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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婚约的 椰木耶 23242 字 22天前

第61章 第 61 章 被一件尚带余温的羊绒大……

江在寒今天有个报告, 包括徐徽言在内的高层领导都会参与的那种。

临开场十分钟,存在公司内网网盘的ppt被人误删了。本地文件夹有备份,但他早晨过来的时候, 被人碰翻了桌上的水杯,笔记本拿去IT部门检修, 还没回来。

总之, 就是点儿背。

其实报告内容江在寒无稿也能复述出来,只是没有图标辅助, 非专业的听众会很吃力了——比如那些管理层的领导。

江在寒跟VP商量要不要推迟俩小时,他临时赶一份ppt。VP说美国这边没问题, 只是国内的三位与会者不方便, 他们那里已经接近午夜。而徐徽言就在国内。

张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说他有备份。

“我习惯把文件打印出来学习,纸笔让我静心。”

张亚面对副VP态度谦卑,也不刻意邀功, 只淡淡带过。

“在寒不用着急,我刚扫描了一份高清,发到你邮箱了。可能不是最新的版本, 我是前几天放假没事,打出来学习的。”

VP赞许地看他:“名校高材生的学习习惯就是好。太感谢你了,张。”

“别客气, 我跟在寒也是老相识了, 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报告自然是顺利进行了。

江在寒之后忙着换电脑安装各个软件, 又要解决施工现场发过来的问题, 张亚一直没机会找他。

直到下班。

张亚追着江在寒进电梯,笑说:“师弟啊,报告很精彩, 我看徐总听得认真,他是真赏识你啊。”

“谢谢。”江在寒简洁地说。

张亚对他依旧冷冰冰的态度不是很满意,说:“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今天参会的都是高层,搞砸了你以后怎么在公司混。你就这态度?”

“你要什么?”江在寒直截了当地问。

“这臭脾气……在学校也就算了,进公司也这样,你知道公司多少人背地里说你?专家组那些元老没少给你小鞋穿吧?”

江在寒不理会,直直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

张亚就不明白,从认识到现在,江在寒从来不肯正眼瞧他。

从前是他犯浑,但现在他屡屡示好,江在寒还是不肯搭理他。

“你不会以为误删文件的是我吧?”

“不会。”

江在寒不做无凭无据的猜测。

“那就行,”电梯到达一楼,张亚看他走出去,摁住开门键,“才一楼……诶?你不去车库?”

江在寒不回答,张亚知道他的意思:

去哪跟他无关。

“不是,咱俩一定要这样吗?”张亚紧追几步,伸手阻拦快步走向大门的江在寒,“都是同事了,从前那点不愉快难道要记到死?咱们都是新人,互相扶持日子才好过。”

江在寒侧身躲过他的手,面无表情声音冰冷:“你要什么?”

“把我弄进专家组。”

张亚放弃了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待江在寒这种大冰碴子,直接点拉倒。

设计部的工程师跟着项目走,项目多就招人,项目少就裁人,很不稳定。能源行业起起伏伏,他们也跟着提心吊胆。而且200多号人做着差不多水平的设计,没有人脉很难脱颖而出。

张亚不甘心。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江在寒说。

“你是徐总亲自聘请的顾问,跟他稍微提提我,混个耳熟总可以吧?都是在Cronin手下熬过的人,我的能力你知道,不差的。”

自动门打开又合上,张亚嫌江在寒走路太快,下意识又要伸手去拉,却被一直大手猛地钳住肩膀,那从天而降的恐怖力道将他甩得差点砸在玻璃门上,发出砰得重响。

“符确!”

江在寒在符确继续靠近张亚的途中,将人拉住——

他拉不住,只好用身体挡。

像是抱。

“别乱来,符确,”江在寒与他正面相对,拦胸抱着往后推,轻声说,“别乱来。”

里里外外都是监控。

“我不乱来。”

江在寒抗拒冲突,符确不想他为难。

他脸色铁青,站定不动。垂目睨着抓着右肩艰难爬起来的张亚。

“他为什么在这?”

江在寒侧眸瞧见符确颈侧暴起的青筋,身体相贴,能清晰感受到符确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像蓄势待发的兽类。

“他在这里工作。”江在寒声音很轻,“碰巧遇到。”

“你他妈有病吧?”张亚看身量也知道自己不是符确的对手,但江在寒能制止他,于是站在几步远的距离破口大骂,“保安呢!真是操了!”

“我劝你不要叫保安。”江在寒松开手转身,但手臂向后拦着符确,对张亚说,“叫也是你先对我动的手。”

“上次是不是你?!”

张亚刚才就觉得眼熟,猛然想起来,上回跳出来维护江在寒的傻大个也是这张脸。

他反倒不嚷嚷了。

视线越过江在寒,挑衅地盯着符确,说:

“你刚才问什么?我为什么在这?这得问我的好师弟、你的江老师啊。说到底还是得感谢你。”

江在寒脸色刷地褪得苍白,低喝道:“张亚。”

符确低头看向江在寒,对着他的背影:“江老师,他什么意思?”

楼里的保安正往外走。

江在寒视线在保安和张亚之间走了个来回,语速很快:“你提的事情我帮你问。”

继而转身,拉着符确要走:“回去说。”

张亚琢磨出别样的意味,觉得不可思议,又非常有趣,邪笑着打量他们两个。

保安询问张亚需不需要帮助,被张亚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也不想闹大,刚入职,要是因为和同事不和——况且是江在寒这个总裁请来的人——被公司辞退,下家不好找,工作签证也很难办。

张亚看着保安进去,转过头:“看不出来,我们高冷孤傲的江教授居然跟学生搞在一起,啧,这位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得江教授青眼,失敬失敬。”

“你不要乱说。”

江在寒之前对张亚顶多是不耐烦想快点摆脱的态度,此刻突然脸色一沉,目光冷冽紧盯张亚。

他不在乎他说自己,但说符确不行。

张亚没见过江在寒这样的神色,莫名一惊,直觉告诉他再纠缠下去,江在寒不会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

张亚捂着肩,怀疑脱臼了。

“符确,是吧?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张亚和两人擦肩而过,跟江在寒为友比为敌更划算,但他没想让符确好过:

“你刚才问我什么意思?自信点,就是你想的那样。”

***

江在寒当时骗他说用酒驾威胁,张亚没再追究。根本就不是。符确早该想到这人没那么好打发。

原来是承诺了宏远的职位。

符确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开车。

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甚至没细想江在寒是怎么在那个时候跟张亚承诺宏远的机会。

符确从来没有这么沉默的开车过,江在寒偏转视线,见他暗暗咬着牙、下颌绷出的线条异常凌厉。

“符确,你靠边停一下,”江在寒主动伸手,拍拍他的手臂,“我有话想跟你说。”

符确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找了个路边商店的停车位停下。

“张亚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符确还抓着方向盘,力道不减。江在寒的手搭在他的小臂,轻轻握了握。

“为什么啊江老师,我打了人我自己承担后果,你为什么答应他这样那样的条件。那种人根本不知足的,他会赖着你勒索威胁血吸虫一样,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一想到你在跟这个人共事,还是因为我,我就……我真是……我气死了!”

