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姜总本来要过来的……”季衍想说点什么, 见宁安一副完全没听的样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宁翼已经习惯之前的听力和噪音情况。

配置过程依旧不顺利。

宁安只得蹲在宁翼面前一遍遍开导。

即便是从不知道麻烦是什么的季衍都不可抑制地产生烦躁情绪, 他看着宁安耐心温柔地一遍遍说, 一遍遍打手语。

突然发现他和很多人好像都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一点都不柔弱, 他柔弱的是身躯, 是力气。

可韧性却强大到可怕的程度。

即便是华雷斯人都赶不上他。

沟通失败,宁翼不愿意佩戴助听器。

“这次安排的助听器效果很好,佩戴起来也很舒服。”季衍希望说服看起来想要放弃的父子俩。

宁安摇摇头,“你们安排的没有差的。”

季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从不觉得用钱解决事情有什么问题的他看到钱所解决不了的东西。

“小翼有些固定行为,用习惯的东西不会轻易换掉,我再做几天他的工作,姜野那边我去跟他解释。”

宁安突然有些为难的看着季衍,“季助理,检查能不能等几天,我想等小翼的事情安稳后再说。”

基因检查结果已经出来,没有问题。

到这里季衍松开一口气,可以排出大部分恶性疾病,宁安如果实在抗拒,其实后面的可以不做。

但他不会去姜野那里碰钉子。

不过稍微放松些也可以,于是点点头,“没关系的,不过每年进行一次定期体检还是必要的。”

宁安含糊地点点头,带宁翼去探望谢涿。

谢涿就要恢复得慢得多,不过他已经从无菌房出来,住在曹文生安排的特护病房。

病房带着客厅,还有泡澡的豪华按摩浴缸。

“没想到我也有住豪华病房的一天,就是那个浴缸是谁设计的,有没有点猪脑子。”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

“你都说是猪脑子,还指望能设计得多好。”医院提供配合病情的营养餐,宁安也不敢给谢涿乱安排,询问医生后带了些能吃的水果给谢涿。

“他的助听器呢?”谢涿知道宁安对宁翼的康复有多重视。

宁安头也不抬,“他前几天有些感冒,担心引起发炎就没戴。”

谢涿接过切成小块的苹果一口口叉着吃,只敢用右边的牙齿。

说话不能大声,睡觉也只能平躺或者侧着,他这辈子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他盯着宁翼看了好半天,“你又骗我。”

宁安不想骗谢涿,也没什么好骗,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抬起头看着谢涿,“我打算离开姜野。”

谢涿慢慢睁大眼睛,他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他同意你走了?”

宁安摇头。

谢涿急忙问道,“那你是准备偷偷跑?外面那个安保怎么办?你想好怎么逃没?钱准备好没有?对接的人找好没有?”

宁安愣了愣,他其实很乱,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他没办法再忍耐下去。

只有逃走,逃得远远的,或许才能改变这个死水一样的局面。

但他又担心给别人带去麻烦,一直犹豫着,对于突然生起的这个念头没有任何信心。

宁安谁都没告诉,就连高敏都没说,他只告诉高敏,宁翼的父亲是姜野,但高敏并不意外,只问他要不要告诉姜野。

宁安很坚定地摇头。

但高敏提醒他,姜野的势力在金市已经无孔不入,他将是第二个姜兴修。

姜野迟早会知道真相,宁安要做的不是怎么保守这个秘密,而是如何摆脱姜野的控制。

宁安惊讶地望着高敏。

高敏暗示他快走。

宁安不清楚为什么来找高敏。

可能就像在外面流浪太久的小狗,想回家看看,想寻求一点心理慰藉。

让他犹豫的不仅仅是点绛唇的工作和融欣的好意,还有蒲公英,他现在是蒲公英的法人代表,如果贸然离开会不会给蒲公英带来危险,蒲公英的事务也需要他去处理。

高敏却说,“我跟融总达成协议,蒲公英的赞助事宜以后由他们公司的福利专块负责。”

宁安张张嘴,“我……”

“没有抛下你的意思,等你转开身再去融总那里把工作接起来,我们欠融总的人情很多,但不急于一时,也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这点上我没教好你们,你们不要学我。”

原来高妈妈已经看出他想离开。

并竭尽全力地为他扫除障碍。

宁安没有再坐立难安,只是看着高敏说,“高妈妈,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妈妈。”

高敏转过身点燃一支红梅。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我才没有你这么笨的孩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也不知道说一声。”

宁安回过神,“没有,现在做来得及不?”

谢涿张大嘴正准备笑,牵动伤口又龇牙咧嘴地缩回去,“我帮你做,保你万无一失。”

谢涿说干就干,拿起手机敲敲打打。

宁安轻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这次谢涿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等一段文字敲打完毕后,“知道曹文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

曹文生也很忙碌,但是外面有个助理一直陪护着谢涿,那个助理宁安见过,据说是曹文生十分得力的一个助理。

宁安摇头,他觉得曹文生在这段关系里有些真情在。

谢涿笑得很淡,“因为要分手了,他为人处事很周到,没有一个前任说过他的坏话,如果那些人算是前任的话,我向陈助理打听过,这件事给曹文生带去的麻烦只大不小,像我这么麻烦的情人谁还愿意继续。”

宁安连忙制止他,“那是个意外。”

谢涿摇头,“你提醒过我小心杨勇,可是我张扬了一辈子,哪里忍得了他那种小人,也就在曹文生这里一忍再忍,分手了正好,也不用再忍那个死变态,我现在就打量他给我多少分手费。”

“我都产生退意,你又如何不退!”

宁安还想再安慰他,谢涿突然直视着宁安的眼睛,“宁安,我的事业完蛋了。”

宁安收回要说的话,犹豫片刻回应谢涿的目光,“那你多要点。”

医护人员进来换药,宁安的探视时间也到了,他退到房门口。

看着护士将谢涿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露出一大片灼伤的痕迹,创口看着并不乐观,连带着耳朵附近的头皮都有部分损伤,谢涿手臂上的伤更严重,换药时,谢涿发出疼痛难忍的声音。

这还是恢复期,以后修复还要经历更多的关卡,单是植皮手术就很痛苦。

宁安明白了谢涿为什么这般不看好曹文生。

谢涿心里什么都清楚,也从不报任何期待。

不像他心里想着一套,做着的却是另一套,结果便越来越坏。

他应该像谢涿更果敢更坚决些。

宁翼依旧拒绝配置新的助听器。

姜野抽空赶到医院,看见宁翼正坐在诊室外的走廊上。

宁安蹲在他面前说着什么,即便宁翼什么都没做,姜野也看出宁翼在发脾气。

宁翼不像寻常小孩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和行为上。

他生气会闷在心里,会锁着眉头,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对方。

这样的宁翼让姜野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父母的冷漠和疏离。

因为寒暑假都会去国外跟姜英哲待在一起,不解和怨恨就会得到短暂的缓解。

有一次姜兴修出国开会,据说要经过他们居住的城市。

姜英哲挂掉电话转过身告诉姜野,父亲会过来探望他。

姜野很高兴,没有留意姜英哲那声叹息。

说好的那天,姜野早早坐在沙发上等待姜兴修。

甚至期待姜兴修会给他带什么礼物。

随着日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姜野想没有礼物也可以。

他最终没有等到姜兴修,于是他关上房门,一个人躲在浴室里生闷气。

当时他就是像宁翼这般,皱着眉头,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第一次询问镜子里的自己,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姜野有一瞬看见年幼时的自己。

那种感觉玄妙又匪夷所思。

他立马收起心神,盯向宁安的手指。

他不太看得懂手语,但是一些简单的词汇能明晰:大狗……游戏……我们一起……

他站在宁安的身后,“什么大狗?”

