融欣,又赶紧回头认真开车,他被关了好几个月,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媒体报道是正常的工程验收和检查,但是大家都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不仅重要的澄江项目停工,自由贸易区以姜家为主的不少公司相继爆出财务问题。
因为牵连甚广,上面已经把消息压住,除了初期两家公司因为资金和财务问题在网络上引发大面积的讨论,之后再没有后续消息报道,网友们很快又被新的八卦转移视线。
但金市上圈层几乎都笼罩在密云里。
少量没有参与的大企业也屏声静气地观望着。
如果自由贸易区爆出丑闻连带澄江项目都搁浅,金市的上面不仅要换天,整个城市的经济至少倒退十年,引发的损失无可估量,所以牵涉其中或者不在其中的,都小心翼翼而谨慎。
宁安不是很懂那些,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懂,姜野后来谈事情基本不避开他。
“姜野的爷爷断掉资金链?”
融欣说不好,“西海岸那边确实爆出金融危机,但是不至于……”
海外投资并非全部将资金放在国内,像姜野在金市设立外商投资企业后,只需证明前一年资产总和达到准入标准,之后缴纳一定金额即可。
“姜野当时向上面证明的准入资金是千亿级,而他实际缴纳的金额不足一千万。”
宁安诧异。
融欣有些无奈,“金市近年来频频被周围几个城市超越,上面的人有些急功近利,姜野带着雄厚资金回来时,双方可以说一拍即合,有些地方肯定是不合规的,但是我没想到他……”
胆大妄为。
只用几百万就敢把整个金市耍得团团转。
宁安疑惑,“但是有些工程快完工。”
融欣苦笑,“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不清楚他是怎么说动外面的那些老钱,如今断掉资金链也不清楚是真的受小金融危机影响,还是姜野把对面也摆了一道。”
宁安没有出声,仿佛置身事外。
不过别说宁安,就是融欣也不能真的左右什么。
如果事情走向最糟糕的结果,金市的投资环境被破坏,那么他的事业规划也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姑父幸灾乐祸地告诉他,金市迟早完蛋,让他赶紧过去接手生意。
但融欣不能置身事外,从他舍弃国外的光明前景回国发展就看得出,他有些振兴国家的理想抱负。
“资金链断掉,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由贸易区,虽然不少人依旧天真的以为这是姜兴修惹恼姜野后遭来的不负责任的报复,但是从刚才你给我看的文件,我发现姜野居然拥有融X集团核心资金链的授权?”
融欣凝重地望着窗外,没有留意宁安眼中闪过的不安。
窗外的阳光明媚,浅琥珀色的瞳孔像被照亮的万花筒。
“我不懂你的意思。”
融欣仿佛得出某个结论,“看来外面传言是真的……”
宁安转头,斑驳的万花筒变幻出万象。
“姜兴修准备转移资金,是不是为了跑路不清楚,但是融X融资近百亿,如果姜兴修成功,整个自由贸易区成为他犯罪的桥梁,金市的经济会崩塌,各行各业和百姓的利益都会受到重创,宁安,这份文件不能交给井正。”
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小翼的位置我会去让人打听,他在姜野那里我感觉不是很危险,井正他们才是真正的危险。”
宁安轻声问,“你也开始信任姜野?”
融欣有些烦躁,可以说他从未见过像姜野那么卑劣凶殘的人,从他对待宁安两父子的手段,再到针对点绛唇,融欣直面了姜野无所不用其极的舆论围剿,发展蓬勃的点绛唇竟然脆弱的犹如一朵小白花,差点死在姜野狂风暴雨搬的手腕里。
但是就像他姑父说的,商场就是狩猎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姜野是弱肉强食法则下诞生出来的最优秀的猛兽,他值得很多年轻人学习。
“并非信任,只是两相比较,姜野可能没有姜兴修他们那么毫无底线。”
至少从目前来看,姜野并未做出损害金市利益的事情,甚至为很多人提供工作岗位。
在他与姜兴修的较量中,一直着重将资金留在国内,其实把姜兴修放出去并非坏事,国外才是姜野的战场,融欣看不透姜野的目的。
融欣很矛盾,他想劝服宁安不要交出文件。
然后不顾宁翼的安危以满足自我的正义感?
姑父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融欣,我跟你姑姑没有孩子,我名下的商业帝国需要你来继承,如果你想当个民族企业家,我会敬佩你,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是个这样名不副实的英雄。”
宁安慢慢地开口,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融欣哥,这份授权书是假的。”
融欣震惊地回头。
宁安还是那么一副平静的模样,白皙的脸庞在光影里意外宁静,“所以耽误了这么久,我只是想摆脱姜野,并不想给大家带去麻烦,所以我的时间并不多,在井正发现文件是假的前。”
融欣瞬间产生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顾着自我的理想和道德,罔顾一个鲜活的生命。
一向被他视为保护对象的宁安却在被姜野囚禁的高压下想出应对方式,并成功实现,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和努力无法想象。
同时心头又涌上一股难言的酸胀,他很想问把真正的授权书给井正,不是可以让姜野跟对方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不是对宁安更有利?
宁安的这一行动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摆脱姜野。
他有没有一点点私心……
“到了。”宁安刹住车。
融欣看见熟悉的蒲公英外墙,嫩绿的枝条缠绕着铁栏杆。
颓败好几年的白木香今年显出欣欣向荣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