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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婚约的 椰木耶 23242 字 22天前

江在寒忽略他的废话,扶了下眼镜,问:“这个地方一直是错的,你在算错的基础上调整别的数据、让结果看起来对,是这样吗?”

符确噎住:“……你怎么知道?”

江在寒挑眸看了他一眼:“很明显。”

符确撑着脑袋,不以为耻,反以为宠爱。

“江老师,不要这么打击学生嘛,我很努力在学了。”

江在寒不做声了,不知想到什么。

符确等着他。

过了一会,见江在寒摘下眼镜,犹豫开口:“符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江在寒的表情像是为什么事困惑。

需要意见,需要答案。

这太难得了。

符确随即收敛了玩笑神色:“你说。”

江在寒低头沉思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缓缓说:“你觉得怎么样算是好老师?”

符确知道,昨天的事不光是Brene本人,所有师生都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江在寒今天去了系里,那些惨烈的痕迹大概率还没清理掉,触动到他。

符确可以说“你就是好老师”,但这话太敷衍太没营养了,对江在寒毫无帮助。

符确认真想了想:

“江老师看过网上那些父母辅导孩子功课的视频吗?没人父慈子孝做完作业,都是剑拔弩张哀嚎遍野的,不是孩子哭就是家长哭。”

江在寒没看过,但他听方菲讲过。

“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师生和这种状况差不多。作为导师,学术上的指导肯定是第一位的。学生的情绪也需要照顾到,但每个学生都不一样,有的需要打击,有的需要鼓励,因材施教挺难的。”

“我不太擅长。”

江在寒沉默几秒,消化符确的话。

低声说:“我不是很擅长观察别人的情绪。”

他很少这样坦诚自己的顾虑,说话时垂了眼没看符确。

符确望着他分享困扰的样子,像是谨慎试探水温的猫,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期待。

符确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江在寒面对他才会有的状态。

“你擅长的。”符确握他的手,不让他捏手指,“我可听陈沉到处跟人说,他家神仙导师人帅心善给钱多,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还超有耐心从不打击学生。”

“?”

江在寒抬头,怀疑地看他,不确定符确是在玩笑还是认真。

“天地良心,”符确看懂他的眼神,竖起手发誓,“若有半句虚言,玩镜永远刷不出二技能!”

江在寒抿嘴不接话。

符确就继续说:“你做得够好了,不要因为一个极端教授和学生的例子怀疑否定自己。师生之间可能出现的矛盾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父母子女还不是一边揍一边哭、一级一级读下来?

其实学生都是成年人了,聪明点就该知道好歹。比如导师催着写论文,那期刊发出来学生自己也有好处啊。只要你的心意是真实的善意的,并且及时沟通——如果你不擅长沟通,可以请心理医生,定时为学生做交流疏导。不过心理医生是不是很贵啊……”

“保险报销的。”

江在寒轻声说。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江在寒眼神微动:“Orientation上讲过。”

“哦……我没认真听。”符确笑笑,“总之就这些了。自信一点江老师,你很棒!”

符确依旧握着他的手,说话间指腹在他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江在寒没有躲避,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符确用了点力,舍不得似的,然后放开江在寒的手,“好了我要做作业了。”

*

江在寒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手边放着从办公室拿回来的书。

书里夹着陈沉给他的信封。

符确做作业也不老实,嘴里念念有词读着数字,怕自己点错。江在寒等了等,到平常睡觉的时间,符确还没做完。他又等了等。

“眼睛要瞎了,”符确终于双手举高,伸了个无比长的懒腰,“累死朕了。”

“江老师还在忙?不是在等我吧?”

相同的页面停在那好一会了,不过符确看不懂。

江在寒点保存,屏幕跳出提示:

模型没有任何修改,确定要保存吗?

……

“那个……”江在寒干脆熄了屏幕,拿起书、翻开、取出信封,弄出很大声响。

壮胆似的。

“球队的参观票,”江在寒僵硬地伸出手,耳尖微红,视线却只盯着信封没看符确,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你要吗?”

符确用了毕生的耐力才没有笑出声。

江在寒太可爱了。

送礼物还凶巴巴的。

也不知道在凶什么。

符确故意问他:“送我啊?”

“嗯。”江在寒捏着信封,“我不看球。”

“噢,我还以为是特意送我呢,”符确到现在还不接,幽幽凝着江在寒,“原来是多余的。”

江在寒眉头皱了皱,抬眼看向他,认真说:“不是多余。”

符确挑眉。

“是送你。”

语气严肃得跟谈判似的。

天知道符确为了压他的嘴角有多努力。

他伸手一抓,连信封带江在寒的手一起握住了。

“要,当然要。”

江在寒迟钝地看看手又看看符确。符确神色自然,仿佛这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江在寒猛然想起他连球队名字都没说。

“是湖人队的。”他赶忙说,“你喜欢的吧?”

“喜欢,超级喜欢。”

符确拖着尾音说这句的时候盯着江在寒,也不着急松手拆礼物。

江在寒觉得这个情景和他想象中“大方送出礼物,对方欣然收下”不太一样,哪里怪怪的。

但,总算送出去了。

他清清嗓子:“喜欢就好,那我们睡觉吧。”

“……?”

符确站起来,另一手抽出江在寒手里的信封,在桌椅间跟江在寒挨得很近。

“为什么送我这个?”

江在寒想找个理性的理由,思来想去,说:“有很多事都很感谢你。”

符确对这个理由不是很满意。

他用鼓励江在寒继续说的目光看着江在寒:“没有了?”

“你送了我圣诞礼物。”

“然后呢?”

“还有新年‘烟火’。”

“嗯。只是礼尚往来?”

江在寒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唇移开视线。

符确那只手突然松开了一些,变成单纯地搭在江在寒手上。

“还有,”江在寒立即说,“希望你也开心。天天开心。”

他是个笨拙的小孩。

从符确那里体验到快乐,便一笔一画学下来,对符确做一样的事。

连词都没有改。

因为他觉得这样很好,很简单很真实。

这下符确满意了。

又握紧他的手,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地说:

“谢谢江老师。我很开心。”

两人上楼的时候,符确拆了信封,追着江在寒说:

“是二月十四诶!我生日!江老师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不知道。”江在寒不承认。

他查了教务系统才知道的,这不好,不能说。

“不知道?”符确笑得跟厉害了,紧追不舍,“那江老师是当情人节礼物给我的?”

江在寒快走两步,咚地关上门。

***

刚开学的这几周,两人都很忙。

符确立志奋发图强地把这学期能选的课都选上了,连江在寒都觉得吃力的程度。

“你打算一年读完毕业吗?”