宁安回过头,脸色苍白了一瞬。

他连忙站起身,“我让他进去配置助听器,如果不去大狗会咬他。”

姜野觉得有些好笑,弯腰将宁翼抱起来,“你就是这样吓唬他?”

他带着宁翼朝外走,“他不想配再等几天。”

宁安很着急,他不想再等,今天宁翼也有松动的迹象。

“姜野,我再试试……”

姜野停下脚步,“助听器已经买下来,就在那里不会跑,我知道你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也不会卑鄙到……再跟他计较什么。”

宁安低下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姜野松开一只手牵住宁安,宁安抽了几次没抽动,握着他的大手越来越用劲,甚至带上警告的含义。

“大狗是什么意思?”

宁安知道姜野的脾气又上来,但是他没办法接受这份亲密,他咬咬牙,“是你。”

姜野有些意外,松开手将宁翼换到另一边,“你们给我起的外号?”

姜野的心情好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会给我起很难听的外号。”

宁翼突然扭身朝诊室方向伸手,宁安反应过来,脸上带出久违的笑容,“小翼答应去配助听器。”

姜野看着宁安嘴角绽放的小白花,出神地想他或许应该告诉宁安媒体报道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实在没必要为了等待宁安的主动而沉默不语。

宁安从不会主动走向他。

姜野的手臂一空,宁安接过宁翼把对方放在地上,父子俩牵起手欢快地走向诊室。

姜野顿在原地。

诊室的门很快打开又合上,红色的夕阳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嘴角刚刚牵起的弧度静止不动。

赵凡收回目光盯着前方的地面,他突然觉得那个高大的无所不能的年轻男人有些可怜。

第87章 第 87 章 姜野,你是不是喜欢上我……

宁安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又被柔软的床品吸走。

姜野突然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穿插进去。

十指相扣地按在床上。

深邃的轮廓布满汗水,平日里向后梳理整齐的头发散下来, 浸着汗水, 像淋了雨。

他湿漉漉地看着同样像浸在水里的宁安。

姜野俯身下去吻住宁安涨得红润的嘴唇。

但宁安表现得很抗拒, 不断用舌尖推着他。

宁安的舌尖很软, 细细滑滑,反而像挑逗。

于是姜野将这个吻加深, 直到宁安因为窒息不得不放弃抵抗。

两人的呼吸都很乱, 等这个吻结束。

姜野再次抬起头, “为什么拒绝?”

宁安微微偏开头拒绝回答。

甚至因为不想看见对方,连眼睛都闭上。

“因为白清远?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姜野的表情不像平日里那么紧绷和冷漠, 松散下来的发丝有些放荡不羁。

他看起来很年轻, 没有西装革履伪装出来的沉稳和成熟。

他也才二十四岁。

他像普通恋爱关系里的年轻人, 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应而暴躁焦虑。

又因为对方一个不太寻常的反应而激动和雀跃。

“是看见那些媒体的报道, 还是看见白清远替我整理衣服?”

宁安还是不回答。

他抗拒跟姜野的一切亲密接触,但这件事并不是由他说了算。

于是夜晚来临时, 他只能又一次感受到无力和茫然。

距离上一次做.爱已经过去好几日,宁翼落水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宁安的身体和感知再次变得麻木。

他以为再次被占有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姜野已经太熟悉他的身体, 在他木然躺在床上时, 姜野可以轻而易举调动他的感官。

不断的攻占, 里里外外都打上姜野的标记, 染满姜野的气息。

姜野突然压身过来,宁安敏感地掐紧姜野的手指。

姜野发出低低的浅笑,显得很性感。

他说,“宁安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 你的身体很喜欢我。”

姜野的荒唐在宁安这里被按下启动键。

他们在很多地方做过,虽然宁安对除床以外的地方都表露出极度羞耻。

但这些羞耻也让宁安变得极为敏感。

姜野喜欢观察收录宁安的任何反应。

“去窗边吗?”姜野恶劣地问。

虽然是单向玻璃,但宁安还是感到巨大的恐慌和羞耻。

上一次被姜野压在玻璃上,宁安哭得浑身发抖。

那时候姜野压着他在耳边说,“我还想在摩天轮上干你。”

宁安浑身崩得紧紧的,漂亮的背脊像游动着的龙骨。

姜野好像也知道他心中所有的隐秘羞耻,并乐此不疲地拿出来亵玩。

宁安终于转过头,有些暗淡的浅琥珀色瞳孔不太能聚焦。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微,穿过风声需要凝神才能听见,“还看见你们接吻。”

姜野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想解释,想说那是一个意外。

还想说这一切只是一个计划。

但他太久置身于黑暗里,没人给过他爱,他也不会爱人。

更不会好好说话。

黑沉沉的眼睛眯成细长的狭缝,里面有点微弱的光在跳跃。

“所以呢?因为这个一直跟我发脾气?一直不理我?”

宁安挣了挣被禁锢的身体,姜野一直压着他,也不出来,他觉得难受还很胀。

他不关心的,姜野跟谁在一起他都不关心的。

特别宁翼的听力再次下降。

他只感受到更加严重的疲惫,那种陷入泥潭怎么都拔不出来的疲惫。

就像此时身体上具像化的表现。

他真的受够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试过顺从,试过反抗,试过顺遂姜野的心意,试过保留自己的真实。

他统统都试过,可姜野只是将围困他们父子俩的囚笼越缩越小。

囚笼上长满锋利的藤刺。

他习惯于将小小兔子抱在怀里,蜷缩起身体,用血肉之躯面对外界的伤害。

他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宁安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睛,满是倦色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妩媚。

他似乎笑了一下,轻声地问,“姜野,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呀?”

