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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听到晏隋的话,宁暨一愣。

好一会,他想了想,将纸箱放地上,“讨厌你的理由,你真要听啊?”

晏隋倚靠在黑色岩板吧台,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棱纹,云淡风轻又漫不经心道,“嗯,说呗。”

宁暨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面前人,诚实道:“因为你太装了。”

晏隋:“?”

宁暨继续诚实:“你还老觉得我幼稚,瞧不起我。”

晏隋:“???”

他一下就直起身子,手中玻璃杯重重磕在台面发出清脆声响,“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我没有。”

宁暨:“你就有。”

晏隋:“我没有,我还没说你瞧不起我呢。”

宁暨:“?”

他觉得自己被倒打一耙,眼睛瞪得圆圆,并不承认,“胡说,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

晏隋不愿跟他像小学生一样拌嘴,只道:“你早就瞧不起我了,高二那年,我生气派对你都没来。”

他强调道:“我特地邀请了你跟你的前桌后桌还有同桌,在你边上整整晃了三圈。”

宁暨立即摇头否认:“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干那么没礼貌的事情。

晏隋:“你就是没来,我给全班准备了伴手礼,只有三个人没来,你是其中的一个。”

宁暨一愣,费劲回忆,终于从模糊得不行的记忆里搜寻到了零碎片段,零碎片段塞在犄角旮旯,差不多快被人遗忘。

高二那年,班上的人都去给晏隋过生日,但那会他已经对晏隋很反感,因此找了个去上补习班的借口,整整一天都待在补习班,关闭手机,自动屏蔽关于生日派对的所有话题。

想到这里,宁暨咳了咳,扭头道:“好吧,好像真的有过这件事。”

但他很快就绷着脸指责:“一码归一码,是你先觉得我幼稚瞧不起我,高二那年我在校外图书馆看见你,跟你打招呼,你都没理我。”

那时的晏隋刚转学,坐在教室后排,跟班里的同学相处得不错。宁暨起初对刚转学的晏隋并不讨厌,甚至印象不错。

只是当时的晏隋坐在教室后排,他坐在教室前排,交集不多。因此在校外图书馆偶遇时,宁暨觉得可以主动打个招呼。

他抱着新交一个好朋友的心态主动打招呼,却没想到校外的晏隋脸色异常冷漠,目不斜视地同他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晏隋眉毛挑得高高的,毫不犹豫断然:“不可能,你绝对是看错人了,那肯定不是我。”

宁暨绷着脸:“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你。”

他义正言辞地指责,“你那时就已经讨厌我了!”

这场长达好几年的战役是晏隋先下战书朝他宣战,他自然是要应战的。

晏隋:“?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宁暨:“你就有!”

晏隋胸膛起伏几下,情绪有些失控,有些恼怒地脱口道:“我那时为什么要讨厌你?我还跟我朋友夸过你!”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连同空气的凝固,宁暨愣住,神情恼怒的晏隋骤然僵硬,吵得天翻地覆的两人仿佛被摁下了静止键。

“……”

气氛倏然变得尴尬起来,宁暨压根没想到吵着吵着对方来上这么一句,憋了半天,耳朵有点红,憋出了一句:“你高中夸过我?”

边上沉默的晏隋脸有些发烫,偏头,硬邦邦地快速低声道:“夸过。”

四周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鸣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自然。仿佛打架打到一半,肾上腺素飙升到最高只想一圈攮死对方的时候,赤手空拳的对方忽然夸自己肌肉练得好。

攥着拳头的自己接下来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

半晌后,宁暨绷着张脸,“不信,无凭无据,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编的。”

“你高中那样,还会夸我?”

晏隋:“等着。”

他当着宁暨的面,翻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叫齐阑的号码,拨通后打开免提,将手机举到宁暨面前,“听。”

电话拨通后,传来男生的声音:“喂,隋哥,怎么了?”

晏隋开门见山,语速极快:“我高二刚转学那年是不是跟你夸过一个男生?就年纪特小那个。”

电话那头的男生没反应过来:“啊?什么?高二那年?等等,时间有点久,你让我想想。”

电话那头的男生回忆了很久,才回忆起来,“哦,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件事,就你刚转学不久那会嘛。”

“你说你班上有个年纪特小的男生。因为跳级,所以年纪小,脑子聪明,长得白白净净,还挺可爱的……”

“哈哈哈,你那是还说以为这种小神童都是书呆子,结果你班上的小神童跟书呆子差远了,也不戴眼镜,拽了吧唧的,不过真挺牛,成绩好体育也好,打游戏也厉害。”

铺天盖地的夸奖从电话那头传来,夸到最后,对质的两人都尴尬起来,没敢看对方。

“……”

晏隋眼皮一跳,急促打断,“停停停,挂了,有空再说。”话音刚落便挂断电话。

宁暨没想到还能从晏隋朋友中听到这些,绷着的一张脸火速垮了下来,跟被强行撸了一圈还要装作不在意的炸毛小猫一样,带着震惊的僵硬。

气氛越发尴尬,两人没敢看对方,憋了半天,宁暨憋出一句回房间收拾东西了,匆匆忙忙抱着纸箱冲进客卧,晏隋也闷头冲进卧室。

“嘭”地一声响,客卧和主卧的门双双关上。

主卧,晏隋捂着脸,发热得厉害,靠在卧室门上,神情懊恼地想着自己从前在高中那么直白的吗?

什么聪明、厉害这些话张口就来?

肉不肉麻啊。

夸就夸了,他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对着一个男生夸可爱?

疯了吧。

青年耳朵都红起来,抓着头发,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客卧,宁暨坐在椅子上里抱着脑袋,耳朵发烫,脑袋有些晕。

他的脾气向来如此,吃软不吃硬。对方要是态度强硬,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装逼姿态让他乖乖叫哥,他能跟对犟上四五年,死也不改口,更不会给对方半点好脸色。

但对方要是真心实意夸他,觉得厉害,宁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耳朵发红,靠着椅背,心想似乎晏隋也没那么坏?