江在寒捧着玻璃杯站在书房门口,里头是淡粉色的冰草莓奶。

这学期符确在书房待的时候比他还长,实在反常。

“是的江老师!”符确坚定表示。

他哥连南海项目都搞不定,他是时候回去做霸总了。

江在寒去宏远无非是想要工业界的经验,龙头公司会让他的简历跟漂亮。既然如此,他就让福南变成龙头。

杯壁的水珠湿了手心,江在寒把杯子握紧了些。

“着急毕业是为了去福南帮忙吗?”

“对,福南的腾飞需要我。”

符确在案例分析中挣扎,头发都快薅掉了。

江在寒对着他的侧影站了一会,喝掉了牛奶。

“明天晚上公司有聚餐,你不用来接我。”

“去哪聚餐?”符确从纸页中抬头,看向江在寒,“地址发我啊,我去接你。”

“徐徽言说项目收尾,请大家聚聚放松一下。”

“徐徽言什么时候来的?!”符确记得他去年年底回国了。

“前两周,张亚辞职过后。”

“我不太喜欢这种聚餐,”江在寒没提徐徽言过来的事,觉得不重要,现在看符确的眼神,莫名有些歉疚,仿佛自己隐瞒了什么大事,不由地解释道,“但是我下周会跟他提辞职,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交集,觉得……觉得去一下比较好。”

符确还能说什么。

他是不想让江在寒去。

但他没道理阻碍江在寒的社交,也不可能阻碍,难道把人锁起来关屋里。

江在寒这样跟他解释,符确又有些窃喜。

他在乎他。

“好吧。”

符确坐在带滚轮的椅子上往门口滑,滑到江在寒面前,伸手环住江在寒的腰。

“地址发给我,”他把脸埋在江在寒腹部,低头左右蹭两下,“我去接你。”

江在寒双手还握着玻璃杯,整个人一僵。

“你不用写作业吗?”

“接你更重要,”符确双臂紧了紧,“你吃快点啊,不然我会超级想你。”

江在寒失笑:“只是一顿饭的时间。”

符确含含糊糊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江在寒没听清,只觉得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喷在皮肤上,燎起些隐秘的情绪。

他一手推着符确的肩膀:“我要睡觉了。”

符确被推着靠到椅背,看着江在寒快步走向楼梯的背影,笑着说:“跑什么啊?”

沾着奶的玻璃杯还在江在寒手里。

***

宏远的聚会定在市中心的高档酒店。

张亚的离职手续还在走流程,作为项目的参与者也收到了邀请。

他早早就到了,靠着窗一边和同事闲聊,一边看着楼下的街。

“徐总最近对咱们分部挺上心的,”一个同事说,“以前来美国可没这么频繁。”

“我听财务部的人说,他这次临时定的机票,赶过来是因为R大的枪击事件。”

几人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张亚装傻道:“R大枪击跟徐总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谁在R大。”同事意味不明地说。

“是为了?”

“猜测,猜测而已。哟,说曹操曹操到。”

楼下,江在寒从黑色轿跑下车,另一侧的门也被司机拉开,出来的是徐徽言。

张亚静静看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

江在寒走进大门,高挑的水晶吊灯光彩璀璨,光晕倒映在深色的大理石地面,像夜空中的繁星。

他想到了跨年夜的观星台。

徐徽言见他难得露出点笑意,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在寒瞬间恢复了淡漠的模样。

他们被服务生领往三楼宴会厅。沿路墙壁贴了木雕花的装饰,繁琐细腻的暗纹折射廊顶的光,精致得让人怀疑自己不是在美国。

空气中弥漫复杂的香薰气味,像是浓重的檀香夹杂脂粉,江在寒觉得刺鼻,还不如符确身上干净清爽的皂香。

侍者托着银盘迎接每一位进门的客人,江在寒在纷杂的高脚杯里随手挑了一只。

“这是路易王妃的Brut Rosé,祝您享用愉快。”

原来是这个味道。

江在寒心想。

徐徽言简单讲了两句感谢的话,宴会便开始了。

江在寒去长台那边拿了点吃的,被人拉着问R大的枪击事件,又聊了点别的。有些无聊。

“师弟啊,喝一个?”

张亚也过来,拿着两杯同样的酒。

江在寒没接。

“别这样,我都辞职了,以后不会见面了。”

“R大的事我听说了,挺可惜的。咱们在Cronin手下能心理健康地毕业,也是不容易。”

“碰一个吧,最后一次了。”

江在寒看着他:“你为什么辞职?”

其实他有一些猜想,但没问过符确。

“不为什么,打算回国了。父母和妹妹都在国内,我一个人在外面也没混出个名堂,挺没劲的。回去算了,找个设计院,还能照顾他们。”

之前的酒杯被收走了,江在寒接过他手里的酒杯。

张亚仰头喝空了自己的,看着江在寒。

江在寒低头喝了一口。

味道跟之前不太一样,但他并没有多想。

张亚说话算话,又去找别人聊天,没再打扰他。

直到半小时后,江在寒打算跟徐徽言辞行,忽然眼前一晕。

他抓紧身旁的桌沿,稳住身体。

那晕眩感在片刻后减轻。

江在寒扫了眼宴会厅,没看见徐徽言。

算了,也不是一定要打招呼。

他往厅门的方向走了两步,晕眩的感觉再次袭来,这次更明显。

江在寒本能地伸手想扶东西,没抓到,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却被身旁的人扶住了。

张亚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师弟,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江在寒勉强维持着清醒,意识到不对劲,强撑着推开张亚。可是脚步踉跄,眼前的桌椅人影开始重影摇晃。

“你看你这酒量,喝醉了,我送你去那边缓会。”

张亚的语气带着点怪异的笑意。

江在寒努力推开他,却发现体力正在迅速流失。

周围的人在喧闹,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常。

张亚扶着他往厅外走,声音近在耳旁:

“那边有个休息室,你一定会喜欢。”

***

符确早早到了停车场,嫌闷,下了车,外套一罩靠着车门玩游戏。

临时组队的队友不给力,今天打得格外不顺。符确看看时间,又开了一局。

打到一半,手机震动,来电打断了游戏画面。

江在寒。

“喂~江老师~”符确拖着尾音试图卖个惨,“我在停车场又冷又饿……”

谁知电话那头传来极度压抑的喘息声。

“江老师!?”符确一个激灵差点摔了手机,“你还好吗?”

