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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穷志短的人很少想着反抗命运, 总是习惯一退再退。

然后就会发现还可以退, 还可以忍。

宁安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志气也没有勇气的人。

手机亮了一瞬,宁翼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 像两把小刷子, 很漂亮。

宁安快速按灭手机, 轻轻拍着宁翼的背。

宁翼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很快,手机再次亮起, 宁安依旧没有理会。

又过了几分钟, 短信变成电话。

宁安无奈地接起来。

姜野不耐烦的语气顺着手机清晰地传过来, “还要我过来请你?”

宁安的声音压得很低, “再等一会儿,他快睡着了。”

姜野挂掉电话。

不一会儿, 过道上载来并未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宁安知道不该挑衅姜野的脾气。

他如果真的接受这种生活,就应该避开姜野的坏脾气, 并积极努力讨好对方。

但, 很难。

姜野强势干预父子间的相处模式, 不断挑拨离间父子间的关系。

也从不隐藏他对宁安的强势占有。

他将两人之间的不堪彻底撕破摊开在一个孩童面前。

宁翼越发配合听训, 却在日常生活细节里表露出更加明显的偏执行为。

例如姜野厌恶的照顾行为,他就越发‘安心’等待着宁安的照顾。

他不会像有的小孩胡乱发脾气。

但是他会更加执拗地等待宁安将食物分配好。

更加高的扬起小脸等待宁安给他洗脸。

往日自己就能做好的很多生活琐事,都在姜野的强势下退回原形。

仿佛真的变成姜野口中的‘废物’。

他用这类细微的,幼稚的偏执行为对抗身边发生的一切。

宁安觉得自己跟宁翼被巨大的猛兽逼迫到悬崖边, 无论怎么转身都无法获得安全。

他竭力扒拉着松动的岩石,恐惧着怀里的小小兔子有一天会掉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想起身拦下姜野已经来不及。

宁安索性有些自暴自弃地没有动。

如果要跳下悬崖,他也会选择将小小兔子牢牢抱在怀里。

姜野推开房门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宁安靠着床头静静看着宁翼沉睡的小脸。

手掌颇有节奏地拍打着孩子的背。

扑面而来的温馨让姜野顿在原地。

恍然间,年少的时候,他不是没幻想过这种场景。

就在宁安陪伴他的那一个个长夜里,有时候宁安会因为疲惫睡过去。

姜野知道宁安还在打工,对方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放弃打工和学业。

哪怕他这么难过,宁安也只会抽空来陪他。

所以他不会感激宁安的陪伴,依旧冷脸对着他,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只是幼稚的迁怒。

直到那只小金毛被宁安抱在怀里。

宁安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被两人扔来扔去的小金毛睡着了。

这只被姜野扔到墙上的无辜小金毛在宁安走后又被他灰头土脸地捡回来。

然后随意地丢在沙发上,再也没有碰过。

他以为宁安不会再碰小金毛。

却在这个空调温度过低的夜晚,将小金毛抓进怀里。

电视机屏幕的光映在姜野起伏的侧脸轮廓在线,少年看着熟睡的脸庞,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他想宁安以后有孩子了是不是也会这样搂着孩子。

看起来那么乖,那么像天使。

他想跟宁安有个孩子,领养一个。

那么这个从小被父母抛弃掉的可怜虫,会得到两个爱他的爸爸。

他不会像宁安那样被抛弃在孤儿院里,也不会像他那样有着父母,却过着没有父母的生活。

姜野回过神,宁安搂着儿子,儿子搂着小金毛。

他曾经幻想过的那一幕实现了,却跟他无关。

不舒服的感觉盘上心头,刺得姜野一抽一抽的痛。

宁安越是在乎这个孩子,他就越是烦躁,宁安越是照顾这个孩子,他就越是想看见孩子哭泣的模样。

但是那个孩子像个小怪物。

不会笑也不会哭,用黑沉沉的眼睛沉默对抗着周围的一切。

姜野知道,宁安的儿子不喜欢他。

甚至恨他。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姜野一次又一次欺负他的爸爸。

于是姜野扭曲的心又轻快起来。

姜野开口,“宁安,他以后会记你的好吗?”

宁安抽回手,替宁翼盖好被子。

掀开被子起身,他的动作很轻,是那种做惯的熟稔。

有种甘之若饴的愚蠢感。

姜野突然笑了一下,“之前你特意空出晚上七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就是为了他吧,真是难为你那段时间跟我讨价还价,即便惹我怀疑也要赶回去,下雨那次小聋子在屋檐下等你,他半夜不睡觉等你回家这种情况发生过多少次吧,宁安,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看着很爱他,却对他疏忽大意,时常让他身处危险,你真是个虚伪的人。”

宁安缓缓走向姜野,从一个光圈走到另一个光圈。

白皙的肌肤出了一层薄汗,有种水润润的感觉。

他没有辩解,“一年前才找到Mu这份工作,白天的工作能养活我们,但是我想给他买助听器,之前存了些钱,不过都还给高妈妈。”

温和的脸上没有抱怨和怨恨,也没有讨好和谄媚,但他牵起姜野的手,“等我伤好了让我出去工作好不好?”

姜野的目光划过宁安的手,宁安的手不柔软,甚至有些粗糙。

那是生活的痕迹。

但是他的手指很好看,白皙纤细,跟年少时一样。

就像曾经美好的人无论被生活变成什么模样,总能从中窥得当年的鲜活模样。

“你想要零花钱?”

宁安轻轻叹了口气,“我签着合同,难道你要帮我赔违约金?”

姜野不愿意借他钱,想来也不会帮他支付违约金。

这个人就是这样,给你提供华服美衣赏,黄金鸟笼,也打赏看着丰厚的零花钱,却永远不会让你自己飞翔。

曾经宁安有过飞翔的机会。

哪怕只是做一只蒲公英,被风送上天空。

但姜野也把这个机会掐掉。

宁安没办法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姜野身上,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宁安没有后悔。

姜野露出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你的胃口不小。”

“两百万只是抛出来的一个引子,如果我给了,你就知道能从我这里再要很多个两百万,毕竟我现在是金市的财神爷。”

宁安沉默。

姜野点点头,“那就看看我们鹿死谁手。”

宁安牵着姜野朝外走,轻轻带上房门。

“那你是答应了吗?”

姜野:……

要跟宁安起冲突真的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姜野逐渐暴戾的情绪因子在宁安这么一句答非所问又软绵绵的询问里偃旗息鼓。

他索性抛掉越发心梗的思绪,目光顺着v字领口一路下滑,算不得下流,但意图明显。

宁安轻声说,“下午医生说再受伤就要手术。”

姜野将宁安拉近,嘴唇刚好碰触宁安的耳轮。

过道的地灯将宁安的耳朵映得有些透明。

不知紧张还是什么缘故,耳轮泛着淡淡的红。

但怀里的身子却微微颤抖着,看来并不像表现得破罐子破摔那般淡定,姜野心情好转,“一次只能提一个条件。”

宁安沉默片刻,“我帮你洗澡。”

姜野垂下眼睛,宁安微微抬起脸,往上看的眼睛微圆,眼尾有些下垂,透出几分祈求的渴望。

“你什么意思?”

一次只能提一个要求。

如果做两件事,是不是可以提两个?