不像他印象里的那样坏,至少在高中夸他的那阵子还是挺好的。

第二天清晨,在客厅碰面的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双双移开视线,默契地十足,仿佛昨晚的事没发生。

只是气氛发生点微妙的变化。

宁暨看了眼手机上的课表,今早的课是早八大课,正好跟晏隋的班级一块上课。

晏隋点了某个速食快餐店的早餐,顺带还点了他一份,时间有点紧,两人边拎着早餐边下地库,驱车赶往A大。

车内,宁暨坐在副驾驶,咬着吸管,男生总是对车感兴趣,有些好奇环顾着车内的配饰,研究得目不转睛。

奥迪RS6 Avant,外观低调不张扬,性能堪称“西装暴徒”,百公里加速只需要3.6秒。

外观不张扬,价格却挺张扬,光是大灯的价格就足以购买一辆普通轿车。

晏隋打着方向盘,余光注意到他,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装作随意问宁暨有空要不要试一试。

宁暨吸了口豆浆,“算了,我拿驾照后就没开过车,撞坏了怎么办。”

晏隋:“坏了就坏了,迟早要上手的。”

宁暨啧了声,心想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扭头道“:”“拿那么贵的车练手?”

晏隋:“练呗。”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忽然想起身边那些纨绔的二世祖,对待家中的弟弟或者表弟也是这样。

年龄相仿的弟弟或者表弟一过来求点什么东西,那些哥哥立马就拗不过花钱,花钱的时候还笑着骂自己要把人给惯坏了。

话是这样说,可划卡签支票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那会的晏隋没什么感觉,如今却有几分理解了。想到

倘若宁暨是他弟弟,也跟那些弟弟一样为了辆车来求自己,软磨硬泡朝自己撒娇,他估计也会二话不说就给宁暨买。

一到学校,下车后的两人分道扬镳,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任谁都猜不到表面上水火不容的人在偷偷用手机联系。

阶梯教室,宁暨靠着椅背,不动声色地瞄着手机,看到晏隋给他发消息,说家里帮忙找了个挺厉害的大师,能帮他们算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暨松了口气——晏大少爷找的风水大师,必定有两把刷子。

下午,双双没课的两人一齐坐在大厅,跟大师助理联系。

大师助理说需要两人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出生的时间要精确到年月日和,还需要一张没有任何美颜效果的自拍,额发不能遮挡眉眼,露出的五官要清晰。

晏隋详细的出生时间存档于私人医院,很快便发给大师助理。但宁暨只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对具体的出生时间没有印象。

他坐在沙发上,回忆片刻,打了个电话,“妈妈,可以帮我个忙吗?”

连席慧女士正在看文献,闻言笑着道:“要帮什么忙呢?”

晏隋侧头,撑着下颚,目光落在宁暨身上,大抵是因为同家人说话,宁暨的声音有些软,听上去很乖,表情也很乖。

宁暨:“我小时候拍过一张穿肚兜的照片,对,很小那时候拍的那张照片。你能不能帮我找出来发给我?我记得照片的右下角有我具体的出生时间。”

连席慧女士应下,挂断电话不多时,给他发来那张照片。

晏隋也去看,照片有些泛黄,但是保存得很好,上面穿着红色小肚兜的娃娃懵懵懂懂地爬在地上,白白净净的小手跟莲藕一样。

晏隋靠在沙发,一只手搭在沙发背,“那个大师说还得要一张小时候的照片。”

宁暨抬头:“嗯?”

晏隋:“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宁暨点头,将穿着红色小肚兜的照片发过去,还问晏隋:“这个年纪的可以吗?”

晏隋一边点击保存,一边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发给大师,让大师算,一边懒洋洋道:“可以啊。”

“你小时候还穿红肚兜?脸那么圆……”

话还没说完,熟悉的眩晕感骤然袭来,话音戛然而止。

——

当熟悉的眩晕感消失,宁暨再次醒来,对待放大数十倍的世界,已经很淡定了。

三花猫晃晃脑袋,熟练地抖抖毛,却发现自己被狮子猫圈在怀里,小道边上的几个女同学蹲在地上,笑眯眯地用手机拍着它们。

传过来前,两只猫正叠在一块亲昵互动。

狮子猫嘴角抽了抽,刚想起身,下一秒就被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摁住脑袋。

晏隋:“?”

三花猫十分熟练地扒拉着它的脑袋,脑袋一歪,三百六十五度开始奋力卖萌,换取猫条。

狮子猫叫了一声:“宁暨。”

三花猫耳朵抖了抖,装作没听到,叼着根猫条,无辜地歪着脑袋瞧它。

趴在地上的狮子猫很不乐意,觉得自己一个大少爷靠卖萌换吃的算什么回事,十分不配合地站起来,甩甩尾巴,打算离开。

三花猫没给它走,一把奋力地将狮子猫扑倒摁住,强行摁着狮子猫的脑袋卖萌。

狮子猫被扑倒在地,有点恼怒,提高声音道:“宁暨——”

三花猫摁着它,大义凛然教育它,“叫我干什么?现在不吃饱点,等会怎么有力气回去找人形? ”

它说得有理有据,仿佛真的是个极其有计划的小猫,只是吃猫条时蓬松尾巴竖得高高,显出几分快乐。

拍照的学生戳了戳狮子猫的尾巴,声音挪揄,说按照狮子猫的力气,一爪子就能将三花猫掀开,现在却装作一副没有力气的样子。

喂着罐头的同学笑了笑:“跟老婆玩呢,哪舍得真动手。”

吃完罐头,三花猫心满意足,十分配合同学卖了一会萌,随后扭头,对狮子猫严肃道:“好了,不要再玩了。”

狮子猫:“?……”

它缓缓把身上的碎树叶抖落——这树叶还是刚才三花猫压它的时候往它身上蹭的。

三花猫一边走一边扭头严肃教育道:“你老是这样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办正事?”

狮子猫:“……我没玩。”

三花猫充耳不闻,朝着树林跑起来,灵活地往犄角旮旯里钻,还时不时一个急刹停住,回头示意它跟上。

天空雾蒙蒙,蒙着灰扑扑的云,偶尔有风吹拂灌木丛,夹杂着淡淡潮湿的水汽。

三花猫停在校门外的公交站,仰头去看高高的电子公交车站牌。

狮子猫环视了一圈四周,谨慎道:“来这里干什么?”

