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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不答应 这是我的人生。

安乐睁开眼时, 感受到身下一片柔软。

入眼的是干净精致的房间,和小阁楼完全不一样。

“醒了?”

安乐闻声望过去,发现贺锦年正站在窗边熨衣服。

脸上的伤口隐隐有要结痂的趋势。

“现在还早, 要再睡一会儿吗?”

安乐摇摇头。

他缓缓撑起身子,想不明白贺锦年是如何在受着伤的情况下, 将睡着的自己带离小阁楼的。

“这是哪儿?”

“我的卧室。”

安乐紧张地朝门口望去。

贺锦年停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坐在床边, 安抚着安乐, “这里很安全, 不用担心。”

安乐忙着起身下床,一掀开被子, 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换成了材质更加柔软的睡衣, 只是裤脚有些长,他瞬间猜到衣服的主人是谁。

“我的衣服……”

昨晚,两人话说开后, 没一会儿安乐便开始犯困。但他是冒着大雨翻窗进来的,身上都湿透了。

直到安乐打了个喷嚏, 贺锦年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 等他回来后,安乐已经靠在木柱旁睡着了。

“已经洗干净烘干了, 现在就能穿。”

贺锦年起身, 走到窗边拿起自己刚熨好的衣服。

“你先换衣服洗漱,我去准备早餐。”

刚准备离开,衣角就被拉住。

他转头, 看向安乐,茶色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

安乐仰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帮我穿。”

话还没说完, 刚刚还准备离开的人突然凑上来,将安乐压倒在被窝里,强势地吻住他的唇。

一边亲安乐一边还不忘帮他换衣服。

安乐被摸到痒痒肉,不禁轻笑出声。

“不准亲!还没有洗漱呢。”

贺锦年轻轻舔了舔安乐的唇肉,嘶哑着声音道:“我帮你洗漱过了。”

安乐不笑了,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

话被极尽缠绵的亲吻吞没。

*

等太阳微微升起,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时,安乐才洗漱完毕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贺锦年跟在他身后,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下次还可以找我。”

安乐踏出的脚步一顿。

这感觉怪怪的。

穿戴整齐从房门里出来,被房间主人拉住说‘下次还找他’这种话……

感觉再发展下去,就要快进到救风尘了。

安乐这般想着,跟着贺锦年走到楼下,才发现昨晚的保镖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闻时和他的手下。

“闻时哥?”

闻时点点头,“早上好,安乐。”

看到熟悉的人,安乐轻松了不少。

“你还好吗?昨天晚上多亏有你的帮忙,你和林天没受伤吧?”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没事,放心吧。”

“那就好。”

安乐对着闻时微微一笑。

“对了,林天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啊……”

闻时回想起林天扒着自己哭天喊地,央求自己别把他抖出来。

于是他摇摇头。

“他先回去休息了,昨晚熬到很晚,估计还在睡觉。”

安乐点点头,“确实,苦了他了。”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

眼见安乐开始找手机,闻时忍不住制止他。

“要不先别打了,等他睡醒会联系你的。”

安乐一愣。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凭安乐对林天的了解,他不会因为休息被打扰了而不高兴,反而会因为安乐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而生气。

“可是——”

安乐刚要跟闻时解释林天的不一样,就被闻时刻意转移了话题。

“先吃早饭吧。”

“对了安乐,待会儿少爷要去医院检查身体,你能陪他一起去吗?”

“我突然有点事,可能陪不了少爷。”

安乐才不信这么多保镖,都找不到一个有空的人陪贺锦年去医院。

但他没拆穿,只是点头,“当然了,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医院。”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的。”

贺锦年坐在餐桌旁,默默听着安乐的话,往自己和安乐的盘子里又添了一块煎蛋。

今天早上胃口格外好。

早饭吃到一半,一个保镖突然走进来。

“少爷,老夫人特意从老宅赶过来,说是想跟您聊聊。”

安乐看向贺锦年,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见安乐盯着自己,他突然朝安乐笑了笑。

猝不及防的笑颜晃得安乐愣了一瞬。

“别担心。”

他伸手覆住安乐的手背。

“我去见太奶奶一面,很快就能回来。”

安乐乖乖点头,“好。”

“快去吧。”

贺锦年起身,在安乐额间落下一吻后,跟着保镖离开。

贺锦年离开,安乐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他快速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坐在餐桌上无聊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闻时正盯着自己。

安乐疑惑地摸了摸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闻时摇头,“没。”

“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

“对。”

“哪里奇怪?”

“你和少爷。”闻时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你俩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吧。”

“怎么相处起来,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安乐有些紧张,“这样……不好吗?”

闻时耸了耸肩,“不知道。”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觉得奇怪。”

眼见安乐表情越发凝重。

闻时话锋一转,“哎,我乱说的,我又没谈过恋爱,你别被我绕进去了。”

“不过安乐,我真的很好奇,你和少爷是怎么认识的?”

“总不能是你在花园除草栽花,少爷路过,一眼看到你,就突然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然后就喜欢上了吧。”

安乐不知道如何回答。

虽然也没有这么草率,但……实际情况也很难让人信服。

他总不能说,自己和少爷的第一次正式认识,是因为自己偷听到少爷和别人的对话被发现了吧。

“也没有这么离谱,不过真实情况很复杂,我不太好说。”

“要不你去问他吧?”

闻时站起身,“我可不敢。”

说到这儿,闻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坐回椅子上。

“安乐,你别看少爷总是一脸冷漠,不爱笑,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模样。”

“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的很喜欢。”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只要有你出现的场合,少爷的注意力一定在你身上。”

安乐一愣。

他确实从没注意到过。

“所以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喜欢上了对方?”