宁安在姜野黑沉沉的目光下放弃这个想法。

他垂下眼睛,牵着姜野的手下意识收紧,为自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算计”而羞耻,又回过神想松开。

却被姜野牢牢抓在手里,拉着他朝主卧走去。

“你要是乐意我没问题,你可不要把我当成宁翼,我可能没那么听话。”

看着姜野高大挺阔的背影,宁安微微松开一口气。

他确实想把姜野当成宁翼,至少哄起来轻松点,他不想抱着小小兔子跳下悬崖,生活本应该是美好的。

小小兔子还没见到太多的美丽风景。

他舍不得。

他只会将小小兔子牢牢抱在怀里,忍受着悬崖边的寒冷和曝晒,等着猛兽一步步靠近。

姜野喜欢偏冷的水,坐在浴缸里好久,水汽一直没有上来。

宁安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姜野,默默将水温调高些,宁翼更喜欢热气腾腾的水温。

架子上放着精油和洗护用品。

宁安没有使用精油,而是往浴绵上倒上洗护用品。

姜野的体感很舒适,甚至他觉得宁安的手艺比洗浴中心高级技师的功夫还要好,他微微撩开眼皮,看见宁安正用泡沫绵密的浴绵仔细擦拭他翘在浴缸边的长腿。

宁安此时的表情认真得看不出一点旖旎心思。

甚至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

仿佛刚才用手指勾引他的人是个幻影。

但姜野已经习惯这种琢磨不定的宁安,索性闭上眼睛看宁安下一步要做什么,是洗到一半自己坐进来,还是让他同意先前提出的两个要求。

“坐起来,要擦背了。”

姜野顿了顿,被泡沫掩盖的欲望也顿了顿。

他睁开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宁安,坐起身转过去。

宁安被那一眼提醒,他确实有目的。

他不想做,如果可以用其他代替也行。

但是想起姜野的粗鲁,他不清楚离伤口更近的咽喉部是否能承受那个力度,姜野的野蛮体现在每个方面。

他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洗到一半宁安停下来,他无法决定放掉水洗剩下的部分,还是干脆让姜野站起来配合自己。

但姜野先他一步起身。

坐到宁安身旁的台阶上,姜野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池水,再看了眼水线以下已经开始发红的肌肤,有一瞬觉得宁安是故意的。

宽阔的后背冒着热气,宁安松开一口气,继续擦背。

姜野的目光下垂,温度果然是杀死欲望的良方。

他这下肯定宁安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不是为了跟他发生关系,而是为了看他出丑。

“你是不是故意……”姜野正要转身。

宁安温温的身体贴上来,纤细的手指抓握住姜野。

指腹粗糙,却让姜野倍感舒适。

“你?”

不知道是不是帮成年人洗澡耗费太多力气,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倦,透过姜野的胸膛,应和上心跳的节奏,“我帮你弄出来好吗?”

姜野还在坚持,但欲望又一次违背他的意图。

“凭什么?”轻易掌握他的欲望。

宁安很吃力,因为姜野的胸围比他想象得更宽,他曾经从后面抱过姜野很多次,他熟知姜野的腰腹有多细,背部虽然宽却维度不大,少年身上还有浓郁的茶香,却很清新。

而不是像现在,他从后面想要握住姜野,其实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也可能他受了伤,不能像过去那样亲密的环抱。

但姜野真的变了,他变成一个强壮的男人。

背部的肌肉隆起漂亮的弧度,每一块都像铁一样坚硬。

茶香时隐时现,却混着一股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熟悉又陌生。

水温在赤裸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宁安的整张侧脸都贴着带着水珠的后背。

纤长的睫毛一下下剐蹭着敏感的肌肤。

姜野的喉结狠狠滚动一下,压住差点溢出来的声音。

黑沉沉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光。

他张开手握住宁安的手。

冷白肤覆盖上奶油肌。

一个充满着冰棱般锋利的力道,一个柔软得像香草冰淇淋。

姜野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宁安,你真的很会勾引人。”

宁安轻轻咬住嘴唇,他不想碰到姜野的皮肤。

“这个样子的你怎么能跟女人上床的?”

没人回答姜野这个问题。

“钱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宁安察觉到手有些酸的时候想抽走,却被姜野更紧地抓握住。

他被水汽蒸得有些头晕,就像在夏季行走在南方的城市里。

那里比金市的青山区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总是下不完的雨,总是闷热窒息的空气。

他背着宁翼敲开一家又一家医院的大门。

却得到一个比一个绝望的回复。

潮湿就像衣服裹紧全身,又渗进骨头缝里。

刚刚失去听力的宁翼在他背上哭闹。

他很疲惫,更让人难过的,银行卡里余额所剩无几。

钱对他来说当然很重要。

非常重要。

宁安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他尝到雨水的味道。

还有姜野滚烫的皮肤。

“很重要。”

姜野松开宁安的手,打开喷头冲洗身上的污垢。

然后没有再管宁安。

他可能也被过高的水蒸气熏得头晕。

走出去的脚步竟然有些脱力。

第67章 第 67 章 玩玩而已

小酒吧的后门敞开着, 人来人往。

虽然环境有些凌乱,但是氛围不错,时常有人拿着这家的酒瓶窜到隔壁家跟人闲聊。

墙上挂着酒店logo,残缺不全的闪烁着。

下面堆放着一些空掉的啤酒瓶, 或者是一个不算太简陋的花坛。

里面种着白色的桔梗。

四周的泥土里灭着参差不齐的烟头。

再外面点就堆放着自行车和摩托车。

最近经常出现一辆通体红色的NinjaH2R。

大多数人不认识它, 却没有人不被漂亮的外型和光滑的漆水所吸引。

还有一点, 只要它出现, 代表着姜野的出现。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高挑的个子和俊美的容貌像个发光的太阳, 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毫不意外, 他再一次成为这条街上瞩目的存在。

人们三两成群的聚集着,目光时不时落到他身上。

他谈不上高冷, 有人过去找他说话, 他也会赏脸一起喝酒。

但就没有下文了。

“别说名字, 连联系方式都要不到。”好看的男孩彼此怂恿着。

这条街上的酒吧都是同志酒吧。

当这么年轻优质的目标出现时, 没有人不意动。

但少年似乎只是真的来喝酒。

“人家有目标,当然对旁的人没兴趣。”

男孩们彼此递着眼神, 穿过烟雾缭绕的昏暗过道,看见外面时隐时现的一个白色衣角。

那个少年很普通, 无论是外貌还是衣着。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不清楚, 等大家发现整夜整夜坐在吧台的姜野其实时刻盯着外面时, 大家才注意到普通的那个。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在酒吧小街道的对面来回转悠。

有时候太久没看见姜野,他会偷偷摸摸挤到后门的位置,探头往里看。

如果姜野还在坐在原地,他又会回到原先的位置。

如果姜野不见了,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就会变得焦急起来。

看够玩笑的男孩儿们会打趣他,人在厕所,要不要跟进去?

大家都以为这个少年爱慕姜野。

不清楚姜野为什么不搭理人家。

直到喝醉酒的男人拦住少年,对方笑得和善,递来香烟,“弟弟多大?”

宁安不接香烟,警惕地盯着对方。

几日前,他像往常那样前往暮光时,被公寓管理员告知不用进去。

宁安的脸上闪过尴尬狼狈,这里的公寓一看就很昂贵,姜野的家也只有专用的电梯卡才能刷开。

第一次是管理员帮他拨通的电话,他以为姜野不会让他进去。

下楼去外卖时宁安偷偷拿走放在柜子上的门禁卡。

他为这种行为感到羞耻。

现在他被拒绝进入,姜野应该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他默默掏出门禁卡,“你帮我还给他,再帮我说声……”

对不起?

明明应该说对不起的是姜野。

宁安抿紧嘴角。

管理员愣了愣笑着摇头,“他没有不让你上去。”

管理员想起少年颓废又不耐烦的表情,还有表述得模棱两可的意思,这里的业主不会跑来莫名其妙的通知管理员自己不在家,看着眼前腼腆的少年,原来如此呀!

“他骑车出去了,说不回来,你上去了家里也没人。”

宁安有些意外,“他去哪里呢?”

管理员摇头,“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不如你给他打个电话。”

管理员还有工作,转身朝前台走去,小声的嘀咕,“现在的孩子都开机车吗?看着好危险!”