符确没有生闷气的功能,江在寒一提,他就一股脑都说出来。

“我跟他不在一个部门也不在一个项目,”江在寒理智地开解道,“几乎碰不到。今天是意外。真的。”

“你骗我。你之前骗我,现在还骗我。”符确又急又气,“他刚才是不是在跟你提要求?你为什么拦我?我惹的麻烦我能解决。”

“怎么解决?打他一顿然后一起进警局?”

“不行吗?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怂包,就是要强硬到底。像你那样一再忍让,他根本不会感激,只会得寸进尺。”

江在寒松开手,慢慢收回来:

“你认为两败俱伤是更好的选择?几句难听的话而已,没必要搭理他,更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而已?那是人话吗!畜牲都说不出那种话!”

符确双手捏紧成拳,砸在方向盘上,连带着喇叭一声鸣响。

“他那么说你……怎么能忍……”符确喉间酸涩,声音像是被石头压住,闷声喘了两大口气,“我怎么能忍……”

“没什么的。”江在寒抽手坐正之后就不再看符确的方向,他看着宠物商店开开合合的玻璃门,喃喃说,“这没什么,我不在乎。”

符确转过头,“又骗我。你刚才明明也生气了。”

生气了吗?

江在寒回想,自己对张亚不屑理会、尽量避开的态度。

刚才,只是在张亚的恶语污言波及到符确,他才生气的。

江在寒张了张口,又闭上。

没必要解释。

符确见他不肯理他,解了安全带倾身向江在寒,急切地问:“江老师,你有委屈有难处为什么从来不肯跟我讲?”

江在寒没有躲避,转头与符确对视。

他有些茫然。

说真的,谈不上委屈,也算不上难处。他能处理。那为什么要跟符确讲?

没什么可讲的。

符确在江在寒的沉默中顿感挫败,眉宇间意气不在,连声音都有些颤:

“江老师,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无能、不值得倚靠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鲁莽冲动不计后果的拖累?”

“符确,你呢?”江在寒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软弱无能胆小怕事的懦夫?”

“我不是这个意思!”符确激动起来,“你明明知道……”

“符确,”江在寒打断他,“我们都冷静一会,好吗?”

再谈下去只会变成无意义的争吵。

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口不择言地互相伤害。

他不想这样。

江在寒推门下车。

深冬寒风凛冽,迎面吹来,刺得脸颊生疼。

江在寒低头走在风里,下巴收进高领毛衣的领口。

依旧很冷。

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人。

性格,成长环境,处事风格,都截然相反。

怎么可能互相理解?

又凭什么要互相理解?

外套落在后座,巷道的穿堂风陡然吹过,江在寒脚步一歪。

他下意识伸手,想扶住什么,却忽地被一件尚带余温的羊绒大衣一把裹紧。

第62章 第 62 章 他不是早就知道并且喜欢……

那温度透过衣料触及皮肤, 像无声的求和。

“去哪里啊?”

符确的声音低沉。

他替江在寒拉紧衣襟。

衣服宽大,裹着江在寒如同密不透风的厚实斗篷。

冷风被阻隔在外,江在寒抬眸, 对上符确的目光。

符确眼神复杂,方才那点焦躁被更重的情绪强压下去。

像是熄灭了, 又似乎一触即发。

“不是说回家吗?”符确低语。

江在寒在他哑涩的音色中听出一丝委屈。

江在寒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回家吧。”

其实没多远了。

江在寒觉得自己走回去也可以。

他下车的时候这样打算, 但符确追出来,一手压着衣襟, 一手用力环着他的肩,把他往车子那边带。

一路无言。

因为耽搁了一些时间, 回去做饭太晚了。符确问江在寒想吃什么, 江在寒说都可以。

符确把车停在了江在寒喜欢的那家快餐店。

“我去买。”符确按住江在寒解安全带的手, “冷,别下来了。”说完快速下了车。

江在寒就没动。

符确知道他平常点什么,不会买错。

喵也察觉气氛不对。吃饭时连那个闹腾的话痨都没讲话, 家里安静地像是时光倒流到几个月前——

只有江在寒和它的时候。

喵在桌下轮番蹭过两个人的腿,竟然没人理它。喵很失望,哼唧一声坐下, 翘着脚开始舔毛。

江在寒照旧进了书房。

符确的座椅上搭着一件薄外套,是前几天江在寒强烈要求他拿下来的。这家伙有个习惯,洗完澡就光着, 大冬天也是。楼下没有楼上暖和, 江在寒让他套件衣服, 符确说不冷他一直这样, 江在寒坚持说了几回,他终于肯在楼下放一件。

桌上摆了几本商科的教材,硬壳厚实。

江在寒想起他那天问符确:“还没开学, 你天天来书房干什么?”

符确说:“预习。你那是什么表情,学渣不能预习?奋发图强才是我的本色。”

他今天应该不会过来奋发图强了。

江在寒收回目光。

符确之前都是光速道歉求和的,这次是真的气着了。

气江在寒委屈自己,气他的隐忍欺瞒。

短短两小时的冷战其实已经让他抓心挠肝无法忍受。他甚至想了无数遍,要不算了,认个错道个歉,顺着江在寒哄他高兴。好歹能说上话。

可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江在寒的做法是对的、是损伤最低的最优解。他不赞同。

更让他丧气的,是江在寒遇事根本不会向他寻求帮助,想都不会想到他。甚至为了省事,直接骗他瞒他。

好像他是个麻烦。

尽量避免招惹。

他在这边百爪挠心,江在寒却淡定地去书房工作了。

*

江在寒正对着陈沉发过来的对比图发呆,房门发出声响。

符确走进来。

江在寒头回到一半又停住,继续看屏幕。

符确无声无息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把书页翻得稀里哗啦响。

他偷瞟江在寒,后者依旧专心看着电脑。江在寒的专注度他是见识过的,这点小动静影响不到他。

又坐了一会,符确忍不住了。江在寒说等他们冷静了再谈,符确觉得他很冷静了,冷得心肝脾肺都哇凉哇凉的。

符确刚合上书想开口,手机震了。

周明远。

符确掐了来电,谁知周明远立即短信过来:

出来喝酒,哥儿们失恋了。

***

“什么情况?”符确大步走出书房,给周明远回电话。

“IRH酒吧,是兄弟就过来,不是就算了。区区失恋,问题不大。”

今儿是什么黄道凶日?

符确犹豫一会,从半掩的房门看进去,江在寒姿势没变,很认真在看那四张曲线图。

晚点再说吧。

符确抓起外套出去了。

IRH酒吧不远,5分钟的车程。符确进去找了一会,在角落的卡座找到周明远。

“什么情况你这是。”

桌几上都是蓝瓶的Budlight,空了六、七瓶,啤酒而已,给符确开胃都不够,对周明远这个酒量废物却可以算是买醉了。

“下午不还贤惠女主人吗?”符确拿走周明远手里的半瓶,“一转头就失恋?你不是不敢表白吗?”