三花猫:“坐公交啊。”

它端坐在地上,扭头:“我们没有钱,只能坐公交回家。”

“我下次出来坐公交会多投一些钱的,我们不算逃票。”

公交站在A大东角校门口,天气阴沉,只有零星几个学生等公交。公交车驶进站,前后门缓缓打开,三花猫从后门悄无声息一跃而上,扭头示意狮子猫跟上。

报站的广播结束,公交车后门缓缓紧闭,三花猫跳到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前,将身上的灰尘抖落,轻盈地跳上座位。

狮子猫紧随其后,两只猫窝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说着悄悄话。

狮子猫:“我们什么时候下车?”

三花猫:“半个小时后,在商场附近下车。”

窗外开始下雨,玻璃窗外雨珠蜿蜒,雨滴砸在车顶,声响沉闷。雨势渐大,公交车后座开始慢慢上来零星的乘客。

背着粉色帆布包的女生带着耳机,习惯性往最后一排走去,落座后发现两只小猫探头望她。

她有些惊讶,摘下耳机,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漂亮的小三花朝她叫了两声,卖萌一样朝她歪着脑袋。

女生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抬头悄悄看着一眼公交车司机,看到没人注意角落里窝在座位的两只小猫,松了口气。

十多分钟后,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驶入站点,窝在座位的两只小猫探头,随即轻盈地跳下座位,朝开启的后门奔去。

在下车前,三花猫一顿,抬头,看到最后一排的女生望着它,朝她露出个笑。

三花猫举起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朝女生摇晃了几下,示意再见。

女生愣了愣,下意识也挥挥手,等回过神来,公交车门已经关上,透过车窗外的蒙蒙雨雾瞧不见两只小猫的踪影。

奇幻得仿佛像场梦。

淅淅沥沥的雨势不停,公交车站的檐下挤满避雨的行人,三花猫尾巴蜷起,占了一块小小的地方,低头好奇地望着水坑荡起的涟漪。

世界放大数倍,茫茫的雨雾在小猫的世界宛如江河倒灌,来来往往的车辆飞驰碾压水面,又在小猫的世界半空中下了场大雨。

狮子猫用尾巴圈住三花猫,大上一圈的体型将飞溅的雨雾遮得严实,它偏头,望着三花猫低头用爪子拨弄,玩着水坑上激起的水泡。

避雨的行人对三花猫很偏爱,年纪小的学生频频张望,年轻人掏出手机拍照,玩着水坑的三花猫浑然不觉,专心玩着水坑里的水泡,尾巴因为开心竖得高高的。

狮子猫看了一会,心想不管是人还是猫,宁暨似乎都很理所当然地得到偏爱。

是因为漂亮的,可爱的东西,总会让人忍不住多偏爱一些吗?

晏隋无法得出答案。

存有些许偏爱之心的他认为此时此刻自己的回答会有失偏颇,并不客观,所以便不再去想。

雨势渐停。

公交站避雨的行人陆陆续续离开,两只小猫也跟着离开。

一路上,三花猫一蹦一跳玩着水坑,好像玩得很高兴,尾巴一直翘得高高。

路过的年轻母亲带着小孩,母亲撑着伞,笑着看小孩踩着水坑,兴奋得咯咯直笑。

玩着水坑的三花猫停住,歪着脑袋望了一下,学着小孩拨弄了两下雨坑,也跟着高兴起来。

狮子猫叫他:“宁暨,不能玩水,爪子会湿的。”

他说:“宁暨,小孩才玩这些。”

三花猫扒拉两下水坑上的树叶,翘着尾巴,说自己小时候没玩过。

狮子猫一顿,“没玩过吗?”

在他眼里,宁暨活泼好动,家庭氛围很美满,童年经历应该跟那位踩着水的小孩一样幸福。

三花猫一蹦一跳越过下个水坑,抖了抖沾了些水毛发,扭头道:“没有玩过。”

它想了想:“小时候,我觉得我爸爸妈妈好厉害,他们是教授,每次周末会有很多学生来找他们问问题。”

“我那时觉得爸爸妈妈那么厉害,不想给他们丢脸。”

所以平常小朋友都在玩游戏时,他会学着父母的样子,严肃地坐在小书桌前看书。

来往的客人每次瞧见,总会夸他小小年纪就有父母的风范,不愧是连教授和宁教授的孩子。

小宁暨被夸得耳根子都软了,放假怎么劝都劝不动,硬生生扎根在书桌前,上学时又连跳几级,被左邻右舍夸奖这才像是两个教授的孩子,打小看就是个神童。

长大的宁暨并不后悔,只是有时会因为童年有些遗憾,但他已经很大了,很难用成年人的身体跟小孩一样到处疯玩。

但是小猫不一样。

没人会觉得一只小猫玩水坑奇怪。

玩着水坑的三花猫抖抖毛,用了半个多小时溜进晏隋家地库。它们没有电梯卡,坐不了电梯,只好从楼梯跑上去。

一梯一户的消防门后直通一间保姆套房,三花猫在门前转了两圈,正想着怎么进家,看到狮子猫优雅地推开门口下方的小门。

CatMate猫门,专为宠物设计,能让猫咪进出自如。

三花猫:“?”

狮子猫回头,淡定道:“看什么?还不进来。”

三花猫跟着钻进门,震惊道:“你什么时候装的?”

狮子猫不语,从容地走向客厅,背影看上去十分成熟可靠。

然后成熟可靠的背影在步入客厅时,徒然一僵。

三花猫还在后面跑着跟上它的脚步,“不错不错,留个门,以后我们再变成猫也可以回来——”

活泼的嗓音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卡在喉咙,随时而来的是惊恐的声音:“靠靠靠靠!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疯了吗?!拍片吗!”

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两个男生交颈拥抱,长腿交缠,似乎对身体运用得并不熟练,软软地贴在一块。体型偏大的男生将另一个男生抱在怀里,偏头舔舐吻怀里男生的颈脖,懒洋洋的。

怀里的男生也去亲体型偏大男生的脸庞,亲得没什么章法,更像是两只猫咪在互相舔毛。

流浪猫天性不喜束缚,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胸膛,舔舐的轻微声响不绝,亲着亲着又开始因为衣服而不高兴,开始急躁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眼看着夏天穿的运动裤被拽着七零八落,岌岌可危地悬在胯骨,三花猫浑身的毛炸开,宛如炮弹一样猛地弹射到沙发上,火急火燎地扒拉着两人,崩溃大喊:“靠靠靠靠!放手放手放手!”