宁安站在街边看着璀璨的灯火和川流不息的车流。

第一次觉得很茫然。

【你去跑山了吗?】

姜野喝了很多,但是没有彻底醉掉。

他雾蒙蒙地掏出手机,这里的环境很逼仄,时不时有人故意碰到他。

他觉得很烦躁,但更不想回去面对宁安。

因为他知道宁安不会跟他在一起,不会跟他一起领养一个孩子。

宁安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对一个同学的关心。

这种关心让他渴望,但又让他更加烦闷。

当宁安下意识推开他的时候,他就明白宁安跟他不是一类人,所以他来到这里,不想见宁安,想看看同类是什么样子。

但同类的每一次碰触都让他更加烦躁,甚至是恶心。

他们很多人都年轻漂亮,穿着品味不低的衣服,带着各种昂贵的香氛。

当这些东西全部混在一起时,姜野觉得他只想跟宁安在一起,看着宁安那张干净的脸,闻着他身上舒服的气息。

姜兴修那个王八蛋带来的一切伤害似乎都不重要了。

姜野按灭手机。

宁安那种人的关心只是装在小匣子里的吝啬糖果。

一过十一点,糖果就会收回去。

白天也看不见,甚至连糖果的芬香也吝啬飘出来。

宁安确实要回去了,他明天还有兼职。

这段时间老往外跑,一开始还跟高妈妈编造理由。

后来有几天高妈妈外出有事,他就偷偷跑了出去,再后来他不再向高妈妈编造理由,高妈妈也没有追问,他感到很愧疚,但又听见高妈妈跟告状的保育员说他都成年了,应该有自己的社交圈。

最后一趟地铁,再不回去就只能走回去。

这里离青山区很遥远。

十一点多时候,姜野打开手机,很多追问他在哪里的信息。

【野哥,都快出国了,不来聚一聚?】

【野子,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报警了,谈个恋爱把兄弟们都给忘了?】

【野哥,你要读的学校跟我一个城市吗?我们定同一天航班过去怎么样?】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要出国读书。

他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没有一个人询问他的理想,可是他们明明都知道的。

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除了……宁安。

姜野收到机车大叔的信息,两人很早加了微信,但是不怎么聊天。

【最近怎么不来跑山?】

【看见你的小男友坐在路边,好可怜,你不要我就捡走了。】

【吵架了?】

【多大的事,哄哄不就完了,总有一个人要让步。】

可凭什么是他!

姜野点开宁安的通话界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发了个地址过去。

已经十二点了。

宁安没有来,也不会来。

他要为明天的兼职做准备,他要为自己的生活转圈圈。

而他姜野只是谁都可以抛弃的玩具。

“哎,头盔头盔。”

宁安长高了些,但还是瘦,头盔戴在他身上依旧像戴着个大头套。

他又摇摇晃晃地跑回来,摘下头盔递给机车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谢叔叔!”

机车大叔:……

他也就二十八岁而已。

机车大叔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他调转车头,扬长而去,他早看见姜野的机车,啧,真看不出来,现在的小朋友挺会钓。

但爱情这个东西又不是谁会钓谁就赢。

宁安急匆匆地冲进去,看见吧台旁的姜野又刹住脚步。

几番犹豫后,回到酒吧外的小道上。

那以后,姜野坐在吧台喝喝不完的酒,宁安站在外面走走不完的路。

他们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十来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两个小时的航程。

又或者是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你在天明,我在昏黄。

醉酒的男人色眯眯地盯着宁安,“抽吧,我注意你很久了,总在这附近晃悠,是不是没钱进去喝酒,没关系,叔叔请你喝。”

宁安摇头,他不喜欢喝酒,只是担心姜野。

跟他预料的一样,姜野喝完酒也会开机车。

他原本是校园里的模范学生,遵守一切规章制度,但是这个暑假,他像变了一个人。

特别上次推开姜野后,宁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原因造成这个后果。

但是他下意识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于是姜野醉醺醺去开机车时,他没有拉扯劝说,只是站在机车前不动。

姜野依旧很烦躁,看都不看宁安。

骑不了机车,姜野转身就走。

几步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姜野烦躁地大吼,“不要跟着我。”

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

姜野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房。

拿着房卡从前台离开时,看见玻璃窗外站着的单薄身影。

已经凌晨过,街上的行人车辆寥寥。

宁安开始思考怎么回去。

没有交通工具,只有叫车,但是费用对他来说太高。

走回去不现实,还会影响明天的兼职。

他仰着头看了眼高耸的酒店,看见其中一间窗户的灯光熄灭下去,就好像姜野也安全进入梦乡般松开一口气,去开一辆共享自行车。

几步后,他的领子被人拽住。

宁安诧异地回头,姜野黑着一张脸将他抓回前台。

“再开一间房。”

宁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正要回去。”

姜野冷漠地对着前台,“把我那间换成标间。”

宁安还要拒绝,姜野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就大床房。”

宁安噤了声。

前台需要身份证,宁安正要说没带,姜野将手机递过去,他看见自己的身份证照片在姜野手机里,姜野冷笑着,“我怎么也是班长。”

宁安低着头抿住嘴角。

那一晚,谁都没有睡。

宁安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姜野翻了一晚上的身。

但那以后,宁安跟姜野形成这种奇怪的搭档。

两人不同行,两人又同在。

“没关系的,抽一口试试,你担心害怕的事情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真的吗?

姜野的烟瘾超出宁安的想象。

姜野那么喜欢抽烟,也是喜欢这样东西能解决很多烦恼?

“没关系,就是交个朋友,你是不是嫌大叔看着太老,不想跟大叔做朋友?”

宁安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他犹豫地伸出手,他不想抽,不会抽,只是没法拒绝别人的好意。

一拳挥过来,男人应声倒地。

被吼的却是宁安,“你是傻子吗?他给你烟你就抽,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敢碰,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敢来。”

宁安看着冲他大吼大叫的姜野。

多日来总是被冷漠,总是被厌弃,总是被无视的委屈达到极致。

浅琥珀色的眼睛好像下了雨,他抿了抿嘴角,看着满脸愤怒的姜野,男人还躺在地上呻吟,酒吧后门挤满看热闹的人,宁安转身离开。

“他又来了。”

“他是不是喜欢你呀1”

“被你那么凶还来,看来是要缠着你了。”

“你打了老嗲不怕人家搞你,不过老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弟弟很吃你这套呢!”

“我是那个弟弟也喜欢,谁不喜欢英雄救美!”

姜野靠着墙壁,吐出一口烟雾。

梦幻的通道里,他望着天花板转来转去的彩灯笑得讽刺,“玩玩而已。”

逼仄的过道,缭绕的烟雾。

姜野身旁围着好几个漂亮的人,他们一起抽烟,好像已经是好朋友。

宁安遥遥地看着。

姜野总是那么耀眼,他好像很轻易就能被人环绕。

那辆红色的机车没有再出现。

宁安从小街道的对面走过来。

议论声缓缓停下来。

他们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弟弟要表白了吗?

眼前这个看着又冷又傲的帅哥会答应吗?