小兔子无意间露出手里的利剑。

姜野强壮高大的身体突然剧烈的战栗起来。

那个猛兽好像一瞬间暴露出厚实皮毛下纸糊的躯体。

他有种被拆穿的危机感,又因为对方是宁安带来不可抑制的渴望。

他往前进了进,将宁安整个人都囚禁到自己的身体下。

宁安难受地皱起眉头,意识浮浮沉沉。

他的脸贴着宁安的侧脸,嘴唇几乎黏在宁安的耳朵旁。

“宁安,你在试探我吗?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

野兽小心翼翼撕开皮毛,露出里面一碰即碎的内心。

宁安的目光涣散又聚拢,他感到炙热和难耐。

四月的雨季再次围拢过来,扑飞的蚊虫到处都是。

他整夜无眠,即便困得睁不开眼睛,还要提醒自己给宁翼打扇子。

不然那些可恶的蚊虫会咬疼他的小宝贝。

他的小宝贝明天还要去医院。

宁安勉强打起精神,“我想要你干我。”

一个瞬间,姜野收起所有的情绪,他再次变得冷硬而强大。

面部肌肉狠狠抽动一下。

他直起身体,将宁安翻过去。

*

宁翼做完检查后,宁安带他先去探望了谢涿,然后再去点绛唇上班。

宁翼一出现又被大家围起来,见他没有戴助听器,大家放心地提高音量。

但不是担心小孩子听到什么成人八卦,而是融总有次提醒他们,听损患者要尽量避免过于嘈杂的环境,好在点绛唇也不是什么菜市场。

点绛唇的福利专块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并没有缺了谁而停止运转。

甚至连谢涿负责的一些内容也被旗下其他主播接过去。

网络上不少人模仿谢涿,他的风格和装扮并不具备什么难度,但人气远远赶不上谢涿,主播这个行当看人缘和眼缘,网友们认准谢涿那张脸和傲娇的性格。

点绛唇对外解释谢涿身体抱恙,大家都开玩笑他是不是去邻国进修。

随着时间的加剧,各种猜测纷纷出现。

曹文生那边控制得力,加上点绛唇的公关跟得及时,目前都没有什么负面信息。

虽然上次拒绝融欣转幕后的邀请,但宁安在把手头的事情完成后还是去问了问福利专区的工作人员,那边的人好似并不知道宁安拒绝掉融欣的邀请。

“确实有项事情需要你来办,就是跟福利机构对接的事情,融总说你之前做过,比我们都熟悉,不过你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吗?融总说你要是没做完,不让我们来打扰你。”

宁安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荣幸的体谅和理解,一方面为高敏的竭力支持。

他点点头,目光在办公区里扫了一圈,对其中一个女孩子说道,“小西忙不忙,如果不忙来帮帮我。”

年轻的女孩显然有些惊讶,然后蹦蹦跳跳地跟上宁安,这个女孩做事认真负责,宁安想竭尽所能把自己会的事情教给她。

如果他真的能走,也尽量不给别人带去麻烦。

下午四点左右,宁安忙完工作,点了下午茶给大家。

他来点绛唇后一直颇受大家照顾,但是没能为大家做点什么。

喝着咖啡吃到甜点的工作室再次热闹起来。

宁翼得到一块半熟乾酪蛋糕,他开始换牙,宁安减少甜食的次数。

这个小家伙贼得厉害,吃不到甜点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保育员和朱姨。

她们胆子小,不敢违背雇主的意思。

于是小家伙把目光投向赵凡或者季衍。

宁安好几次看见赵凡帮他藏小蛋糕,也看见季衍背在身后的手里拎着酸奶盒。

宁安端着咖啡和甜品走向荣幸的办公室。

“融欣哥……”

座椅转过去背对着门,上面坐着一个人看着有些清瘦,不像融欣。

宁安疑惑地走过去,他还没见过有谁能这么大摇大摆坐在融欣的位置上。

座椅转过来,青年抬起眼睛,金边眼镜映着窗外干枯的树枝。

他露出优雅的笑容,“宁安,好久不见!”

*

宁安带宁翼又去探望了秦教授两夫妇。

接下来他不打算送宁翼过来,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

照例带了很多礼物,多到有些让人尴尬。

听说宁翼短时间不过来,两位老人有些伤心,以为上次的事情让宁安不开心。

“秦叔叔,赵阿姨,我没有那么小气,小翼的听力开始退化,我打算带他去首都看看。”

赵教授顿时将宁翼拉过来,扒拉着他的耳朵看了又看,语气里都是心疼,“不都一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这样?致知……”

她想说这么多年秦致知的听力保护得很好,一直没有下降。

意识到说出来太让人伤心就打住话头。

秦致知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

宁安摇摇头,“是我没照顾好他。”

秦教授虽然随和,但很少参与这些话题,他更喜欢跟孩子互动,这时也抬起头,“我没见过比你更负责的家长,有些事情不必追根溯源,人生还长,要往后看。”

老教授做了一辈子科研,现在却说什么不必追根溯源。

宁安笑着点头,“我也这样想,已经给他配置新的助听器,小翼还不太适应新的机子和声音,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没有给他佩戴。”

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自己的诉求,“虽然什么时候去还没定下来,但是如果我们走后能不能偶尔帮我去看看蒲公英,我知道致知会去,就是担心她工作太忙,而且她也不大,正应该玩的年龄。”

他又拿出五万元放在两位教授面前,“高妈妈不会收的,麻烦两位帮我给她。”

宁安说话总是不急不慢,这段时间两位教授从秦致知那里也知道些他的事情。

但他还是那样,好像什么事情都不麻烦,看着不堪用,又一次次面临着别人都觉得痛的事情。

他身上的韧劲太强了,仿佛什么都打不倒他。

秦教授点点头接受宁安的委托,“你们要多向你们的高院长学习,不去在意那些小的东西,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完人,也没有完满的事情,大的方向把握住,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最重要就好,蒲公英这个名字就取得很好,当你跟致知觉得它是你们的心灵寄托地,其实它的意义就已经实现了,但是不要把它当作你们自由飞翔的枷锁。”

下楼的时候,宁安突然转身望向秦致知,“你怎么回事?”

秦致知避开宁安的目光,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爸爸帮我申请到一个留学的名额。”

原来如此,宁安点点头,“你要去,这样高妈妈也会很开心。”

秦致知争辩,“但是蒲公英。”

宁安露出浅浅的笑容,“你是一点没把秦叔叔的暗示听进去,高妈妈可是女强人,没有我们她也能面对一切,再说你能帮助蒲公英什么,是洗点东西还是多教孩子一些儿歌,不如等你学成归来再力所能及的帮助蒲公英。”

秦致知再次低下头,宁安笑着摇头,蒲公英出来的孩子都死犟死犟。

秦致知走在后面突然闷闷的说道,“爸爸妈妈本来想领养你的。”

宁安诧异回头,“什么?”

秦致知欲言又止地看着宁安,“没什么,我再考虑考虑。”

赵凡不停观察着后视镜里的宁安。

他有种不安的感觉,常年从事危险活动让他对危机有着本能预警,但是从一个柔弱的男人身上察觉到不安定因子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宁安的反应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甚至在窗外飘起雪花时,抱着宁翼指着外面,“小翼,今年的第一场雪。”

*

六年过去,青年好像没什么变化。

宁安放下咖啡和甜点,指尖微微颤抖,“井先生。”

井正露出笑容指着对面的椅子,“我跟融欣是校友,有一年回去参加联谊会认识了他,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也选择回到国内,优秀的人选择总是殊途同归。”

宁安小心翼翼又谨慎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井正显得很坦诚,“你跟姜野的事情上次是我告诉他父亲,我以为姜野会放手,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带去什么麻烦,如果有,我感到很抱歉。”

宁安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井正眼底划过一丝轻蔑和嘲讽,继续放缓语气,“听融欣说你们似乎不堪其扰,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向你们提供帮助,但是你也知道姜野这个人很麻烦,跟他硬碰硬没有赢面,我们需要迂回曲折。”

宁安感觉浑身都黏腻得厉害,有种被不明软体动物缠住的恶心感。

他轻轻地说,“这次,你想要什么?”