“符确……”声音很小,微弱中透着深重难抑的不安,但是是江在寒没错,“你能不能……”声音断续,“过来接我……”

“我就在楼下!”符确脑子嗡地一声,心脏狂跳。

那边没有什么嘈杂的声响,只有隐约的水声和浅促压抑的喘息。

“江老师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江在寒全身甚至连手指都渐渐失去力气。他靠着隔间冰冷的瓷砖墙面,却感觉不到凉意。他在燥热的昏沉中说了楼层。

他以为他说了。

其实只是张了张嘴,声音根本没能发出来。

符确得不到回应,拔腿冲向前台。

“麻烦查一下宏远的宴会在几楼。”

前台被他可怖的脸色和寒刀似的语气吓到,冷了疫苗,手忙脚乱翻找名单:

“在,在3楼宴会厅。”

符确直冲上去。

双开木门厚实沉重,被符确猛力一推,撞在墙壁发出轰然声响。

他抓了两个人询问:“江在寒呢?”

“江教授?刚刚还在…”对方茫然四顾,“刚才还跟张亚在讲话。”

符确头皮发麻。

又是张亚!

电话没人接。

江在寒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符确回忆着,有短暂的水声还模糊的电梯声。

他跑到离电梯最近的洗手间,每个隔间过了一遍,被骂了两声“变态找死”,但无暇理会。

*

另一侧,张亚也在找人。

“妈的。”

徐徽言已经被他骗去了休息室,江在寒却不见了。

明明已经意识模糊、站都站不住,怎么会跑掉?

为了讨好徐徽言投其所好,安排了这一出,这节骨眼儿,他竟然把江在寒搞丢了。

这小子喝了药还有力气跑!

操!

*

走廊上的值班经理见符确神色匆忙,上前询问。

“麻烦报警,我朋友不见了。调一下你们酒店的监控。”符确言简意赅,“监控室在哪?我找完这层立刻过去。”

符确严肃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凛冽的威严,经理被他森然一眼看得瞬间收起职业笑容,顿觉事态严重。

他跑遍了整层,没找到人。

工具间。

他骤然想到。

那里堆放清洁用具,也会有水池,离电梯近。

符确往回走。

工具间的门虚掩着,一个人背对着门,正蹲下身骂骂咧咧:

“真能藏啊!差点坏我好事!”

“徐总为了你千里迢迢跑来美国,你不得表示表示?”

张亚在符确之前找到了江在寒!

他蹲下去拉江在寒,被后者猛地一推。

“别挣扎了,听话水为什么叫听话水,你今天……啊操!”

话没讲完,被人从后头一脚踹翻,摔在一侧。

符确面色铁青,丝毫没留情。

张亚滚在地上嚎啕,肩胛骨怕是裂了。

“江老师,你怎么样……”

符确冲到江在寒身边,整颗心都揪紧了。

江在寒蜷缩墙角,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额发被汗打湿,贴着皮肤。他半睁着眼,连睫毛都沾着水汽。

“滚……”江在寒哑声呢喃,“别碰我……”

符确心痛地伸手,想扶他起来,可是江在寒应激一般躲着他的手,后脑撞在身后的墙壁,咚得一声。

“当心!”

符确顾不得许多,把人揽进怀里、手掌拢住他的头。

“是我,符确,没事了……没事……”

江在寒的挣扎无力至极,他急得呼吸凌乱,直到符确反复安抚,才慢慢安静下来。

“符确……”

“是我,是我,我来接你了……”

符确如果能腾出手,张亚此刻必然已经被他打成肉泥。但他管不了别的,江在寒出了汗,浑身都在抖,他不能在这耽误时间。

“没事了,别怕,我带你走。”

*

酒店的保安最先赶到。

很快这动静引来了宏远年会的人,还有徐徽言。

他们站在走廊上,与抱着江在寒的符确相对而立。

“怎么回事?”

徐徽言上前,刚要伸手,被符确挥臂挡开。

“怎么回事徐总最清楚。”

江在寒被符确用外套裹起来了,外套很大,足以阻隔一切觊觎的视线。

“调监控吧,江老师碰过的餐具水杯,有什么人的指纹,里头掺了什么下三滥的玩意,一查就清楚。”

徐徽言一听便明了。

睨了眼不远处缩在地上打滚的张亚。

“麻烦小符带在寒去医院,这里我来处理。”

“贼喊捉贼徐总玩得挺溜。”

符确哪里信任他。

转而向保安和酒店负责人简述了过程,“警察来了请告诉他们,直接联系我,联系方式楼下有登记。”

符确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每个人,最后停在徐徽言脸上。

“江老师要是有什么事,我弄死你。”

***

江在寒被放到副驾,室外冷风吹得他清醒了一些。

“符确,”符确给他系好安全带,江在寒抬手拉住他,“不要去医院。”

符确一直抱着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反应。

他知道江在寒为什么不要去医院。

“别怕,”符确心痛地安抚道,“这没什么,医生什么没见过。没事的。”

“不要,”江在寒急了,又喘起来,露在外面的肌肤都被潮红覆盖,“带我回家,很快就好了……”

符确知道不去医院也会好,可是谁知道张亚那孙子下了多少量,江在寒得受多少罪。

“江老师……”

“不去医院……”江在寒揪紧了他的衣袖不松手,急得胸口起伏,“求你……”

符确心口像要被撕裂了。

江在寒说“求”。

他怎么舍得江在寒这个样子。

“好,我们回家。”

符确把他的手握在掌心,用力攥紧,颤声说,

“我带你回家。”

第68章 第 68 章 他俩是亲父子。

江在寒瑟然缩在被褥下, 符确被他赶出了房间。

手上的动作生涩笨拙,既无章法又使不上力,在羞耻间咬破了唇。

血液的咸腥在口腔散开。

不该这样的。

他以为他获得了新的生活, 正常的,友好的。从前那些不堪和无助早就离他远去, 他早已成长得足够冷静和强大。

可是为什么还是陷入了这样的痛苦。

这比曾经那些大大小小的外伤更屈辱。

那些谩骂又重新回来折磨他, 将他往泥潭下拉拽。

帮帮我……

江在寒无措地想。

谁来帮帮我。

符确……

得不到排解和满足的欲望烧得他几乎崩溃。

不行。

不能让符确看到他这副模样。

江在寒将脸埋进枕间,急喘的哭腔闷在软枕中。

忽然, 一只大手穿过黑暗,握住了他滚烫的手腕, 带来一片舒爽的凉意。

江在寒猛地睁眼, 在惊慌中仰起头。

却被符确的手掌轻轻挡住了双眼。

极具磁性的声音抚过耳廓:

“我帮你。”

*

“不要, ”江在寒呼吸乱得不像话,所剩无几的理智逼他拒绝,“不要你做这种事。”

“听话。”

江在寒失去视觉, 那沉而柔的声音更让他沉溺。

江在寒摸索着去抓符确的衣襟。

他在颤抖中摇头,却说不出抗拒的话。

符确握着那白皙中透着红晕的手腕,把抓在他胸襟的手拿下来, 放在唇边轻轻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吻过去。

然后是指根,掌心,内腕——江在寒喷香水的地方。

他不停地出汗, 浑身湿透, 香水味早就没有了。但符确深深吸气, 闻到独特的清香。

那是江在寒的气味, 和香水无关。

江在寒被那轻柔吻得酥麻,浑身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被符确顺势揽进怀里。

江在寒像被潮水淹没的贝类, 悬浮在无际的水中飘荡。

他动动手指,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符确握着,带他去向未知之境。

江在寒失了壳,又软又敏感。

舌面的微小起伏都变得清晰。

“你喜欢吗?”