“在见到你之前,我都无法想象少爷会喜欢一个人。”

安乐听完静默了好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的话……”

“大概是第一次见他时,就有点喜欢了吧。”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生活在木河镇。十几年来,除了有一年远赴外地看医生,我再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安乐回想起自己的人生,寡淡的犹如白水。

“仔细一想,以往十几年的每一天,好像都差不多。”

在差不多的地方,做着差不多的事,见差不多的人。

“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的生活。”

“毕竟我对未来的所有幻想,都是建立在我考上大学、走出木河镇之后,能够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也只是看一看罢了,我从没想过走进那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世界。”

“所以就算后来到了锦城市,我也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多了些高楼大厦,我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可直到遇见他,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有些过于完美了。”

“他不会因为我的贫穷轻视我,也不会因为我的缺陷歧视我。”

“他会原谅犯错的我,哪怕我们还不认识。也会主动帮助我,哪怕他不会获得任何好处。”

“而这些,都是在他见过最真实、最丑陋的我之后,还愿意去做的。”

“比起一开始的一点喜欢,对现在的我来说,更多的感激。”

“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了他。”

“我的人生开始有彩色了。”

说着,安乐有些害羞地朝闻时笑了笑。

闻时被安乐周身的粉红泡泡围绕,也跟着一笑。

“原来是这么好的开始。”

他竟不知道:原来……少爷是这么热心的一个人……

这也许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闻时看着安乐,想到什么,突然有些心疼。

“安乐,你知道少爷母亲的事吗?”

安乐点点头。

“知道。”

闻时认真地看着安乐。

“那你知道吗?她是一个很冷血的人。”

“秦夫人做事狠辣,独断专行,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不过幸好,她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一直在昏迷当中。”

“只能祈祷,她永远不要醒来。”

“不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醒过来,而少爷又恰好不在你身边时,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都可以找我帮忙。”

“少爷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

“他想要守护的人,也是我想要保护的。”

“所以拜托你——”

“一定要平安健康。”

“不离不弃。”

安乐愣在原地。

平安健康。

不离不弃?

“为什么是——”不离不弃呢……

闻时看着安乐,眼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因为我希望,除非是少爷主动说分开,否则,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放弃。”

“少爷的喜欢很珍贵。”

“请你一定不要辜负他的真心。”

安乐抿住唇,放在两侧的双手撑在座面上,熟悉的压力让他有些难受。

他觉得自己真傻,对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剖析自己的内心。

但他却忘了,对方之所以帮助他,都是因为贺锦年。

“我不答应。”

安乐缓缓抬起头,直视闻时的眼睛。

“这是我的恋爱,也是我的人生。”

“要不要喜欢、要不要分开,应该由我说了算。”

“谢谢你对贺锦年‘喜欢的人’如此上心,但帮忙就不用了。”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闻时惊讶地看着安乐,一时哑言。

安乐没理会他的情绪。

“不过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闻时。”

“我不是什么‘少爷想要守护的人’。”

“我有名字。”

“我叫安乐。”

“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谢谢你对我真诚的祝愿。”

“我会一直平安快乐的。”

第72章 太奶奶的决定 她可以醒来了。

精致的花园中, 老夫人穿着一身淡绿色套裙,银白色的头发挽其,戴着翡翠做的首饰。

听到脚步声, 她放下手里立体雕花的茶杯。

“小年来了。”

“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吗?”

贺锦年看着太奶奶,见她一副平常的模样, 好似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挺好的。”

太奶奶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见贺锦年一直站着和她讲话, 她如同往常一般亲昵地招招手, “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坐。”

贺锦年坐在了离她最远的对面。

太奶奶脸有些僵。

她低下头, 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有些无奈。

“作为你的亲人, 在你十八岁生日这天, 都没能好好护着你。还让你遭了许多罪……”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只是小年,你要知道,我派人跟着你回来是要保护你的。”

“真正想要伤害利用你的, 是秦家人。”

“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在你爸那里受了委屈,就转头跟着秦家走了。”

贺锦年眼神淡漠, “我不会。”

“那就好。”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太奶奶见贺锦年态度不变, 心里很是满意,她望着远处争相竞放的花丛。

“既然我都来了, 那就让我见见那个孩子吧。”

贺锦年沉默了一秒。

“不必了, 太奶奶。”

太奶奶不赞同地看着他,“你都还没有问过他,怎么能替他来做决定呢?”

“还是说, 你已经非常了解他了?”

贺锦年盯着太奶奶,没说话。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不请求了。”

“毕竟, 若不是你喜欢,我也不想见那孩子。”

贺锦年皱起眉,他很不喜欢家里人对安乐有意无意的轻视。

“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想和贺家人有纠缠。”

“哦?是吗?”

太奶奶轻笑一声,“就是不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贺锦年眉头皱得更紧。

太奶奶有些小得意,姿态都舒展了些。

“你先别怪我,我可没有派人去查他。都是你父亲告诉我的。”

“他早就准保好了资料,拿到我面前不过是想要我对你生气。”

“但是我不会。”

贺锦年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小年,就当是我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了。”

“我不会管你和那个孩子之间的事。”

“你已经成年了,做什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接下来的一年,无论你要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

贺锦年注意到太奶奶话里的陷阱。

“一年?”

太奶奶也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淡去。

“一年还不够吗?”

“我给你一年时间。”

“但是一年以后,你就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尽自己该尽的责任。不能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人就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

“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贺锦年没说话。

“你先不要着急拒绝。”

“你仔细想想,你只需要现在答应我的要求,眼下大部分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而一年之后,要不要听我的话,不还是由你决定吗?”

“就算到时候你毁约,我也无能为力。”

太奶奶耐心地跟贺锦年分析其中的利弊。

“我承认,你比你同龄人都优秀,但若是我执意要干涉,你一定会受影响。”

“不仅你,那孩子也会受到不小的压力。对于他来说,高考是很重要的,你也不想他的高三因为你受到影响吧。”

贺锦年看着太奶奶,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为什么?”

太奶奶笑着,“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解决方法对你毫无益处。”

“若是我现在答应你,一年之后反悔了呢?您就这么确信我会照做?”

太奶奶摇头,“我不是相信你。”

“我是相信男人。”

“相信青春。”

“相信纯粹的爱恋。”

“你和他,不会坚持太久的。”

“也许用不到一年,你们就腻了。”

“反而是我越反对,你们就越觉得这种感情伟大至极,哪怕为了争一口气,也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何不先当个好人,任由你们自己分崩离散?”