井正大笑,抬了抬金边眼镜,镜片后精光一闪而过,“宁安,看来你骗到很多人,融欣一直跟我说你很单纯,当年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宁安没有回答。

井正也不在意,“不知道姜野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最近在负责融X上市的事情。”

宁安摇头,“我们不说这些。”

井正点头,“他谁都不相信,你也不需要知道什么,这样对你和孩子也有好处,但是有些资料我怀疑他做了手脚,真正的东西应该被他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如果你能带出来,我可以保证姜野以后都不会再骚扰你。”

宁安摇头,“我没见过什么保险柜,姜野应该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

井正轻蔑地勾起嘴角,“我并不是求你帮我,而是一项交易,你选择这么做保护得也只是自己的孩子,当然事后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享用终身的财富,机会可遇不可求。”

宁安轻轻抬起头,望向一脸胜券在握的井正。

他以为自己捏住宁安的软肋。

确实,宁安为了宁翼可以做任何事情。

“井先生,当年真的是姜野的要求吗?”

井正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甚至反问道,“孩子遇到麻烦,父亲难道不应该为孩子扫清任何阻碍?你现在也是一名父亲,应该能理解姜总的心情?况且……”

井正身体前倾,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强势掌控,“是不是姜野的意思重要吗?后来把你关起来可是他自己的意思,为了关足你七天他还威胁了一位同学,并且使用了违禁药品,他当年才十八岁吧,无法无天的性子与生俱来,对了,最近听到一个消息,当年帮他的同学好像不见了,不出意外我猜在姜野手里,姜野是不是又担心爆出什么对他不利的消息,把人关起来,就像当年对你一样?”

宁安已经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

他的手抖得厉害,不仅仅因为想起残酷的七天,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也关了他三天,虽然他们是温和的,客气的,让宁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那也是囚禁。

等宁安反应过来,比起后面身体上的折磨,这个男人才更让宁安害怕,他所带来的恐惧并不像姜野那般直观惨烈。

而是注意到时,软体动物已经爬满全身。

黏腻又恶心。

他想说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但是井正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你们的第一次,到底是醉酒后的你情我愿,还是他单方面的强迫你,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所以他父亲想要一个保证又有什么问题?”

“至于姜野后面为什么还要找你麻烦,我猜是他父亲曾承诺给你一笔钱,但是我觉得这笔钱会让贫穷的年轻人变得贪婪而取消掉,姜野或许以为你拿走钱而愤怒,你知道的,他这个人一向都不怎么大方。”

*

雪花开始变得密集。

整个大地迎接着急速猛烈的千万支长矛。

又在一瞬间温柔起来,舒缓得像一首歌。

电台里轻轻地唱: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宁安带着宁翼趴在车窗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同淋雪,不白头。

第88章 第 88 章 宁翼冲宁安打出一个手语……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街道上的节日气氛日渐浓郁, 到处都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橱窗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小灯泡。

赵凡指挥着手下将一棵大松树移栽到花园里。

泳池里的水在宁翼落水的第二天被抽干,后面填平后安装上户外地板。

上面搭了个儿童帐篷,摆放着几把沙滩椅。

宁安带着宁翼看热闹, “是真的?”

赵凡满头大汗, “据说刚从北方运过来。”

宁安仰头看了看树尖, 宁翼也有样学样跟着抬起小脸。

“以后树根把墙体破坏掉怎么办?”他显得很担心, 担心长期住在这里有危险。

赵凡露出笑容,他好像太紧张了些, 这样的宁安能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其实这种类似的情况过去发生过很多次, 每次雇主欺负人太过头, 赵凡觉得宁安或许会反抗,沉默寡言的几天或许酝酿着什么危险计划, 好几次他都担心宁安半夜起来把雇主给嘎掉。

几天后两人又恢复如此。

那个柔弱的男人善于把巨大的委屈憋在心里, 自行消化。

前两天雇主跟他的青梅竹马正式亮相一个慈善会, 媒体给了大量的曝光, 两人正式对外公布关系。

网友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大家庭居然这样开明。

宁安没有闹,不仅如此, 那天姜野回来后还吃到他亲手煮的面。

宁安好像同意了雇主荒唐的提议。

只是偶尔, 宁安会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赵凡便想要不要过去暗示他, 雇主只是在实行一个计划,但理智止住他的脚步。

赵凡见宁翼也认真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一个答案。

于是认真地说道,“那我每年把这棵树拔出来清理一下根系再种进去。”

宁安居然没笑话他, 而是牵着宁翼的手往温暖的房间里走去,“这样会伤到根系,树会死掉的吧,小翼以后不要这样做。”

赵凡:……

很快佣人们把房间装点出节日的气氛,坐在客厅望出去,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星星灯。

被装扮成圣诞树的松树下堆满各种漂亮精致的礼盒。

它们不是模型,而是姜野精心选购。

当然大忙人姜野没有时间去商场,他的地位已经有很多商家把礼物单送过来。

他只需要勾勾选选即可。

赵凡去领礼物的时候看见姜野删掉几样,“这类玩具里面好像含有利器,对小朋友不友好。”

当然他更多都在关注宁安的礼物。

有很长一段时间拿不定主意,询问身旁的季助理。

季助理不知道给谁拨去电话,一向冷冰冰到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也会出现短暂的厌烦情绪,然后交给姜野,“她要亲自跟你说。”

一切都准备妥当,家里氛围浓郁,餐桌上的饭菜丰盛。

但是姜野不会出现,他要跟白清远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

赵凡觉得有些讽刺,但并不会表露什么。

宁安也不在意,跟宁翼分享着美食。

“赵队长,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赵凡没有动,做好晚饭,家里的佣人们消失得干干净净。

宁安让保育员也提早回去,后面洗澡的事情他来弄。

宁安看了眼玄关的位置,“他不会这么早回来,也可能不回来,这么多东西又是个节日,你陪我们热闹一下。”

宁翼望向赵凡。

赵凡违背原则走过去,在宁翼身旁坐下来。

宁安起身给赵凡盛饭,赵凡制止,“责任在身,我就陪你们坐一会儿。”

宁安没有再劝,跟宁翼说说笑笑,不过宁翼不会说话,但是他的眼睛明亮又轻快。

赵凡发现今晚的宁翼很开心。

是呀,又有哪个孩子不喜欢圣诞节。

后面宁安拿了酒来,一杯杯倒来喝,给赵凡也倒了一杯。

宁安心里应该是有些难受的,很快就不胜酒力,有些醉醺醺的看着宁翼笑。

宁翼吃完一只蜜汁鸡腿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赵凡,将倒满酒的那杯推给赵凡。

然后疑惑地看着赵凡。

他的意思很明显,爸爸都喝空了,赵叔叔为什么不喝?

孩子的眼神总是柔软的。

赵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宁安真的醉得不清,可能心里憋的事情太多,于是迷迷糊糊地说道,“你知道小翼是怎么出生的吗?”