符确的声音蛊惑耳畔。

江在寒意识飘忽,一会沉入深海,一会被抛上云端。理智溃不成军,只剩下万分之一,逼着他机械地吐出半个字:“不……”

不行。

不能这样。

“不喜欢?”

符确声音低哑,像被激怒的兽类藏在喉间的低吼。

下一秒,江在寒仰颈,紧咬的牙关不由自主地松开。

他听见自己冲出齿间的口申口今。

他觉得羞耻。

又觉得痛快。

*

到最后江在寒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情动与缴械,究竟是因为药,还是因为符确。

他在彻底昏迷前松了手,垂落的动作像是轻轻揉了把符确的发。

符确抬起头看他,双眸亮晶晶的,像跨年那夜的星。

***

江在寒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浴室透出些许暖黄的光。

柔和的光线停在床脚,不再往前。

符确靠坐床边,见他醒了,眉头松动:“感觉怎么样?”

江在寒咽喉发涩,张了张口,被符确扶起半身,喂了点水。

“早上烧得厉害,”符确把杯子放回床头柜,就着扶他的姿势贴了贴他的额头,“好多了。”

江在寒往窗外看,被窗帘挡了视线。

“几点了?”

“下午五点。”符确给他垫了个厚靠枕,起身拉窗帘。

天色已经暗下来,深冬的傍晚,天黑得很快。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但江在寒脸上的红已经褪去,又回到冰凉苍白的状态。

头晕的感觉还在,江在寒神色恹恹闻到一股清爽的柑橘香,他转回头,看到符确在剥蜜柚。

大概怕他难堪,符确没提昨天的事,也没说什么安慰话。

只慢条斯理剥下一瓣,白色的筋膜一点点撕干净,递到江在寒唇边。

江在寒伸手去接。

“张嘴。”

符确讲话的语气不凶,更像是哄。

但江在寒能感觉到他的阴沉不快。

从醒来到现在,符确没笑过。

江在寒的手顿了一下,落回去,低头咬走那瓣蜜柚。

是江在寒喜欢的味道,甜的,但不全甜,带一点点微微的酸。

充盈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江在寒觉得清醒很多,不那么头晕了。

“符确。”江在寒没办法就这样安安静静、两个人都装无事发生,他看向符确,“昨天晚上……”

符确摘筋的动作停住,不动声色回视他。

“今天警察联系过我,”符确的声音冷静,“监控、酒杯那些实打实的证据都集齐了,需要你去录口供。我说你不舒服,晚点联系。等你感觉好一些,我们去警局。”

“好。”江在寒抿了抿唇。

符确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但江在寒太喜欢藏心思了,很难确定。

于是问道:“你会包庇张亚吗?”

“不会。”

“你会包庇徐徽言吗?”

江在寒记得昨晚在酒店,在符确怀里瞥见他睨视徐徽言时的眼神,利刃一般。在符确眼里,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是徐徽言。

“你误会了,”江在寒捏着指尖,“符确,这件事和徐徽言没有关系。”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符确反常地沉默着,缓缓站起来,床前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在寒的视线跟着他,仰起脸。

屋里暗得看不清符确的眼神。

可是他下颌绷紧了,露出锋利的线条。后牙用力咬着,连脖颈的青筋都显出来。

江在寒知道他很生气。

气到连话都不想讲。

他飞速思考怎么在不暴露他和徐徽言关系的前提下,说出让符确信服宽心的话。

“为什么?”符确突然出声,语气冰冷。

“因为徐徽言后面还有一场酒局,他不会……”

“我不是问这个。”符确打断他,“我问你为什么对他不一样。”

从石油峰会的时候,符确都隐隐察觉了。

江在寒对徐徽言不是平常对陌生人的态度。

甚至他对徐徽言那个助理都不像初次见面的态度。

“宏远是最大的能源公司,”江在寒面无表情地说,“会对我的职业发展很有帮助。”

符确没说话,目光灼灼落在江在寒脸上。

江在寒迎着那目光,心是虚的。

他不知道符确会不会相信这个说辞,但此刻符确神色难辨,和平常那个喜怒全摆在脸上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给我一年。”符确说。

“什么?”江在寒惊诧地睁大眼。

“给我一年时间,”符确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半年毕业,回福南,再半年,我能让福南成为最大。可以吗?”

江在寒胸口涩然。

像是被骤然扔来的重石压住,堵得死死的。

符确趴在书桌一边挠头一边在案例上圈圈划划,熬红眼还嘴硬、要做这个家最用功的人,深夜被喵蹭、一边撸猫一边怒喝妖妃误国……

一幕幕闪现脑海。

竟然是因为自己。

酸胀感从心口涌上来。

江在寒不知从何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直接告诉符确。

符确那么好,一定不会鄙夷轻视他。

可是……

符确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江在寒,我知道我说过,我不会过问你不愿意讲的事情。我反悔一次行不行?”

江在寒手指蓦地收紧。

“昨天的事,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接受范围。这二十个小时我……如果我提前到,如果我及时找到你……我根本不敢往下想。你知道我接到你电话听见你求救的声音是什么心情,看见你缩在那里神志不清怕到发抖是什么心情……你不能……”

符确突然哽咽,说不下去。

伪装的平静就这么被自己寥寥几句击碎了。

他觉得丢人。

别开视线。

临街的房子陆续亮起灯,门前枯败的枝桠被照出斑驳的影,与黑压压的天空相连。

符确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江在寒在下床。

但他不往那边看。他要让江在寒知道他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很凶,谁都哄不好。

江在寒走到符确面前,触碰了符确的手。

符确紧紧握拳,才能不失控。江在寒没有他手大,握不住他的拳头。

符确不为所动,可是呼吸变得粗重。

江在寒想了一会,抬手环住了符确的脖子。

“对不起,”他稍稍踮脚,上下抚着符确的后脑。

以前符确这样摸过他的头,他觉得很舒服。

“对不起,别生气。”

半晌,符确僵硬的肩膀松了些,握紧的拳头也放开了,摁到江在寒单薄的背部,用力回抱。

“你肯定是想搞死我,江老师,你太坏了。”

“嗯,我坏,你好。”

江在寒偏头,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符确凶不起来。

江在寒这个样子,他怎么凶。

再冷硬的百炼钢也只能化作绕指柔。

他只想抱着江在寒亲吻,让他一边泪水簌簌地抓他头发说不要,一边情不自禁。

符确低声叹了口气,闷闷地说:“你别拱火。”

趁人之危的罪名他担不了,所以从昨天到现在,还憋着呢。

江在寒脸一红,松开手。

“好饿。”他说。

“煮了番茄烩饭,”符确立即说,“我拿上来。”

“不用,我没那么柔弱,一起下去吧。”

***

“我咨询了律师,这种情况是没办法判罪徐徽言的。”

“为什么?这还不够明显,还要什么证据?”