“我没表白。”周明远给符确递了一瓶,“别客气,我请。”

“我不是客气亲,但我要开车。”符确坐下来,冲周明远扬了扬下巴,“说说?”

服务生拿着酒单过来,符确挥挥手让人走了。

“秦哥下午回来跟我聊天,说阿姨这次生病搞怕了,想让他早点结婚安定下来,不然她不放心。”

“嗯……确实是妈妈们会提的要求。秦哥什么态度?”

“他说他没想好,目前没遇到心怡的人,但他理解他妈妈。”周明远皱皱眉,像是要吐的表情,但打了个嗝忍下去,接着说,“他问我有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

符确拍拍周明远的背,聊表同情。“这是个表白的好机会啊。”

“我没说……”周明远捶胸顿足,“我说没有。秦哥就挺失望地走了。我后悔,说了就好了,我tm太怂了。”

“现在说也不迟。”

“迟了……”周明远真的要哭了,抽着纸巾擦了把鼻涕,“那之后秦哥说要冷静想一想,就没跟我讲过话,也没回过我信息。”

“搞什么,”符确瞬间感同身受,“一个两个都喜欢冷静。”

“谁还喜欢冷静?”周明远看他,“我不喜欢冷静。”

“没说你。”符确干脆撬了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啤。他拎着瓶口跟桌上周明远的瓶子碰了一下,苦笑说,“同病相怜,走一个。”

“你也?!说出来让我平衡平衡。”

一个人失恋是悲伤,朋友一起失恋就不那么悲伤了。

“江老师要冷静,一晚上没开口了。”

“江教授还没赶你走?!”周明远诧异不已,“他之前还问我宿舍登记要多久,是不是所有房间都可以住了。”

“什么时候?”

江在寒从来没问过他。

竟然悄无声息问过周明远?是不好意思催但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搬走?

“忘了,新年之前的事了。江教授能忍你这么久,啊不,你俩能互相忍这么久,我也是读不懂,我以为宿舍一修好你就会立即马上搬出来,或者他立即马上赶你走。”

大概快了。

符确垂下头,盯着地面反射的绚丽灯光,半晌,一闭眼,仰头喝完了那瓶Budlight。

又抬手点了杯古风。

“你不开车了?”

“走回去也行。”

不回去也行。

谁在乎。

酒吧热火朝天的气氛没能带动两个垂头丧气的伤心人,反倒让他们更难过了,心里空荡荡的。

周明远人菜瘾大要的那一打冰啤,最后都被符确喝了。符确还追了两杯纯威士忌,走出酒吧依然挺拔稳当。

符确本以为五分钟车程不会太远,走起来却像没个尽头,半天走不到。

枫叶早就落光了,路灯照着光秃秃的树枝,怪凄凉的。

江在寒应该已经睡了。

符确一脚踢飞路中间的碎石子,远远望向江在寒家的方向。

真远。

还没到。

符确在阵风中仰起头,月朗星稀,寡淡得很。

不像跨年那天的观星台。

不知走了多久,符确看见了家门口亮着廊灯。他记得那个灯泡坏了,一直没有换,江在寒什么时候换的新灯泡?

他轻声进屋,小心翼翼地关门,不想发出声响。

一转身,江在寒从书房走出来,定定看着门口弯腰换鞋的符确。

江在寒已经换了睡衣,不知道为什么从书房出来。

他闻到酒味,眉心动了动。

“回来了?”

他其实想问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但他没有问。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符确骤然萌生一个念头。

江在寒在等他。

对他来说无比漫长的冷战期积攒的所有焦躁和憋屈随之冲出来,开闸泄洪似的,自心口奔涌四肢骨血。

符确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

江在寒也发现了。

他朝符确走过来,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你怎么了?”江在寒一直攥在身侧的手指松开,伸去探他的额头,很热,“不舒服吗?”

符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浑身血液横冲直撞,像是酒精的后劲。

“不舒服,我不舒服。”符确拉着他的手喃喃道,贴在额头不肯放开,“超级不舒服。”

“我去拿体温枪。”

“不用拿,”符确抓着他手腕放下来,却不松手。

他喝了酒,但远没有醉。

相反,意识从未如此清晰。

他在江在寒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中,想通了细节。

突然修好的廊灯,凌晨两点还没睡觉、穿着睡衣却在书房、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的江在寒。

他怪江在寒什么都不跟他说。

可江在寒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不是早就知道并且喜欢着这样的江在寒吗?

凭什么突然又责怪。

酒精让他的眼眶很红,符确用力一拉,把江在寒拽进怀里死死抱住。

埋头说:“别不理我。”

第63章 第 63 章 符确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

不是不理, 江在寒想,只是不想在没想到解决办法之前再谈论那件事。

不过他没有把这句理智的辩解讲出口,因为此刻的符确看起来并不理智。

符确热得过分, 江在寒被咫尺间的热息和酒气笼罩,身体也跟着有些热。

“我帮你冲杯蜜水。”江在寒拍拍符确的背, 示意他放开。

“好。”符确应着。

他没放开, 头埋得更低。

江在寒忽地感到什么贴上他的后颈,炙热, 柔软,沿着颈肩交界的皮肤摩挲了两下。

痒麻之意沿着那一小片肌肤哗地散开, 像密集柔韧的藤蔓将他包裹。

下一秒, 他意识到那是符确的唇。

因为符确张口咬了他。

酥麻夹杂着轻微的痛感, 让毫无防备的江在寒没能自控地张口发出一声“啊”。

他被这一声堪称娇喘的声音吓到了。

他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而且……明明被咬,他为什么会觉得莫名且陌生的舒爽。

江在寒立刻闭口,咬住下唇, 把符确推开。

就算他不推,符确也要放开了——

他摩挲那片软嫩光滑的后劲时已经有点按捺不住,脑子里有个声音, 告诉他快放开快放开马上就控制不了了,但身体却抢先一步。

再加上那声意外的痛吟,以及江在寒匆忙收声时压抑的闷哼, 落在符确耳中, 变作欲擒故纵的引诱。

喉间残余的那点酒气瞬时燃成烈火, 烧得他热血翻涌。

江在寒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捂颈盯着他, 眼睑微红,大概是气的。

这就气了?符确心想,他要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两人无声地对视, 片刻之后,符确吐了口气。

“对不起。”他说。

他说得没诚意。

符确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

甚至想做更多。

“我喝多了。”他找了个借口。

这个借口低劣且流氓,但管用。

江在寒果然叹了口气不计较了。

他还是冲了蜜水,没递给符确,而是放在岛台。

“喝完早点休息。”

***

符确一觉醒来,江在寒已经出门了。

他今天不用去宏远,符确在家做了饭菜,估摸着午休时间,往工程楼去。

江在寒没在办公室,门没关,电脑也留在桌上,应该是临时出去。符确回到电梯边的长凳那里等。

过了一会,陈沉从电梯出来,也是找江在寒的。

“江老师不在。”符确说。“你找他开会?”