“嘴也放开!不许亲!不许亲——”

浑身炸开的小猫一只爪子摁着一个人的脑袋,崩溃发现根本拦不住,两个男生迷惑地抬起头,随后朝三花猫龇牙哈气,示意三花猫别来打扰。

三花猫看着自己人形的那张帅脸被糊了一脸口水,白皙的脖子上还有啃出来的几圈牙印——真牙印。

应该是这两只猫习惯了打闹亲热时会轻咬对方示意亲昵,但用人形没掌握好力度,撕咬时重了一下,留下不少显著牙印。

“啾”地一声响,人形的晏隋低头,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下人形宁暨的脸,发出很响亮的一声轻响。

被一爪子摁着脑袋时,两个男生迷惑地望着到炸开毛的三花猫,同三花猫对视了一眼。

就当三花猫热泪盈眶,以为这两只猫终于认出自己本体时,人形的他和人形的晏隋慢吞吞收回目光,继续在沙发上打滚亲亲。

“靠!别乱舔啊!!!”

眼看着人形的他被到处乱亲,三花猫更崩溃,“快来把他们拉住!别让他们把裤子被扒了!”

地毯上的狮子猫僵硬地呆呆不动,像是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大脑宕机。

他哪见过宁暨衣衫不整,宽松的T恤松松垮垮被拽出半个肩头骑在他腰上的模样。

半个肩头连着胸膛白得晃眼,一双修长柔韧的长腿分开,双膝在他腰腹岔开抵住沙发,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因为迟迟梳理不到毛发,有点急躁贴着他,被亲得脖子满是暧昧的红痕。

最后还是挨了一巴掌清醒过来。

三花猫惊慌失措地给了它一爪子,“我靠!晏隋!晏隋!你不会又被什么东西穿了吧?!”

这反应哪像个正常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到处乱搞的样子。

狮子猫从梦游状态清醒,有些狼狈地跳上沙发,学着三花猫刚才的模样将交缠的两个人类分开。

三花猫火急火燎紧随其后。

但两只猫的力气跟人类比起来还是不够,拼尽全力也不能将两个人类拽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让两个人类不再亲来亲去,身体还是交缠在一块,死活都分不开。

三花猫咬牙,跳起来去挠自己人形的痒痒肉,看着人形的自己一边痒得打滚笑一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被挠着痒痒肉的人形宁暨笑了一会气喘吁吁地躺在沙发上,有点呆呆的,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没了力气。

两只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脸庞潮红的两人分开时,战况已经惨烈到不忍直视。

人形宁暨的裤子都快被扒下来,额发蓬乱,衣服更是被猫爪状的手指撕破了一大截,白得晃人的胸膛上挂着几块条絮状破布,黑色运动中裤松松垮垮地坠在胯骨处,眼神迷茫。

边上的人形晏隋也没好到哪里,衬衫的扣子崩了一地,被蹂躏得布满皱褶,浅灰色家居裤的抽绳松松垮垮地垂着,抽绳被拽得一长一短,像是有点难受,胸膛呼哧呼哧地起伏,喉咙里发出烦躁的呼噜声。

很快,三花猫就知道人形的晏隋为什么难受——他双手摊靠在沙发上,低头难受地望着支棱起来的东西,眼神迷茫,像是不懂为什么这处难受得厉害。

三花猫:“……”

“我靠。”

它扭头震惊地望着一旁的狮子猫:“兄弟,这可是被阉过的猫。”

这都能发情???

狮子猫浑身僵硬。

浅灰色的家居裤质地柔软宽松,弹性很好,因此能支起十分显眼的违章建筑,面积大楼层高,高得直冲云霄。

违章建筑让人形的晏隋很难受,它当猫没经历过这种感觉,只能凭借着千年来求偶的本能,想去到人形的宁暨边上,寻找着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察觉到不对劲的三花猫炸开毛,将沙发拍得砰砰作响,火急火燎大叫道:“管好你的鸟!!!!!”

“快让它下去!!!”

狮子猫僵硬地扭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三花猫口中的下去指的是让他的鸟下去还是让他的人形下沙发。

没等狮子猫有动作,人形的晏隋因为难受得厉害,低头迷茫盯着支棱起来让它难受的冲天炮,思考片刻,敌意满满地猛然一巴掌拍向支棱起的冲天炮。

“嘭”地一声轻微闷响。

人形的晏隋脸皱成一团,痛苦地弯着腰,呆呆的。

三花猫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朝着人形的晏隋那处地方望去。

狮子猫感同身受地打了个颤。

三花猫小心翼翼地小声建议道:“呃,那个,你要不去看看?”

“听声音……好像劲挺大的……万一废了怎么办?”

脑子都麻了狮子猫:“……”

三花猫咳了咳,刚心想还好穿到自己人形的三花猫正常一点,结果一扭头,看到人形的自己岔开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纯洁地低头望着支棱起来的违章建筑。

三花猫:“……”

草。

人形的自己好奇地望了一会,然后低头开始一脸纯洁地用两只手拍打着支棱起来违章建筑。

跟玩逗猫棒一样,左拍拍右打打,将违章建筑打得左右摇晃。

三花猫臊得浑身炸毛,一脸绝望地伸出爪子猛地拍向支棱起来的伪装建筑。

“唔——”

人形的宁暨反应和刚才的晏隋一模一样,脸皱成一团,痛苦地弯着腰,呆呆的,像是不知道发生事情。

支棱起来的鸟终于被双双暴力解决。

折腾半天,人形的两人终于不再闹腾,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贴在一块,像是在A大校园草坪上贴在一块晒太阳,不再做过分的事情。

三花猫筋疲力尽趴在沙发上,狮子猫在茶几上打开平板,看到大师助理发来的消息。

它正好在互换身体前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和照片发给晏家找的大师。

狮子猫叫了一声:“宁暨,大师算的结果出来了。”

三花猫怏怏地跳到大理石茶几上,同它头碰着头瞧着大师的回复。

“值符落死门,腾蛇缠足……腾蛇凶神缠绕命宫,喻作茧自缚……”

两只猫对视一眼,眼神茫然。

大师助理对待贵客十分热情,发来更详细的解释,两只猫将长长的解释看完,更加稀里糊涂。

三花猫茫然:“……因为我骂了它们,它们感到冒犯,所以它们记仇到现在?我没骂它们啊,我就之前就只见过它们一面……”

“不对——”

三花猫忽然一僵,眼皮狂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僵硬道:“我好像还真的骂过它们。”

狮子猫:“什么时候?”