符确在江在寒睡下之后,悄悄出门,给符咏打电话。

“不但要张亚承认徐徽言的指使,还要他拿出证据证明,否则无法判定是不是栽赃。”

符咏听说这件事,也很震惊。

他实在无法想象徐徽言会做到这个地步。

“你确定是徐徽言指使?那个张亚听起来就不是正派的人,保不准对江教授有什么心思。”

“百分之一万是徐徽言。我听见张亚说姓徐的听说枪击案、担心江在寒才来的美国。你没发现自从见过江在寒,徐徽言在美国分部的时间长得反常吗?”

“那倒是……但是这个拙劣的手法毫无计划可言,风险大回报小,不是徐徽言的行事作风啊。”符咏困惑,“太奇怪了……”

“明天先去警局摁死张亚,我再去酒店问问有什么线索。”

“好。不过,张亚摁不死,那个药不致命,也没有造成伤亡,江教授体检过后,如果没有精神损伤,张亚很快就会释放。”

符确刚要骂,听见符咏说:“不过案底是留下了,他在美国办不了身份找不到工作,铁定要回国的。业内我打过招呼,不会有人用他。确切地说,我今天准备发黑名单,发现徐徽言已经抢在我之前发了。”

符确冷笑一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吧就这些,我得出门了。”符咏这么说着,却没着急挂电话。

“哥,谢谢你。”符确知道他哥为南海项目焦头烂额,还要分心帮他办这些事。

这难得的感激符咏听着别扭,说:“谢屁。赶紧毕业回来帮我,混蛋玩意,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

按规定,江在寒和符确分开录的口供。

证据确凿,监控清晰,流程并没有走太久。

江在寒在警局大厅等符确,接到了徐徽言的电话。

“怎么样?”

“没事了。”

江在寒看向走廊,符确还没出来。

“那就好,下周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给你个公道,张亚就算出来,也不会……”

“徐总,”江在寒不想多讲,“我本来打算下周辞职的,辞职申请已经写好了,我会把日期改成今天,稍后发给你。”

“在寒……”

符确的背影出现在走廊那头,他和做记录的警员一起出来,有说有笑。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只要他愿意,可以跟所有人做朋友。

“抱歉徐总,”江在寒匆忙挂电话,“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他站起来,符确不经意偏头看见他,不聊了,小跑两步来到江在寒面前。

“等很久了?”

“没,刚出来。”江在寒把刚买的饮料递给他,“回家吗?”

“嗯……”符确回头看一眼,那个跟他聊天的警员还站着,像是等他。

“还有事吗?”江在寒问。

“还有几个字没签,”符确含糊其辞,“很快。”

所有证词都要签完字才能走,不过江在寒没多问,笑了一下,说:“那我先去开车。”

“好。”符确把钥匙给他,舍不得似的,“我马上就出来。”

*

审讯室,吊灯很低,发出刺眼的光。

张亚弓着背颓然坐在那,稍微一动,手铐就会碰到金属桌面,发出不容忽视的声响。

符确居高临下看着他,语调平缓,不疾不徐道:

“没看出来,你还挺义气,徐徽言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包庇他?把他供出来不好吗,你一个打下手的,判不了几年。”

张亚忽然笑了,笑得很怪异。

他抬起头,盯着符确,说:“傻逼。”

符确神色不变。连一丝被冒犯的情绪都没有,幽幽说:“噢,你吗?”

不料张亚的笑意僵了一瞬,没有回骂,那怪笑变了样,像是自嘲又像是苦笑:“我tm就是一傻逼。”

“现在知道还不晚,”符确双手插兜,不为所动,冷声说,“维护徐徽言,你以为他会感恩?你的名字已经上了黑名单,猜猜谁干的?”

张亚没接话,垂头盯着桌面。

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他被拷住的双手。

“维护?”张亚回天乏术,破罐子破摔地摇摇头,良久,重新抬起头与符确对视,竟露出同情的神色,“你也不知道是吧?”

符确眉头轻皱,幅度很小,语气依旧冷静:“知道什么?”

“我那个师弟,嘴是真严啊,妈的,”张亚狠狠朝地上淬了一口,语气疲惫而绝望,“徐徽言昨晚上就来过了。”

符确紧盯着他,莫名地觉出异样。

张亚嗓子哑了,笑的时候发出破锣似的声音。

“你猜他为什么对江在寒不一般。”

审讯室内安静得只剩吊灯的电流声。

符确耐心地等着,听见张亚连骂几声,最后咬牙丧气地说:

“他俩是亲父子。”

第69章 第 69 章 江先生已经醒了,但是他……

符确是去问徐徽言的事。

江在寒猜到了。

他们昨天没再谈论, 不代表符确没再想。

这事跟徐徽言没关系,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但不问他不会死心。

江在寒觉得歉疚,他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

访客停车场离警局有一段距离, 江在寒没穿大衣,走到半路被春寒的冷风吹得缩了缩肩, 快走了两步。

手机振动, 收到航班的确认信息。

去加州的机票。

日期是符确生日。

江在寒原本没打算去。

生日礼物送出去就行,难道还要包售后?

符确软磨硬泡撒娇卖萌非得让他包售后。

昨天早上, 符确送他上班——

“我一个人去多孤单啊,江老师你忍心?那可是我生日。”

“我不会打球。”江在寒想想觉得有理, 提议说, “问问周明远呢?”

他记得他们两个经常去体育馆。

“找他干吗?!”前边修路, 符确跟着指示拐到辅路,不可置信道,“江老师, 这不是我的生日礼物吗?你不陪我过生日我要着礼物何用。”

江在寒无奈地笑笑:“是生日礼物。你跟懂球的朋友去不好吗?”