怎么不会答应。

钓了人家那么久。

宁安停下来,一切的怯生生都消失掉,他好像又变回校园里那个安静又镇定的宁安。

他沉默内向却不怯懦。

他仰起头,身旁的白色桔梗微微颤抖。

“我明天就不来了,他们说你要出国留学了,我……”

浅琥珀色划过不易察觉的留恋,“我祝你前程似锦。”

淅淅沥沥的细雨飘下来。

聚拢又分散。

如云如雾又如烟。

低矮的天空似有飞机的轰鸣。

无论是两个小时还是十多个小时,飞机的这一头再也没有那一头要等的人。

第68章 第 68 章 我帮你

金市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

气温急转直下, 对于弱小的动物来说,气温降低预示着危险的来临,果腹的食物迅速减少,同时它们成为猛兽过冬的粮食。

出摊的人用塑料布将四面裹得严实。

艰难迈过泥泞的路面, 同时担心雨水淋湿摊子上的食物。

上班族行色匆匆, 避雨的伞在进入地铁后又成为行动的阻碍。

开车的人也烦躁, 虽然不用吹风淋雨, 但每个十字路口都堵得寸步难行,只能看着时间一步步跳向临界点。

小兔子和小小兔子却难得度过一个温暖的秋季。

家中早早开了地暖, 宁翼第一次发现地板是热的后, 再也不愿意穿鞋子, 大约听不见的缘故,他身上没有宁安的拘束和谨慎。

赵凡的目光很难不落到他的身上。

他发现这孩子像天生的猎手, 内心强大稳定, 但又敏锐警觉, 并没有因为听损变得脆弱自卑。

他的爸爸跟雇主是一种难堪畸形的关系。

但孩子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他很多次发现, 这个孩子只在宁安面前表现出撒娇任性的一面,有时候还会装可怜, 而宁安不在时,孩子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如果这个孩子注定被抛弃, 他产生收下对方的心动, 但是残障又将这个孩子列为不合格狩猎者。

姜野进屋时, 父子俩正在泳池前的长廊下看雨。

大雨中的金市雾蒙蒙, 傍晚的灯河还未飘起来,雨势里亮起几点,像行舟崇山峻岭的江中。

摩天轮只有模糊的轮廓。

雨雾里变成一艘巨轮。

身上的彩灯指引着巨轮沉默前行。

宁安用手语把这类奇思妙想塞进宁翼的脑子里。

听见动静,宁安拉着宁翼进屋。

孩子发丝落满水珠, 在灯火通明的水晶灯下五光十色,宁安接过保育员手里蓬松柔软的毛巾,将宁翼头发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衣服有些受潮。

“我带他进去换身衣服。”保育员的细致有时候让宁安产生过头的感觉。

蒲公英的粗枝大叶是因为条件受限,但高敏并未冷落遗忘任何一个人。

秦家两位教授熨帖细致,却不会过分注重细节。

而姜野安排的人似乎连一根头发丝都会注意到。

宁翼的状态确实越来越好,就连他也感觉身体松快许多,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昂贵的细致。

为了宁翼,宁安不会反对。

甚至,他开始尝试讨好姜野。

保育员牵着宁翼走向浴室,如果孩子的体温太低,她会先给对方洗个热水澡,雇主在的时候,很多事情执行起来比较容易,雇主不在,那对父子,特别那位看起来温和安静的男人,总是不按她们的守则来。

他沉默又小心翼翼的固持己见。

很难看出对方是个这种性子的人。

保育员在发现宁安的真实性格及不配合后第一时间告诉季助理,她以为季助理会转告给雇主,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能得到配合。

但是那位像机器一样冷冰冰的助理居然露出笑容,笑容带着一丝无奈,有些了然,然后吩咐她,不用过于遵守职责,对于父子俩不过分的行为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姜野提前回家,她担心雇主看见自己让父子俩在外面淋雨而丢掉高薪工作,于是下意识将雇主不喜欢的孩子带走。

没了道具,宁安不得不面对姜野。

姜野回来的时间不固定,而且不喜欢让季衍提前告知家里,他喜欢搞突袭,悄无声息出现父子俩的身后,然后看着宁安露出惊吓的表情。

这种把戏屡试不爽,但姜野大多会在晚上六七点时回家,掌握到规律的宁安渐渐好许多,加上对环境的熟悉,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出现类似应激的反应。

但他不会主动迎上去,像热情的家庭主妇那样说一句“你辛苦了”或者是温柔地问候一声“你回来了”,宁安只会匆匆瞥他一眼,然后将手放在道具宁翼的头上,看似轻柔实则毫无章法地揉捏。

有时候又装作给宁翼穿衣服,不断扯着宁翼的衣领和袖子。

道具去浴室了。

宁安不得不走过去。

步伐轻柔缓慢,脑子里不停搜寻不会惹怒姜野的话题,但是找不到,如果实在找不到,宁安宁愿不开口,无非面对姜野的冷言冷语。

狗叫完了,总会安静一段时间。

宁安的目光突然在姜野的发梢上顿住,打理精致的发丝像钢网网住不少细密的水珠。

细小的水珠看起来白茫茫,像一粒粒珍珠。

姜野这种人也会放下窗户看雨?

宁安的动作先于意识一步,他抬起左手,用毛巾擦去姜野头发上的水珠,姜野的身体微微顿住。

宁安的力道很轻,但不是敷衍。

很轻易就能感受动作里饱含的呵护和关爱。

姜野非常清楚这份殊荣并非给他,只是宁安在长期照顾孩子的过程中养成的习惯,甚至这份温柔也只是先前照顾宁翼的延续。

但被浴巾盖住头的姜野短暂而贪婪地没有动。

宁安反应过来时已经骑虎难下,但姜野没有推开他,他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很快他察觉到对方跟宁翼太不一样。

宁翼的头发很软,面部轮廓还比较柔和。

姜野的头发很硬,五官深刻刚毅。

宁翼是软的。

姜野是硬的。

宁翼是可爱的。

姜野是可恶的。

刚刚想出这句话,毛巾下的姜野开口,“你有做贤妻良母的意识我很满意,但下次换条毛巾,我讨厌毛巾上留着那野种的味道。”

宁安松开手,抽走毛巾。

浅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介于讥讽和难堪之间,又隐忍地走向浴室。

姜野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这种奇怪的情绪他不仅在宁安身上看见过,也在高敏身上看见过,他还察觉,嘲讽宁翼的残缺时,宁安会愤怒,有种想跟他拼命的感觉。

但如果只是辱骂宁翼的出身,宁安就会流露出这种诡异的复杂表情,他觉得这种反应有些不正常,不像是对待深爱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应有的态度。

但此时的姜野想不到那么多。

他对宁安早已形成刻板印象。

即便奇怪,也会下意识觉得那是宁安的又一个把戏。

浴室传来水声,看样子宁翼要洗个澡。

宁安回到卧室换衣裳,他的衣裳也有些潮。

穷人不能生病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

宁安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穿着睡衣,分体那种,家中时常出现外人,宁安并不习惯这种衣着,他想要几套休闲装,但更衣室并没有配备,仿佛默认他们不需要外出。

睡衣款式不复杂,分体和浴袍两种款式,他穿不惯浴袍款式,一直选择分体。

分体以浅色为主,浴袍款则以深色为主。

他很遗憾分体没有深色系,这样更耐脏。

虽然穿一天就会被家政拿去清洗的丝绸类睡衣并不需要具备耐脏功能。

宁安看着衣柜微微蹙眉,浅色系的分体睡衣似乎都穿完了,家政并没有挂上干净的,宁安微微偏头,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他只好挑选一件黑色的浴袍款。

领口颇深,露出白皙的肌肤,宁安系紧腰际的细绳。

正脱西装外套的姜野看见月光穿过云纱走出去。黑色的云纱如烟如雾,轻轻覆盖皎洁的白月。

“宁安。”

宁安在门口顿住,不解地望向姜野。

姜野抬起手,“脱衣服。”

他的姿势自如随意,仿佛被人伺候惯。

宁安走过来,姜野看见月亮奔他而来。

天生的微笑唇似乎笑起来。

宁安的右手暂时只能平举,姜野领口的位置过高,宁安先伸出左手尝试解开纽扣,脖颈位置的扣子一般很紧,几次无果后,宁安抬起眼睛。

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月陆。

“你能自己解开吗?”

姜野没动,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

连扣子都解不开。

你还有什么用?