赵凡竖起耳朵。

……

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杯子里的酒已经喝掉大半,撑着桌面的手肘滑了一下,赵凡发现起身的动作变得迟缓。

而原本醉得厉害的宁安紧张地看着他。

眼里全无醉意。

赵凡真的又气又笑,都忘记这位曾是酒吧营销,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他只能维持着不动,不让宁安看出他已经中招。

宁安打着手语,“小翼,去看看赵叔叔。”

宁翼没有宁安那般谨慎,直接伸手推了赵凡一把,哪怕赵凡竭力稳住身型还是露出马脚。

宁安立马起身拿起一个棒球棒,赵凡挑挑眉,见宁安继续打手势。

宁翼看了眼赵凡,伸手在赵凡的身上摸东西,赵凡意识到他们在找电梯卡。

不仅如此,他还反应过来宁安比想象的聪明很多,他没有自己上前而是让宁翼动手,可能担心自己没醉控制住他。

栽得不冤枉。

赵凡叹气,勉强维持着扶桌子的力道。

不能更丢脸。

一拿到电梯卡,宁安飞快地冲进卧室。

他在里面待了不止五分钟,赵凡产生不好的预感,担心宁安拿走什么重要的东西。

父子俩丢了还找得回来,如果是姜总的重要东西丢了那就什么都完蛋了。

赵凡深吸一口气,抵抗着越发沉重的身体,勉强站起来。

手机和对讲机被宁翼丢进厕所的马桶里。

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宁安再出来时只拿了两人的外套和书包。

“宁先生!”

宁安惊恐地看着矗立在过道里的赵凡。

他带着哭腔,“求求你放我们走。”

赵凡沉默几息微微侧开身子。

宁安感激地看他一眼,拉着宁翼飞快地朝外面跑。

赵凡看着裂开的书包口,里面只有一只小金毛,他突然明白,这个男人为了离开这里,可以什么都不要。

门打开,却迟迟没有听见关上的动静。

赵凡勉强朝后望去,看见父子俩一步一步的后退着。

宁安将宁翼紧紧藏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惊惧又茫然。

高大的姜野出现在赵凡最后的视野里。

看着倒地的赵凡,姜野的眼神瞬间沉下去,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宁安,“你要跑?”

宁安仓皇地摇头,被姜野一把捉住手臂。

“我急匆匆地从晚宴上赶回来想跟你们一起过圣诞节,你要走?”

“宁安你要去哪里?这么冷的天你能去哪里?”

他突然变得愤怒,“谁在外面接你?”

“你现在说出来我不怪你,但是你再敢隐瞒,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宁安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他就知道逃不出去,他为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无数次跟谢涿核对计划。

谢涿买的这种药据说无色无味,特别难弄,不仅花掉谢涿很多钱还差点被曹文生发现。

他们考虑了很多,出去后往哪个方向走,怎么走,成功抵达后又该如何生活。

什么都考虑清楚了,唯独没有料到姜野会提前回来。

那么重要的宴会,他怎么就丢下白清远提前回来了呢?

宁安考虑不到那么多,只是迟钝又绝望地看着姜野。

“姜野,让我们走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计较了,包括小翼的耳朵,我不怪你,你让我们走好不好?”宁安卑微地乞求。

姜野在宁安的面前蹲下来,紧绷的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

某个瞬间,他真的想跟宁安同归于尽。

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化解他们之间的怨恨。

砰的一声!

姜野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往后看。

却沉重地倒在地上。

身后,宁翼手里高高扬着一个破裂的红酒瓶,鲜红的酒水像血液般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地的姜野,浓稠的红从姜野的额头流下来。

然后他冲宁安打出一个利落的手语:[还要再砸一下吗?]

他的眼神冷漠又无情。

仿佛被砸的只是一个讨厌的东西。

宁安猛地将宁翼拉进怀里,抢过他手里的半截酒瓶扔在地上。

他将宁翼紧紧按在怀里,不去看地上的姜野。

“不要看,不要看,小翼不要看。”

宁安艰难地撑起来,腿软得厉害,他拉着宁翼朝外走,却被带住。

回过头,姜野死死抓着他的裤子。

他吓得往后退,姜野也没有松开手,眼皮微微颤动几下,睁开一些。

黑沉沉的眼睛偏执地盯着宁安,额头的血一股股往下流,整张脸血淋淋,看起来十分恐怖,他的鼻息很沉重,噗嗤噗嗤,像是拼劲全力从胸腔里寻求空气,微弱的气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要走,不要,不要……”

宁安吓得拼命地踢他,终于摆脱他的禁锢,拉着宁翼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跑到门口,宁安停下来,“小翼等等爸爸。”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找到一根毛巾打湿后按在姜野的伤口上。

电梯飞速地往下降,宁安紧紧抱着宁翼,墙面的镜子反光里,父子俩安静地看着外面。

摩天轮的上空炸开烟花,一朵接着一朵。

盛大又绚丽。

父子俩一路出了大厅,飞快地朝门口方向跑。

天空有点落雨,细针一样点在宁安的脸上,也好像点在心脏。

“宁安?”

宁安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站在大厅入口附近的季衍。

“你们怎么在……”季衍看见宁翼身上的背包,父子俩的外套都没来得及扣,在风里狼狈的敞开,宁安的一只手沾满血。

宁安抓住宁翼跑得更快。

“坏了。”季衍赶紧朝楼上跑去。

暮光地处繁华区域,路面没有停车区域,宁安带着宁翼跑了十来分钟转到一条小巷。

一辆车停在路边,窗户全部打开,依稀可见金色的头发,宁安打开车门将宁翼推上去,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夏雨丢掉手里的烟,一转方向盘将车迅速驶离停车位。

直到这时宁安才微微松开一口气,全身再也提不起半分劲。

夏雨拨通电话,“安全接到。”

他转过头露出一个笑容,“宁安哥,欢迎重获自由。”

宁安喘着气也露出笑容,“嗯。”

宁翼突然爬起来,从书包里拿出小金毛,顺着敞开的车窗丢了出去。

第89章 第 89 章 他是不是恨我入骨?

姜野阴沉着脸站在监控屏前查看录像。

门口、过道站满高大的男人, 就连一楼大厅也有人来回巡逻,医院高层们小心翼翼陪在后面,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他身上的气势过于摄人。

哪怕额角贴着纱布,血色不断往外渗, 也依旧不让人觉得虚弱。

很快画面调出来, 宁安蹲在宁翼面前打手语。

“他们说什么?”

画面调回, 开始慢放, 会手语的保育员赶紧上前几分。

她没想到那个柔弱的男人居然放到安保队长和姜总,带着孩子成功跑出去。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平日里看着胆子很小。

保育员有些难堪地翻译, “宁先生说……”

【小翼好好戴新耳朵, 爸爸带你去新的地方,以后大狗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明亮的监控室仿佛被头顶的白色灯光冻住。

姜野微微抬起头, 仿佛这样额头上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才能被止住。

但疼痛感却越发剧烈。

弄得眼睛都有些模糊。

“姜总, 我们先去缝合伤口。”季衍劝道。

孩子下手没轻重, 姜野额头上的伤需要缝合, 但是他清醒后只让季衍做了最简单处理就赶来医院,以为是来就医, 却是来查找监控。

看来父子俩一早就有逃跑的打算,就是不知道计划了多久。

自上次宁翼落水导致听力下降, 季衍就料到有这一天。

但姜野似乎毫无察觉, 努力营造出关系得以缓解的平和状态。

因宁安的配合和往日一样的反应, 季衍以为这次又是大事化小。

姜野转身朝外走, “各个出入口是否安排上我们的人?”