“谢谢,我不是找他开会,”陈沉往办公室的方向看,瞧见门是开的,说,“我把东西放他桌上就走。”

“什么东西啊?”

陈沉觉得喜欢篮球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秘密,便说:“球队参观票,我拖表哥帮老师要的。”

“参观球队训练那种?!”符确一听就懂,难以置信,“这种只有内部员工也有吧?你从哪弄的?!”

“我表哥在湖人工作,帮我弄的。”

“我靠!能看到詹姆斯训练?!等等,你说江老师跟你要的?”

且不说符确跟江在寒同住这么久,没发现江在寒喜欢篮球,关键江在寒主动跟人要东西,就很稀奇。

符确反复确认:“是你主动孝敬老师,还是江老师让你帮忙?”

陈沉挺耐心,慢条斯理说:“江老师让我帮他要,我刚知道江老师喜欢篮球也很惊讶,跟你一样。不过想想喜欢詹姆斯的人挺多,也正常。”

符确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江老师喜欢詹姆斯,为了追星跟你要票?”

符确平常没少跟江在寒聊篮球,事实上他什么都聊,各种体育项目他都玩一点,不过聊得最多的是篮球,提得最多的是偶像詹姆斯。

符确隐隐生出一个过于美好、美好到不太真实的念头。

他在陈沉返回时叫住人,迟疑问道:“江老师要了几张?”

“一张啊。”

符确高涨的情绪稍稍回落。

就一张。

他还以为是他俩的。

紧接着,又听见陈沉嘀咕了句:“我也奇怪,江老师特意说二月十四,听起来像约会,但只要了一张。”

电梯到了,陈沉跟符确道别走进去。

符确哪里听得进任何声音。

他现在脑子完全空白。

不,不是空白,是姹紫嫣红绚丽多彩的烟火绽放。

噼噼啪啪,所以听不见任何声音。

二月十四是他的生日。

第64章 第 64 章 温度和气息都太熟悉了……

江在寒从电梯出来, 一眼看见门边坐着的符确。

他翘着腿哼歌,容光焕发心情不错的样子,昨晚一定睡得很好。

一看见他, 后颈那麻麻刺刺的怪异感觉又冒出来。江在寒下意识抬手去摸,碰到柔软的羊绒毛衣。

他今天穿了高领毛衣。

符确扭头看见他, 蹭地站起来。

“江老师。”

符确身边放着一个保温袋, 显然是刚做的饭菜。他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嘴角弯起一点勾, 好像昨天的争吵被他一觉睡掉了。

江在寒点点头继续走。

所以昨晚失眠的就只有他而已。

“你回来了,吃饭吧。”符确提起保温袋, 跟着江在寒。

“中东超市的羊肉真挺新鲜的, 放了血的一点腥味都没有。”符确走进办公室, 之前陈沉手里的信封就在办公桌上。“跟我外婆学的红烧羊肉面,你尝尝。”

“谢谢你。”

江在寒接过保温袋,却没有立刻打开。他的目光在符确脸上停留了一瞬, 看到一丝期待的笑意。

符确靠在桌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轻松自然地问:“江老师今天忙吗?”

“还好。”江在寒简短地说, 顺手将那只装了参观票的信封放进了抽屉。

上面是陈沉的字迹,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什么。

他和符确的分歧尚未解决,江在寒暂时不想被其它事情扰乱。

“江老师, ”符确的视线跟着那只信封, 期待的心情随之被江在寒关进了抽屉。他忍不住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刚才看见陈沉找你。”

江在寒正把饭盒摆上一旁的小圆桌,闻言停顿一下,随即摆好两个人的筷子, 淡淡地“嗯”了一声。

符确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倾身撑着桌面:“他进来一下又走了,好像留了东西给你。”

江在寒没答话,揭开饭盒盖,说:“吃饭吧。”

符确只好应和:

“嗯嗯先吃饭,一会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味道怎么样?不好吃就怪我外婆。”

“很好吃,羊肉很入味也很软嫩。”江在寒由衷评价。

软嫩,符确心想,没有江在寒软嫩。

他目光落在江在寒的脖颈位置,却被高领挡在外面。

啧。

江在寒察觉到他的视线,又隐隐一阵痒麻。

没破皮,只是留了两道牙印,早起还有些红,只好用衣服遮一遮。

符确不记得昨晚,否则肯定要为这事道歉的。

不记得就好。

可是不记得为什么看他的脖子。

“今天挺冷的。”江在寒说。

欲盖弥彰。

符确“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笑着低下头,“江老师穿得挺严实。”

滚烫的面汤里放了符确熬的红油酱汁,和羊肉一起炖,吃得身体暖和和的。江在寒额角渗出点汗,耳朵尖儿也热得泛红。

符确给他递纸巾:“屋里挺热的。”

江在寒攥着纸巾,喝了两口冰水。

*

面都吃完了,江在寒一直没提信封的事。

符确慢吞吞收拾饭盒,被江在寒接过去:“我来吧,这层茶水间在修,我去一楼洗。”

“噢。”

符确独自在办公室,盯着那格抽屉,恨不得直接打开拿出来问江在寒这是不是他的生日礼物。

不会不是他的吧。

不,不可能,符确在怀疑中否定,又在否定中怀疑,江在寒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肯定是他的。

是他的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们还在冷静期吗?

杀千刀的张亚!

要不是那混蛋,江在寒和他正是感情的升温期!

跨年观星之后,江在寒跟他相处得可温馨了!

这把一“冷静”,不知倒退多少步……

符确不打算再拖,得尽快结束冷静期。

***

符确数着墙上的证书奖状,低头看了几眼手表。

去一楼要这么久?

远处逃生楼梯的门发出不同寻常的重响,像哪个熊孩子故意摔门的声音。

符确心头忽然一紧。

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心慌。

只有一楼的茶水间能用,大概人多耽搁了。

符确这么想着,脚步却往门口走去。

还是下去看看。

午饭时间,走廊很安静,只有头顶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符确才走出门两步,突然,又一声爆响打破了宁静。

这回不是门。

是尖锐的、炸耳的……

枪声。

符确浑身一僵。

早听说美国枪支泛滥,枪击案接二连三,但真正遇上和看新闻的感觉完全是两码事。

靠,要不要中这种奖啊!

符确心脏狂跳,但还算冷静。想起安全讲座中教的步骤,立刻贴至墙边,缩小自己的存在度。

他去射击场练过不少次,对常见枪支还挺熟悉。他估摸着枪声和距离,大概判断持枪者不在他这条走廊。

工程楼四四方方,每层走廊呈口字形。枪响的位置要么在与他垂直的两侧走廊,要么更远,在平行的另一侧。

逃生楼梯在两个对角。

震耳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栋楼:

注意!

注意!

本栋楼发现持枪人员,请所有人员立即躲避或疏散!重复,请所有人员立即躲避或疏散!