大概又要说这些。

宁安偶尔也会产生烦躁的情绪,虽然并不会反驳,因为惹怒姜野倒霉的还是他们父子。

宁安踮起脚,凑过去咬住领口附近的布料,有了受力点,左手轻松解开纽扣。

轻微的鼻息透过轻薄的衣料落到肌肤上。

姜野冰凉的皮肤一下灼热起来。

宁安正要离开,腰部被捏住,并收紧后将他压向姜野宽厚的怀抱,宁安的眼中闪过慌张,他的请求是有用的,姜野确实没再碰他。

过去十多天,宁安意识到已经到极限。

或者就在这一两天,但绝不是现在。

“姜野……”

姜野没有给他请求的机会,直接把人带到床边压下去,但很有技巧,宁安倒在床上时锁骨位置并没有传来疼痛感。

但他还是惊慌和恐惧。

不清楚姜野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离晚饭不到一个小时,宁翼洗完澡出来看不见他会到处找他,更何况,卧室的门还虚掩着。

听见金属扣解开的声音,宁安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大约他的表情太有趣,姜野轻轻笑起来。

姜野靠近,从上方笼罩着宁安。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轮廓深邃英俊,神态漫不经心。

确实像谢涿预测的那样,被这样的男人压着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但绝不是现在。

“姜野,晚上行不行?”宁安哀求。

姜野拿来一个避孕套,撕开后套在手指上。

“你乖一点,我们快点。”

“姜野!”

宁安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白皙的皮肤迅速渗出潮湿,就像满城的风雨幻成轻薄的纱衣,穿在宁安的身上。

卧室很大,被褥很柔软。

宁安像陷在一片云朵里,他能听见遥远的厨房传来的动静,碗勺碰撞的清脆声,火上靓汤的噗嗤声,近一些的地方,有模糊的水声还有保育员轻柔的说话声。

这是一个最寻常不过带着温馨色彩的傍晚。

但是他跟姜野在敞开里的卧室做着茍且之事。

宁安突然觉得鼻尖很酸,像突然挤进一只大柠檬。

酸涩夹杂着刺目的痛意。

他看不清姜野,门外的微光里,姜野晕成一只巨大的野兽。

“哭什么,我还没进去。”

宁安伸出一只手搂住姜野宽厚的背,他们衣着整洁,这样即便宁翼不小心闯进来,也只会以为两个人在接吻。

“这么迫不及待?”姜野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

宁安没有吭声,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姜野。

姜野不喜欢这个眼神,他不喜欢宁安空散的目光,就像碎掉的萤火,总是无法聚集在一个地方,而不是像过去,漂亮的萤火总是围着他打转。

他掐住宁安的下巴,“看着我。”

宁安勉强地聚集注意力,模糊散开的五官一点点聚集。

浓墨般能吞噬人的目光,冷淡到无情的表情。

这个男人是可怕的,是无情的。

宁安颤抖地小声喊道,“姜野。”

宁安脸上的表情霎时凝固,细密的汗水争先恐后从额头冒出来。

就像赤身裸体的旅人裹着薄薄一层雨衣,却站在狂风暴雨里。

姜野奖励性地低头啄啄宁安的嘴唇,“我帮你。”

宁安眼里的光一下狂乱起来,他微微挣扎,“姜野……”

两个字被他说的支离破碎。

姜野捂住他的嘴,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低沉又用力的嗓音贴着宁安的耳畔,“如果不想被外面的人发现,不要出声。”

宁安迟疑而缓慢地点点头。

姜野微微撑起来,松开手,眼底的欲望得到短暂舒缓。

他垂眸看着宁安,“你咬得我真的好痛。”

随着嘴角笑意的扩大,宁安反应过来,赶紧伸出左手死死捂住嘴,这个做法是明智的,到后面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有没有漏出声音。

姜野就像窗外的雨,狂乱地扑在窗户上。

身下柔软的云彩散开又聚拢。

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冒着热气,在上方温馨的灯光下形成大家都渴望的烟火气,但是坐在这里的三个人,他们不是一家人。

宁安沉默而安静地吃着晚饭。

宁翼几次从宁安那里得不到回应后,也回到自己面前的食物里。

姜野很高兴,好几次找宁翼说话。

但宁翼没有理会他。

只是晚上入睡时,宁翼紧紧抓着宁安的衣服。

宁安没有去姜野那边。

姜野也没有发恼人的信息。

第69章 第 69 章 我们并不是夫妻

意识到姜野喜欢在有人的地方求欢后, 宁安消沉了好几日。

而并没有往深的方面想。

没有想过可能是大小两头野兽开始争抢。

他们都认为宁安属于自己。

这种攀比竞争渗透到生活里的每个细节。

迟钝的宁安很长时间都没有察觉。

等宁安产生怀疑时,并非宁安突然变聪明。

而是姜野跟宁翼的攀比竞争已经摆在明面上。

例如姜野莫名其妙挑剔早餐里的某样食物不和胃口时,宁翼会专门吃那样食物,结果就是不明所以的宁安将这样食物放到宁翼面前, 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 吃完后会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姜野。

那眼神翻译过来: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然宁安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姜野觉得是。

然后姜野会在傍晚本应该宁安陪伴宁翼的时候, 更长的占用宁安的时间,有时候太过分, 即便是温和的宁安也会扑腾地推开姜野。

“我晚上过来陪你行不行?”宁安委屈又恼怒。

宁翼的脚步声几次出现在通道里, 又及时被保育员劝走。

如果宁翼像普通小朋友询问:爸爸,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爸爸,你脖子为什么红了?

兴许宁安还好受一点。

但是宁翼什么都不说, 他现在已经很少去看宁安露在外面肌肤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淤青, 只会匆匆扫一眼, 然后黑沉沉的眼睛就会紧盯着那个愉悦地吹着口哨的姜野。

宁安会产生一种宁翼什么都知道的恐惧感。

孩子喜欢一个人还是讨厌一个其实是很明显的, 对于频繁抢走他爸爸的人,很多孩子会表现出攻击性。

但是宁翼没有。

他像只凶猛的兽, 安静地瞪着敌人。

他是一只足够小的兽。

所以,不足为惧。

但宁安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因为宁安很了解宁翼, 宁翼是个固执到有些偏执的孩子, 他想做的事情和不想做的事情, 往往都能达成所愿。

或许过去有宁安纵容的成分, 现在姜野某种程度接管宁安的位置。

他便不能随心所欲。

但宁安觉得他并没有屈服,甚至产生一种宁翼在等待机会的感觉。

有时候宁安又会淡化这种不安。

当宁翼抿紧嘴角委屈巴巴看着宁安时,宁安会松一口气,会产生终究是个孩子, 终于在姜野的逼迫下使出很少用的杀手锏。

这时候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宁安都不会再管顾姜野。

他会用很平静很轻的声音,固执地拒绝姜野,“他情绪失控会尖叫,你愿意听他连续叫五分钟吗?”

“他的嗓子会坏掉,哪怕不愿意说话,嗓子也不能受伤。”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好吗?我求求你了。”

姜野就会气急败坏地回到卧室。

晚些时候受罪的还是宁安。

一直偏颇宁翼的宁安慢慢学会不去频繁挑战姜野的怒火。

但这对于宁安来说依旧很难。

他像个被夺走孩子的弱兽,看着孩子被折磨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站在烈火圈里焦急不已,可一靠近火圈就会烈火焚身。

他该怎么办呢?