“我懂了,你嫌过生日这种事浪费你江教授宝贵的科研时间。”

小黄车从一片住宅区穿过,两边人家的草坪已经发出嫩芽, 青绿绿的,很好看。

“我懂了,江老师觉得我不配。”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在寒依然无法分辨符确的茶言茶语, 认真说。

“那你祝我生日快乐。”

“还没到。”

“所以啊, 你得陪我一起去, 然后在当天、当面祝我生日快乐。否则我就会伤心一整年。”

江在寒低头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 符确掌心摊开,等着他。

江在寒想起符确从前说,道歉要当面才有诚意。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哎。

江在寒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掌心, 说:“我考虑一下。”

符确就势抓住了,很容易满足:“好好,考虑一下。天哪,不敢想象,如果日理万机的江教授陪我去加州见偶像,我该有多幸福!”

“见偶像是重点。”江在寒浅笑着转开头,扶额看窗外的蓝紫野花。

“见偶像固然激动,”符确笑得有些狡猾,“跟喜欢的人一起过才最重要。”

江在寒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表达,微微屏住呼吸,被符确抓着的手不自觉地攥了下。

符确嘴角扬到耳根了,找了个车位停下:“江老师我太喜欢你了,你全世界最好!”

得寸进尺。

江在寒想把手抽回来:“你好好开车。”

符确单手把着方向盘熟练地倒车停进车位:“别人都说单手开越野的男人最帅,江老师不觉得吗?”

自恋。

江在寒不理他,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好吧,”符确不要脸地往他肩头一靠,脑袋动了动,“赚钱的男人最帅。江老师加油赚钱噢。”

神经。

于是,江在寒还是定了机票。正好是周末,不会耽误课程。

机票还挺紧张,江在寒订的时候被放在了waiting list,知道刚刚才收到确认。

等符确过来告诉他,江在寒心想,这家伙可能又要螺旋摇尾露出得逞的笑。

江在寒这么想着,眼角也不由地勾起些笑意。

*

他在Rubicon旁边站定,扭头看了眼警局的大门方向。

距离有点远,中间还有条双向的人行街道,但他还是一眼望见了符确。

真高。

门口那几个白人警察已经够魁梧的,符确比他们还高出大半个头。

头发长得很快,半丸子头已经变成完整的丸子。符确发质偏硬,江在寒想起昨夜抓在指间的触觉,仿佛又听见——

你不喜欢吗?

你明明很喜欢。

时而凶狠时而蛊惑。

符确也看见了他,江在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远远挥了挥手,朝江在寒的方向跑过来。

*

“江、在、寒!”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沙哑的嘶吼。

那个声音……

江在寒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下意识转身的一刻,四肢百骸像是冻僵,本能的恐惧冲破封印般从深处骤然笼罩了他。

那个声音,来自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徐劲松。

江在寒转过身的同时,徐劲松已冲至近前。

那人还是满脸横肉,面目可憎。

和记忆中一样。

“你……”

江在寒看见这张脸全身痉挛似的僵直了,窒息般的反胃感直窜上来。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和反应能力,而本能却先他一步,操控着他的身体想要回头往后看。

那是符确的方向。

徐劲松从看到江在寒和徐徽言合照的一刻开始积攒的怒气,因为人在异国、受限于签证和航班、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发泄的怨恨,通通直白地映在满是血丝的双眼中。

他不敢直接质问徐徽言,在等签证的期间偷偷关注徐徽言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个人频繁出差美国分部,新年才多久,居然又来!

江在寒僵在那里,想躲想跑。

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告诉他,跑或者躲都会换来更重的惩罚。

手肘很痛。

眼尾的伤疤也很痛。

他甚至感觉到温热血液的流出。

这一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初中生。

可是……

他已经长大了啊。

他在遥远的国度学习、工作、生活,他有了朋友,有了……在意的人。

符确。

符确还在后面!

江在寒陡然一个激灵。

符确不可以见到徐劲松!

“有什么事我们……”

江在寒很急地说,可话没讲完,却见徐劲松攒足了劲,猛然抬脚,冲着他的心口猛踹过来。

徐劲松根本不是会好好讲话的人。

从来都不是。

江在寒来不及反应,迎面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脚。

他整个人向后,几乎飞出去。

后背狠狠撞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

“江在寒!”

符确的声音那么焦急,惊怒交加像野兽的嘶吼。

他一定在跑。

别过来。

江在寒上腹剧痛,五脏六腑像是落入翻腾的沸水中。

符确的声音被近前的咒骂盖过。

熟悉的骂声冲破双耳的轰鸣,扎进脑仁。

“贱种!”

“我x你妈!不要脸的贱货生出下贱的杂种!还想着找爸爸呢?!”

“别以为跑到国外我就治不了你!操!你们拉我干什么!该打的是他!”

“当初老子就该连你一起做掉!”

江在寒视线忽明忽暗。

他在行人的惊呼和徐劲松的辱骂中听到了雨声。

***

江在寒蜷缩身体,冷汗如雨。

徐劲松还在骂,咆哮声粗//暴而刺耳。

两三个路人合力拉住他,摁跪在地上。

近处的警察跑过来。

江在寒这边人群围拢,询问他的伤势。

徐劲松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接近两百斤的体重,带着速度冲过来,那一脚直直踹在江在寒上腹,力道之大,任谁也受不了,何况毫无防备、身形瘦削的江在寒。

他在胃腹的灼痛中睁眼,双眼却模糊一片,像是隔着雾气。

汗水顺着额角淌进眼中,刺得他眼中酸疼,火烧一般。

江在寒仿佛回到了初阳外边那个昏暗阴冷的小巷,脑中暴雨倾盆。

“江在寒!”

模糊的意识飘散游离。

“江在寒!在寒!”

“你怎么样!”

周遭的冰冷仿佛被什么驱散了些。

江在寒感受到一丝暖意。

“救护车马上就到,马上!江在寒,听得见我说话吗?没事没事,医生来了,我已经看见救护车了,别怕……听得见吗?”

听得见。

好吵。

符确真吵。

意识稍稍回归,江在寒喉间腥甜,咬着下唇再次试图睁眼。

符确正抱着他,那暖意来自符确。

符确要知道了。

江在寒绝望地想。

“我……”

江在寒才一张口,喉间那口血含不住,猝不及防呛出来。

呛得他猛烈咳嗽。

符确整个人都懵了,手脚连着头皮都发麻。

“江,江老师,救护车过来了,你,你别怕,很快!医生……”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什么。

他把江在寒环在怀里,笨手笨脚给人擦下巴。

那血迹被抹开,衬得江在寒面色青白。

他感觉江在寒紧绷蜷起的身体正在慢慢发软。

那紧捂着腹部的手逐渐松开,向下滑,垂落身侧。

他把人抱紧些,又不敢太紧,看着路口,又看看怀里,哑声喊:

“救护车呢!”