一名嫌疑人,位置锁定三楼!

果然在这一层!

还好江在寒下去了!

他应该会被立即疏散。

符确放下一半的心,努力辨别脚步声。

可是警报声太干扰了,再加上紧张,他现在什么也听不真切。

符确目测距离,如果运气足够好,避开持枪者,跑到逃生楼梯,还是有希望保住小命的。

但要是运气不好,选错方向,就刚好撞上了。

妈的!

符确默念,

祝我鸿运当头!

*

与此同时,一楼茶水间。

江在寒遇到两个接咖啡的同事,被拉着聊了会儿天。

“Brene昨天辞退了一个博士生,”其中一个说,“听说那个学生在他办公室哭着求了大半天。在寒知道吗?你们在同一层。”

“我不知道。”江在寒摇头,“我昨天不在学校。”

“也不是新鲜事吧,”另一个人说,“Brene本来就很严苛,也不是第一次辞退学生了。”

江在寒也不觉得意外。

那是阎本的导师,严苛的名声比起Cronin有过之而无不及。阎本每次聚会都会献上不少于三个有关他导师的小故事,结论都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达到他的要求顺利毕业,前途渺茫。

“是犯了什么错误吗?”

“我学生跟我说,那个孩子不算聪明,性格比较固执,他们那个离散元模型做了半年了,没什么进展,Brene给他换了个项目。这孩子大概不想半途而废?或者觉得伤害到自尊?背着Brene还在做,还盗用别人的账号占超算中心的资源……Brene就把他解雇了。”

“只是解雇的话,还是可以转别的老师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新老师也会参考Brene的意见,Brene你知道,不会说好话的。”

“嗯……”

江在寒没插话,只安静站在一旁听。

他一路读书走过来,从学生变成教授,知道两方都有难处。

很难评定对错。

他管不了别人,也不想管。听听就算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枪响。

茶水间五个人立即蹲地,江在寒也被身旁的同事拉下来。尖叫声从上方的楼层传来,紧接着就是那段警报。

*

一楼是最好疏散的。

警察还没到,保安最先赶来指挥一楼走廊的人群从各个门出楼。

大家都害怕得不敢出声,跟着往外跑。

第一遍警报声被身旁惶恐的尖叫声盖了一半,江在寒没听见最后那句。等他走到离大门两步远的位置,警报再次响起。

这次他听清了。

三楼!

江在寒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那他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符确所在的楼层。

江在寒脚步急停,身后的人在惊恐中情绪激动,急吼道“走啊快走啊!!!”。

江在寒往旁边让开,走到人流之外。

“在寒你干什么?!”那个热心八卦的同事赶忙拉住他,“赶紧出去啊!”

"不行我得回去。"

江在寒用力甩开同事,转身往回。

符确在上面。

江在寒逆着人流、贴着墙边往楼梯去。汹涌慌乱的人群一直在与他对撞,楼上的每一声枪响,都会引发不可控的尖声叫喊。

江在寒每一点前进都是艰难的。

他顾不得脑中让他头痛的雨声,也顾不得被反复推搡撞击的左臂。

符确会保护自己,躲起来或逃出来,都有可能。

但江在寒没有赌博的习惯。

他必须上去。

快到楼梯门时,江在寒被保安一把挡住去路。

“先生,请立即撤离!”

“我朋友还在上面。”江在寒的声音出奇地平稳,“我必须去找他。”

保安被他的镇定惊到,阻拦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些。

“太危险了!歹徒还在楼上,现在不能上去!我理解你担心朋友,但是警方马上就到”

“抱歉。”江在寒没等他说完,右手自下而上一抬,挣脱挡着他的手臂,推门跑进安全通道。

他跑上三楼,贴在门边听了一会。

心跳得厉害,擂鼓似的,很影响听觉判断。

又一声枪响。

江在寒大脑飞速运转,这一声有些闷,听起来不近,不像是他办公室这边走廊传出的。

如果符确一直躲在办公室,或许暂时安全。

这孩子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逞英雄,仗着自己那点花拳绣腿跟枪子儿对抗吧。

应该不会。

符确虽然冲动意气,大多数时候都是有分寸的。

江在寒打定主意,悄声从楼梯间出来,去办公室。

“Brene呢?!藏哪儿了!”

逃生通道的门才打开一条缝,江在寒就听见另一侧走廊的吼声。

“我知道他在楼里!躲哪儿了?”

“不知道?你就在他对门你不知道?你们这些教授都同一副虚伪嘴脸!”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子弹不长眼!”

砰砰两声。

江在寒推门的手颤抖,因为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认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寡言的中年教授,他们之前差点一起申请了交通部的项目。

之前江在寒还侥幸地猜测可能还没有人员伤亡。如果歹徒尚未伤人,警方谈判时至少可以用这一点引诱劝阻;已经伤人了,歹徒大概率就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活着出去了。

江在寒手心都是汗。

说不害怕时假的。

生死面前,谁不害怕。

但他一秒也没迟疑。

既然确定人在另一侧,他更要迅速。

江在寒轻而快地推开门,侧身出来,又轻轻扶着门关上……

谁知门锁发出咔嗒一声响。

这声音若是平常,根本不会被注意。

但此时此刻落在江在寒耳中,堪比枪声。

他一时僵住,没想好该静止还是快跑。

好在那边受伤的教授还在发出疼痛的哀嚎,掩盖了这边的声响。

江在寒没听见任何脚步声。

他继续贴着墙壁弓身前进,眼睛紧盯着办公室的方向。在快到档案室的时候,他所在的位置便能看见办公室的门了——

门是开的。

那表示符确不在里面。

*

江在寒顿时心脏骤停。

用力抵着墙壁的指尖发麻,没了知觉。

他错了,符确就是冲动的,没分寸的!

为什么不能乖乖躲在办公室!

警察很快就会来,为什么去逞这个能!

可是……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太阳似的,照暖身边的人。

所以江在寒把毛绒向日葵放在了他的房间。

他认真地想过,向日葵得跟着符确,才能茁壮成长。

这家伙总有用不完的能量,毫不吝啬地分给别人。

他们不是很熟的时候,符确就因为张亚对自己出言不逊而动手伤人。他完全可能在这个时候为了别人跳出来。

他要是受了伤怎么办……

他要是……

江在寒不敢往下想。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江在寒心想,得赶紧找到人。

江在寒在几乎麻木的小臂内侧用力掐了一把,让自己清醒振作。他稍稍直起上身,悄声往前走去。

身侧档案室的门突然打开一道黑漆漆的小缝,江在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大手拉了进去。

江在寒被倏然抵上墙壁,那人一只手垫在他的脑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江老师……”

江在寒从脑中混乱的暴雨声里分辨面前的声音——事实上,温度和气息都太熟悉了,根本用不着分辨,

“是我,符确。”

第65章 第 65 章 心里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枪……

档案室的铁门被符确悄无声息地关上反锁。

“你怎么上来了!”