太奶奶说完,微笑着看贺锦年。

“所以小年,要答应我的要求吗?”

贺锦年缓缓站起身,看着太奶奶。

“不答应。”

“不论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就好了。我不会将自己的未来建立在这种荒谬的约定之上。”

“这是我的人生。”

“能坚持多久,会走到哪一步,这些都不需要别人来评价。”

说完,他没有理会太奶奶微怒的神情,转身离开。

直到人越走越远,远到几乎看不到背影时,一直站在阴影处的管家走上,为老夫人添了茶水。

“夫人,生气伤身。”

“锦年少爷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年轻人,总要经历这一回的。”

太奶奶端起茶杯,“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轻抿了一口红茶。

管家看向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怒气早已消散。

“可刚刚少爷明明拒绝答应您的要求——”

管家话到一半,放下手中的茶具,“夫人您是想通了吗?不再管少爷了?”

“我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

管家沉思了一瞬,“您是怕……少爷怨您?”

老夫人点点头。

“这种事,谁插手,谁就是在跟小年为敌。哪怕几十年后,他坐上家主的位置。”

“权势地位到手的那一刻,不会感谢插手的人,只会认为这些人毁了他的爱情。”

“不能让小年恨我,哪怕那个时候——”

老夫人突然一顿。

“我早就入土了。”

“只希望,多年之后,他回忆起我这个太奶奶的时候,都是好的印象。”

“那就够了。”

管家明白地点点头。

“那这件事咱们就不管了吗?”

老夫人看了管家一眼。

“当然不是。”

“我们不管,有的是人想管。”

“秦家不是很想带小年回去吗?那就让他们去做这个坏人好了。”

管家不解,“可秦家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何还没有行动?需要我在背后推一把吗?”

“是需要在背后推一把。”

“不过不是推他们,而是,推她。”

老夫人盯着某处的开得极好的茉莉花,嘴角微微勾起。

“你还记得,这庄园为什么会种这么多茉莉吗?”

管家点头,“自然是秦小姐喜欢,家主特意在婚前派人在庄园种满了茉莉。”

只不过,后来秦珠华都让人一株一株拔去了。

只剩下零零碎碎一些弱苗,长了这些年,偶尔还能在庄园的夏季看到茉莉盛开。

想到这儿,管家突然一僵。

“夫人,您是说——”

管家有些紧张,心跳不禁加快。

“对。”

老夫人望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茉莉。

“通知医院的人,把药停了吧。”

“锦年现在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

“她可以醒来了。”

管家呼吸一滞,没想到老夫人会选择让秦珠华来控制少爷。

“是。”

*

贺锦年走回红楼的路上,手机发出振动。

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他拿出手机,站在原地将邮件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眼里露出一丝诧异,最后才点击删除。

云端删除后,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少爷,资料已经删除完毕了。”

“嗯。”

贺锦年梳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信息。

他之所以会回国,一是遇上太奶奶九十大寿,需要贺家子孙都回来祝寿。但他却比其他人都回来的早,只因为在五月份,他的母亲秦珠华发生了一起车祸。

哪怕车祸后第一时间被送到医院,秦珠华也只是恰好被抢救过来,但一直是重危的状态。

亲生母亲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贺锦年不得不回国。

毕竟,他是打算回来参加她的葬礼的。

可他一回来,就得到秦珠华病情稳定下来的消息。

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她也变成了植物人。

所以贺锦年一直没有去看过她。

就在他刻意将这件事忘在脑后时,赵立远,也就是安乐母亲的现任丈夫,找上了他。

赵立远声称自己手里有秦珠华出轨的证据,并借此勒索贺锦年。

对于秦珠华的事,贺锦年并不太在意。她的过去,她的名声,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本不想去查。

直到他突然意识到,安乐也被牵扯其中。

安乐在午睡时不小心偷听到他和赵立远的谈话,是被秦珠华身边的管事发现的。

虽然他当时将人打发走,但担心会节外生枝,所以才将事情彻查了一遍。

他必须要弄清楚,赵立远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一开始,连赵立远自己都不知道,他收到的那些消息是谁发给他的。

后来手下偶然查到赵立远背后之人跟贺江天有关,但相关的证据不多。

直到刚才,手下的人发给了他一封邮件,上面清楚地记载着贺江天的一个助理所有的行踪和转账信息。

甚至还查到了,这人与秦珠华的车祸有关。

如果说秦珠华的车祸是贺江天的手笔,那他有没有派人去散布秦珠华年轻时出轨的事,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狗咬狗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将证据模糊一下,放给秦家的情报网吧。”

“得赶快一些,要是动作慢了,就不能马上看到这样的好戏了。”

“是。”

电话里的声音平静且沉稳。

对于贺锦年的决定毫不意外。

“已经处理过了,秦家马上就会发现这件事。”

贺锦年轻叹一声,心情变好了些。

他挂断电话,一朝着红楼走去。

安乐还在等他。

第73章 医生 请问您是生病了吗?

安乐陪着贺锦年来到医院时, 恰好看到门诊楼门口放着许多立体的广告牌,顶上还拉了横幅。

似乎是来了许多国内外有名的专家,到医院进行学术交流和实地考察研究。

每天还会有专家到不同的科室随机做门诊。

极有名的医生的照片和个人介绍被做成了海报放在门诊楼的大门两侧。

安乐一眼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医生。

那是国内十分有名的皮肤科专家。中学时, 安乐攒了好几个寒暑假打工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 去到那位医生所在的医院看病。

他想知道,自己的“胎记”能不能被消除掉。

医生很专业, 也很负责, 尽管安乐说那是自出生就有的胎记, 但他还是给安乐做了全方位的检查。

只是做检查,安乐就花光了攒下的所有钱。

最后得知:那不是胎记。

是错服药物过量导致的副作用, 因为时间太久, 在体内累积太深,治疗起来很困难。

要花费许多钱不说,还不一定有效果。

安乐记得, 他是拿着医生的诊断报告,哭着回家的。

如今这位鼎鼎大名的医生就在这家医院, 安乐默默盯着那张海报, 心里万般滋味,无法言喻。

贺江天曾找出自己当年的检查报告, 承诺会帮忙联系医生给自己治病。

他当时拒绝了。

但不是立刻就拒绝的。

说不在意是假的。

说不心动也是假的。

怎么会不想呢?