***

符确听完张亚的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一直以为江在寒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生父是谁。他以为他的生父只是个把人搞怀孕、不想负责的渣男。

竟然是徐徽言?!

他脑子一团乱。

徐徽言是有老婆,只是妻子早逝……说起早逝,江在寒出生那会,可能还没逝?

符确一直觉得江在寒性格里的过分自谦、在某些方面几乎到了自卑的程度,跟他的自身条件非常不匹配。

难道原因在这里?

那他跟徐徽言见了、聊了、共事了,却不相认是什么意思?

符确盯着一团浆糊呆愣愣走出警局,远远看见江在寒。江在寒穿着橄榄色薄款羊绒衫,和背后那片常青的松林相得益彰。

他朝江在寒挥手。

默默告诫自己:尊重江在寒,他不说就不要问。

谁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见着后面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冲江在寒过去。

他不该耽搁的!

符确懊恼地想。

他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弓身垂首,十指插进发间。

他就不该让江在寒先去开车!

徐劲松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符确后知后觉,他是见过徐劲松的,有几回在宴会上。

他刚才一心扑在江在寒身上,这下骤然想起徐劲松骂骂咧咧的话。

符确猛然想到,江在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照他们的关系和徐劲松的脾气,很可能……

等候区有四排靠椅,符确反复坐下去又站起来,盯着手术室的红灯,觉得刺眼。

他最近与江在寒朝夕相处,膨胀了,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了。

爱吃草莓味的零食饮料,不爱吃葱蒜以及长相类似的食物;

不撒谎,但不想说真话的时候故意回避,觉得这样就不算撒谎;

对他一分好,他就不多不少客客气气还一分。

关键时刻才发觉自己对江在寒一无所知。

*

砰——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符确回神,两步冲到门前。

江在寒被推出来,双眼紧闭着,像睡得很沉。

可是眉心皱得那么深,怕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推车很快过去,符确只匆匆看到一眼,心跟着揪起来。

“外创胃出血,脾脏轻度破裂,出血暂时止住了,还需留院观察。”

“先生,麻烦过来核对一下信息。”符确被叫到前台,“请问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患者有保险吗?”

“我是……我是他朋友,室友。他是R大的老师,有保险的。”

“好的。”前台看了他一眼,在系统中查找记录:“我们已经查到患者信息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符确:“Que Fu”。

“好的,你不需要留在这里,先生,有事的话可以离开。我们会联系患者的紧急联系人。再次感谢你及时送他过来。”

“请问,”符确视线追着推车的方向。“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抱歉,我们暂时不能让你进去。探访的话,麻烦做下登记。”前台收回手中的资料,“患者还在昏迷,等他清醒了同意探访,你才可以进病房了。”

“我现在能不能去看一眼?”符确心急如焚,“我不会打扰他,我很担心他。”

“抱歉,这不符合医院规定,麻烦去那边等待。”一旁的医生安慰说,“没有生命危险,不用担心。患者应该很快就会醒转。你可以等会再来。”

“我等他。”

二十分钟漫长无比。

符确几乎每隔一会就去前台问一次。

“还没有醒,先生,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请您放心。”

西裔大姐很耐心,不厌其烦地回答。

“我们是室友,”符确请求道,“真的不能让我进去照顾他吗?”

“我很抱歉。”大姐耸肩,表示不行。

终于,另一名护士从病房区走过来,跟前台说了写什么。前台看了一眼符确,又低头记下什么。

符确隐有所感,跑过去:“醒了吗?我可以去看他吗?”

“江先生已经醒了,”前台稍作抱歉地看着他,“但是他不同意任何人探访。”

第70章 第 70 章 符确,你搬回宿舍吧。……

“抱歉, 江先生不同意您的探访。我们没办法让您进去。”

“能再问问吗?”符确急得打转,“我叫符确,我们,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不会不同意的。”

“很抱歉, 江先生讲得很清楚, 不希望任何人探访。而且,江先生需要休息, 他刚经历手术,明天还会有警察过来做笔录, ”前台大姐态度和善地劝导, “您也不希望耽误他休息, 对吧?”

符确没想耽误江在寒休息。

他只是想看一眼。

最后见江在寒,还是他吐血休克、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当时江在寒脸色煞白,痛得蜷缩一团。那口血呕出来, 沾满了下半张脸。垂下去的手腕那么细,被符确握住的时候,一点温度都没有。

符确低头, 衬衫前襟还残留几片红色,像甩出的朱墨。

那是江在寒的血。

“我在病房外头看一眼,行吗?”

“抱歉。很晚了, 不如您明天再过来, 或许江先生恢复一晚, 明天会接受访客?”

符确看向窗外, 他一直没注意,这才察觉天已经黑黢黢。医院大厅的灯光冷冷铺在地面,拉出一道焦急的虚影。

符确闭目吸了口气, 转过身。

快凌晨了。

就算平时,江在寒也该休息了。

***

警察局不休息。

符确过去的时候,两个值班警察正为着徐劲松的事焦头烂额。

“偷渡的吧?”瘦高的黑人警察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嚼着口香糖,“一句英文听不懂跑来打人?!这小子真他妈疯了。”

棕红头发的白人盯着显示屏:“不是啊,你看,合法入境,有旅游签。”

“今天才入境就跑来警局门口犯事?不会是这里,”黑人警察指着额头,“有问题吧?”

符确认得那个白人,白天见过,聊得挺好,那人还让他见了张亚。

警局没有医院严格,警察们交流起来随意很多。符确拎着两大包甜甜圈和柠檬水进去,没聊两句就被值班室里里外外的几个警察称兄道弟。

流程还是要走,符确被询问了一遍白天发生的情况,作为目击者之一录下证词,很快结束。

红头发警察体贴地说:“行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这交给我们。谢谢你的甜甜圈。”

“没事,客气啥。”符确应着,“方便问问吗,今天闹事那个怎么样了?问出什么了吗?我朋友还在医院躺着呢。”

红头发一听就头疼,抓着救星似的问:“你会讲中文吧?我们正商量先找翻译还是先找医生给他看看脑子。”

“我会,我认识他。”符确往值班室外头看一眼,“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谢谢!”红头发抓起手边的超大杯全糖柠檬水,笑得像彼得潘似的,“来。”

*

徐劲松认识符家兄弟,见到符确还挺意外。

“我爸托你来的?还是外公啊?”徐劲松只当符确是来帮忙的,还亲切寒暄两句,“你跟那俩傻逼警察说说,他们抓错人了。我打的是人人喊打的小野种,怎么反倒抓我呢?”