三花猫:“抓猫的那天,我好像说它们猫还搞基啊。”

沙发上的两个人形双双抬头,朝着三花猫很不高兴地龇牙。

狮子猫眼皮也跟着狂跳:“等等,我抓猫的那天好像也说过它们搞基。”

“……”

三花猫脑子有点木:“所以我骂了它们搞基,它们记仇记到现在?学校那么多人,难道只有我们骂它们搞基?”

狮子猫看了眼平板,迟疑道:“大师助理还说它们觉得我们口是心非,所以我们才会被盯上。”

三花猫脑子更木了:“口是心非?难不成我还要夸它们搞基好啊,搞基妙啊,带着我一块搞?”

它抱着脑袋,有点绝望:“疯了吧。”

沙发上的两人抱在一块,歪着脑袋,忽然额头贴在一起,喉咙里咕噜咕噜地不知道讨论着什么。

三花猫:“大师说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吗?”

狮子猫沉默,片刻摇头,“没有,他说对方恶意不大,加上是因果之事,让对方出了那口气便可。我们这段时间会有些倒霉,但也会因祸得福,让我们不必担心。”

从人变成猫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他没把全部的情况告诉对面大师。晏隋只说招惹到了这两只猫,时不时给日常造成不便,询问其原因。

沙发上两个人形交流完,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甚至打了哈欠,跟猫咪一样蜷缩身子,互相抱着睡觉。

三花猫也趴在人形的自己边上,守护着自己的鸟,防止自己活泼健康的鸟被当做逗猫棒弄坏。

它迷迷糊糊睡着前想着大师助理跟他说的话——“等到什么时候它们觉得合适了,自然就会让你们的生活恢复到从前。”

它不明白什么时候才算合适,难不成要真的像那两只猫去搞基才行?

想着想着,三花猫脑袋一点一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茶几上的狮子猫则是低头望着平板,神色古怪。

平板上大师发来消息惋惜,说今天他们的八字很相配,简直是天生一对,如此相配的八字,性别却不对,实在是可惜。

狮子猫缓缓关上平板,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同宁暨八字相配,天生一对?

他若是同宁暨八字相配天生一对的话,怎么可能会针锋相对那么多年?

真是开玩笑。

狮子猫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趴着的三花猫,更觉得荒谬。

他怎么可能跟宁暨很相配。

好吧,他承认喝醉的宁暨是可爱了一点,成绩好了一点,跑步也跑得很厉害,排球打得也好,跳高也跳得好,还会喂小猫,叫哥的时候挺乖……

但是他跟宁暨天生一对,怎么可能。

胡思乱想的狮子猫翻了个身,睡在自己人形边上,胡思乱想睡不着,

虽然宁暨成绩好脑子好体育好,可他脾气坏啊,动不动就跟人干仗。

狮子猫想着想着,脑子里冒出个小人开始辩解——宁暨脾气好像也没有很坏。

他喝醉的时候脾气不坏啊,喝醉的时候乖得没边了。

更何况宁暨高中那会在校外图书馆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呢。

是他自己没理人——虽然他压根就不记得有这件事。

这么看,好像是他自己的问题。

睡前,狮子猫眯着眼将脑子里想的东西捋一遍,捋着捋着发现不对劲,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疯了吧。

想什么不好,居然想宁暨到底跟他相不相配。

想着想着,狮子猫忽然虎着脸,恨铁不成钢地在自己人形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死恋爱脑,没出息,整天就想着跟这只三花猫情情爱爱。

搞得他也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差点以为自己是基佬了。

真是鬼迷了心窍。

揍了两下人形的自己,狮子猫才趴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三花猫被爪子上湿漉漉的触感惊醒,猛地睁开眼,呆呆地抬起头。

穿着一套雾霾灰新家居服的青年半蹲在亚麻地毯上,低头用湿纸巾细致地替它擦着粉色的爪垫,茶几上堆了几张灰扑扑的消毒湿巾。

看到晏隋,三花猫有点亢奋,立即爬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是毛绒绒的爪子。

三花猫一脸震惊,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同一时间变成猫,晏隋能在第二天变成人,自己却仍旧是一只猫。

它有些急,朝晏隋叫了两声。

晏隋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眼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那么快便成人。只知道一觉睡醒后,我就变成人了。”

他偏头,目光落在猫笼里的狮子猫,“我猜可能是我某个变化让它们满意,所以我很快地变了回来。”

三花猫两只爪子期待地扒拉着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变化。

晏隋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变化让它们满意。”

说话的时候,他脑海中隐隐掠过他们变成猫的原因,但又觉得这种变化太过荒谬可笑。

总不可能是他昨晚胡思乱想,有变成基佬的趋势,让那两只猫感到满意吧?

第24章

“宁暨,下来。”

深色胡桃木衣柜顶部,一只三花猫背影幽幽。

晏隋用长长的逗猫棒戳着三花猫屁股,“我没耍手段只让自己变人。”

猫笼里的狮子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证实着什么。

晏隋把蹲在衣柜顶的三花猫哄下来,转头就看到人形的宁暨好奇地趴在鱼缸前,半个身子探进鱼缸,直勾勾地盯着鱼缸里游弋的小鱼。

忽然,人形的宁暨凑近鱼缸,高高举起手闪电般伸向浴缸,搅得水花四溅,慌张的小鱼从指缝四处逃窜。

人形的宁暨有点懊恼,另一只手也伸进浴缸,如同狂风过境哗啦啦搅动鱼缸,摔到地板的几尾小鱼拼命挣扎。

三花猫一跃而下,用爪子摁住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抬头就看到人形的自己蹲在地上,抓了条小鱼往嘴里塞。

三花猫:“???”