从记事以来, 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为了这些胎记,流了多少眼泪。

贺锦年发现安乐的异常。

“在看什么?”

安乐转头去看贺锦年。

最终, 他轻轻一笑。

“没什么,发了会儿呆。”

“我们走吧,到哪去检查?”

“在里面, 可能要走一会儿。”

安乐这才发现住院部后面还有几栋楼,没有其它部门楼栋那么高大,有些分散,外面还有栏杆将四周围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贺锦年怎么会来这样一个大型的综合医院。这里人多,就算贺家有特权,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插队吧。

原来是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医院在这之后。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但这里面的人更少,更安静,也更方便。

两人一走进,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帮忙领路。

甚至不用贺锦年开口解释,工作人员就能知道他们要去哪些地方,做什么。

贺锦年做全身检查时,安乐主动提出要出去透透气。

他走出房间,在走廊游荡了一会儿,一个病人都没有。偶尔有个医护人员路过,都会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陌生人的询问让安乐很不安,他摆摆手,转身走到更加隐蔽的角落,背对着可能路过的其他人。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跟他说话。

恰巧这时,安乐看到几个医生结伴朝这栋小楼走来。

安乐站在三楼的窗户前,看到了那位熟悉的医生走在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身旁,和其他几个医生一起,有说有笑。

走在中间的老医生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步伐有些慢,但仍是走在最前面的,其它几人都围绕着他。

安乐心神一动。

那位熟悉的医生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能让他如此尊敬的人,岂不是更加厉害?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安乐做点什么。

有很多事,是等不来的,只能自己主动去争取。

眼见着一群医生走进这栋小楼。

安乐深吸一口气,赶去了一楼。

等他出电梯时,那群医生刚好走到走廊尽头,进了一个房间。

安乐追上去,站在会议室门口徘徊了一阵。

他想了想,回到前台,问道:“您好。”

前台很早就注意到了安乐,她点点头,做出倾听的模样。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刚才路过的那几位医生,请问他们会开门诊吗?”

前台愣了一下。

安乐有些紧张,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是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他们吗?我想让医生帮我看一看……”

说到最后,安乐声音越来越小。

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提的莫名其妙。

“您是说王院长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他身边跟着一个医生,姓陈,是国内最好的皮肤科医生。”

前台没有取笑安乐的局促,反倒是耐心地解释,“我不知道您具体指的是谁,但刚才经过的,都是国内最好的皮肤科医生。”

“最近医院有学术交流会,还有专家门诊。”

“恰好今天王院长回来了,专家们正在开交流会。”

“看诊的话……今天可能不太行。”

安乐心一沉,但也没有特别失望。

他本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那明天呢?或者后天?专家们什么时候有空呢?”

前台打开电脑上的系统,摇摇头,“最近三天的预约都已经满了。”

“每位专家每天接诊的数量很少,主要还是集中在开会和交流。”

安乐越发紧张。

他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那三天以后呢?我可以预约之后的时间吗?”

前台遗憾地看着安乐。

“很抱歉,三天之后,这次的交流会就截止了。专家们就会离开。”

“如果您需要问诊,可以预约每个专家所在医院的诊号。”

不过这些专家来自世界各地,想要再次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能是安乐眼里的难受太过明显,前台也有些触动。

她关切地问道:“请问您是生病了吗?我可以现在帮您预约医院里其它的医生。”

前台不理解。

能够进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怎么会因为见不到医生而烦恼。

但她还是主动问了安乐是否需要帮忙。

安乐朝着前台微微低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我不是这里的客户。”

“我是跟着,”安乐顿了顿,“陪我朋友一起来的。”

前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确定安乐的身份后,她没有轻视,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其实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用你朋友的账号。”

安乐笑了笑,随即恢复原状。

“没事,不用了。”

“谢谢你。”

安乐转身离开,打算回到三楼。

贺锦年的检查应该也要做完了。

进电梯前,安乐再次看向走廊深处的会议室。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心里那种难以喻言的情绪,叫做不甘心。

*

叮——

电梯自动打开。

安乐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贺锦年。

他身姿挺拔,却犹如背靠深渊,整个人被阴影覆盖。

他呆住,一时竟忘了走出电梯。

直到电梯门即将自动合上,贺锦年才跑上前来,将电梯门挡住。

安乐惊呼一声,连忙走出电梯将人拉到外面。

“你在做什么?这样很危险的!”

安乐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有些后怕。

幸亏电梯门反应速度还算快,不然贺锦年的手就会被铁门重重夹住。

“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贺锦年一开始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等到安乐放下他的手,看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

“我检查完出来时,找不到你。”

安乐一愣。

“我……”

“你答应过,说要在外面等着我。”

“可你却不见了。”

贺锦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安乐。”

“我找不到你。”

安乐一时失语。

他眼里露出歉意。

“对不起,我只是——”

“我刚才去了一楼。”

说完,他连忙补充道:

“但是我也很快就回来了,不是吗?”

安乐自知理亏,说完觉得不妥,有些后悔,想要撤回。

却不想,贺锦年看着他点了点头。

“对。”

“你很快就回来了,所以没什么。”

说完,他话锋一转。

“安乐,你去一楼做什么?”

安乐再次愣住。

他想到前台说的话。

自己想要求见的专家现在没有时间见他,而之后的几天,专家们的预约也都满了。

下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次遇到这样宝贵的机会。

安乐知道谁可以帮自己。

可是真的很难开口。

奇怪的自尊心又在作祟。

帮忙解决母亲的工作,帮忙带他去杨家的聚会,帮忙处理转学手续和住宿。

现在,又要要求他帮自己约见医生。

安乐突然没有那么想见医生了。

如果医生说治不了,那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抹灭了。

如果技术进步,研究有了新进展,医生说能治好,又怎么样呢?