距离宁安离开已经超过两个小时,金市光高数公路就有十多个出入口,还不要提其他。

季衍不会在这个时候触怒姜野,“能安排的都安排上, 正在排查监控。”

他脚步不停,显然不是去缝合室,“我们去趟蒲公英。”

宁安敢跑,身后肯定有蒲公英的支持。

季衍无声叹口气,“现在已经凌晨过,蒲公英的孩子和工作人员已经睡下。”

姜野这样子会把蒲公英翻个底朝天。

在他否定前,季衍继续道,“赵队已经去那边守着了。”

那对父子下手真的没有轻重,药量再重点赵凡可能要被拖去抢救。

幸好对方身体素质强悍,为了弥补失误,灌了几千毫升矿泉水后,硬是在队员的搀扶下,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前往蒲公英。

姜野还想往外走,季衍拦住他,这个男人从醒来后就一直咬着后牙槽,导致下颌靠后的位置绷得死死的,能看见耳朵附近的青筋一直在不断滑动。

这样只会让伤口恶化,“如果你现在不去缝合伤口,可能接下来没有精力再找那对父子,明天天亮后我会去秦致知的养父母家询问情况。”

姜野终于肯坐在缝合室,纱布打开的瞬间,近乎黑色的血液从脸颊侧面流下来,看着十分可怖。

医护人员动作麻利地帮他清理创口,他拒绝打麻药,缝针时身姿依旧挺阔。

就连眼睛都没怎么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前方,仿佛想照亮眼前的黑暗。

快结束时,他突然问季衍,“他是不是恨我入骨?”

季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本就缺乏共情能力,无论站在谁的角度去思考,似乎都能理解当事人的动机,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冷静和中立。

但……

“小翼对他来说很重要。”

*

蒲公英里的气氛很紧张。

姜野没有低调成行,他的人几乎把这里围成一个铁桶,封闭许久的大门被强行打开,沿途立着身材魁梧的安保。

姜野只睡了四个小时,吞服一把止痛药后踏着晨曦前往蒲公英。

原本应该吃早饭的孩子和员工们被拘在一楼的教室里,一双双眼睛从黑洞洞的窗口露出来。

与过去的好奇、欢快不一样。

那些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仇视。

当姜野一行进来时,它们让人觉得心悸。

他们是怎么觉得在这种坏境里长大的宁安真的懦弱无能。

高敏看见姜野的伤口时有些意外。

“宁安弄的?”

高敏知道宁安逃出来不容易,最好的就是不要与姜野打照面。

但显然两人不仅打了照面,还起了冲突。

但宁安还是成功逃出去。

姜野眼中透出一丝嘲讽和阴狠,“小野种砸的,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高敏脸上露出些笑容,“你养过吗?”

又是这种古怪的,却让姜野心烦意乱的笑容。

“他们在哪儿?”

高敏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姜野不信,“他最信任的就是你。”

高敏抽出一支红梅,“因为信任,还因为担忧,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是个好孩子,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总担心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

这句话激怒姜野,“是的,他信任你们每一个人,却只想我死。”

高敏反唇相讥,“你做过让他信任你的事情吗?你只会增加他的苦难。”

姜野陷入沉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高敏点燃红梅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的烟草在晨昏未定的天色里缭缭升起。

“姜野,宁安现在是蒲公英的法人,他的身份我已经报到区上,姜兴修给你立了一个坏榜样,让你觉得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控下,如果你到此为止,我们也既往不咎,你若是执意为难那对父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姜野抬起眼睛,黑沉沉的眼珠子机械转动着扫视这个破败的地方。

他嗤笑出声,“就凭你!”

高敏起身走到窗边,四周的树叶已经掉光,到处都是干枯的树枝和藤蔓,没有夏季那片让人窒息的浓绿,但蛛网般的藤枝又像内心那些繁杂的心绪,凋零的白木香缠着铁栏杆,更显得萧瑟。

“知道栏杆那边种的植物叫什么吗?”

姜野没有回答,但想起那片白花如瀑的盛景。

因为想道歉他来到这里,因为来到这里看见夕阳下打着手语的宁安。

如果他不来到这里就好了。

但是没有可能,从宁安偷偷填满他的保温杯,他就不可能再放开宁安。

高敏像是自言自语,“叫白木香,这种植物生命力旺盛得很,当年种在这里也是为了阻挡外人好奇窥视的目光,我这里都是一些残疾孩子,他们很可怜,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于是我也觉得他们是柔弱的,应该被照顾的,我不希望外界的任何目光伤害他们。”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似乎觉得没必要对着一个冥顽不灵的恶棍解释这些。

只是说道,“白木香最麻烦的就是长满刺,谁都进不了身,于是越来越茂盛,于是刺越来越多,不要说院子里的孩子,就连路过的野猫野狗都不愿意靠近白木香,哪怕它那么漂亮。”

身后传来椅子滑动的声音,姜野没有再听下去的打算。

他不可能把寻找宁安的时间浪费在一个老女人的无聊回忆里。

“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你可以提前做好准备,看在你们是一群老弱病残的份儿上。”

*

收到宁安已经逃出来的信息,谢涿露出浅淡的笑容。

“闷包子,这次总算没让我失望。”

谢涿已经出院搬回家,脸上的伤痕进入愈合阶段,要等半年后再考虑修复的可能性。

半年后能不能做,可以做到什么程度都不好说。

手臂上的疤痕可以说最直观,自从医护换药开始,他就每天暗中观察疤痕的恢复情况,随着时间流逝,谢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虽然医生说脸上好很多,但被泼到的瞬间,谢涿最先感受到的是来自脸上的剧烈痛感。

直到昨天,谢涿也没看过自己的脸。

他不敢看,见曹文生时也戴着口罩,虽然曹文生打趣不会嫌弃他。

但谢涿看着手臂上的疤痕自己都恶心。

而且就算脸上的伤痕不严重,但是疤痕恢复的过程会增生,它们像地底的根系,肆意增长,然后一点点破坏面部的神经和比例。

在宁安发来成功逃出来的信息后,谢涿站在镜子前摘下口罩。

半个小时后,谢涿点燃一支烟,他不抽烟,但是身上备着曹文生爱抽的款。

果然不好抽,谢涿抖着手灭掉香烟,爬到客厅的窗台上。

打开窗户的瞬间,冷冽的风一下吹进来。

谢涿探头往外看了眼,有些腿软地靠着墙壁,喃喃低语,“为什么住这么高?跳都不敢跳。”

突然门被推开,谢涿扭头望过去。

最意想不到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宁安看着站在窗台边的谢涿,冷冽的风将他的发丝全部吹到后面,露出有些难看的被灼毁的小部分侧脸,以及耳朵附近的部分毛囊,因为被灼伤,那里没有头发,医生说以后可以通过移植毛囊的方式掩盖掉这点瑕疵。

但此时的谢涿在宁安眼里确实有点像裘千尺。

特别那个发型搭配那双绝望的眼神。

他顾不到那么多,时间紧迫,几步走过去拉住谢涿,“等会儿死,先跟我走。”

谢涿解释,“我没有想死。”

宁安望过来,那眼神意味深长,“我让夏雨转过来接你,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谢涿脑子很乱,还有被人发现他有那么一丢丢想死的尴尬,“去哪里?”