晏隋眼皮狂跳,一把夺下塞到嘴里的小鱼,左手将人形的宁暨夹在腋下,右手夹着三花猫,连人带猫拖到沙发。

大的小的,人的猫的都不省心。

客厅猫笼里的狮子猫懒洋洋地伸爪子晃着猫碗,将猫碗敲得咣当咣当响,催人赶紧开饭。

夹在腋下的三花猫在半空蹬腿,咪呜咪呜地吱呀乱叫,人形的宁暨也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乱叫声,挣扎着不愿走。

乱成一锅粥了。

晏隋心平气和地擦了一下脸上飞溅的鱼缸水,进房间拿了根领带,将沙发上正在奋勇蛄蛹蛄蛹前进的人形宁暨双手捆紧。

三花猫:“?”

它震惊望着被捆起来的自己,刚想狂叫两声,就看到半跪在沙发上的晏隋居高临下地望着它,掌心缠着另一条领带,平静道:“再叫连你一块捆。”

三花猫:“……”

它给忘了晏大少爷有洁癖。

客厅一片狼藉,地上还有两条小鱼顽强地蹦跶,湿漉漉地溅起水花。

三花猫乖巧地窝在沙发吃罐头,一面吃一面看晏隋回主卧换了套家居服,开始干活,里折腾了半小时才处理好一片狼藉的客厅。

人形的宁暨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被捆着,一脸茫然,晏隋点了两份外卖,亲自将奶黄包掰成两半递到人形宁暨的嘴边。

三花猫很满意地看着晏隋伺候人形的自己,仰着头,喵喵叫了两声,示意晏隋把人形的自己喂饱点。

但人形的宁暨慢吞吞地嚼着奶黄包,嚼着嚼着就张嘴吐了出来,神情迷惑,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常吃的猫条和猫罐头变了味道。

晏隋:“……”

他沉默不语,低头望着自己刚换的家居裤沾上星星点点的奶黄包渣。

三花猫心头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咽了咽口水,心头突突响。

晏大少爷的洁癖可不是一般严重,在外面连上厕所都要特地绕远路挑干净的厕所,更不用说在自己家。

三花猫神情心虚,一只爪子搭在晏隋的大腿上,试图拦住随时随地准备爆发的青年。

但沉默过后,眉头皱得很深的晏隋抽几张纸,将家居裤上零星的奶黄包污渍擦走,竟也能容忍下来。

只是收拾干净后,又去卧室的卫生间洗澡。

三花猫有些犹豫,跳下沙发,巴巴地在主卧的门前徘徊。

倘若晏隋大发雷霆,它还能勇于同晏隋周旋,可晏隋一声不吭去洗澡,反叫它心生愧疚。

三花猫等了一会,一会趴下,一会坐起,晏隋迟迟没从浴室出来,它有些泄气,跑到沙发,尾巴慢慢地垂下。

晏隋洁癖确实严重,洗了半小时的澡,换了身新的家居服,不适感才稍稍减退。

他推开主卧的门,就看到被捆着双手的宁暨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跃起,有些惊喜地大叫一声:“我靠!换回来了!”

晏隋一顿,看到沙发上的三花猫贴着猫笼里的狮子猫,咪呜咪呜地叫着。

两只猫终于双双落网,一齐关在笼子。

宁暨甩着手,手腕上被领带捆出的红痕久久不散,他没怎么在意,晏隋却移不开眼。

宁暨目光落在他新换的家居裤,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给他添麻烦了。

晏隋一顿,“没事。”

宁暨主动提出收拾沙发上的残局,晏隋却说算了,让他先吃东西,自己来处理。

餐桌旁,宁暨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偏头看打扫卫生的青年。

等到晏隋弯腰打包外卖垃圾时,他眨眨眼,忍不住道:“你还会干这些?”

晏隋用电解质水喷了一遍茶几,最后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才抬头道:“什么?”

宁暨吸了口豆浆,“家务啊。”

他比划道:“我以为你这种大少爷从小身边就有十几个佣人外加管家,佣人时刻待命,家里一箩筐保姆厨师司机伺候人。”

晏隋:“以前有。”

宁暨:“?”

晏隋将消毒湿巾丢进垃圾桶,“现在也能,只不过我不喜欢陌生人进家,所以A市这套房子基本都是我一个打理。”

宁暨:“我靠,真十几个佣人啊?”

晏隋偏头望着他,半晌促狭地笑了,懒洋洋:“你真信啊?我家一直就我一个。”

他靠坐在沙发,“从小到大都是。”

宁暨啧了声,并不相信。

信大少爷从小一个人,还不如信他是秦始皇。

他吃完外卖,打算收拾外卖垃圾时,被晏隋叫住,让他把垃圾放在桌上,等会他来收拾。

晏隋:“你收拾不干净,等我会自己收。”

宁暨举起双手,“行吧。”

他打算抽个时间也打扫一下晏隋家,毕竟在晏隋家借住那么长时间,什么事都不干有些不太好,但接连几天,晏隋都没给他机会。

家中摆设一层不染,地板光可鉴人,就连外卖垃圾都没让宁暨收拾——说他收拾不干净。

宁暨在宿舍一星期还要做值日扫地刷厕所,结果来了晏隋家,最大的运动量就是狂挠猫笼里的两只小猫。

两只为非作歹的猫咪被关在笼子里,互换身体的危险性大大降低,宁暨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某天晚上,聚完餐的他拎着快递回到家,一推开门就被玄关前伫立的青年吓得半死。

宁暨抚着胸口:“我靠,你当鬼啊?那么吓人。”

一身浅灰家居服的晏隋举起手机,手机屏幕亮起,声音平静,“十一点三十四,没消息没报备,去哪玩跟谁玩,那么晚不回家?”

宁暨换鞋:“出去吃饭呗,唔,跟小崔。”

晏隋:“所以这两天你没报备都是跟崔英奕在一起?”

似乎是察觉到面前人情绪冷淡,宁暨从斜挎包里掏出包裹着白色快递袋的快递,丢给晏隋,兴致勃勃道:“送你个好东西。”

晏隋接过快递,低头一看快递上的商品信息,神情古怪,缓缓地念出声:“情、趣手铐带内垫加厚版……”

宁暨做了一个将自己手腕拷住的动作,“到时候再变成猫,你可以帮我的手拷在床头,不用拿领带捆,那只猫总不能做到连人带床一块拽走。”

晏隋:“谁教你买情、趣手铐?”