他没有钱,也没有时间,要如何坚持这样长久的、昂贵的治疗?

一旦告诉贺锦年这件事,不就是变相的让他替自己寻找医学资源,让他为自己的缺陷来买单。

安乐眼睛一酸。

他不想这样。

他不要这种单向的付出。

他想要单纯的恋爱,他想要互相平等的相处,想要长久健康的关系。

他想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来锦城市读高三,是他的私心,他没能坚守住。

读书和高考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也是必须要做成功的事。

可胎记……

比起贺锦年,这困扰他一生的胎记似乎又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锦年很喜欢他。

他是知道的,也能深刻地感受到。

他也很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安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那种被爱意和温暖包围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这样浓烈的喜欢能够一直伴着他。

于是安乐看向贺锦年,眼眶一红。

“锦年。”

他像之前许多次那样,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讨厌身上的胎记。”

“我想去看医生。”

“你能——”

“你能帮帮我吗?”

安乐眼里带着乞求。

但他知道,贺锦年一定会答应的。

第74章 截然不同 人生,是真的很奇妙。……

贺锦年呼吸一滞。

他上前一步, 将安乐抱在怀里,有些激动地说道:“当然了。”

“只要你想,我们马上就去看医生。”

“我一定找到最好的医生。”

安乐回抱住他, 将脸埋在他的肩颈,“谢谢。”

贺锦年揉了揉安乐毛茸茸的脑袋, 带着宠溺地语气,“跟我不用说谢谢。”

“只是——”

“这种大面积的整形手术可能会很痛。”

“我们需要先联系医生, 多去几家医院对比方案。”

安乐愣住, 他张了张嘴。

贺锦年以为他被吓到了, 连忙道:“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如果恢复期你觉得难受, 我们可以先休学一段时间。”

“国外的整形技术更加成熟, 我现在就派人先去联系医院。”

“我们一个一个去试。”

“一定会找到适合的解决方案。”

贺锦年双手捏住安乐的手臂,认真地注视着安乐,跟他保证会制定出最好的手术方案。

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 安乐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

贺锦年高兴之余,又急切地想把事情做好。可这件事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松解决的。他不停地跟安乐保证虽然会花一些时间, 但结果一定能让安乐满意。

他要做得很好。

因为这样——

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 当安乐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都能像此刻一样, 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会完美地解决安乐的所有烦恼。

等到贺锦年再三保证完, 安乐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可我要看的不是整形医生。”

“我也不需要做整形手术。”

贺锦年一愣。

“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了许多有名的皮肤科医生。”

“我想去看皮肤科。”

贺锦年不理解,但还是点点头。

“好,那就去找他们。”

他拉住安乐, 准备进电梯去到楼下。

安乐连忙说道:“可是那些医生现在正在开会,没有时间。”

“接下来几天的预约也都满了。”

安乐说完,再次感到棘手。他抬头, 看向贺锦年,却发现他表情平静。

“就这个原因?”

“嗯……”

贺锦年微微歪头看着安乐,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意气。

“我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他再次拉起安乐的手,带着他走出电梯,“走。”

“我们现在就去。”

安乐乖乖跟在他身后,望着贺锦年的背影,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带给自己的厚重的安全感。

谢谢。

但对不起。

安乐在心里默默说道。

*

跟前台确定了在会议室里的都是哪些人以后,贺锦年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安乐留在原地,听得不太真切。

但依稀听到了许多医院的名字,还有“捐款”、“资助”的字眼。

安乐偏过头,不再去细听。

其实想要听清楚,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他不敢听。

他害怕自己清晰地知道贺锦年对他的付出。

贺锦年打电话时,前台也在偷偷观察两人。

本来还有些同情安乐,但一看到他的朋友后,之前的那点同情全变成了羡慕。

真是太帅了!

“你朋友对你很好诶。”

安乐听到前台小声地跟自己说话。

他对着前台笑了笑,有些勉强。

旁人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是觉得愧疚。

等到贺锦年打完电话回来,他轻笑着看向安乐。

“已经谈好了,我们走吧。”

安乐点点头。

前台也看向贺锦年,贴心地问道:“需要替您的朋友预约医生吗?”

贺锦年熟练地拉起安乐的手,“不用了。”

他牵着安乐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离开前,他看向前台,“我们不是朋友。”

前台愣住,第一反应是尴尬和害怕,担心自己得罪了人。

这里的会员她都惹不起。

但她又看向两人牵着的手,心里疑惑却不敢表现出来。

道歉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就看到贺锦年举起和安乐牵着的手,朝她晃了晃,“没看出来吗?我们是情侣。”

“这是我男朋友。”

前台“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止前台,安乐也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贺锦年,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前台。

他对着前台歉意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

然后拉着贺锦年慌张离开。

贺锦年任由安乐拉着自己走,突然想逗逗他,“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说我们是朋友?”

“我就这么拿出手吗?”

他靠近,贴在安乐的背后,“我让你觉得丢脸了?”

安乐脸一红,忍不住笑着推开他。

“哪有?”

“你很好。”

“只是总不能随便碰到个人就拉住他说:看,我俩是情侣。”

“这也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贺锦年正色道:“我倒觉得,这样很浪漫。”

安乐无奈地一笑。

“那好吧。”

“那下次再见到陌生人,我就拉着他,然后郑重地告诉他:你是我男朋友?”

贺锦年看着他,轻轻一笑。

“那我会很开心。”

安乐听完,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愧疚。

两人说话之际,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安乐看到,曾经见一面都难求的陈医生此刻正笑着朝他们走来。

“是贺少爷吗?”

贺锦年点头。

陈医生看向安乐,“那您一定就是贺少爷的男朋友了。”

“安乐是吗?”