符确浓黑的剑眉紧皱, 压着声音,几乎是用唇语在问。

江在寒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又传来连续的枪声。

符确迅速将他拉到档案柜后面。

"别怕。"符确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贴着江在寒的耳畔响起,"是□□17, 我在射击场用过, 刚才那几声,歹徒应该还在另一侧的走廊。这种枪的穿透力不强, 档案室的铁门很厚,只要他们不射击门锁, 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符确的手臂紧紧环住江在寒的肩膀, 以一种保护幼兽的姿态将他整个人笼罩。黑暗中, 符确身上干净的皂香格外明显,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咸涩。

符确躲在这里。

江在寒方才高悬的心终于回落。

但后怕让他的身体颤抖不止。符确感觉到了,所以手臂收紧对他又说了声说“别怕”。

“符确, ”江在寒没办法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颤抖,他在禁锢中可移动幅度很小。他抬起手,急切地摸索符确的后背, 呢喃一般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符确身体僵了一下,呼吸也停滞一秒。

两个人身上都没有血腥味, 符确从江在寒进门的第一刻就注意了这一点。江在寒怎么会没注意到?

一直紧盯大门的视线收回来, 转回头, 对江在寒说:“没有, 一点事没有。你呢?”

“那就好,”江在寒两肩稍稍下沉,“那就好……”

“担心我啊?”符确用往常的语气说。

江在寒知道他在故作轻松。

他也害怕的, 否则扣在他肩头的力道怎么会没轻没重的?

“很对不起。”江在寒自责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他,符确根本不会出现在工程楼。

“你为什么上来?”符确不喜欢他说这句话,直接问道。

“你在这里,”江在寒果断地说,“你因为我来这里,我得上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符确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呼出来的时候像是叹气。

“我换个问题,”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深邃沉静,“如果我今天因为别的人别的事来这里,你会上来吗?”

江在寒一怔。

在此之前,他真的认为自己必须上来的原因是,符确因他陷入险境。

可是……

——别紧张,答辩就是走过场,都会过的。

——安慰我、替我包扎冰敷,长得好看,人超温柔。

——心疼死了。

——江老师圣诞快乐天天快乐!

——江老师,好久不见!

——因为想你啊。

——这个跨年‘烟花’,江老师喜欢吗?

相识以来,符确轻松的、玩笑的、温柔的、热烈的、柔情的笑,在江在寒脑海一一浮现。所有情景历历在目,江在寒能清晰地听见当时的声音。

狭小昏暗的空间,紧密相贴的身体,命悬一线的状况,不论哪一条都不利于理智思考。然而,奇怪的是,江在寒被这样一问,仿若闷热的暗房中忽然打开扇窗,凉风裹挟着青草嫩芽的清香吹进来,让人沉静舒爽、眼明心亮。

“江老师,”符确刻意压低的音色更有磁性,蛊惑一般,贴着他的鬓发,“能诚实回答我吗?”

江在寒听到他的心跳声。

或许是自己的。

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攥着符确的衣摆,指尖颤得厉害。

“会,”江在寒的音量微不可闻,但是吐字清晰,“会的。”

***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歹徒的咒骂。

档案室的门把手被猛地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江在寒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下意识地推开符确,试图挡在面前。然而,符确却比他更快,把他死死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还剩两发,打烂那门锁至少得两发,”符确低声说,“就一个人,等他换弹夹的时候,我们可以冲出去。”

门外的歹徒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用力踹门,铁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江在寒视线在门、档案柜、和自己间一来一回,他要在门破之时赶在符确前面夺下枪。

砰——

子弹果然打在门锁。

砰——

又是一枪。

江在寒才推开符确半寸,只听又是一枪!

两人都愕然愣住。

档案室的门被猛地踹开,刺眼的光线从门外涌入。

江在寒的瞳孔骤然收缩,还未作出反应,就被符确猛力一挡,重新抵回墙角、摁在怀里搂紧,而符确的背完全暴露在门的方向。

不……

江在寒在连续的枪声中心脏失重。

不该这样……

不能这样……

江在寒徒劳地挣扎起来,却始终被符确牢牢箍住。

那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江在寒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急促地倒气。

心里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枪声震得粉碎。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符确的拥抱和体温,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符确遭遇任何意外。

“符确……”硝烟气味入鼻,江在寒用尽力气回抱符确,“符确!”

*

“疑犯中枪!危险解除!”

门外传来警察的喊声。

警笛声在楼外此起彼伏,混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刚才,藏身走廊的警察也在等第十七声枪响。

然后火速冲出,精准射中歹徒。

除了那两声射击门锁的枪声,剩下都是警察在射击歹徒。

符确的怀抱将江在寒与外界彻底隔绝,像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他的手掌仍牢牢扣在江在寒后颈,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仔细听的话,可以听见那闷在喉间的低语“没事没事没事”。

念经似的。

直到警察破门而入的喊声惊扰,江在寒才如梦初醒般恢复呼吸。

他没有放手。

符确也没有。

他们不动声色地抱得更紧。

江在寒想问“你有没有受伤”,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话。

“大难不死,”符确倒是比江在寒先恢复镇定,他笑了笑,用力贴了下江在寒的额角,“江老师,咱们必有后福。”

“先生,你们有没有受伤?”一个警察走过来,询问道,“医疗车在楼下,需要帮助的话请立即告诉我。”

“我们没有受伤,好的知道了,谢谢。”

那个警察继续检查其他房间。

符确低头看江在寒,江在寒埋着头,露出的一点侧脸惨白不堪。符确担心起来,忙问:“江老师,你还好吗?”

“我没事,”江在寒闷声说。

他松开手,腿却一软。

“当心!”符确眼疾手快搂紧他的腰,这才意识到江在寒的后背全是冷汗,已经湿透了。

符确把他抱起来,快步走出档案室,低头一看,江在寒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

符确心头揪紧:“哪里不舒服?我带你下去。”

江在寒昨天就没睡觉,又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心情起伏,几乎应激。

他摇摇头,把符确的前襟攥得皱巴:“不用,休息一会就好。我刚才……太害怕了。”

符确凝神望着他。

从安全的一楼跑上三楼不害怕;

听到异动往符确身前挡不害怕;

最后那一下还想冲在前面也不害怕。

江在寒在害怕什么,他心中了然。

大厅的穿堂风掠过,江在寒打了个寒战。符确立刻扯过警员递来的救生毯裹住他。江在寒在怀里虚脱般闭着眼,发丝沾在湿漉漉的额角,像只被暴雨浇透的鹤。

*

越野车内热风开到最大。

冰凉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江在寒被符确塞了块巧克力,劝着换掉了湿毛衣。

是有道牙印,符确偷偷看着他的后颈。

一点歉疚的心情都没有。

明天大概就褪了,他遗憾地想。

“打扰一下,”一个警察拿着笔记本,过来敲了敲车窗,“你的朋友还好吗?介意做个笔录吗?一个人来就可以。”

符确看向江在寒:“你怎么样?”