宁安开始进屋子收拾衣服,“不知道,出去再说。”

谢涿还是有些懵,“为什么带上我?”

宁安意味深长地再次看着他,“我要是晚来一步……”

谢涿举手投降,“我没想死,我真的没想死,我就是上去关个窗户,宁安你真的想多了,你真的很讨厌,你快收拾吧,我先去换衣服。”

三人上车后,夏雨开着车一路向北驶出城。

他们走的乡野小道,两个小时后夏雨在一个临近乡镇的路边停下来。

不远处一辆车推门下来,宁安看见秦致知,竟然还有融欣。

“致知想见你们一面,我就带她过来了。”夏雨笑着说道。

秦致知带了一大包东西,塑料袋装的都是些零食泡面什么的。

谢涿接过来笑着说,“我们好像要去自驾游。”

她笑得有些难过,蹲下来跟宁翼说着什么。

融欣将一个袋子递给宁安,“里面有新的手机卡,安定后用这个联系我们,还有一张卡,虽然一开始签约到公司你没有要任何东西,但是这段时间你跟谢涿给公司带来巨大利益,我作为老板不可能这么吝啬,而作为朋友,也希望你们接下来能够轻松点。”

宁安点点头没有推辞。

时间很紧迫,宁安他们也没有安全下来,以姜野现在的势力想找人不难。

夏雨把钥匙交给宁安,“宁安哥,我没有什么送给你们,这是我从师傅那里淘来的二手车,性能还不错,你们要是没车,那可不行。”

宁安的眼睛渐渐湿润。

原本他打算坐大巴车走,乡道的大巴车不需要身份证也能买到票。

但肯定会增加出行时间和困难。

宁安站在灌着寒风的旷野上,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感激。

他冲着大家鞠了个躬,“回头再联系你们。”

走到车旁,谢涿已经带着宁翼坐在后排,他又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说道,“我只会自动挡,这个手动挡你来。”

宁安上车后绑住安全带,发动汽车,拧开车灯,每一步都做的谨慎而认真。

身后一左一右冒出两个脑袋,谢涿沉默片刻,“宁安,你不会还没驾照吧。”

汽车前后耸动了一下,在车外三人提心吊胆的目光里,缓慢开出去。

“有驾照,跟身份证户口本放在一起,这次都带出来了,在小翼的书包里。”

他只拿了这个,打开保险柜的瞬间,他看见厚厚一叠文件,但是没有动。

谢涿打了个响指,“完美!”

黑漆漆的乡间小道,天边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辰。

“但是姜野没让我去驾校,我只跟着赵队长学过,驾照是他帮我弄的。”

谢涿跟宁翼默默对视一眼,迅速回到座位绑好安全带。

“致知,我们走了。”夏雨推着还依依不舍的秦致知。

融欣思索着宁安临走前的那句话,他是第一次看见宁安明确表达不喜欢一个人。

“融欣哥,我觉得井先生这个人不太好,你以后跟他交往还是留意点。”

井正是他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两人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

当时融欣正值毕业,对方有招揽他的意图,井正有家市值不错的公司,但因为跟融欣的发展方向不一样,融欣婉拒掉,融欣还去井正的公司考察过,是家金融公司。

认识宁安后,因为想了解对手,融欣打探过姜家及其发展领域。

有些意外的是,融欣没有在里面看见井正的那家公司,不过距离融欣毕业已经过去好多年,井正作为姜兴修最得力的秘书,有自己的公司也不奇怪。

上次确实是他将宁安的消息透露给井正。

结果宁安的处境没有得到半点改善,当然也不能完全怪井正,但是也不至于让宁安之后活得那么狼狈。

还让他警惕的是,上次井正想跟宁安见一面,说是有办法摆脱姜野。

原本他也在场,临到点时公司的洗手间漏水影响到下面的公司,下面的公司来人大吵大闹,融欣出去处理这件事,后面发现明明是下面的公司违规作业捅坏管道,双方尚未达成协议,对方又匆匆道歉表示会赔偿所有损失,等融欣回去时,井正已经离开。

融欣镜片后的眸色敛了敛,他只是习惯与人为善,不代表他真的纯良。

融欣转头望向秦致知和夏雨,“姜野会查到你们身上,你们要做好准备,致知这段时间下了班就回家,实在不行就早点出国去,夏雨你……”

夏雨扬起笑容,“我烂命一条,何况我们也真的不知道宁安哥他们以后的计划。”

融欣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如果有危险及时找我,姜野动不了我,另外……”他转过头,“你可不是什么烂命一条,在宁安心中你们很重要。”

第90章 第 90 章 越追越跑,越跑越找不到……

半个月后, 宁安一行抵达南方一座海滨城市。

三人下车时跟流浪汉差不多,特别谢涿,眼底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

宁安的车技实在喜人,他总提心吊胆下一秒车子就冲进河里。

不过经过这一路高难度的锻炼, 宁安的车技得到飞速提升。

谢涿第一次来这里, 看着四周破破烂烂的街景很不能适应, “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宁安用新手机号租了房子, 正给房东打电话,“之前跟小翼在隔壁的城市生活过, 那边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旅游。”

谢涿看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住屋建筑, 一脸匪夷所思, “这里难道还是什么旅游观光地?”

宁安笑着点头,“就是呀, 很出名的, 老街建筑保留得很好, 物价便宜, 我们住的地方离海边也近,走路过去十来分钟。”

一个小时后, 谢涿就知道宁安有多牛逼。

租住的房子虽然看起来很破旧,但是里面干净卫生, 电器什么一应俱全。

然后又领着他们去快递点拿网购的生活用品。

再走十分钟就到了一家本地菜市。

等谢涿吃上带着家乡味道的饭菜时, 他还有种云里雾里的不踏实感。

吃完饭, 宁安将谢涿跟宁翼推进浴室, “你带着小翼洗澡,我去给你们收拾卧室。”

进了浴室,谢涿给彼此涂抹上绵密的泡沫才说,“跟你爸一起生活原来这么幸福呀, 什么都不用管他就全部做好了,小翼……以后你叫我爸爸,叫他妈妈行不?”

宁翼白了谢涿一眼,自己站在喷头下冲澡。

五岁多点的孩子,洗澡洗得认真又仔细。

谢涿不要脸地继续说,“你不想改口也行,叫我妈妈。”

这一觉睡到夕阳照红天空才起来。

谢涿翻了个身,发现宁翼不在,卧室的门开着。

宁安正在打扫家里的卫生,规整物品,宁翼跟在旁边帮忙。

宁安扭头轻声笑着问,“小翼晚上想吃什么?”

宁翼比了个手语,谢涿缓缓睁大眼睛。

宁安摇头,“海鲜不行,谢叔叔的伤口还没好,不能吃发物。”

他顿了顿,清瘦的侧轮廓在漫天的红霞里美得惊人,“发物就是对身体有刺激性的食物,会影响伤口的恢复,等谢叔叔彻底好了爸爸给你买大螃蟹?”