安乐点点头,“陈医生,您好。”

陈医生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贺锦年也看向安乐,似乎在思考为何安乐对陈医生有印象。他看向陈医生,见对方年近五十,虽然长相端正气质成熟,但也没有特别突出。

心里的危机感稍减。

安乐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您很有名。”

他也不认为就算自己说了,陈医生还会记得自己。

还不如不说。

陈医生笑笑,“那我们先进去吧,其他专家都在。”

“还有王院长,院长从医近六十年,很有经验的,什么疑难杂症都看过。”

安乐跟着进了会议室,如愿见到了专家。

坐在最上面的老人,也就是王院长,微笑着走下来。他朝贺锦年点头问好,然后第一时间看向了安乐。

苍老的声音平稳有力,他笑着拍拍安乐的肩,让他不要紧张。

安乐没有犹豫,脱掉自己的外套。

贺锦年在一边,伸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

安乐里面穿着短袖,他将袖子撩到肩膀上,露出整个手臂。

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墨色痕迹。

连续的,不规则的。

众人都是医生,看到安乐的手臂后都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惊讶。

王院长抓起安乐的手臂,用手摸了摸,“皮肤表面光滑平整。”

他按住一块黑色的皮肤,使劲搓了搓。

“颜色很深,分布紧密,不像是只存在表皮。”

“倒像是从皮下长出的。”

其他医生也在观察,“会是色素沉淀吗?”

“不清楚,要先检查才能知道。”

王院长看向安乐,“只是手臂上长了吗?”

安乐摇头,“身上都有。”

王院长观察了下安乐,“脸和手倒是没有?”

“这些地方没有。”

“这种情况多久了?”

安乐一顿,“从小的时候。”

这话一出,众人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倒没人说出“怎么小时候不找医生看”的这种话。

他们当医生,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如果早前就有条件和机会,谁还愿意拖到现在?

只有陈医生,他看着安乐手臂上的黑色印记,眉头深深皱起,联系到刚才安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他突然灵光一闪。

记起来了!

虽然这些年遇到过的病人数不胜数,各种奇葩的疑难杂症见得多了。但那个暑假从外地赶来的十五岁少年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会记得,自己在闲余饭后,跟身边的人讲了那个孩子的事。

还没成年,独自一人揣着一包纸币,风尘仆仆地来到医院,跟黄牛买了预约好的号,一进来就说自己想除掉身上的胎记。

他让对方脱掉外套,却不想那孩子全身都是胎记。

这么多这么密集的胎记,他从业以来,还没见过。最后查出来果然不是胎记,而是错服过量药物导致毒素积累。

那孩子命大,那些不好的物质都转移到皮肤上了,没有伤及内脏和血液。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他记得那孩子是哭着离开的,检查花光了他的所有钱,只留下零星的几十块,他要用来买票做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回去。

哪怕见惯了众生百态,陈医生偶尔还是会替自己的病人感到难过。

更重要的是,那孩子跟他的女儿一般大。

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听说那孩子在学校的成绩很好,看病的钱有一部分是学校给的奖学金。

而他的女儿,对读书不感兴趣,成绩很差。他已经做好送女儿出国的准备,不希望她以后受高考的苦。

可那孩子……

带着满身的“胎记”,未来不知道会如何。

他的人生,是那种可以被一眼望见结局的。

哪怕他学习成绩很好。

哪怕他有超乎同龄人的坚韧和毅力。

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了。

陈医生从回忆里出来,他看向安乐身旁的贺锦年,眼里情绪复杂。

就在十分钟前,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所在的医院都接收到了一批很可观的捐款。院长亲自打来电话同他们联系,捐助人指定将资金用于他们科室的建设和研究,还有医护人员的个人待遇。

捐助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们立即停止现在的研讨会,去见一个病人。

陈医生此刻很是感慨。

如果这个病人只是一个寻常富豪家的孩子,他还会心里觉得有些郁闷,有一种被资本和金钱控制的不适感。

但若是面前这个叫做安乐的孩子。

他脑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了:

人生,是真的很奇妙。

第75章 出国 下一秒,她缓缓睁开了眼。……

肉眼是无法判断出结果的, 医生们带着安乐做了一系列检查。

陈医生虽然已经认出了安乐。但想到安乐没有主动提及,可能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以前的事。

只是,在做检查计划时, 又添加了几项血检。

王院长看向他,“测这个做什么?”

陈医生笑了笑, “看着不像胎记,万一是体内的毒素累积呢?”

王院长点点头, “确实, 毒素积累也可能会影响到皮肤表面。”

这话一出, 其他人只是默默修改了检查方案,只有安乐, 他转头看向陈医生。

陈医生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陈医生发现安乐在看自己, “怎么了吗?”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

这时,贺锦年听见声音也转头看了过来。

陈医生对着两人解释道:“我以前遇到过一个病人,身上也有类似的印记, 他一直以为是胎记,实则是毒素积累。”

“所以我就想到, 或许你也是同样的状况呢?”

安乐这下确定, 陈医生可能是认出自己来了。

他点点头,“谢谢您。”

陈医生笑了笑, “没事。”

*

检查做了很久, 等到终于出结果时,天已经黑了。

一些检测结果一天还不能拿到分析报告,但就凭现有的一些资料, 医生们基本可以确定病因。

安乐坐在休息室,手里拿着和三年前一样的诊断报告。

不过这次,医生们查出了错服的药物名称。

那是一种治疗感冒和炎症的药, 十几年前在乡镇里流行了一阵子。见效快但副作用极大,极易过敏,很多人当时都吃出了问题。

相关机构很快就回收了市面上所有这种药物,发现是一些小作坊非法生产的。

各单位监管没到位,当时轰轰烈烈进行了一次大的改革,医生们对此印象很深刻。

“还不止,药物里应该还有其他成分。”

“应该是和其它不合格药物放置在高温环境中,导致的变质。”

“体内的毒素量也很不正常。”

“应该是还过量服用了。”

“这本不就不适用于婴幼儿,更别说变质过量了。”

医生们围在一起讨论病因和解决方案。

安乐坐在一旁,看着手里复杂的分析报告。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视线逐渐被模糊。

下一秒,右手被握住。

安乐抬起头,发现是贺锦年。

“锦年。”

“我在。”

贺锦年蹲下身,温柔地注视着安乐。

安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贺锦年一愣。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你会觉得很烦吗?我的很多事。”

贺锦年轻轻地替安乐擦掉眼泪。

“怎么会。”

“我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怪你?”