“没事。”江在寒伸手去拿叠好的毯子,就要下车。

符确抓住他的小臂:“你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转身跨下车,跟着警察往工程楼方向去。

符确很快回来,远远透过车窗看江在寒在车里低着头,乖乖坐着。走近一瞧,发现他在折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

“江老师手这么巧。”

那百合已经成型。

“符确,”江在寒目光跟着符确开门上车,忍不住又从头到脚瞧了他一圈,“伤亡怎么样?”

“四个教授、一个清洁工受伤,没有死亡。”符确看江在寒恢复一半的脸色又青白下去,说,“都送医院了,歹徒头一回用枪不太会,都不是致命伤,别担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江在寒心想。

他根本没从后怕中缓过来:万一当时警察没到,万一歹徒进来的时候弹匣还很充裕,万一打中符确……

他真的……罪该万死罪不容诛。

“江老师?”符确从他手里拿过险些被捏坏的纸百合,“在想什么?”

“符确,”江在寒睫毛颤动,得像风中蝶翼,呼吸都变得克制,“你为什么……刚才为什么把我挡在里面?”

“我就是这样舍己为人的活雷锋啊,”符确没个正形,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江老师你不会才发现吧?”

“你不要这样。”江在寒没办法配合他,侧过脸沉肃地望着他,“这不好笑,你可能会死。”

“江老师拒绝疏散、执意跑上楼的时候,也一样。”符确不笑了,专注地看着他,“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对不对?”

江在寒被问得猝不及防,错愕的神情全数落在符确眼中。

他沉默着,但没有避开符确的目光。

他从符确黑漆漆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

他知道的。

他一直在回避,甚至不愿深想。

他在自欺欺人地得过且过,等着符确结束借住、渐行渐远的那天。

过客罢了。

可是,江在寒从小到大、一块一块垒起的高墙,在刚刚,在那间逼仄的档案室,在符确坚决强硬的保护里,被射穿了。

第66章 第 66 章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

江在寒的折纸被拿走, 只好捏手指,捏得指尖都红了。

“江老师,”符确握住他的手指, “别捏了。说点什么。”

“我……”

江在寒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毫无经验,根本无法应对。

只能笨拙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符确无声地看着他。

眼神沉静而温柔, 像是一片深夜的湖水, 将江在寒的怯与茫然都包裹进去。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拂开江在寒额前的湿发, 侧滑向下,触到那道痕, 而后捧着那发烫的脸颊, 低下头, 与江在寒额头轻抵:

“没关系,我来说。”

不远处的警笛声还在,夹杂着警察的指挥声, 红蓝闪烁的警灯照进Rubicon。

符确声音既低,怕吓着江在寒似的:

“江在寒,我喜欢你。”

隐有所感是一回事, 亲耳听到是另一回事。

江在寒呼吸一滞,尽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可他的手被符确握着,脸颊和侧颈贴着符确的掌心, 根本无处遁形。

江在寒脑海里一片空白, 像是被骤然扔进了没有重力的太空, 四周的一切都遥远得不真实, 唯有符确的目光、气息、声音,清晰得让他无法忽视。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连挣开都做不到。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挣开。

“你……”他张了张嘴, 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符确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着,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侧颈,像是安抚。指尖恰恰落在那道齿痕之上。

僵持中听见符确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很喜欢你,你能感觉到对不对?”

江在寒缓缓点了下头。

“那你反感吗?”符确循循善诱,“或者说,你问周明远宿舍的事,是希望我快点搬走吗?”

“不是,”江在寒讶然抬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符确竟然知道他问过周明远。

他问只是想看看符确什么时候可能会走,寒假期间他有些不适应。那样的不适应让江在寒感到慌张,他不希望符确搬走的时候,他有任何多余的不该有的情绪,所以想提前做好准备——心理上的,以及厨艺上的。

“噢?”符确嘴角勾起微妙的笑意,“那是什么意思?”

江在寒偏开视线,想了想说:“因为有几道菜想跟你学,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搬走,有没有时间。”

“噢,原来江老师喜欢我……”符确遗憾地说,“是因为馋。”

“不是的。”江在寒心急否认,“不是馋。”

符确不说话了,只望着他笑。

江在寒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重点。耳尖发烫,向后摆脱了符确的手,转身想下车。

“我错了我错了,”符确连人带毯子一起拉回来,“江老师我错了。”

江在寒被他一把搂紧,像是刚才在档案室。听见符确语气里的玩笑意味逐渐褪去,变得认真:

“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逃跑。我说喜欢你,不是为了要你的回应。只是想告诉你,你高兴的时候我会开心,你难过的时候我会心疼。今天的事不要有压力,都过去了,只要你平安顺心,我就很满足了,还没喜欢上我也不要紧——好吧我没那么伟大,要是喜欢我就更好了。”

“怎么了?”符确感觉怀里的人在抖,蹭着江在寒的颈窝逗他,“感动哭了啊?”

江在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你不了解我,”他声音低哑,“你会失望。”

“不会,绝无可能,”符确松开手臂,稍稍向后,双手捧起江在寒的脸挤了一下,“天天蹲在地上给猫喂罐头的人,装什么城府大佬阴鸷反派。”

江在寒红着眼笑了一下,被符确揉了下发顶。

他钻到驾驶座:“好了回家了。”

***

江在寒在精神放松后觉得无比疲惫,洗完澡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

他没办法不去想符确的话。

符确是炽热的火,他呢?

他连坦诚都做不到,怎么回应符确的感情?

他没能力回应。

是经历生死之后情绪的放大吗?

之前的争执并未解决,以后也会有新的冲突,然后呢?

他不懂得经营亲密关系,他从来没想过。

他连喜欢二字都说不出口。

可是符确说没关系,不用说,他都懂。

江在寒在矛盾中束缚又松绑,把自己折腾得头脑昏沉,终于睡过去。

他睡得很沉,梦见了初阳的琴房。

*

同时,商业区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门前停着一辆深灰皮卡。

夜色沉沉,城市的喧嚣在高楼之间折返,楼后的巷道却幽暗无声,像是被遗忘在时间夹缝里的一角。路灯的光线照不进来,只能勉强映出两道交错的影子。

张亚按灭了手里的烟,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符确,没想到,福南的二公子能主动找我。”

符确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懒散地扫视张亚。

“离江老师远点。”符确声音不疾不徐,没什么温度。

“哈,我真好奇,”张亚挑眉,嗤笑一声,“我这个师弟到底有什么魅力,宏远、福南都巴巴给他喂饭?脸蛋这玩意这么好使?”

“你知道这里没监控吧。”符确冷声说。

“别吧,君子动口不动手,”张亚看了眼巷口,“我没想离他近,但我俩现在是同事,身不由己。”

“噢,那你辞职。”

“辞职你养我?还是别了,我没这嗜好。”

符确哂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往张亚面前一扔:“要不先看看这个呢?”