宁翼点点头不再坚持。

“他会手语呢?”谢涿靠着门懒洋洋地看着。

宁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本来就会。”

有古怪!

十分钟后得知宁翼的第一道手语是砸姜野。

他惊叫着把宁翼抱起来,“乖儿子,你以后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宁安板起脸,“但砸人是不对的。”

谢涿狡辩,“砸坏人就是对的。”

宁安忍了忍没忍住,笑起来。

宁翼收回黑沉沉的目光,紧绷的小脸闪过不太明显的笑意。

“谢涿,你把沙发上的书包带着。”

“去哪里?”

“我们带小翼去海边。”

“啊啊啊……我喜欢沙滩喜欢夏天喜欢这里。”

*

融X成功上市,庆祝宴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里举办。

社会各大名流纷纷到场祝贺,到处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姜兴修一侧站着井正,另一侧站着姜野和白清远。

四人身量高挑,容貌出众,十分吸人眼球。

有人过来敬酒,姜兴修微微侧身,介绍姜野和白清远。

次数多了后,井正的位置越来越靠后,渐渐变成三个人的主场,井正倒越发像姜兴修身旁的一位秘书,有不识泰山的,干脆把他挤到一旁。

也不怪如此,他身量比不上另三人,加上脸上难以遮挡的病气,很难跟容光焕发的三人相提并论。

大家对白清远的身份已经没有意外。

也无人笑话他作为姜野的另一半出席如此重要的宴会。

男人雌伏本就不被社会承认,但白清远并非攀附,他的家世并不比姜家差。

身量修长,气质出众,他站在姜野身旁,与其说是需要照拂的小白花,倒不如说日月同辉。

熟悉的世家笑着问,“两位贤侄什么时候好事将成?”

白清远大大方方回应,“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跟我飞国外领证。”

白清远是外籍,同性婚姻早合法很多年,国内还作为笑谈,外面早已如常。

见他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里还有疑惑的顿时收起心思。

看来两家是认真的。

那就是好事。

最近融X的动作大,消息灵通的担心姜家是不是要把资产转移出去。

融X接管了大部分姜野带回来的资金,虽然这些资金都被上面监控着,不太可能出什么意外,姜野跟白清远恋情曝光时,大家仿佛找到资产转移的证据,已经有人往上递消息。

担心他们想通过白家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但如果两家是认真的,就另当别论。

说不定是白家看好国内市场,想分一杯羹。

这个大家自然都是欢迎的。

有人直接,把这个想法问出来,白清远并不回避,大方的回应,碰到比较专业的领域,姜野及时替他解围,一时间夫夫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姜兴修非常满意姜野的识时务,与友人聊天时毫不吝啬对姜野的夸耀。

被挤到角落里的井正阴沉沉地看着这一幕。

对此不满的还有曹文生,一晚上都坐立不安。

他母亲端着香槟笑得端庄,语气八卦,“你两发小来真的?真是想不到,文生你可不要乱来,你爸爸的江山需要人继承。”

曹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天真的夫人,心中颇为得意,不枉他花重金搞了个爱情智囊团。

专家们建议,令郎的事情最好听之任之,年轻人的爱情都是越拦越坚定,你放着不管,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觉得无趣。

况且曹文生也不像情深的人。

得知那个小网红不见时,他还有些意外,居然没找曹文生多要点钱。

他这儿子虽然人傻了点,但钱多呀!

曹文生心不在焉回着亲妈的规训,他哪里还管得着家里有没有江山要继承。

他已经找谢涿好多天,连谢涿父亲家里都去翻了。

看着那个醉醺醺坐在彩票中心玩刮刮乐的谢涿他爸,真的是一言难尽。

谢涿居然没有骗他,他真的有个好赌成性的父亲,只是早些年把家败光,现在只能玩些刮刮乐,不过这钱也是谢涿给的,谢涿给的不多,隔三差五给一两百,跟吊猴子似的,他爸早些时候也混,据说谢涿大学没读完就是他搞的,后来谢涿变强势,把老头子折腾得不轻,才有些收敛。

再就是谢涿他奶,确实重病不治,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但是那以后,谢涿得空就去医院当义工。

至于什么读书的妹,那就是纯扯淡。

但今天有人告诉他,谢涿曾经是有个妹妹,不过没出生,他母亲怀着的时候被酗酒的父亲推倒在地,一尸两命。

曹文生拿到这些消息就真的坐不住。

其实一开始他没想好怎么处理跟谢涿的这段关系,按照惯例也就拿些钱打发,他肯定不会亏待谢涿,都想好至少给谢涿三套房子,多少现金,以确保谢涿往后都衣食无忧。

哪怕以后谢涿遇到困难来找他,他也不会不管。

他是真的挺喜欢谢涿。

但让他整日对着容貌有瑕疵的情人,他也没那么有奉献精神。

何况两人本来就不是奔着长长久久去,也不是奔着一个有结果去。

谢涿自己走掉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曹文生心里就是难受。

寻到一个空隙,曹文生拦住姜野,“你躲我做什么?”

姜野不看曹文生,花园里的绿植依旧繁茂,充足的暖气让室外也不觉得太寒冷,现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开始降雪降雨,天气预报说近两天气温会陡降十多度。

“忙公司的事,没有躲你。”

曹文生懒得跟他废话,“谢涿也不见了,他俩是不是一起跑的?”

姜野不答,端着香槟像座雕像立在院子里。

“草,你到底把宁安怎么了,那么一个老实人都能想出逃跑的鬼主意,你不会还没告诉他你跟白清远的事情是……”

姜野迅速打断曹文生,“宁安就不该跟谢涿玩一块儿,要不是你的人出主意,宁安会跑?”

曹文生火冒三丈,“我的人怎么了,就你的人单纯善良,要真的单纯善良,你会被砸成这样。”

“你……”姜野咬着后牙槽望过来,第一次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愤怒和烦躁。

曹文生住了口,姜野把发丝放下来些,遮挡住额际的伤痕,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它的狰狞。

关于这道伤口的说法有很多。

曹文生听过最离谱的传言,说青山区迟迟得不到改造消息,反应过来的民众怒火中烧,趁姜野不查把人围殴了一顿,曹文生嗤之以鼻,就姜野现在身边辨认得出来的保镖都有五六名。

还狡猾地给人家换了个名称:安保工作人员。

听起来像维持秩序的。

就那体格和气质,曹文生怀疑对方参过军。

“你们在这里?”白清远笑眯眯地走过来。

两人默契地不再开口。

“怎么?吵架了?年少的时候不吵架,现在反而吵架了?”白清远察觉到两人间的紧绷气氛。

他一手揽一个往宴会厅走,“有什么事情回去说,别在这里。”

他压低声音,“天气越来越冷,别追得太紧,让他们好好过一个冬天。”

姜野和曹文生同时望向天空。

有雪花飘下来,原本惬意的温感瞬间刺骨起来。

曹文生浑身松了松,笑着回白清远,“你说得对,越追越跑,越找越找不到。”

姜野的脸浸在黑暗里,越来越沉。

等三人彻底消失在宴会厅。

一根柱子后闪出一个人影。

井正死死盯着姜野离开的方向,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