贺锦年伸手,将安乐抱进怀里。

“以前一定是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对不起啊,安乐。”

“没能早点遇到你。”

安乐再也忍不住,缩在贺锦年怀中哭出了声。

*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现在同三年前不同了,科学在进步,关于常年的毒素残留消除问题,有了新的突破。

王院长的师弟在国外的一家制药公司,近几年专门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王院长当即联系了他的师弟,得知现在已经研发出一种可以消除毒素的特效药,但是效果因人而异。

由于不是专门针对安乐之前服下的药物残留的研究,效果可能更要大打折扣。

但对方表示,只要贺家愿意带资,也可以改变研究方向。

贺锦年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了。

安乐听完有些不可置信。

没想到身上的印记,是真的有可能被治愈。

他笑着笑着就又哭了出来,但害怕再被人看见,觉得自己一天哭太多次,会惹人烦。

安乐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跑到楼梯间默默哭泣。

这是高兴的眼泪。

这是他人生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坐车,而是手牵着手走路离开的。

他们认识这么久,还从没有过能牵着手在街上散步聊天的时候。

安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贺锦年看着他明媚的笑颜和充满期待的眼睛,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你高兴,我就高兴。

贺锦年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句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乐,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眼。

他想要安乐一直这样开心。

“王院长是说要把药寄过来吗?”

安乐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国外寄快递应该会很久吧?”

贺锦年看着他低头算数的模样,心里一软,轻声说道“不用寄。”

“我会亲自带回来。”

安乐一愣。

“可是那里很远——”

安乐突然想到,那个研究所所在的国家跟贺锦年的大学是邻国。

“我忘了……”

“你要开学了吧。”

安乐刚刚还开心着,想到这里后情绪开始低落。

“其实不用那麻烦的,寄回来也行。”

“你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开学肯定很忙,不用特地回来的。”

贺锦年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动作很是温柔。

“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你的事更重要的。”

“安乐。”

贺锦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等我回来。”

“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安乐有些笑不出来,心里苦涩。

他不想要什么惊喜。

一想到他们即将分别,连胎记能被治好带来的喜悦都被冲散了。

*

离开学还有五天。

安乐已经能从阳台看到学校里偶尔有工作人员进出,打扫和布置校区,为即将到来的开学做准备。

贺锦年是今天的飞机。

他带着闻时,还有谢管家一起离开。

安乐来到机场送他。

他发现贺锦年几乎没有带什么行李。

“还是要带一些衣服吧。”

这话一出,安乐就后悔了。贺锦年从小在国外长大,比起锦城市,他更熟悉国外的家。况且他不是寻常人,不需要带那么多东西。

贺锦年一直看着安乐,对于这种关心和问候很是受用。

“不需要。”

“我很快就回来了。”

安乐不解。

“我会赶在你开学之前回来的。”

安乐连忙摇摇头,“不用那么急,你先做自己的事就行。”

贺锦年也学着安乐的样子摇摇头。

安乐一顿,不知该笑还是改气。

他没忍住,还是笑了一下。

“不准学我。”

贺锦年突然凑近,亲了亲他的嘴角。

“等我回来。”

安乐看了看周围,有些不好意思,“嗯。”

说完,他也主动靠近,将贺锦年抱住。

这时,安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咯手。

他从贺锦年怀里退了出来,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贺锦年摸了摸口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你说这个?”

安乐瞬间瞪大眼睛。

“这不是——”

这不是那晚林天偷偷塞给他的润滑膏吗?

安乐顿时红了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锦年。

“你是出国读书的,你、你带这个出去做什么!”

“这过得了安检吗?”

“而且你一个人,你带它干什么?”

安乐越说越急。

“你——”

“你太过分了!”

他生气看了贺锦年一眼。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罐子,“不准带!”

贺锦年眼里带笑,安静地听着安乐的话。

他想跟安乐解释:不是因为要出国,所以将东西带在身上。

而是,自那以后。

他不管去哪里,都会将这东西随身戴着。

他知道这很可耻,也很不体面。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了。

“对不起……”

贺锦年微微低下头,像是在忏悔的模样。

安乐还是不能理解,难过道:“你带这个想干什么啊?”

贺锦年抬起头,用着认错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抱歉,我只是想着,一直在带在身边,等你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马上拿出来。”

“这样的话,你不会那么疼。”

安乐瞬间僵住,大脑一时宕机。

等反应过来,脸红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谁需要了……”

安乐紧张地同手同脚,推着贺锦年往安检的方向走。

“你给我快走。”

贺锦年低下头轻笑一声。

分别前,安乐站在原地打算看着贺锦年离开。

却不想已经走远的人突然又折返。

安乐替他感到紧张,“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贺锦年抿住唇,表情有些不好,“嗯。”

“什么东西啊?”

“是护照吗?还是机票忘了?”

“谢管家他们呢?会不会被他们拿走了?”

安乐着急不已,没想到贺锦年却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愣住。

“啊?”

“你什么东西会在我——”

话说到一半,安乐瞬间反应过来。

“贺锦年!”

安乐简直被气笑。

“你还走不走了?”