符确也是没想到,一天进两次警局。

见的人一个比一个傻逼。

他站着,徐劲松坐着,两人隔着一张简易的金属桌子。

符确垂着眼,面色阴沉。

他不说话,徐劲松以为他还没搞清情况,手一摊示意他看自己的手铐,说:

“你在R大学习呢吧?我白天揍了个人,你们学校教授。不怕你笑话,那是我爸在外头跟人搞出来的私生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那种人怎么能当教授呢?这不败坏你们学校名声嘛!我,就是看不惯,过来揭露他的真面目!你跟你们学校说说,招人之前都不做背调吗?”

符确背着光,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动不动盯着徐劲松。

徐劲松被椅子束缚,只能仰着头看他。

符确的影子黑压压投在桌面,连着徐劲松一起罩进去。

“他是你弟弟啊?”符确突然开口,语气听不出起伏。

“呸,去他妈的弟弟,他也配?”徐劲松被戳到痛处,激动起来,“老头从前不认他,以后也不会认他!”

“噢?”符确不紧不慢地问,“你们以前就认识?”

“认识,从小打到大。贱种,天天打都不老实。”徐劲松咬牙切齿,“没想到跑到国外还能翻出花来,跟他那个贱人老娘一个德性。早就该弄死他。”

裤兜里的手捏成拳,发出骨节活动的声响。符确呼吸加重,但警察就在门口,他不能做什么。

“他在国外也不是一天两天,你为什么突然过来?”

“他老老实实做人,我犯得着大老远过来?老头最近也是昏了头了,被他勾搭得家都不回。婊子养的,想跟我争宏远,我还能让他骑到我头上?!”

符确火气直冲脑门,太阳穴直跳。

忍了又忍,说:“你说你爸早就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没有认?那现在又担心什么?”

“我外公在,老头哪有那个胆子。”徐劲松脑子不那么灵光,但符确这一番问来问去,听着也不像是来帮他,反问道,“你来捞我问这些废话干吗?我爸怎么跟你讲的?问问门口那俩傻逼,要多少钱,赶紧。”

符确冷笑,稍稍俯身靠近,沉声说:“谁说我来捞你?我是来揍你的。”

徐劲松一愣。

“不过,”符确起身,盯着惶然发愣的徐劲松,幽然补了句,“江老师不喜欢我打架。”

他转身离开,留徐劲松在后面惊诧地破口大骂。

经过那俩警察时,他们问了句“那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符确说:“他骂你们傻逼。”

***

“你这一天下来,够刺激的。”符咏得知江在寒和徐徽言的关系,也是一惊,“江教授现在怎么样啊?”

“医生说血止住了,没有生病危险。”符确哪里睡得着,从警局回去洗了个澡就开始熬粥,“他做完手术就休息了,我还没见到他。”

“明天去医院替我问声好。无妄之灾,真是,你好好照顾我弟媳。”

“还用你说。”

“怪不得徐徽言一直往国外拓展项目,南海项目不肯参与,恐怕准备一步步把资金转出去,脱离马老爷子的掌控。”符咏思索着徐劲松的行为,“那位大少爷也是急了,本来自己是不是废物都不要紧,家业迟早是他这个独子的。现在好了,徐徽言跟江教授走近了,他能不慌?”

“慌他跑出来打人,这智商。”符确犹豫要不要放姜丝,江在寒喜欢一点点辛辣味,但他现在胃不好,“江老师只要不松口,徐劲松这牢饭吃定了。”

“嗯……”符咏犹豫了一下。

符确搅动锅里的米粥:“什么意思?”

“徐家处理这种事还挺有经验的,毕竟这位少爷从小到大没少惹事。”

“有经验也不能颠倒黑白吧,警局门口动手,人证一堆。”

“倒也是。”符咏沉默一会,问道,“徐徽言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肯定要插手的,你确定江教授不会松口?”

符确手里的汤勺顿了一下,半晌没出声。

砂锅里的水开了,汩汩冒泡。

符确把火调小。

他不确定。

关于江在寒,他什么都不确定。

***

那锅小米粥和两碟清淡小菜没送出去。

江在寒还是拒绝探访。

前台换了个人,中年男人严格遵守规定,连江在寒的情况都不肯透露。

“抱歉,按照规定,没有本人准许,我们并不能向你告知江先生的情况。”

符确争了半天,对方也没松口。还是一个经过的小护士记得符确,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说:“你别争了,Robby很死板的。江先生早上要做很多项检查,我只能告诉你出血点暂时没有异常。你快走吧。”

“谢谢。”符确望着里头的走廊,不肯走,“我再等一会。”

等一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江在寒一直没接电话不回消息。

不回就不回,符确还在不停地发。

——江老师,早上好啊。昨天睡得好吗?感觉好点了吗?

——我带了超级美味的小米粥,还有你最爱的凉拌莴笋丝噢。

——【图片】

——江老师,你在做检查吗?看到短信回一下吧【拜托】

——我还在大厅,让我进去看看你吧,好吗?就看一眼。

符确从早上等到中午。

手里的粥已经不够热了。

他跑回家把旧菜吃了,做了新鲜的。

喵对这个烦躁气恼、把锅碗瓢盆弄得乒乓作响的人不是很满意,嗷嗷叫了两声,转了个方向背对符确,开始舔爪子洗脸。

符确瞟了它一眼,忽然福至心灵。

他拉开橱柜,喵爪子停在脸侧,耳朵竖起。

符确拿出罐头,喵咚地跳下沙发,飞奔至符确腿边。

符确没着急开罐头,悄悄拿起手机。

喵很着急,副铲屎官今天为何动作如此缓慢,它抬起两只前爪站起来,仰着圆脸,用碧蓝的圆圆眼睛望着符确。

符确不为所动,静静等着。

喵只好伸出一只爪爪,虚空扒拉两下,尾音上扬地发出标准的夹子音——哇啊。

很好!

符确停掉视频录制,发给江在寒。

——喵~大胆铲屎官,为何彻夜未归?本喵很想你……喂的罐头。速回!喵~

等了五分钟。

——喵~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猫了?我们谈谈。速回!否则别怪本喵去外面勾搭野主人!喵~

又等了五分钟。

——喵~本喵就在门口,江文沛,你有本事开门呐!

符确等了一会,不报希望地收拾好保温桶准备出门,手机响了。

江在寒。

“喂江老师!”符确秒接,激动得要哭。

短暂的沉默之后,听见江在寒低而哑的声音:

“符确,你搬回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