就连不经常出现在家里的季衍都感受到三人间微妙又紧张的关系。

他莫名其妙扫过那个孩子。

目光又回到安静温柔的宁安身上。

很难想象就是这么毫不起眼的一对父子,竟然短时间让姜野变得不仅鲜活,还幼稚起来。

他不再是墨西哥那个嗜血凶殘的姜野,不是纵横投资界无情狡诈的鬣狗先生,也不是毫不考虑血缘关系冷漠利用一切的姜家太子爷。

他像个意气用事的少年人,跟一个孩子争抢宁安。

“最近发现一个账户频繁地转出资金,但金额不大,跟贸易区里的其他账户混在一起,不清楚是不是他的,我们正在调查……”

书房变成宁翼的训练室后,姜野再也没踏进去半步。

他跟宁翼某种程度保持着泾渭分明的区域。

那个野种用过的沾过的他绝不会碰一下。

如果不是才五岁,还需要照顾,姜野早把他扔到爪哇岛。

同样因为他才五岁,频频占用宁安这件事让姜野越发烦躁。

他不像宁安那般迟钝和带有滤镜,他清醒敏锐地察觉这个孩子的危险,他几乎肯定这个孩子若能顺利长大,又会怎样狠狠地报复他。

这个孩子在性格上像姜野。

姜野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现在依旧不是最佳时机。

书房是宁翼的,姜野跟季衍在临近泳池的窗边谈事情。

姜兴修在国内赚取巨额财富,摆脱了姜英哲对他的控制,同时也将自己死死锁在金市,现在他要利用自由贸易区的通道将资金转出去。

这就是姜野为他设下的圈套。

只要姜兴修行动,早已设立好的通道就会运作起来,对应的账户也会接下姜兴修的资金。

但姜兴修不信任姜野,毕竟姜野在姜英哲的帮助下带着巨额资金回国,赢得上面人的信任和宽待,至少在自由贸易区这块,姜野的话语权不低,但能接下这么多资金的除了姜野没有别人。

所以他频繁试探,想要看清楚姜野是否值得信赖。

他曾想强势控制姜野带回来的资金,可惜数额过于巨大,姜野又很快跟各界要员交好,随着项目的动工,很多事情便不是他能干预的。

好在姜野并没有旁的动作,似乎真心回来打造澄江项目,让姜兴修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

“持续监控,超过这个数用贸易区的名义给他电话,询问他的资金意向,他想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就可以给他包装出最顶级的投资公司,他不露之前我们按照正常程序走……”

季衍仔细聍听,瞥了眼说话中的姜野。

姜野没有看资料,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上,语速不快,看得出思维在高速运转,不断比对双方计划的节点。

捕猎就是这样,根据动物的习性,提前做好计划。

然后就是耐心等待,这个过程考验彼此的耐心和敏锐度,还涉及到调整计划的能力,应付突发状况的反应。

姜兴修是要飞出去的鸟,但是他想携带太多的金银财宝。

姜野是拿着猎枪的猎人,茂盛的草丛挡住手里的猎枪,但他的存在即是危险又是诱惑,鸟儿迟疑着,犹豫着。

他不确定站在草丛里的是真人,还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稻草人。

姜野也不敢大意,不小心打草惊蛇,子弹的轨道不一定跟鸟儿的飞痕重合。

除此之外,更复杂的是人性。

季衍不清楚围猎的姜野对姜兴修有没有一丝的心软和迟疑。

朱莉反馈回来的,姜野跟姜兴修的关系愈发缓和,他们像是刚刚进入和睦期的父子,从彼此身上感受到亲情、仰慕和爱护等情绪。

熟知姜野的同伴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

朱莉递过来的消息不止于此,井正作为姜兴修最信任的秘书和情人。

两人间没有性.生活。

季衍并不喜欢在商战中加入私情纠纷,但对于姜野和朱莉联手选择的切入点并不会过多干涉。

一路追踪下来,无论是尚未找到的那名媒体记者,被人利用的陈立申,还是贪婪成性的胡毅,季衍发觉这类低俗卑劣的手段早在六年前被一对成年人用在刚刚成年的两名少年身上。

那么姜野凭什么不能以牙还牙。

外面局势微妙又紧张,于是姜野在面对宁安这对父子时,暴露出更多的真实?

一整个下午,季衍都没看见宁安的身影。

他知晓孩子在书房上课,那里偶尔会发出动静。

直到中途休息,宁安才带着宁翼出来走了一圈,看样子想去花园,因为两个男人在这边谈事情,宁安遥遥看了一眼又领着孩子去了厨房。

他让孩子在餐桌上坐下来。

用手语比划了几句,那个孩子并没有回应,宁安脸上却划过浅淡的笑容,回头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打开后倒入坚果搅拌好,再淋上蜂蜜后端给宁翼。

宁翼背对着他们,毛绒绒的脑袋微微低下去,开始吃宁安准备的小甜食,宁安坐在宁翼的对面,撑着手安静地看着。

他没有笑,但季衍有种清新的山风吹拂脸庞的感觉。

“看够没有?”姜野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

季衍讪讪地收回目光,“你要将他们一辈子关在这里?”

姜野一页页翻着资料,头也不抬,“我这是在保护他们。”

季衍嘴角抽动,上次谁否认根本没有保护人。

季衍低声提醒,“当年他跟姜兴修深入接触过,如果让姜兴修知晓你们现在在一起,你好不容易获取的信任会再次被质疑。”

姜野这才抬起头,目光轻轻瞥过那对父子。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知晓比资金变动更加莫测的是什么吗?”

季衍摇头,姜野深深地看着宁安,窗外的阳光落在宁安的身上,秋日的阳光是浅的,淡的,它带走夏日里让人窒息的烦闷,令一切看起来都有种宁静清雅的美好感。

姜野收回目光,“人性。”

很快宁安带着宁翼回书房。

经过客厅时,他似乎又遥遥看了一眼,看着烟雾缭绕的半空,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说将宁翼交给老师,自己则回了宁翼的卧室写文案。

他对于长达一个月的休假感到抱歉。

尽管点绛唇那边什么都没说,宁安的不安与日俱增。

晚些时候姜野走进主卧。

他只在睡觉时才换上浴袍,平日即便在家里也西装革履,他是合格的狩猎者,需要随时保持警醒。

当他走进来打算洗澡换身染了烟味的衬衣时。

宁安跟着走进来。

“季衍留下来吃饭,晚上我跟他要出去一趟。”

宁安安静地点点头,帮姜野解开纽扣。

他不是姜野的妻子,也不是姜野的情人,但是在这段时间学会照顾姜野的饮食起居,从早期在另一处公寓做住屋保洁开始,宁安就知道附带做这些事情时,姜野其实是满意的。

姜野是一名优秀的驯化者,

姜野看着宁安抬起双手,灵活地解开他的纽扣,难得开口,“伤好了?”

宁安的手微顿,直到将第三颗纽扣解开,才开口,“昨天医生说问题不大,只要不接受二次强力撞击,目前高举手臂也能做到。”

姜野勾了勾嘴角,他喜欢温顺且不敷衍的人。

宁安在这些小事情上事无巨细的回答让他心情愉悦。

他想宁安以前的性子其实并不好,就像缠满蒲公英的那些小白花,看着无害其实浑身都带着刺,如果后面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他可能也会很快厌烦宁安性子里执拗的东西。

还是如今这样最好。

无论小白花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他只需要把小白花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就好,变成他喜欢的模样留在身边就好。

至于宁安的真实模样是什么样子。

他毫不关心,也没兴趣。

姜野搂住宁安的腰,将人拉近,“小聋子到底什么时候能自己睡?”

宁安别开脸,很艰难地开口,“我们并不是夫妻。”

姜野笑出声,“宁安你在想什么,你没有那么大的脸,你应该很清楚住进这里的原因,至于小聋子只是我不跟你计较,所以你凭什么觉得陪睡的你要把雇主放在小聋子的后面?”

纤长的睫毛颤抖个不停。

姜野莫名觉得宁安很难过。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双手捉着宁安的胳膊,强势又温柔,“不要老惹我生气好不好,我们做了两年半的同学,你应该很清楚我,只要你乖乖的,我会是一个很讲礼貌的人。”

宁安缓缓抬起头,眼前高大强壮的男人,他看起来野心勃勃,精力旺盛,他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也可以达成所愿。

最重要的,他们父子俩的命运始终捏在这个男人的手心。

宁安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姜野很开心,抬起宁安的下巴,跟他接吻。

灵活的舌头带着宁安颠簸,宁安渐渐失去对呼吸的控制。

直到手伸进去。

很快又顿住,姜野疑惑地感受着指尖的潮湿。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安。

宁安白净的脸庞很快漫过红霞,他像个做错事又被抓住的孩子,慌乱而不安地解释,“很多次都是这个时候,我不喜欢避孕套的触感……”

像劣质的雨衣剐蹭着细腻的肌肤。

不仅痛还难受。

所以他自己做了工作。

他不清楚今天的姜野要不要,何况季衍还在外面。

但他又不觉得姜野是在乎那些事情的人。

姜野这个人没有底线。

但是被发现时,他还是难免觉得难堪。

但是迟早会被发现不是吗?