贺锦年抓住安乐的手,拿走了他身上里的小罐子,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安乐的手双手被擒住,贺锦年微微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他好几口。

“我们每天都要打电话发信息。”

安乐也忍不住回吻了他一下。

“好。”

“我等你回来。”

贺锦年再次将安乐抱住。

安乐悄悄伸出手,摸到他口袋里的小罐子。

想了想,还是没有拿走。

*

秦家投资的私立医院,住院部,最顶层。

偌大的顶层,有着各类最先进的医学仪器。不必离开这里,从检查到手术再到术后护理,不必离开这里,就能完成所有的项目。

病房位于顶层的中央,只有一间。

装修精致的病房里,从门口到病床前,都守着专业的保镖和护工。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她的皮肤雪白,头发也被打理的很好。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没有一点植物病人的迹象。

就像是一个健康美丽的女人正在午睡。

护工走到窗前,将窗户稍微打开了些,打算透透气。

一阵清风吹了进来。

昏迷的女人眼皮轻微一动。

下一秒,她缓缓睁开了眼。

第76章 求助 帮妈妈最后一次好不好?

安乐打开信息, 发现收到了运营商的短信。

有人给他充了一大笔话费。

他不怎么用社交软件,与身边人联系,他更喜欢发信息和打电话。

但在来到锦城之前, 安乐没有自己的手机,只有他主动给妈妈和外公打电话。

他从没接到过属于自己的电话。

安乐对能够接电话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羡慕。

贺锦年知道。

所以他经常给他发信息, 空闲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

贺锦年要坐很久的飞机,安乐算着时间, 在距离到达时间的前半小时订好闹钟。

他想着, 可能会接到锦年的电话。

等他醒来, 手机有五条未读信息和两个未接电话。

原来是飞机提前到达了。

安乐一条一条看完未读信息。

然后起身坐好,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安乐听到东西被放下的声音。

“喂?”

安乐试探地出声。

“安乐。”

贺锦年的声音低沉。

“你已经到了吗?”

“嗯, 已经到之前住的地方了。”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了,我没接到电话。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贺锦年轻笑一声。

“我猜也是,那现在睡醒了吗?”

安乐放松了些。

“没有特别清醒。”

“本来还想睡的, 但是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后,瞬间不想睡了。”

安乐顿了顿, 拉起被子包裹住自己, 小声说道:“我更想跟你说话。”

“锦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贺锦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听到安乐的话, 低垂的眼里露出一丝温情。

“我也是。”

“我也很想你。”

“我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个很有趣的东西。”

贺锦年将手里的木制品包起来,小心地放在一个黄花梨盒子中。

那是一对手工雕刻的外星人模型。

他小时候最先想到的两个外星人形象, 叫小蓝和小黑。它们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一同去往太空冒险。

“等我回去的时候,就把它们带给你。”

安乐突然想起来, 还没见过外星人们的立体模样。

“好。”

小蓝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拟态外星人,跟传统意义上的外星人很像。小黑是黑色的小章鱼,生气时会变大,他碰过的东西都会沾染上墨汁。

小蓝跟小黑一起玩,也会被沾上墨点。

但小蓝还是愿意带着小黑一起去探险。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贺锦年轻抚着小蓝手臂上的黑点,“我想把它送给你。”

“希望你会喜欢。”

安乐笑了笑,“小蓝吗?”

“不。”

贺锦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是小黑。”

“我把小黑送给你。”

“那好吧。”安乐笑着答应,“我一定会喜欢小黑的。”

“哪怕会被沾上墨点。”

“我也愿意跟他玩。”

贺锦年安静地听着安乐的话,抬手捂住心脏。

一股暖意穿过,心脏在快速跳动。

*

贺家老宅。

老夫人正坐在花园逗猫。

管家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

“夫人,明年的捐款清单出来了。”

“嗯。”

老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看着办吧。”

管家一顿,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老夫人看。

“这是准备给少爷学校的捐款,今年的已经捐出去了,只是明年……”

“若是少爷来年不回学校,我们还需要再继续捐款吗?”

老夫人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她惊讶地看了管家一眼。

“你在想什么?”

“你真的以为,小年能够留在锦城市读高三?再考个和那孩子一样的大学,毕业即结婚,幸福的过一辈子?”

管家一愣。

“那倒没有。”

“只是,少爷明年还不知道会去哪里……”

老夫人摆摆手。

“捐款不用停,小年很快就会回去的。”

管家思索了半响。

“可少爷已经在办理国内的学籍,国外的休学手续,也已经在办了。”

“一些手续罢了,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决定不了什么。”

管家点头,“是。”

老夫人抬起怀中小猫的爪子,摇了摇,“秦珠华怎么样了?”

“秦家将医院封锁,任何人都不能去到顶层,我们的人也被换走了。”

“看样子大概率是醒了。”

老夫人有些感叹。

“秦珠华这个人啊……”

“在让所有人都痛苦这件事上——”

“总是不会叫我失望的。”

*

“安乐!你收拾好没?”

林天兴冲冲地跑进卧室。

“还缺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去买吧。我衣服都换好了。”

安乐将开学需要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在一起。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住校的话,很多东西都不用带了。”

“哎呀!我们就出去去逛逛嘛!”

林天拉住安乐的手臂,摇来摇去。

“好不容易贺锦年不在,你又有空,都不陪我出去玩。”

“出去玩是可以的,但是总不能天天去电玩城?”

安乐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天。

林天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玩什么了……”

“我好久没去学校了。一想到要读书,我就开始难受。”

“而且之前的摸底测试,我就没有一道题是会的!”

林天痛苦地嚎叫一声。

“我就该去读初三,而不是高三。”

“不对!我感觉初三我都读不了。”

安乐只是看着他笑。

他跟林天约定好了,等到开学之后,就会请老师来给林天补课,安乐也会帮他学习以前落下的知识。

林天赶紧趁着这几天还没有开学,抓紧最后的时间疯玩。

但越玩越无聊,越玩越焦虑。

安乐刚要出口安慰他,手机就发出振动。

有电话打来。

安乐记得现在贺锦年那边还是凌晨,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安乐一下子紧张起来,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拿起手机,看到屏幕时突然愣住。

这个号码……

他曾经最熟悉的。

安芸的号码。

林天抬头,发现安乐一直没有接电话。

“怎么啦?谁的电话?”

安乐收紧拿着手机的手。

“我妈妈打来的。”

林天是知道安芸把安乐卖给贺江天这件事的。