张亚没接到,纸飘落在地,但他扫了一眼,脸色骤然沉下来。

他弯腰捡起来,纸上的内容他再熟悉不过——

当年数据造假的论文,还有那张伪造的毕业证副本,被放大加深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暗地找人造假的信息记录,也被截图打印出来。

“你什么意思?”张亚掐了烟盯着符确。

“离江老师远点。”符确重复道。

“你拿这个威胁我?”张亚狠道,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这破纸能当证据?”

“原件我也有。”符确语气依旧平缓,自上而下睨着张亚,仿佛在看蝼蚁,“要看吗?不过我只能发在你不希望它出现的地方让你看。”

张亚心里一紧。

符确显然不是在虚张声势。

“如果你以为我只是来吓唬你的,那你可以赌一赌。”符确眼神冰冷,平静中透着可怕的威慑,“但我不建议。”

巷道里一片死寂,风卷起地上的烟灰。

“你在国内的爸妈和妹妹,很以你为荣吧?她们要是看到……”

“你他妈!”

张亚往前两步,捏紧了拳,符确不躲不动,倒是他自己泄了气,放下手,把那张纸捏成了一团,沉声说:“行,我知道了。”

符确转身走进夜色。

张亚站在原地,听见皮卡的沉闷发动声,脸色阴沉,手里的纸团被攥得更紧。

***

“我打算结束宏远的兼职。”

江在寒喝着早餐牛奶,对往吐司上涂黄油的符确说。

“合同三月底到期,就不续了。”

“……那太好了。”吐司烤得有点过了,咬下去咯吱咯吱响。

“你要不要换一片?”江在寒觉得符确嚼得费劲。

符确喝了口果汁摇头。

“我可以借你的车吗?早上去一趟系里。”

“我送你啊。”

“今天开学你没有Orientation吗?”江在寒外套搭在手肘,诧异地看着他。

“哦对!”符确脚步一顿,“开学!”

江在寒拿了钥匙,开门之前想起什么,回头对执意要目送他出门的符确说:

“你揍张亚那次,我答应了他的条件,是因为你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的人……我不希望你因此惹上麻烦。”

符确没想到他突然讲这个,怔怔望着他。

很快反应过来,眉眼舒展地绽放了个春暖花开的笑容。

江在寒直视他的目光,也跟着浅浅笑了一下。

符确点了点头,抱住江在寒:“我知道。”

门外,淡金色的阳光穿透清晨的薄雾,洒下一片柔和。

“这就对了。”符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满足和喜悦,“请江老师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江在寒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踮起脚,贴着符确的侧颈很轻地咬了一口: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睚眦必报的。”

第67章 第 67 章 符确……过来接我…………

工程楼还在检修, 暂时不对外开放。

教授们可以去自己的办公室拿东西,进出登记检查比较耽误时间。

江在寒听到别人的议论:

昨天枪击案的主犯已经死亡,就是被Brene开除的那个学生。Brene没有外伤, 但心理上冲击过大,休了病假。

人群一阵唏嘘。

“这事闹的……”

“哎, 可惜了。”

“要你你怎么办?”

江在寒没在跟人聊天, 但听到这句,跟着自省起来。

背着导师做别人的项目内容, 违背校规盗用他人账号,Brene辞退他其实无可厚非。

只是, 身为导师, 没能捕捉到学生的消极情绪, 及时给予帮助,让情况越来越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实属失职。

江在寒想了想, 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处理不好。

*

R大学生报复导师、持枪伤人的新闻很快传出去。

江在寒正把抽屉里的信封夹进书页,收到了徐徽言的来电。

“你没事吧?受伤没?”

徐徽言没叫称呼直接问。

“没有。”

江在寒有点惊讶, 徐徽言很少出现这样的语气,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

“那就好。”

“谢谢徐总关心。”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江在寒听见徐徽言那边的推门声, 他大概有什么急事, 对江在寒说了声“应该的”, 挂断了。

江在寒收好东西出来, 经过档案室的时候停了一下。坏掉的门锁还没换,要死不活地挂在那里,能通过锁孔看见里头漆黑一片, 连应急灯都没亮。

墙板上的弹孔不大,却很显眼。

江在寒想起昨天,会后怕,会恍惚。

每个难以言喻的情绪背后都是符确。

他想起在极度担心的时候被符确拉进档案室,那时,被符确死死抱住的他,心里居然跳出一句不合时宜的“好久不见”。

原来是这样。

符确之前总说好久不见,江在寒觉得是玩笑,是夸张的表达。

其实不是。

那是真实的想法。

是很想见你并得偿所愿的情感。

***

开学第一天,符确同学就产生了退课的冲动。

“哪有第一节课就讲这么细、布置这么多作业的?”

符确的哀嚎响彻书房。

江在寒转头,看了眼他屏幕上的表格:“这是在复习本科的内容吧?”

“是……”符确哭丧着脸,“教授说摸个底。呵呵,根本没有底。本科学的谁能记得,谁不是考前一周学一整本、考完两秒全部忘光?”

江在寒视线从屏幕移到他脸上。

从来不以为耻的符确感到心虚:“好吧你不是。”

江在寒做完自己的事,扭头见符确的笔记本斜到一边去了,人非常服帖地完全趴在桌面,歪头盯着屏幕上的财务报表,一脸生无可恋。

“没做完吗?”

“做不完这辈子都做不完。”符确闭眼叹息,有气无力地抬手指指那个报错的提示框,“我觉得它们在针对我。”

江在寒站起来走近一些,单手撑这桌面把笔记本拉过来,扫了眼屏幕上的数表。

他低着头,屏幕的微光映在半垂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居家T恤柔软宽松,贴着背往下垂,半道锁骨从领口露出来。

符确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哪有半点心思放在数表。

“现金流折现怎么算的?”江在寒忽然蹙眉问道。

“啊?”符确一愣,顺着他的手看向表格,“呃……用的书上的公式?我用错了吗?”

江在寒又测试了两格数字。

符确盯着他的手,看那白皙皮肤下透出的细长筋骨,江在寒的指腹在触控板上滑动,是不是轻点一下。

符确想到了别的,喉结一动。

“公式没问题,但是自由现金流估算有错误。”江在寒指着其中一栏,“这里少加了一项资本支出,所以净现金流才会不平。”

其实符确的Excel里数字和公式乱成一团,有几个计算公式直接报了错。江在寒不想打击他,讲得比较委婉。

符确腾地坐直了,愕然盯着江在寒:“江老师你学过?你怎么什么都懂?你是神仙吗?”

江在寒被他看得偏过头,转身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跟符确并排坐下。

他依旧专注于屏幕,淡淡地说:“本科的时候修过几门课。”

江在寒说修过几门课,那八成是修了第二专业并拿了全A的水平。

符确拊掌感叹:“学霸,让我蹭蹭。”

一分钟后,原本只是帮忙检查的江在寒正襟危坐,防蓝光眼镜重新戴起来,对着符确的电脑一顿输入;

而作业的主人靠着他的肩,一副鸵鸟依人的笨重模样,积极提供着情绪价值。

“太厉害了。”

“原来是这样!我今天才搞懂!”

“江老师你要是我老师,我肯定年级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