宁暨理所当然:“看守所的那种铁手铐磨得手腕疼,肯定是这玩意戴起来舒服,有毛绒内垫,客服说不管勒多久用多大力气都不会疼。”

晏隋:“……”

宁暨好心道:“我给你也买一个,到时候你一个我一个,我俩谁出事,另一个就能把对方栓床上。”

晏隋闭上眼,额角跳了跳。

宁暨将快递拆开,让他睁眼,献宝一样展示给他看,皮质的内衬确实看上去柔软亲肤,不会磨伤手腕。

他将快递袋塞进自己包里,当着晏隋的面将自己手腕拷了起来,啪地一下就扣上手铐,另一只手扯了扯,兴致勃勃地夸手铐牢固,客服没骗人。

晏隋有点受不了——这人要是天天跟崔英奕在一起,被人哄着骗着掰弯了都不知道。

他声音有点绷着,让宁暨把手铐脱下来,以后别乱戴,容易被人误会。

宁暨有点不乐意,“我又没拿去拷别人,怎么就容易被人误会了?我们在家偷偷拷对方不行吗?反正又没人知道。”

晏隋转头就走:“宁暨,这东西不能随便用。”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特别是崔英奕,这东西别给他看到。”

晏隋不是同性恋,但听说过一些同性恋的绯闻,他知道有些同性恋挺热衷各式各样的道具,玩得很开,在某件事上尺度很大。

本来崔英奕就对宁暨有意思,再看到宁暨拿这玩意往自己手上拷,岂不是确定了宁暨不是直男。

宁暨眼珠子转了转——他向来喜欢跟眼前人唱反调,眼前人往东他偏要阳西。

于是他装模作样道:“小崔已经看到了啊,这快递还是他帮我拿的。”

晏隋:“。”

他脚步猝然彻底停住,转身,盯着眼前人。

宁暨朝他露出个明晃晃的笑,有点挑衅,露出个两颗尖尖的牙齿,有点像鲨鱼齿,抛着情绪手铐,看上去带着点坏。

晏隋好一会才道:“宁暨。”

宁暨:“昂?”

晏隋面无表情:“你个蠢货。”

第25章

晏隋管好多。

宁暨的情趣手铐惨遭没收,连每天的报备都多了固定时间。

“六小时报备一次,位置共享权限密码92336,连一下。”

宁暨从冰箱拿了罐可乐,手机忽然弹出弹框,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这是什么?”

靠着沙发的晏隋鼻梁架着一副度数很低的平光眼镜,“位置共享,连上后能适时看到对方的位置。”

“我晚上睡眠浅,你晚上带人打游戏不要打太晚。”

宁暨扭头:“我昨晚戴耳机打跟高星他们打的,没怎么说话,也很大声吗?”

晏隋一顿,“昨晚没事,前晚不行,你队友死太多次,有点吵。”

宁暨:“是跟小崔打游戏的那晚吗?他刚打游戏不久,跟高星他们不一样,不太会玩,可能那天我跟他说话比较多。”

晏隋:“可以叫你舍友带他。”

宁暨踢踢踏踏脱着外套,“好吧。”

他关上客卧的门,似乎是想到什么,又拉开门探出脑袋:“那白天可以带小崔打吗?”

晏隋:“。”

他静默片刻,才道:“随你。”

客卧的门关上,客厅重新恢复安静。

客卧有淋浴室,宁暨冲完澡后草草擦了头,趴在床上看电影,困了就把平板一关,关灯睡觉。

半夜,他冷得厉害,迷迷糊糊爬起来想找遥控器把空调调高一些,起身后才发现头部昏沉,脸颊滚烫,走路要摇摇晃晃。

他扶着墙缓了片刻,还是头疼得厉害,只好昏昏沉沉地去敲主卧的门。

主卧的灯亮起,来人打开门,额发有些乱,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怎么了?”

宁暨:“有退烧药吗?”

他吸了口气,摁着头昏沉道:“我好像发烧了。”

——

“三十八度九,不是好像,确实是发烧了。”

客房卧室,晏隋眉头微微皱起,将体温计放在床头柜,“你房间的空调怎么开得那么低?”

床上的人埋头在被子里,并不说话,脸颊烧得酡红,呼吸沉重。

晏隋倒了杯热水,掰开两片退烧药,给床上的人喂下后又去找了条湿毛巾,叠好放在他的额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起来宁暨的那个舍长高星,平时对宁暨照顾管教颇多,跟个老妈子一样。

晏隋用手背碰着宁暨滚烫的额头,觉得现在自己很像宁暨的舍长,任劳任怨跟在宁暨屁股后面收拾垃圾不说,还要半夜爬起来伺候生病的宁暨。

床上的人眉头皱着,偏头,不愿被温热的手背碰,反倒是努力去蹭冰凉的湿毛巾。

晏隋收回手,又觉得面对生病的宁暨,人人都会变得跟高星一样。

半个小时后,宁暨的烧迟迟不退、

晏隋想带他去医院,但床上的人却在昏沉中坚称自己不用去医院。

他顶着一张烧得神志不清的脸,假装没事,慢吞吞道:“我没事,不用麻烦你,我睡一觉就好了。”

晏隋指着温度计上的温度给他看:“这叫没事?”

发烧的宁暨目不斜视:“嗯,没事。”

晏隋:“高三二模考试你比我高多少分?”

床上的人愣了愣,迟疑了片刻道:“……七分?”