他不想听姜野说难听的话,强迫自己抬起眼睛,“你喜欢吗?”

姜野黑沉沉的眼睛看不见星点光亮。

他渴望宁安做一个乖巧听话的人。

他不喜欢宁安身上有任何戳伤自己的东西。

当宁安真的这样做的时候。

姜野是高兴的。

心在旋转,在盛放。

但是却朝着黑色的泥塘坠落。

他挤出笑容,“你这么主动,我有什么不喜欢。”

他压着宁安朝床的方向退去,加深刚才温馨的吻,将其变成一个充满欲望的吻。

宁安跌落。

在暮色里跌入黑色的云层。

第70章 第 70 章 我掉的粪坑

宁安看着守在玄关里的安保队长。

“赵队长, 我还是不能出去?”

看着穿着整洁外出服的宁安,赵凡微微蹙起眉头,雇主曾说扔掉他们所有的东西,看样子这个男人还是偷偷藏住些东西, “没有收到姜总的通知?”

宁安微微垂下头, 片刻后带上商量的语气, “您能帮我问问他吗?我的伤势好了, 工作堆积得太多,不去不行。”

赵凡见过很多跟宁安相似的人。

因为身上压着生活重担, 身形微微佝偻着。

神态客气有礼, 其实是瑟缩胆怯。

但宁安有些不一样。

他的背脊挺直, 并不像经常看见的底层人民那般连肩背都缩着,但他身上又带着这股气质。

赵凡的目光落到那截微微弯曲的脖颈上。

很细, 很白。

因为白显得更细。

就像一截纤细的树枝, 一头连着树干, 一头坠着繁叶。

两头拉扯, 于是纤细的连接处绷得紧紧的。

随时都有断掉的危机。

赵凡收回目光,给季衍打去电话。

几分钟, 宁安得到同样的答复。

他没有流露出太失望的目光。

只是轻轻地说,“这样呀, 谢谢您了。”

然后轻轻走进屋内。

中午姜野没有回来, 信息发到宁安手机上。

宁安回了个‘好’。

他们好像真的像一家人, 外出工作的丈夫为了不让家中的妻儿担忧, 于是发来信息。

已经放下的手机又被宁安拿起来。

姜野收到‘注意安全,少喝点酒’的信息时,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季衍看着后视镜开口,“宁先生好像想回去工作。”

姜野没有啃声。

季衍不再多嘴, 朱莉告诫过他,姜野是传说中的犟种,犬科。

如果不希望那对父子过得太悲惨,最好不要忤逆姜野的意图,更不要在姜野面前频繁提起那对父子,季衍谨记于心。

季衍觉得姜野像头顽劣的野兽,逮回两只兔子又不吃,关在笼子时不时走过去吓唬一下。

他很想告诉姜野宠物不是这样养的。

你要关心他,爱护他,他才会慢慢亲近你。

如果宁安是这只宠物,季衍觉得宁安亲近姜野的可能性很小。

可能姜野一早就知道结果,索性采用这种粗暴方式。

他不追问,姜野自己慢悠悠地说出来。

“不急,过段时间他会更听话,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看,这条关怀的短信就让人心生愉悦。

收到谢涿要过来的消息,宁安刚刚把外出的衣服换回去。

宁翼依偎在他身边,静静看着宁安再次拿起外出衣服,很突然地摇摇头。

宁安顿住,“小翼不想爸爸换衣服?”

父子俩第一次长时间相处。

三岁之前父子俩也没分开过,但是宁翼已经不记得。

宁翼再次摇头,小手紧紧拉着宁安身上柔软舒适的睡衣。

“谢叔叔一会儿要过来探望我们,如果不换衣服会显得很不礼貌。”

宁翼这下干脆抱住宁安的腰。

柔软舒适的睡衣意味着宁安不会离开他。

何况宁安身上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暖暖的,不是香型,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放松,好像还处于蒙昧时就熟悉这股气息。

宁安只好妥协,“不换不换,见谢叔叔换不换都无所谓。”

宁翼抬起头冲宁安笑。

宁安刮他的鼻子,“你这个小赖皮。”

谢涿没想到宁安会等在电梯口。

电梯打开的瞬间,他正跟曹文生打闹。

曹文生将他压在墙壁上,谢涿一只手勾着曹文生的脖子,一只手跟曹文生缠斗,两人面对面贴得很近,几乎亲上去。

宁安连忙捂住宁翼的眼睛。

想了想,又松开。

谢涿猛地推开曹文生,脸上的惊慌瞬间变魔法似的换成笑容,“小翼有没有想哥哥?”

曹文生揉揉鼻子,拎起地上的两大盒乐高跟出来。

看见玄关里的安保队长还嘀咕着,“这么阵仗的吗?”

从进门起谢涿的惊呼声就没停过,“哇塞,这就是千万豪宅暮光?也太大了吧,客厅感觉能溜冰,餐厅和厨房在那边吗?要穿过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客厅吗?”

“哇塞,这个泳池也太爽了吗?”

“怎么还有花园?”

谢涿一点不见外,跑进跑去,很快发现客厅也有通往餐区的通道,他拉着宁翼穿来穿去,曹文生好笑地看着他,“这么喜欢?”

谢涿撇嘴,“谁会不喜欢豪宅?”

曹文生便说,“那我给你买一套。”

谢涿冷笑,“法律规定像房子和车这些礼物是可以要回去的。”

曹文生无奈地看着谢涿,“我就像这么缺钱的人?”

谢涿嚷嚷,“你倒是让杨安康把那五十万的提成给我呀!”

曹文生怎么可能跑去跟个酒吧营销部经理说这种事。

他连杨安康是谁都不知道。

再花个五十万倒是可以,但是他现在跟谢涿的关系进了好多步,不是之前那种虚假的只存在目的性的关系,与其花五十万让谢涿提成,到不如直接给谢涿五十万。

可惜现在他愿意花,谢涿倒不愿意收。

宁安端着水果和茶水过来时,看着两人斗嘴露出浅淡的笑容。

谢涿专门挑着姜野不在的时候来,见家里的佣人护工都算规矩,没有探头探脑,连忙朝曹文生使眼色,曹文生无奈地笑了笑,走向安保队长赵凡。

谢涿赶紧掏出包里的文件给宁安,“高院长让我带给你的。”

宁安疑惑地翻看文件,很快脸上露出强烈的疑惑和不安,“高妈妈为什么……”

高敏将蒲公英转增给宁安,一个个鲜红的具有法律效应的公章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酸胀感。

谢涿看着通道方向快速说道,“高院长说你的信息已经报备到区上,现在你是蒲公英的法人代表,这样的话你们会安全点,如果姜野……想对你们父子俩做点什么,可能要考虑很多因素。”

宁安猛地想起高敏曾让他签下的聘请蒲公英老师的文件。

那时候他心思不在文件上,只想逃离姜野的围追堵截,把一份教师岗位当作虚无缥缈的庇护所,于是签下了那些文件,没想到高敏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考虑好如何保护他们。

这算是高敏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用尽全力。

宁安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快速翻看文件,没有看见两百万的债务。

为什么高敏没有将两百万的债务一起转过来。

宁安心中产生强烈的不安。

宁安走到花园拨通高敏的电话,他有很多疑惑,但更担心高敏的状态。

电话接通,“高妈妈,那个两百万……”

高敏的语速一如既往的迅速,“姜野曾拿着两百万的债务来找我,他想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尽管是预料到的事情,宁安的心还是悬到心脏口。

高敏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你放心,我已经还给他,宁安,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也一定要记住,你不欠他任何东西。”

相反,他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宁安顾不得其他,“高妈妈,我不是担心那些,那个两百万您要怎么办?”

高敏笑起来,“那是我跟姜野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多管,小翼还好吗?”

两人简单聊过挂断电话。

下午三点的时候姜野赶回家。

进门的身影有些急促,看见宁安跟谢涿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微不可查松开一口气。

他像只圈养了宠物的小气鬣狗,不希望任何人接近他的私有物。

曹文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端着一杯红酒,意有所指,“六年前的红酒保留到现在,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念旧!”

姜野瞥他一眼,看来曹文生想起宁安的身份。

他不说,曹文生反倒起了兴致,追在姜野身后,“他就是当年坐你后座的搭子?”

两位身量高大的男人朝着卧室走去,经过客厅时,宁安有些不安地站起来。

目光一直追随姜野的身影消失在过道,才默默地坐回去。

谢涿不满地摇他,“你们到底咋回事,都同居了,怎么搞得你像个舔狗?”

要不是他跟曹文生在场,谢涿估计宁安还会跑过去帮姜野换衣裳。

虽然事实如此。

宁安在谢涿面前放松不少,哪怕被揭穿也不觉得难堪。

他压低声音轻轻说,“我掉的粪坑。”

曹文生被姜野冷漠地关在浴室门口,里面响起水声时,曹文生八卦的声音一并传进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当年你弄死不让人碰后座那劲,还有宁安恨不得跟你合为一体的抱姿,我不相信你俩之间没什么,怎么后面就变成你强迫他?还闹得圈子里都知道?”

没得到回答,曹文生往外走,路过宁翼做训练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的动静。

曹文生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就算当年有点什么,孩子都冒出来,还能怎么整?

姜野那种人怎么可能帮人养孩子,能留着已经是个奇迹。

就算宁安没有孩子,他们也不可能。

曹文生眼底闪过一丝郁色,出去看见谢涿倒在沙发上笑得手舞足蹈。

明明挺压抑的氛围,谢涿的笑声让周围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曹文生站着看了谢涿许久,又转身走向姜野的房间。

那两人见一次不容易,自己就不去打扰了。

家里来了客人,菜肴更加丰盛。

谢涿早早将宁翼牵到自己身旁的位置,比宁安更加夸张地照顾宁翼,宁翼吃口饭都恨不得夸上天,直到姜野的脸色黑得像锅底,看足笑话的曹文生才在桌下踢了踢他。

谢涿这次来带了任务,吃着饭开始讲述公司这一个月发生的变化。

“宁安,粉丝都在猜测我们分道扬镳了,有些人说我傍了大款把你踢出局,我解释得嘴巴都要干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去直播?”

谢涿的性格大大咧咧,善于把困难往小了说。如今能明着说出来,直播间的情况已经出现危机。

宁安一直有关注,直播间的人数在维持大三位数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快速下跌。

尽管融欣安慰这是竞争对手和谢涿风格转型带来的数据波动,但宁安知道跟自己的长时间缺播脱不开关系。

直播间有许多听损粉丝。

宁安小心翼翼看了眼姜野,那意思不要太明显。

谢涿立马说道,“你伤势没好,舟车劳顿也不便,不如我来你这里直播,但是你家环境实在太好了,网友们都是柯南,万一扒出什么那就不方便了。”

曹文生很上道,一脸好奇,“你们这么受粉丝欢迎?”

谢涿连连点头,“我这种五千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粉丝当然多,宁安粉丝也不少,都喊他‘老公’呢。”

你快闭嘴。

宁安微微睁大眼睛。

一直不开口的姜野突然说道,“这么喜欢给人做老公?”

谢涿立马求助地望向曹文生,他一时口快,估计现在姜野不放宁安出去就出在‘老公’这两个字身上,这旁边不正坐着一个好大儿,时时提醒姜野,宁安给别人当过老公。

真是要命。

曹文生开口,“网友都喜欢这样喊,小鹿还被网友叫老婆。”

姜野望向宁安,“这份工作也不是非做不可。”

宁安失望地收回目光。

垂眸捏紧筷子的样子委屈巴巴。

姜野胸口微堵。

谢涿不怕死地还想努力一把,“我们跟点绛唇签了五年合约,宁安要是不做需要赔偿对方五十万,加上他的人气,可能超过一百万,宁安这么穷,哪里赔得起,姜总,您应该不在乎这点钱吧。”

谢涿想得简单,如果宁安真的不能出去工作,那姜野将钱给到位也是可以的。

宁安不会谈,他来谈。

可惜他并不了解姜野。

姜野笑了一下,“可以呀,这钱算不得什么。”

宁安知道他的意思,姜野赔了这笔钱,债主就变成姜野。

宁安不想跟姜野产生经济关系。

他曾无数次恳请姜野帮忙解决两百万的债务,姜野都置若罔闻。

却只为了弄清楚宁翼的母亲是谁,就将他们费尽心力都无法解决的债务轻飘飘抛在他们面前。

一路的亲身经历警醒着宁安,姜野的钱不好拿,更不能欠。

如果再加上一百万,姜野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他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宁翼。

一想到姜野曾扬言要送走宁翼,宁安就夜不能寐。

他不要姜野的钱。

仿佛只要债务少一些,离自由就近一些。

宁安不敢抬头面对谢涿的怒气不争,低声说,“不用了,我自己去跟融总商量。”

姜野立马皱起眉头,他不喜欢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

谢涿上车时一脸不爽,曹文生好笑,“又不是我惹你生气。”

谢涿立马望向曹文生,“你不觉得宁安在姜野面前很窝囊,窝囊到有些害怕那种。”

曹文生不以为然,“你没见过野子更可怕的时候。”

他跟姜野混酒吧时,太招姐姐们喜欢,没多久就被人围了巷子。

五六名成年男人堵着巷口想教训他们。

姜野当时看了眼头顶。

为首的笑着说,“小子挺有安全意识,看摄像头?早被我们拆了,今天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去。”

曹文生当时也才十四五岁,吓得双腿发抖。

姜野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了一句,“真的拆了?”

对方握着铁棍走过来,脸上是得意猖狂的笑容,“不然呢,等着你们去警局告我们殴打未成年。”

一个小时后,是曹文生把姜野拽出来的,他要不拽,就真的出人命了。

上次姜野一酒瓶砸在向木头上,那时候他更加意识到,可能在姜野心中,他们这群朋友也不算什么吧!

谢涿气哼哼转开脸,“就真的没人拿捏他,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算得上囚禁,是犯法的。”

曹文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宁安生活得挺好,宁翼也能做训练,他不是挺在乎这个儿子嘛,那么为了儿子牺牲点不算什么吧,再说姜野也没有虐待他们,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换作是我,哪里愿意养着带拖油瓶的男人。”

话音刚落,曹文生遭到谢涿一顿狂抓乱挠,挠着挠着两人就吻到一起。

分开时,谢涿羞愤气恼地捶了曹文生两下。

曹文生占了便宜心里美,认真提醒谢涿,“他们的事情你就别掺合,我看不简单。”

阿顿斯马丁开出去时,谢涿心有不甘,“不就有一腿,后来宁安不爱了找人生了个孩子,能有多复杂,姜野就是心里不忿,男人心思我还不懂?”

车辆行驶在车水马龙的街面上,沿途行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曹文生正是人生得意,哄着暧昧对象,“当年姜野不是自愿出国,而是犯了事被送出去的,什么事你就不要问了,指证他的人是宁安。”

谢涿瞪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宁安指证姜野?就他那性格,那胆子,你说宁翼指证姜野可信度都高一些。”

曹文生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你不懂,有些人可能看起来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像宁安的情况为了钱做出对不起姜野的事情并不少见。”

谢涿感觉在跟一头猪交流,“你们总是把人想得很坏,殊不知你们就是最坏的那一批。”

曹文生讪笑,这话谢涿没说错。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跟谢涿吵架,好在车辆行驶起来,两人很快和好。

谢涿就是这点好,无论自己的情绪多么不好,但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他想,宁安要是有谢涿一半聪明,也不会在姜野手下过得这么憋屈。

也不知道姜野看上他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