晏隋想都不用想,百分百确定宁暨的还在发烧——宁暨居然迟疑了两秒才回到这个问题。

如果哪天宁暨对这个问题迟疑了好几秒,那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但碍于发烧的宁暨把自己卷成一团塞进被子里,怎么叫都叫不出来,晏隋无法把蛄蛹成一坨的宁暨带去医院,只好守到了后半夜。

清晨,宁暨终于退了烧。

他醒来的时头脑仍旧昏沉,睁开眼看到床边椅子上抱着手睡着的青年时,愣了愣。

那会的天还未大亮,雾蒙蒙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斜斜地割下一缕金色的光,裁成一小段,印着青年眉骨深刻的脸庞。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动静,抱着手的青年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同床上的宁暨对视。

“……”

半晌后,脑袋还有晕的宁暨,说自己昨晚出了好多汗,想洗澡。

晏隋:“退烧后的一天内最好不要洗澡。”

宁暨爬起来:“不要,我好臭,我要洗澡。”

他洁癖虽然没有晏隋那么严重,但也受不了浑身上下黏糊糊的触感。

晏隋皱眉,看着退烧的宁暨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朝浴室走去。

晏隋开始觉得自己跟宁暨宿舍的那个老妈子舍友高星并不像。

因为宁暨会乖乖听高星的话,但不会听他的话,他在宁暨这里,似乎一直都是他在向宁暨妥协。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晏隋站在浴室门口,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说,“宁暨,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会妥协。”

浴室里水雾缭绕,在努力给自己洗刷刷涂沐浴露的宁暨脑袋有些晕:“什么拖鞋?我穿有拖鞋。”

晏隋:“……”

洗完澡的宁暨火速吹了个头发,脸颊发红,一头栽进软绵绵的大床,缓了一下,看到晏隋在客卧沙发前的会客茶几拆外卖盒,将热气腾腾的白粥盖子掀开。

这么看,照顾了他一晚上的晏隋好像也没那么坏。

宁静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慢腾腾地抬起脑袋,“问你个事。”

晏隋:“什么事?”

宁暨声音有点闷:“高二那年,在校外图书馆,你为什么不理我?”

晏隋:“不可能,你看错人了。”

宁暨声音更闷了:“骗子,高二有段时间你给我发作业的时候,脸跟个冰块一样,校内校外都一样。”

晏隋:“什么时候?”

宁暨:“高二运动会前夕。”

“班里四百米接力少人,班里体育好的人就差你没报名,体育委员求我找人,我拿着报名表去找你,结果你一看到我就皱眉头。”

当时的宁暨本来就因为校外图书馆的事情心怀芥蒂,再看到眼前人那副神情,他当即掉头就走,拿着报名表对体育委员说找谁都能赢。

他来接最后一棒,无论丢多少秒都会追回来,不需要那个姓晏的。

晏隋回想许久,终于想起来高二那年运动会前夕,他因为刚从京市搬家到泉市,因为水土不服得了很长一段时间口腔溃疡。

泉市这边的口味嗜辣,得了口腔溃疡的晏隋嘴角疼得厉害,那段时间说话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有时候眼神同班上的宁暨对上,下意识想笑,结果唇角扯动口腔溃疡,眉头立即皱起眉,仿佛对眼前人十分厌恶。

宁暨:“???”

两人面面相觑。

晏隋:“真口腔溃疡了一个多月,家庭医生那里还有病例。”

他想了想,“我后来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所以我一有空就去问你有没有不懂的知识。”

那时的晏隋心想跳级上来的宁暨年纪小,特优班进度又快,应该会有些不懂的知识点,自己的成绩又还行,想着应该能帮上点忙,跟宁暨关系破冰。

宁暨:“我靠?你不是跟我在炫耀你比我厉害吗?”

晏隋:“……?”

宁暨小声道:“我当时以为你在跟我炫耀,期中考试排名出来的时候我还特地拿着第一名去到你面前震慑你。”

晏隋:“……你当时是在震慑我?”

宁暨:“??你没看出来吗?”

晏隋沉默,片刻后谨慎道:“没看出来,我以为当时你拿着成绩单撞我因为你长得矮。”

当时的宁暨在他眼里跟头横冲直撞的小麋鹿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高兴得到处乱撞。

宁暨:“……”

两人开始复盘对账。

宁暨迟疑:“所以高二那年跳高你说没想到我能跳过去是在夸我?”

晏隋:“对啊。”

他一顿,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立即变得谨慎起来:“等等,有次期末收拾东西你给我面包不是和好的意思?”

宁暨心虚地移开目光:“啊,怎么可能是和好的意思,是食堂面包过期了啊。”

晏隋:“……你想毒死我?”

宁暨有点不好意思,窝在被子装死,“那倒没有,谁让你一直望着我手里的面包,只过期了一天而已。”

晏隋弯腰,伸出手指戳着被子,“我说高中那时候你怎么那么好心送给我面包,原来是过期的,那么坏?”

宁暨挣扎:“没有——”

但过了两秒,他又老实道:“好吧,是有一点,我现在跟你道歉。”

他本来就烧得脸颊红红,头发蓬乱,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老实道歉的样子很有几分可爱,很像犯了错乖乖任人蹂躏的小猫,能够揉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小猫开始为自己努力辩解:“我自己有时候也吃过期的面包,你知道的,学校商店的老板很黑心,经常会卖过期的面包。”

“我有时候吃了过期的面包,考试还是能考得很好。”

宁暨用手比出一段距离:“我当时只有那么那么那么点讨厌你,给你吃坏面包是我对你做过最坏的事情了。”

晏隋哦了一声,“那你跟你同桌说我每天都往球鞋里塞两厘米增高鞋垫这件事呢?”

宁暨移开目光:“嗯……这算第二坏。”

第26章

很坏的宁暨休息了两天,满血复活。

期间晏隋宽宏大量,展现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宽广胸怀,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他买药熬粥,每隔四小时替他检测一次体温,直至退烧。

种种举动把还在低烧的宁暨感动得不轻,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对晏隋动容说:“其实我还对大学舍友说过你往跑鞋里塞增高鞋垫。”

晏隋:“。”

从高中坏到大学。

坏得没边了。

康复的宁暨没再同晏隋针锋相对,甚至还请晏隋吃了顿饭,将恩怨正式消弭。

他在这方面很像小孩,有种毫不世故的纯粹,只觉得晏隋正式踏入能和他好的这条线了。

即使晏隋同他的关系没好到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地步,但对比起从前,已然是天差地别。

从前晏隋并不太明白为何宁暨在球场的长椅休息时,会一直有人来同宁暨交谈,仿佛谁碰见了他,总要同宁暨说笑上两句才高兴。

直到他跟宁暨以和平的姿态相处了两周,在金融挑战赛合作比赛时,晏隋才能理解那群爱在篮球场下跟宁暨聊天说笑的人。

同宁暨在一块合作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

宁暨思绪敏捷,总能承接队友递来的讯息,并能迅速做出反应。风格冒进但有理有据,如同伺机捕食的强悍猎豹,漂亮地一击毙命。

明明年级最小,却总能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和主心骨,在省赛中数次力挽狂澜,成为对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